【潇湘溪苑】【原创】前生如烬(父子兄弟,虐)

九十七、
秦尽狂奔而出,白露一行紧随其后,秦府院落又入寂静,令人心慌的寂静。
秦江海在秦升的搀扶下,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秦升正要扶他回房小憩,却又有小厮来报,门外有客。
秦升见秦江海今日面色实在难看,便有意推了,挥手道:“今日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
秦江海却拦了,道:“且慢,可知来客是何人?”
小厮道:“来人姓贺。”
秦江海浑身一震,强打起精神来,站直了身子,道:“正厅沏茶!”
*
闲庭信步翻云雨,人生晴晦一笑间。
秦家小厮在前,贺清观在后。一袭蟹壳青云纹锦绣长衫,窄袖宽襟。青丝半披半拢,手中一柄仙鹤扇面的折扇轻轻摇动,儒雅非常,不惑之年已过,却仍难得的颇有几分书生意气。
贺清观不急不缓,踱步来到正厅,见了正在门口等候的秦江海,微微一笑,道:“久闻秦老板大名,今日登门拜访,实属荣幸。”
俗事缠身,秦江海实在笑不出来,他让了让身子,勾了勾嘴角,道:“我在信中写到贺兄二字,如今得以一见,贺老板如此风雅毓秀,才知道我真是唐突了,我该称贺贤弟才是。”
贺清观淡然拂了拂折扇,笑道:“秦老板说笑了。”
秦江海将贺清观引入正厅,上好新茶已然泡开,两人一主一客分别落座。
“西湖龙井,贺贤弟可以一尝。”秦江海揭开杯盖,细细抿了口茶。
贺清观悠然拂扇,却只是瞥了眼茶杯,并未端起来品尝,他笑了笑道:“秦老板约我来,该不只是为了这西湖龙井吧?若是事关生意场,开门见山即可。”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1 00:39:00 +0800 CST  
最近沉迷霹雳布袋戏,真的很想给贺清观写诗号……
然后我就胡诌了一句:闲庭信步翻云雨,人生晴晦一笑间。
贺清观其实是那种特豁达的人,各种意义上的豁达。(千里离家出走一年多,他也没急着捞回家去……这哥们儿的心很大)
吐个槽:贺清观你大儿子要快被neng死了你怎么还在闲庭信步的谈生意啊啊啊啊!(作者也很急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1 00:47:00 +0800 CST  
秦江海惨然苦笑,放下手中茶盏,道:“贺贤弟,真是一针见血。”
贺清观垂眸低笑思忖,今日秦江海被逼得要同自己见面相谈,看来如今在生意场上,秦江海已再无后路。他这一只猛虎,被自己软硬兼施地逼入困境,真是好有意思。贺清观抬眸看去,秦江海愁容满面,竟连每一丝神态都与自己计算的别无二般。
贺清观指尖一收,将折扇合拢搁在案上,摇头故作无奈道:“秦老板,与你为敌,也实在不是贺某所愿,可奈何……”
贺清观放低了声音,十二分委屈道:“可奈何,上头要我这么做呀,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江海心中明了,迎合道:“我知晓贺贤弟有诸多无奈。今日请君一叙,便是谈一谈这无奈。”
贺清观思忖道:“哦?”
秦江海冷下声音道:“事到如今,秦某有许多问题要问。”
贺清观不在乎,轻描淡写道:“秦老板尽管问,贺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江海坦然发问:“从一年前开始,你故意抬高茶叶收购价格,扶植茶农种植,这是朝廷的意思?”
贺清观眼眸一转,颔首轻巧道:“是,朝廷有意垄断,自然要收拢民心。所需财力巨大,绝非贺某一人可承担。”
秦江海继续问道:“几个月前,金陵城下秦家货物中,被户部查出混有私盐,致使那批货物全部扣押,这是你出手栽赃?”
贺清观勾起嘴角,笑了笑,带了自嘲语气道:“是,朝廷要动你,总该有个名目,我不过是朝廷走狗罢了。”
秦江海心中凉了凉,思忖片刻又苦笑道:“昨日我秦府的护卫杀手惨遭屠戮,这便也是出自你手。”
贺清观又拾起折扇,掩在胸前轻轻拂动,点头道:“秦家做事滴水不漏,朝廷也不能吃亏啊,不将你秦家势力除尽,他们又如何能放心呢?”
秦江海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不避讳,全将事情推给朝廷,自己还像是什么便宜都没占,委屈得很。”
贺清观笑得像只狐狸,悠然道:“我说了么,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贺清观仗着秦江海也不能和朝廷干仗,便做足了大树下面好乘凉的姿势。秦江海心中愤懑,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股闷气被贺清观的笑激得有增无减,却又没有出口。他怏怏地沉默了,端起杯子,呷了口茶。
*
且说秦尽悲怆跌撞出门,伏在马背上,一起一伏间,只觉肺腑都在拉扯动荡,一股又一股的血腥激荡喉头。
他从地牢中越狱逃出,同冬至与丁零斗了一斗,又往北面乱葬岗去,割了个无名氏的人头送回秦府,这几日,他几乎未曾休息。身上血迹干了又湿,伤口合了又裂,因为杖刑而彻底扰乱的真气未及理顺,又在体内横冲直撞,捱出更深重的内伤来。
秦尽紧紧攥着缰绳,身子时不时地往后一仰,随时都要跌下马去。
马儿向前狂奔,行过曲水桥,便是济生药庐。
秦尽下意识地一撇,却见济生药庐的门大开着。虽然门可罗雀,可那面幡旗还迎风招展着,摆明了就是正常营业的模样。
秦尽心头一紧,眉头忽地皱起——丁零为何还是没有带贺千里离开?!
眼前马儿正载着自己往临安集方向奔去,秦尽暗叹一声,终究不能安下心来,他猛地牵动马头,调转方向,决定先去济生药庐看一眼。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2 00:49:00 +0800 CST  

九十八、
秦尽头一次没有走济生药庐后门来找贺千里,他已没有力气去多绕一段路。他行至济生药庐门口,缓缓下了马,然后又尽量快步地走进去。以他现在的面色,当真是个十足的病人了。
“贺千里。”秦尽立在贺千里面前,轻轻地扣了他的桌案。
贺千里本该早就看见有人进来了,他却故意不抬头。只到秦尽皱眉立在他面前,他还想要装作看不见,握紧了笔,想要加装在写些什么。可惜一只握着笔的手已然发起抖来,一个字也写不成,反而落下一大团墨汁,污了一张好纸。
“贺千里,你为什么不回家呢?不想回家,也至少换个地方住,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有在听么?”秦尽的声音是枯哑的,他有些无奈道。
贺千里又握着笔抖了抖,却像是气极了,猛地吐了口气出来,狠狠将那支笔拍在案上,站起身来,怒道:“秦尽!你还敢来?”
“……”秦尽一惊,他皱眉不解,不知贺千里何出此言。
贺千里指着秦尽大骂道:“你是不是还想叫我救你?你以为你给钱,我就会救你吗?我告诉你秦尽,从今天开始,我济生药庐,不再救一个姓秦的!就算是你!就算是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丝毫不会动容!秦尽,我从前当你是朋友,如今看来,我真是瞎了狗眼!”
“……”秦尽垂头掩住口鼻轻咳一声,暗暗抹去溢出血渍,往后退了步,皱眉道,“贺千里?发生什么事了?”
贺千里的眼睛已红了,腾起氤氲泪水来,他压着哭腔道:“什么事?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杀了丁零,你杀了丁零啊!你狼心狗肺啊秦尽!”
“……”秦尽大惊,自己杀了丁零?这是从何说起啊!
“其中必有误会。”秦尽只觉浑身作痛,只低沉着声音道。
贺千里开始抽泣起来,眼眶被泪水浸得通红,他咬牙恨恨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寻常的练武之人。时至今日,我才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肯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从来不肯说身上那些刀伤剑孔的来历。因为你是个杀手,秦尽,你是个杀人无算的杀手!”
字字诛心,秦尽将头垂得更低,他抚着血洞未平的右臂,惨淡道:“这一点你说的不错。可是,贺千里,我没有杀丁零。”
贺千里抹了把眼泪,哭得肩头一耸一耸,说不上话来。
秦尽又退了步,低声道:“我本该向你证明我没有杀丁零的,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要走了。既然丁零没有把话带到,那么今日我再说一次。千里,回家去吧。”
秦尽说罢,心脉紊乱,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幸好扶住了门框。他挣扎了片刻,贺千里果真说到做到,连碰都不愿意再碰他。秦尽极力再次强行运气,稳住呼吸,翻身上马,向临安集绝尘而去。
逆风而行,秦尽只觉此生虚无,好友散尽,亲情凉薄。他这个一向惜命的人,也有一瞬间的晃神——活着,究竟是图什么呢?他长叹一声,面颊上已是一片湿润。
*
秦江海呷了几口茶,压住了无名怒火,不再打机锋,冷静道:“你我秦贺生意场上一战,我秦家不敌你贺家有朝廷撑腰,节节败退,秦某想过败退,却没意料到败至如此境地。”
贺清观仔细听着,再不自谦,颔首道:“嗯。”
秦江海眸色一沉,道:“秦家经此大挫,怕是不能在江南茶叶市场抬头。秦某认了。可今日,贺贤弟可否同秦某交个底,我想听听贺贤弟,或者所谓的上头,到底要对秦府做到何种境地?”
贺清观轻动折扇,眸子一转,突出几个字来:“销声匿迹,不再为患。”
秦江海问道:“那若我此生不再涉足茶叶生意,算不算销声匿迹?解散夜鹰再不动生杀,算不算不再为患?”
贺清观笑道:“秦老板,从今往后不动生杀,难道以前的罪孽就可以一笔勾销吗?你置律法于何地?此外,你动用夜鹰杀人的时候,会放人一马吗?你知道我说的销声匿迹是什么意思。”
秦江海眯眸,销声匿迹,意味着斩草除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是大忌,秦江海懂,贺清观更懂。
秦江海思忖,从容道:“可今日贺贤弟肯上门赴约,就说明此事还有转圜之地,不是么?”
贺清观悠然拂扇,微勾嘴角,不置可否。
秦江海见事又转机,心中定下三分,道:“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保下秦府这一大家子,依照贺贤弟的本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黄金万两,如何?”
贺清观不为所动,道:“金钱够用便足以,多了有何用?”
秦江海又道:“美女如云,如何?”
贺清观眉头一皱,生出几分厌恶,冷声道:“贺某只爱亡妻一人。”
秦江海的眉头皱了皱,喃喃道:“看来贺贤弟真乃高量雅士,凡俗筹码皆不值一提。”
贺清观悠然起身,收拢折扇,淡然笑道:“秦老板不必费心了,我来,也并非就是与你通融的意思。秦家已败,收拾残局,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贺某本是朝廷走狗,秦老板的利诱,如何能比得过朝廷呢?有来巴结我这个无用之人的心思,还不如趁残局未收,好生了却些个人心愿吧。”
贺清观不愿再谈,双手一拱就要离开。
秦江海却忽地冷声,留道:“且慢!”
秦江海的声音沉稳又笃定,他道:“若是我能给出朝廷不能给的东西呢?”
贺清观轻蔑一笑:“比如?”
秦江海长叹一声,沉着声音道:“贺千钧的下落。”
听见“贺千钧”三个字,贺清观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容顿时失色。秦江海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将他死死定在原地。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2 02:05:00 +0800 CST  
贺某只爱亡妻一人(甜炸!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2 02:06:00 +0800 CST  
九十九、
贺清观身形一顿,眸色失神,他眼珠一转,思忖片刻,冷笑道:“秦老板,是在说笑吧。贺某寻了十几年,尚且不得爱子消息,秦老板如何能给出他的下落。”
秦江海又叹息一声,颓然道:“丰源元年,腊月十五,金陵石城湖畔。”
贺清观闷哼一声,道:“我所印发寻人启事不下万份,知道这些,并非奇事。”
秦江海淡淡道:“丰源元年,我正路过金陵石城湖。两岁的孩童,立在枯木林最外侧的一棵枯树旁,啼哭不止。周遭空无一人,我见孩童面色已冻得发青,便将他抱起。”
贺清观仍不以为意,冷声道:“你是在胡诌,诓我。”
秦江海笑了声,道:“何必诓你。你的寻人启事上,只说贺千钧是在石城湖畔丢失,何尝提过枯木林?你寻觅如此多年,想必有人为图丰厚悬赏而来,可是,可曾有人告诉你如此具体的方位?”
听此一言,贺清观心口一窒,尘封已久的回忆又再度明朗。
十八年前的金陵石城湖,寒风瑟瑟,树木凋敝,正是千山鸟飞绝的三九寒冬。贺清观一手怀抱两岁的贺千钧,一手提剑,绝命奔逃。奔至石城湖,眼看身后杀手追杀将至,他担心误伤幼子,便冒险将两岁的贺千钧孤身一人留在湖畔枯木林中,自己则往另一方向狂奔以引开追杀。待得他解决完杀手,再折回枯木林中,却发现再已寻不到贺千钧的身影。他那日将那林子前前后后绕了十几遍,千般呼喊,口舌干裂,哭声带血,可终是万径人踪灭,天地之间无一人能告知他,贺千钧所在何处。
“后来……后来,你将他如何了?”贺清观风雅气度不存,多了几分慌张,转过身来,朝秦江海问道。
见贺清观眸中闪烁出担忧目光,秦江海总算觉得自己也扳回一局,他道:“他生得可爱,又管我叫爹爹,我便将他带回家来了。”
“所以。”贺清观眉峰一跳,他凝视着秦江海,一颗心已然要跳出胸腔。
“所以……我将他带回家时,我的长子还未出世,我便将他当做我秦府长子。”秦江海道。
“他,他是秦尽?”贺清观失神,他在自己脑海中搜索片刻,喃喃着说出这个名字来。
“不错,贺贤弟知道的不少。”秦江海淡淡道。
“他此刻人在何处?”贺清观有些急了。
见贺清观已然被自己牵着走,秦江海倒是不急不缓,他道:“贺贤弟来得不巧,你到的时候,他刚巧出门。”
贺清观指尖一动,折扇再开,清风拂面,他沉默片刻,道:“那我在这里等他。”
秦江海沉声道:“贺贤弟若是等不及,也可以直接去寻他。”
贺清观皱眉,问道:“他去向何处?”
秦江海垂眸,他捻过一张纸来,提笔疾书,他边写边道:“贺贤弟看来是对我的筹码感兴趣了。那么,我们不妨继续方才的交易,如何?”
贺清观折扇拂得很慢,头脑却动的很快,他冷声道:“若我真能寻得千钧,我也不是没办法从中斡旋,保下秦家。”
秦江海坐地起价,道:“如此不够。”
贺清观倒也不意外,妥协道:“还要如何?”
秦江海疾书完毕,将墨迹未干的纸递到贺清观面前,勾了勾嘴角:“来吧,约法三章。”
贺清观急急接过一看:
“一、秦府上下,人人周全。
二、除了江南茶叶收购生意,不准侵吞秦府私财。
三、贺府永世不得与秦府为敌。秦贺两家共进退,秦府有难,贺府随时支援。”
贺清观读霸,冷笑一声:“好一个约法三章。”
秦江海抱手道:“签与不签,亲子见与不见,都在贺贤弟的一念之间。”
贺清观踌躇片刻,摇头叹了声,终是伸手道:“拿笔来。”
贺清观笔墨飞舞,在秦江海的约法三章上坦然落笔。
“字已签了,告诉我秦尽在哪里!”贺清观皱眉道。
秦江海点头,从怀中掏出那张楚凌波送来的纸,递给贺清观。
贺清观撇了眼,心头一恸,怒道:“秦尽是往这花荣阁去了?”
秦江海点头道:“正是。”
贺清观再端不住,勃然大怒,伸手就一把揪住秦江海衣襟,道:“用义子换亲子,秦江海,你好狠的心!”
秦江海眸色沉稳,避开贺清观质问,从容冷声道:“贺清观,你刚刚才签好了约法三章,第三条,你便已忘记了?”
贺清观恨恨地将秦江海推开,转身冲出门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2 19:31:00 +0800 CST  

一零零、
贺清观出门快步疾奔,出了秦江海的书房小院,伸手打了个响指:“北方!”
只听得“哗啦——”一声轻微响动,屋檐上便跳下个黑影来,稳稳当当落在贺清观面前,作揖听命。
“临安集东,花荣阁,封死出路,把那花楼整个端了!救秦尽!”
那北方应了声,又是“哗啦——”一声,即刻销匿遁形而去。
原来贺清观也并非勇猛到单刀赴会,只是他早知秦江海此约并非单纯,唯恐是鸿门宴,便已在秦府周遭伏下数十杀手,以防不测。可谁料,这些杀手没在自己这里派上用场,却意外地用在了千钧身上。
贺清观的面色已沉得发青,那是饶是贺千里也未曾见过的严肃冷峻。他疾步带风,再顾不上维持在秦府风雅神姿,径直出门而去,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临安集方向飞速狂奔。
*
且说秦尽撑着一口到了花荣阁,他扶刀踏入一步,便站住了。
他伫立门口,仰头四顾,一双疲惫充血的眼睛重新燃起最后一丝精光。面前是三教九流,是樱红柳绿,是靡靡之音,是污言秽语,他充耳不闻,他只是在警觉地巡视着,目光仿佛穿过人群,直逼每一处隐蔽的角落。
“哎呦,这位公子……”老鸨迎了来,带着特有的尖锐的嗓音。
那老鸨像一片云一样飘了过来,许是终于看清了秦尽身上血污不净实在是触目惊心,神色一变,阴阳怪气道:“这位公子,我们这里可贵着呢,您钱带够了没有啊?”
秦尽目光收了回来,沉着声音道:“我找楚凌波。”
老鸨一愣,然后笑道:“哎呦,还一次找三个呢,楚楚姑娘,凌凌姑娘,波波姑娘,她们可都不便宜啊!”
秦尽一把捉住了老鸨的手腕,目露凶光,发狠道:“我是秦尽,我找楚凌波。”
“哎呦!哎呦我的手!”老鸨惨叫起来。
秦尽再不济也是个练武人,老鸨再凶也是个弱女子,秦尽手中一使力,老鸨的手腕就险些错位。
眼看花楼客人们面面相觑,站立四周的持棍打手就要扑上来,秦尽实在是不想动手,便将老鸨一把松开,怒道:“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老鸨终于乖了,她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
临安人皆知,花荣阁楼下人间天堂,楼上天堂人间,是个两层的大阁子。却没人知道,这阁子还有第三层。
老鸨将秦尽引到第三层,扣了一声门,然后听得门内应了声,才推开门。她站在门槛外,同秦尽往里头指了指,道:“楚公子就在里头,你自己去找他吧。”
秦尽无畏,提步便进。
穿过满是尘埃的长廊,通往一个宽阔的大房间。大房间中幔帐纠缠,似乎有一张软塌,看不真切。空气中亦满是尘埃味道,似是久不曾打扫的地方。
秦尽掩鼻,缓缓而入。
他走了几步,便见那软塌的对面是一处宽大的椅子。那椅子上歪斜着倒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安。
秦尽心中生疑,快走几步奔向秦安。只见秦安被缚了手脚,眉头紧锁,合眸酣睡,秦尽轻唤道:“秦安,醒醒。”
秦安一动不动,全然没有动静。秦尽伸手一揽,秦安的身子软得像棉花,整个跌进秦尽的怀里,秦尽无奈又轻唤道:“秦安,快醒醒,回家了。”
“你不必叫了,他中了软骨散,醒不过来的。”幔帐轻动,软塌上窝着的人,坐起身来,慵懒出声。
“……”秦尽一手护住秦安,一手已然按刀。
那人缓缓拨动幔帐,款款而行。青丝未束,散乱披在肩头,长及腰间。弯眉细眼,面容雪白,不修边幅,一副弱柳扶风的恹恹模样。
“楚凌波,我们又见面了。”秦尽冷声道。
楚家不擅武术,却修习炼毒与机关术。这与秦府本无关系,可彼时楚家家主,也就是楚凌波的父亲,楚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决意要在茶叶市场上分的一杯羹。秦江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夜鹰听令而动,立刻肃清对手。楚风当然也未曾坐以待毙,他亦出手予以回敬,他回敬的方式就是暗算秦安,秦安身中奇毒,这才有了开篇秦尽血洗楚家之事。
秦尽杀入楚家时,见到的楚凌波便是这般不修边幅,但那时看来,颇有些年少轻狂的豪放之气。可今日再见,这骨子轻狂之气,全然变成了一股邪气。
“是啊,又见面了。”楚凌波一字一顿道,目光闪烁,露出深藏的恨意。
“依你之言,我来换秦安。”秦尽淡然道,“我来了,秦安便可以走了,不是么。”
楚凌波不言,他的目光在秦尽身上上下游走,终是凝视着秦尽腰间这柄短刀。
秦尽坦然一笑,将刀解了,掷在地上,淡淡道:“放秦安走,我任你处置。”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3 01:45:00 +0800 CST  
哎呦对不住,写不动了,贺清观还是没抱到儿子。。
父子相见之前,整整折腾了一百章,我的妈哟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3 01:46:00 +0800 CST  
一零一、
楚凌波见秦尽解刀,目光一低,将那柄宝刀猛力踢向旁侧,冷声道:“你最好真的乖乖任我处置。”
“废话少说,让秦安醒过来!”秦尽皱眉道。
楚凌波从怀里摸出盒特制的鼻烟,开了盖儿,探到秦安鼻下晃了晃。倒是奇效,只片刻,秦安的眼皮便动了。
秦尽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低声道:“秦安!”
秦安挣扎了片刻,终于努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头痛欲裂,却看清了眼前人,他无力喃喃道:“秦尽……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秦尽将他扶起坐稳,若有似无地淡淡勾了嘴角,道:“爹在家等你。”
秦安心急,低声道:“那你呢?”
秦尽摇头,伸手将秦安衣衫整理妥当,轻声道:“不必管我。”
楚凌波冷眼旁观,见着他们兄弟,心中酸楚。他本也是有哥哥的,虽非一母同胞,却也手足情深。可他却死了,死在秦尽的刀下。楚凌波心生恨意,冷声怒道:“该滚的,赶紧滚。”
“你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你以为我爹会放过你吗?”秦安伸长了脖子,怒骂道。
“哦?丧心病狂?哈哈……你问问你哥哥,到底是谁丧心病狂。”楚凌波冷眸一瞥,声音凄厉。
秦尽暗暗拍了拍秦安的肩头,示意他不必再言,眼波流转,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低声道:“听话,回家。”
秦安心中惴惴不安,猜得秦尽是要为了自己舍生取义,却又不知自己该如何,正当他要起身时,只听得窗外窸窣几声异动——有人来了!
屋内三人都被这响动掠去深思,楚凌波猛然警觉,怒目圆睁,已然准备随时出手。
不过片刻令人凝神窒息的诡异宁静后,一声巨响毫无预兆的响起,房间的门竟然被人猛力踹开!
楚凌波浑身一震,飞快向秦尽扑去。噗噗几声,封住秦尽穴道,又听一声锐响,一柄尖刀已然出鞘,抵住秦尽脖颈。楚凌波退后一步,将秦尽当做人质。秦尽万念俱灰,毫不抵抗,连刀都未出鞘,只是任凭楚凌波将自己擒在手中。
为首那人破开房门,提刀进来,身后五六人亦提刀,鱼贯而入。
秦尽淡然抬眼,心头却惊了惊,来的竟然是白露。按照设想,自己来了,秦安便可以回家,他已做好了单身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秦江海竟会派人紧随其后。他来不及想其中意味,只是觉得惊讶。
白露冲进来,扫了眼屋内境况,先一把将秦安拉过来,护在自己身后。
秦安方才站定,一抬眼见着秦尽做了楚凌波刀下人质,却急了,也顾不上来的是自己人,只一把推开白露,又快步扑向了楚凌波,指着他怒道:“楚凌波,你……你把我哥哥放开!”
楚凌波目光一飞,竟笑出声来,他道:“有意思啊,真是有意思。你哥哥不来的时候,你每一刻都想逃。现在你哥哥来了,来换你了,怎么还不想走了呢?”
秦尽穴道已封,立在楚凌波刀下,动弹不得,只能低低叹了口气,朝秦安身后的白露,道:“白露,带二公子回家。”
白露却也迟疑了,他低声道:“老爷的命令,是两位公子都要回家。”
秦尽又是意外之惊,他几乎未曾想过秦江海会为了他秦尽做什么——他脑海中没有这样的先例。
楚凌波不屑,轻蔑笑道:“没有本钱的买卖,秦江海不遵守游戏规则呀!”
秦安指着楚凌波,破口骂道:“老子管你什么游戏规则,我秦家人已到了,你还能做什么垂死挣扎!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会儿打起来,我看你能占什么便宜!”
楚凌波抿唇还是笑,他阴险勾起嘴角,道:“哦?是么?”
楚凌波单手绕去秦尽胸前,将交领扯开,露出白皙皮肤来,他阴声残忍道:“打不过你们,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楚凌波将尖刀缓缓滑下,抵住秦尽胸口薄薄皮肉,用力刺下,待得刀尖没入皮肉时,他抬头冷声对白露等人道:“退开,带着秦安滚,我对他没兴趣!”
白露众人大惊,却仍有一丝迟疑,不肯就这样失败这一次的任务。
楚凌波轻笑一声,开始缓缓地拉动刀子。从左锁骨一路划到右锁骨,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秦尽抖得像是风中枯叶,满面冷汗,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字不言。
“秦尽!秦尽!”秦安看得肉疼,又惊又惧,惨叫起来,眼眶红了,泪水一涌而上,凝成豆大的泪滴往下坠。
见白露等人按兵不动,楚凌波心中思忖片刻,忽地眼珠子一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哦……原来是人不对啊……”
眨眼间,楚凌波一把推开秦尽,携着秦安的肩头,一把按在自己臂下。他将尖刀抵住秦安脖颈嫩肉,准备将方才在秦尽身上所做之事,故技重施。
“楚凌波!你敢!”秦安已怕得声泪俱下,嘴却还是硬。
这一次白露等人,才是真的慌了。白露眸子一紧,端刀就要冲上来。
楚凌波失笑道:“果然,你们更在乎这一个呀。”
与此同时,立在旁侧的秦尽,沉吟低吼一声,身子一倾,血迹从口鼻喷出,溅了一地。他不顾内力已然伤做一团,硬生生地冲开穴道,快步往楚凌波身前跌撞而去。他将手探向秦安胸口,反手一掌,用掌心退开楚凌波尖刀利刃,又猛地携住秦安肩头,使上了最后全部的力气,将秦安推向白露。
空手白刃,秦尽掌心的血迹如梅花点点绽开。血迹滴落,秦安的白衣沾了秦尽的红血,格外醒目。秦安再度被白露等人护住,他却感受不到半分的安心。他捧着自己这一块儿被秦尽鲜血染红的衣衫,已不知道这是秦尽身上哪一处伤口的血,他只是捧着,浑身颤抖得无法自持,说不出话来。
秦尽立在楚凌波身侧,努力抬高了声音,似乎是有些怒了,他对秦安道:“你要不想我立刻死在这里,就赶紧滚回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3 23:36:00 +0800 CST  
一零二、
白露等人再不敢妄想,生怕再逼得楚凌波伤害秦尽,赶紧揽了秦安,一点一点往回撤。
“这样不就得了,何苦来这么一出呢。”楚凌波伸手扶住已然站不住的秦尽,看着白露一行,最后一个也退了出去,悠然道。
“秦尽,接下来,便是我同你的时间了。”楚凌波凄厉笑道。
“……我说了,只要你放走秦安,我随你处置。”秦尽发白的唇动了动,几乎是在用气息言语。
“你杀了楚家十七口,让我做了孤魂野鬼,我楚凌波此生此世永远也不可能放过你。”楚凌波冷眼乜斜,冷声道。
“随意。”秦尽无力地垂下了眸子,淡淡道。
“我要用尽手段,毁了你的一辈子。”楚凌波咬牙切齿地放狠话。
“随意。”秦尽依旧垂着眸子,波澜不惊。
“你!”见眼前人对自己不以为意,楚凌波怒火骤起。
“我本也没打算再活着回去。”秦尽依旧淡淡道,没有悲伤,也没有悲壮,只是这样平静说道。
“好,很好。”楚凌波冷声沉吟道,“我也并没有想让你死,活着,才能尝到更大的痛苦。”
“随意。”又是有气无力的这两个字。
楚凌波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牵着秦尽,缓步绕过那纠缠的幔帐,绕过那张温软的床榻,扯下挂在墙上的一张巨大的山水画,背后竟然是处向下的楼梯。
他拽着秦尽,钻了进去,向下走去。
*
贺清观的北方带了一路十几人,浩浩荡荡冲进花荣阁,二话没说就绑了老鸨,赶了客人,不过一盏茶时间就肃清全场,雷厉风行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老鸨被绑了还伸长了脖子叫:“你们不讲理啊,青天白日的不让人做生意了咋地,明天我就向知府老爷告状去!”
北方被吵得头昏,翻了个白眼,抽了块桌布把她嘴堵上了。
他正在巡视这个楼上下玄机,却见白露一行人护着秦安走下来,他双眸一瞪,知这波人不是花荣阁的人,便快步冲上去,拔刀直指白露,瞥了眼秦安道:“留下秦尽。”
白露忧心忡忡,眉头一皱,不解道:“这是秦安,不是秦尽。你是什么人?”
北方放下了刀来,却不回答白露的问题:“那秦尽在何处?”
白露指了指楼上,道:“秦尽仍困在楚凌波手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北方挥手一指,数十黑衣人瞬间腾跃而起,直冲三楼。
白露看着这些人身法眼熟,眉头一跳,喃喃道:“你们是那日夜鹰……”
北方冷哼一声,道:“小兄弟好眼力。”
白露再有疑问,北方却已无暇顾及,他已同他众兄弟一同,飞速抽身上楼。
*
待得北方破门而入时,三楼尘封的大房间已然空无一人。
十多人将房间团团围住,北方按刀踱步巡视而行,他扯下那凌乱纠缠的幔帐扔在一旁,便清晰明了地见着了一副巨大山水画被人撕毁了扔在角落里,也清晰明了地见着了那一处黑洞洞的楼梯口。
北方向里头望了眼,伸手一挥:“追!”
*
楚凌波带着受了重伤的秦尽急急而奔,出了那晦暗的楼梯,便是花荣阁的后门。这后门开在一处小巷子里,门口恰有一处马车。车夫是目睹楚家被屠的老管家,马儿被喂饱了,车上却积着灰,孤家寡人的楚凌波已没什么人好用,筹谋这一日,也已筹谋了太久。
楚凌波将秦尽推进马车,自己也坐进了车厢。
车夫长鞭一挥,马车便向不知名的前方驶去。
“吃了它。”楚凌波打开一个小匣子,内藏一枚朱色丹丸。
秦尽瞥了眼,什么也不问,伸手就拿了往嘴里一塞。
“你不好奇?”楚凌波道。
“有什么好好奇,无非是叫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药。你们楚家,不就是最擅长做这些么?”秦尽坦然咽下,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楚凌波冷笑一声,道:“你是真淡然,我也是真担心。”
“担心什么。”秦尽倚靠着摇摇晃晃地车厢,抱手合眸。他真是累极了,仅这闭眸片刻,也能让他略感舒服。
“担心一会儿药力发作,你受不住,将我马车都掀了。”楚凌波阴狠笑道。
他从怀中又摸出软骨散来,将那东西在秦尽鼻下晃了晃,秦尽身子便软了下去。
楚凌波将秦尽揽了,望着那张死白的面孔,冷声道:“你还是先安静一会儿,省的节外生枝。”
*
北方一行冲出楼梯。刚一出来,便听得哒哒马蹄声绝尘而去,北方心口狂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逃脱,又是朝着楚凌波马车方向,一声令下:“追!”
十余名杀手轻功点跃,飞速紧跟,穷追不舍。
北方跟在最后,伸手掷出一枚信号弹。
“啾——啾——”一声犀利尖锐的信号声直入云霄。
从秦府狂奔而出的贺清观,听闻此声,身形一顿,调转马头,便急往信号弹方向回合而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4 01:03:00 +0800 CST  
test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5 01:10:00 +0800 CST  
先发图这么凑合看吧!辣鸡贴吧!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5 01:27:00 +0800 CST  
今晚不更 大家早睡 楼主加班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5 17:04:00 +0800 CST  
test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7 00:32:00 +0800 CST  
服了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7 00:33:00 +0800 CST  
***只能发截图了……暴躁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7 00:36:00 +0800 CST  
凑合看吧哎呀 我暴躁死了!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7 00:42:00 +0800 CST  
以后本路二四固定加班除非项目组看在我快离职的份上 可以免我此苦但我觉得他们不会没关系 我会在周末努力更 尽快结文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7 01:01:00 +0800 CST  
一零五、
贺清观从秦府急急离开后,秦府正厅便只留下秦江海一人。
“用义子换亲子,秦江海,你好狠的心!”
贺清观的话振聋发聩,余音绕梁,锤在秦江海心上,不是滋味。
秦江海连日来为秦安的失踪,心力交瘁。后来秦尽带回了冬至的死讯,还未及悲伤,贺清观便又接踵而至,他只好强打精神,暗藏锋芒地与他交涉。贺清观愤愤而走后,秦江海便松懈下来,忽地有些气短,摇摇晃晃,一个踉跄,跌回了椅子中。
他合眸养神,轻揉眉心,半晌,哀哀地长叹出一口气来。
用义子换亲子,这实在是贺清观冤枉了他。秦安这一回被楚家绑架,要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生意场上的方便,要的是秦尽,这摆明了就是冲着灭门之仇而来,秦尽一去如何还有命?秦尽越狱而走的这三日,秦江海一面在派白露尽力寻找,一面在等人。只是他等的却并不是秦尽,而是冬至。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从楚凌波手里捞出秦安来,那么秦江海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冬至。冬至狠厉强硬,他若赶回来领夜鹰残部,牵制楚凌波,那便绝不需要秦尽纵身火炉……可是……可是……
秦江海从怀中摸出冬至的令牌,紧紧攥在掌心,握得咬牙切齿,握得青筋暴露。
“冬至,冬至,你还是……走得太早了些。”秦江海将令牌抵住额头,摇头苦叹。
秦江海一再强调,夜鹰不涉江湖争斗,不染江湖恩仇,只替秦府做事。可是手起刀落,鲜血染白衣,杀第一条人命时,杀人者便涉了江湖,染了仇怨。一入江湖,终生江湖,一刀见血,终生见血。如何能逃开?谁也逃不开。杀人,然后被寻仇,只要不是杀光这世上所有的人,那便总有仇家存在。冬至逃不开,秦府、夜鹰的任何一个人都逃不开。秦江海一意孤行逃避江湖,借口这只是为秦家生意开道,却不知,自己创立夜鹰的那一日,便早已步入江湖,再难脱身了。
夜鹰只余下不过十人,仇家却仍然蛰伏暗处。秦江海相信,世态炎凉,在秦府逐渐式微的日子里,无论什么样的仇敌,都会趁势来踩上一脚。纵使自己拿秦尽的下落做要挟,逼迫贺清观出手援救秦府,可总也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到了那时,秦府如何自处呢?冬至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秦尽吗?秦尽……会死吗?
秦尽,秦尽。
秦江海的思维有意避开秦尽,却腾挪跳转,还是落在了秦尽身上。
秦江海的头开始剧烈的痛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更加用力地揉着额头。
阅人无数的秦江海不得不承认,他犯了个错,一个弥天大错。
彼时秦尽向老守门人问及十八年前的事,又被查探出与那贺千里交往甚密,他便自然而然地推断秦尽已然知晓一些自己的身世情况。紧接着,秦府生意急转直下,夜鹰又遭逢大难,秦江海便又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秦尽与贺清观早已相认,他做了贺清观的内应,还同自己装傻……可今日看来,自己在贺清观面前提及贺千钧,贺清观大惊,那模样绝非造作。贺清观竟然不知秦尽的存在!那么,便又何来秦尽做他内应一说呢!
再观前事,秦尽声声泣血,自己声色俱厉,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秦江海耳畔似又萦绕秦尽颤抖的声音:
“爹,你不能这样对我,会……会死的。”
“爹,我从未生过二心。”
“今日夜鹰被屠,我同那人亦是血海深仇……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不明白……爹为什么不信我……”
“不如……请爹宽限几日,我若带不回他的头颅,爹再要我命不迟。”
秦江海平白地又想起秦尽忍痛时候的模样,有时痛得跪不住,有时痛得抬不起头,有时从清醒到昏厥,有时从昏厥到痛醒,他仿佛见过很多次,此刻重重叠叠尽在眼前,迷离难辨先后顺序。那么多场景里头,秦尽满面冷汗,瑟瑟发抖,却不曾高声呼号,他习惯将痛楚隐忍压下,默不作声地抗住自己的怒火,默不作声地接下自己的惩罚。
如果痛楚未曾让你低头,那么是什么让你这回一次又一次的恳求呢?
是来源于自己的逼迫,污蔑,步步紧逼么?
这逼迫与污蔑,使你感受到的痛苦,比酷刑更甚吗?
秦江海只觉肺腑之间一股酸楚,沸腾而上。
“秦尽,我竟不知道,你如此会演戏。”
“秦尽,鞭子,你怕是已经挨惯了吧。用这个吧。”
“秦尽,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
……实在是拘泥于自己的猜测,将秦尽放在了完全的对立面,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彼时秦尽逐渐失神的双眸,写尽绝望,秦江海却丝毫未曾察觉,如今回味,一丝一毫皆上心头,才觉懊恼不已。
秦江海又哀叹一声,想到秦尽那日已伤得起不来身,又是如何越狱而出拼死也要达成同自己的人头承诺,想到今日秦尽回来已是面如死灰,又是如何义无反顾冲向楚凌波以命换秦安……他不敢想,秦尽落入楚凌波手中会遭遇什么,他不敢想灭门之仇化作的怨恨,落在秦尽身上会是何等的残忍。他只能寄希望于白露,甚至是贺清观,希望他们能将秦尽带回来——至少是从楚凌波手里带出来。
大约是最近失去的实在太多,秦江海已如惊弓之鸟,格外眷恋秦府的一切。他悲伤地垂眸端坐,未曾意识到,此时此刻,是他这十几年来,头一次对秦尽牵肠挂肚,也是头一次挂念秦尽更甚于挂念秦安。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秦江海将掩面的手放下来,猛地站起身来。
“老爷,二公子回来了!”门外传来秦升的声音。
“进来!”秦江海急急道。
秦江海话音未落,门便被秦安推开了。
秦安捧着自己的衣裳的一角,满面泪痕,跌跌撞撞地扑向秦江海。他将那一块衣裳捧给秦江海看,那衣裳上是一块已经凝固了的暗红色血迹,他泣不成声道:“爹……秦尽……秦尽他……流了好多血……”
秦江海的手抖得举不起来,他明明在秦尽身上见过更多的血,可这一小块儿被秦安小心翼翼地捧着,却仿佛有着无尽的震撼力。他知道秦尽在那里一定受伤了,场面血腥得以至于秦安都吓掉了魂。
秦江海鼻头一酸,将秦安搂进怀里,任凭秦安扑在他肩头,呜呜地哭个没完没了,他喃喃抚慰着他道:“好了,好了,回家了,没事了。”
秦江海抱着秦安,眼神却幽幽地往外飘,他在找秦尽,却只看见白露走了进来,无声地跪下了。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9 00:45:00 +0800 CST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6-09 00:56:00 +0800 CST  

楼主:歧路伯劳

字数:198098

发表时间:2017-12-30 09: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0 23:23:28 +0800 CST

评论数:296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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