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落尽梨花月又西(古风,江湖,HE)

番外4(杂糅)
我在竹舍门外翻身下马,抖落一身风尘,恰是梨花清晕,碎玉堆琼。
推开房门,屋里却静悄悄没个人声,只有致宁那孩子低着头站在墙角,拿脚尖擦擦的搓着地,回头一见我,眉开眼笑的招手,“小叔你回来啦!”
我随手把剑解了扔在一边,蹲下身捧着致宁的小脸一通揉搓,“你小子又犯什么事了?奶奶呢?”
致宁张着小手要抱,一边凑在我耳边悄悄道:“奶奶和娘亲出去玩儿了,我把爹爹惹生气了,小叔救命。”
话音才落,沈昭从他屋里走出来,瞧着致宁挑眉,“还叫你小叔抱着?下去,站着!”
我把蔫了吧唧的致宁放下,小东西不甘不愿的挪回墙角,拉着我衣襟哼哼唧唧,“小叔,小叔叔,湛小叔叔...”被沈昭一瞪眼睛吓了回去。
我笑嘻嘻的随沈昭进了屋,随手关门,道:“你成天就知道吓唬你儿子,致宁又怎么了?”
沈昭把一本大字扔在我怀里,“让他写一本大字,瞧瞧他写的什么东西?”
我拿手指一捻,好好一个本子,就剩了薄薄的七八张,不禁一阵大笑。
沈昭顺手拍我脑袋,“还乐?谁教他撕本子凑数的?”
我边笑边道:“我叫他撕两三张,谁让他撕成这样?这不能怪我,得怪你儿子太聪明。”
沈昭哼了一声,“你就不教他点好。这次剿匪还顺利吗?没受伤吧?”
我懒洋洋的伸了伸腿,“还好吧,有两块硬骨头。”不禁又皱了皱眉,“这是第七回了,总让我去管这些闲事,闹不闹土匪关我屁事啊?”
沈昭把拧好的毛巾给我擦脸,笑道:“谁叫你欠人家的人情?”
我大力蹭了几把,悻悻然道:“陈老头是属菩萨的,他要救苦救难,倒来使唤我,什么世道?回回他一封信,说自己退隐江湖不便出手,我就得千里万里的去给人家打抱不平,什么世道?”我把毛巾在手上用力一甩,“我要跟他抗议!”
沈昭干脆道:“抗议无效,谁叫你欠人家情?”
见我瞪眼,他又笑道:“总归是做好事,做便做了,哪来这么多牢骚。要不你就赶紧成个家,先生也就不使唤你了。喏,吃点心。”
我哼道:“我才不像你那么着急,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就这点追求了。”
“你很有追求?”
“我当然有啊,我见义勇为两袖清风得很哪!”我抓了一块云片糕往嘴里塞,咬牙切齿道:“匪窝里掏出十万两白银,全都散了。我白白出人出力,还是自费的,什么世道!致宁,咱不站了,过来小叔给你剥栗子吃。”
门口立刻就冒出来一个小脑袋,堆着笑望他,“爹爹,我知道错了,腿都疼了。”
沈昭转身道:“去找你小叔吧。”
致宁欢天喜地的爬上我膝盖,他老子在一边慈祥的点点桌子,“晚饭之前,十张大字,不然我保证你全身都疼。”说罢出门接他媳妇儿了。
我幸灾乐祸的瞧着他的小脸刷的垮了下来,眼泪汪汪的扭着我衣襟,“小叔,小叔叔,湛小叔叔,十张字我写不完。你帮帮我嘛。”
我一边剥栗子一边悠哉道:“侄儿,小侄儿,致宁小侄儿,我帮不了你。”
致宁把小脑袋扎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湛小叔叔,你不帮我,我就不知道上次亲你的那个姐姐是谁了...”
我被栗子结结实实的噎了一口,咬牙切齿的把身上黏着的小人揪下来,“我给你写!我给你写!”
小东西嗖的跳起来,眉开眼笑的给我研墨铺纸,“小叔叔,你好好写,要是爹爹发现笔迹不对,我就不知道那个姐姐...”
我执着笔费力的模仿他歪歪扭扭的笔迹,一边写一边生气。果然一个欠揍的老子,生出来的一定是欠揍的儿子!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4 21:51:00 +0800 CST  
原谅楼主跳跃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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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
沈昭要娶妻,娶得极是突然,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就在我回家一个月后,刚过完年,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子登门拜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温婉的笑容。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认得她,她是游侠许一鸣的女儿,闺名应是唤作许宛。昔年长白崖上几次轰轰烈烈的江湖聚会,她曾随她父亲前来赴宴,听闻使得一手的好软鞭。那时席间颇有青年才俊或是纨袴膏粱有勾搭之意,许宛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全不似她此刻站在我娘亲面前眉眼含笑的模样。
这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傻子都看得出来。沈昭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总之,在许宛盘桓两日离开后,他很平静的宣布,他决定要娶妻,娶许宛。
若要四个字形容我此刻感受,大约便是晴天霹雳。
然而我不高兴显然没什么卵用,娘亲喜欢,沈昭也喜欢,瞧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必定已经乐开了花。我还当他这三年一直在没日没夜的想念我,原来是没日没夜的幽会佳人,连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于是在晚饭桌上,当娘亲兴致勃勃的说了半天要何时何地筹备婚宴,而沈昭一直笑吟吟的听着时,我终于忍不住重重的一摔筷子,而后在他们惊吓的目光中继续面无表情的喝我的汤。
我离家的这三年,沈昭把竹舍翻修了一下,加了好几个房间,还修了精致的回廊,据他说,这才像小时候没被焚毁时的样子,我也可以住自己的房间,不用跟他挤一张床了。但我还是喜欢跟他挤一张床,一是习惯,二是安心,最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人伺候。
此刻我坐在床边,无端生出一阵凄凉,我想到几个月后,许宛过门,这房间里,便再没有我的位置了。沈昭他不再只是我哥,他会有自己的小家庭,那个小家庭会永远把我摒弃在围墙之外。
我卷了卷东西,全都搬回自己的房间,郁郁的在屋里生了会闷气,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沈昭为什么不能娶妻?他娶妻我为什么要生气?难道要他打一辈子光棍儿我才快活吗?
我当然是盼着他好的。
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个人琢磨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个许宛,她配不上我哥。对,就是这样!
沈昭很快就过来了,带了一碗热腾腾的莲子银耳羹。彼时我正站着写字,然而一张一张,写的比鬼画符还难看,不免愈发烦躁起来。
他站在我屋里大惊小怪,“干嘛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我手上一抖,又写废了一张,恼火道:“还不是早晚要搬。”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再无表示。
我默了一瞬,把笔一撂,突兀的说道:“那个许宛,她配不上你。她...她...她长得太丑了。”
沈昭无奈,“我觉得挺好啊。”
“反正我没看上她。”
沈昭嗤的一笑,“你若看上她还了得,又没让你娶,我觉得挺好啊。”
“那是因为你眼睛瘸了。”
“湛儿,”沈昭正色,“许宛与我早就相识,交情匪浅。”
然后我就被迫听了一段牛郎织女的故事,故事的梗概就是:当年爹爹去世后,沈昭和夏至两个人四处漂泊,为了谋生干过很多营生,最应手的就是郎中。沈小郎中某一日救了个患伤寒的少女,不用说就是年方豆蔻的许宛。若干年后,沈昭被云生所迫,自悬崖下九死一生,重伤潦倒之际,恰恰逢一位姑娘照料援手,不用说又是许宛。那时沈昭艰难求生,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勾搭少女的,孰料许宛却就此对他上了心,几年来翻天覆地的找他,直到三年前长白崖上惊天巨变,方知原来那不仅仅是个小郎中,还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传奇小郎中。于是许姑娘揣着一颗热烈的春心奔向了江州,两人一见面,一叙旧,瞬间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我实在看不得沈昭那种骨子里出来的柔和笑意,扭头道:“后天我就走,我要去...”
我想说我想约了师兄见见面,却不料沈昭的脸色刷的一下,黑沉得吓人。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5 21:04:00 +0800 CST  
小龙人每次的脑洞都是长长长~感谢感谢其实我那时候想再写一个任风番外的下集来着,因为这个人的末期有很多心理戏写不出来。但是貌似大多数人都烦他烦的烦的不得了~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6 14:05:00 +0800 CST  
“你又闹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去够那碗莲子汤,“谁跟你闹呢?我后天...”结果手上被狠拍了一巴掌,被一把揪了起来。
我诧异的望着他。
“你前一阵子怎么跟我说的?我又什么地方不合你心意了?沈湛我还当你在外三年混出个人样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我皱眉道:“你发什么疯呢?”
不防被一推一压,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这姿势简直熟悉得让人心慌。
“沈湛,这顿揍你欠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时候我才回过味来,他是以为我闹脾气又要走是吗?这都哪跟哪啊?我伸手握着桌子角,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没做任何解释和挣扎,又趴了回去。
娘诶!打就打呗,扒我衣服干嘛?看来今天这股火气不小啊。
我死死抠着桌子角,才忍着没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也不是头一回,反正现在不脱,打完也是要脱的。
其实这三年,我过得并不快活,或者说,我有意不肯让自己快活,直到遇到陈老先生。我肯回家,也是因为先生一句话,他说,“血脉至亲,就像剪不断的一条线,散在外面,就是一辈子的牵肠挂肚。就算不为别的,为了你母亲,你也该回去看看,你自己说她想了你多少年?”
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一味惦记着自己的难过,却不管不顾的把一切加倍的推给我母兄。
所以沈昭要是为了这个生气,不管打骂,我都受了。
只是提倡风格容易,发扬风格难啊。
太他妈疼了!
我素来知道沈昭手重,尤其是此番穿的格外清凉,连羞带臊的沤出一身汗来,那竹板子敲在身上都是闷闷的响声。话说我离家三年,竹舍都翻新了两番,这破玩意还没拿去烧火,沈昭简直就是蓄谋已久啊!
“这两年,只要一听到马蹄声,娘就跑出去看你回来了没有。方才你一摔筷子,娘赶忙的去给你煮汤,生怕你一不高兴又跑了。娘都得看你脸色了,沈湛你这儿子当得出息了啊!”
责一句,打一下,比方才还要重许多,一板一板,抽的我身后的肉都在跳动,能清晰的感觉到一道一道板痕隆起来的胀痛,脚趾都忍不住蜷了起来。
我耐不住那剜肉一般的疼痛,哼唧起来,“哥哥哥,疼,疼...”
身后的板子顿了一顿,随即更狠的拍了下来,“活该!”
我忍不住跳了起来,“诶呀!错了错了错了!我没想走啊,我就是想去看看师兄!”
“啪!”“骗人还上瘾是吧?”
我抽着冷气欲哭无泪,“沈昭你大爷的!”
就在此时,我听到门外轻缓的脚步声慢慢走来,沈昭显然也听见了,停了手不动。我那慈爱的娘亲在我翘首以盼中走到了门口,然后顿了一顿,一声不吭,果断的离开了。
我憔悴的叹息了一声,哼哼唧唧道:“哥,哥,咱不打了行吗?”
沈昭沉默了一下,“真的只是要去见你师兄吗?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偏着脑袋瞧瞧他,“你消气了吗?这几年的气,都消完了?”
沈昭哼了一声,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消气还是没消气,伸手把我拉起来,拿大拇指抹掉我鼻翼上的汗珠,“那是打屈你了?”
我瞪眼道:“啊。”
“屈个屁,以后不管怎么样,不许仗着娘疼你,再跟她耍脸色,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怏怏道:“哦。”
依照惯例,打完了,就换我当爷了。
我摸了摸身后一道道辣痛的伤痕,一边提裤子,一边瘸着腿往床边蹭,一边使唤沈昭给我端水送食。
哼唧了一会缓过劲来,突然觉得不对劲,今天我是为什么不高兴来着?因为沈昭要娶媳妇。
那怎么就变成我摔筷子惹娘担心了呢?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挨揍了呢?
我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莲子银耳百合红枣汤,陷入了沉思。
娘兴致勃勃说话时,我直接摔了筷子。
娘跟沈昭说,我要跑。
娘过来听听声,转身就走了。
娘提前给我煮好了莲子汤,清心,败火,安神,止痛。
亲娘啊!
我颓然的把脑袋砸在枕头里,抓狂的砸了几下,不带这么坑自己儿子的!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6 20:21:00 +0800 CST  
当年五月,许宛过门,再过两月,就诊出了喜脉,算算日子,次年四月,孩子就该落地了。
结果刚过完年,我就被老先生一封信召到了临州。
老先生坐在小舟里悠悠荡荡,满脸慈祥的嘱咐我,“那个有名的偷玉的小贼,叫玉相公的,你听说过吧?”
我当然听说过。
“前段时间,他对你们长白崖下手了,盗走了一枚双层玲珑宝球,和一只缠枝白玉瓶,这两样东西,价值连城啊。”
我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您说那两个玉器,也就听着名贵,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那个球,我小时候天天滚着玩,那个瓶,以前我师妹插花用的。偷就偷了吧,什么了不得的,您没瞧我师兄都没当回事吗。”
先生拿扇子“啪”的敲了一下我的头,“我知道长白崖财大气粗。可是那个缠枝白玉瓶,是我舔着老脸跟你师兄讨来的,还没等到我手里,先被玉相公顺走了。你去,给我追回来。”
我哭丧着脸,“先生,要我去抓贼啊?”
“小沈湛,年轻人就是要多动动。再说,我什么时候求过你办事啊?快去吧,等你好消息。”
没办法,谁叫我打断过他的腿还欠了他一年的照料开解之情。我追着玉相公跑了两个月,腿都要跑折了,总算把那两件东西追了回来,瓶子送给老头,玉球带回江州做见面礼。
回家的时候巧的很,沈昭的儿子恰巧呱呱坠地。我想象中的小侄儿应该生得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结果裹在小被子抱给我看的却是个皱巴巴的小老头。
我一时没忍住,冲口而出,“这生的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个猴似的。”
沈昭斜着我,“长得像你啊。”
娘亲在一边看着沈昭笑得春风得意,笑得沈昭尴尬起来,连连给她摆手作揖。
娘亲赶紧把她的宝贝孙子从我怀里抱回来,“快给我吧,可别再把孩子给我扔河里了,一个小唐僧就够了。”
我一头雾水,“把谁扔河里啊?谁是唐僧啊?”
沈昭在一边,刷的扭头,望天。
我慢慢回过神来,“你把我扔河里了吧?娘亲,是不是啊?”
于是关于我脖子上那道疤的谜团,时隔多年,终于揭开。
我瞧着在一旁抱着孩子强作镇定的沈昭,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阵爆笑。
我兴致勃勃的拉他转身,“没事,沈昭,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你别光瞅你儿子,你瞅瞅我。哎,你当时挨揍了吗?”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7 14:22:00 +0800 CST  
好了,这两个番外真是憋得我心力交瘁。这篇文断断续续也写了半年,到今天就算功德圆满了。鞠躬感谢各位陪我一起的读者们~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7 18:0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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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1-08 20:02:00 +0800 CST  
番外下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携剑返回长白崖,剑刃上淬着沈曜的血。
惊澜从屋里跑出来迎他,怀里抱着只小土狗,眸如星灿,冲他灿灿的笑。其实他不喜欢动物,惊澜却喜欢得不得了,他看出孩子眼睛里的期盼,第二天就让人抱了一只。他就是想要纵着他,惯着他,说不出明确的理由。
惊澜在他身边已经有一年了,那时候他一度担心这个病弱的孩子会养不活,派了高明的医师整日守着他。不到一年的功夫,从前面黄肌瘦的孩子已经被他养得白白嫩嫩,个子也猛窜了一头,焦黄蓬乱的头发剪掉后重新长出来,已经黑亮亮的垂过了肩头。
如今看得出来,这原是个很好看的孩子。他伸手抚着惊澜的头,这般想道,只可惜,男孩子的皮囊生得太好,注定不是好事。
那时候惊澜还很怕生,只敢跟他一个人亲近。久别重逢,孩子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抱着他,心满意足的窝在他怀里。他一不喜欢动物二不喜欢和人肌肤相亲,但是对于惊澜,他向来有足够的耐心和宽容。
“想师父了没有?”
“想。师父这回走了三十二天,我数着呢!”惊澜坐在他膝头上晃着脚,“师父去干嘛了?”
他淡淡的笑,眼前恍若闪过那一夜大雨滂沱,“师父去杀了一个人。”
惊澜跳下来去拿他的剑,“师父,我也想学这个。”孩子绷着小脸,认真道:“谁再欺负我,我也杀了他。就像师父一样!”
忽而神思一闪,他看到少年时候的惊澜淡漠的站在他面前,“任掌门,我姓沈名湛。”
他仿佛一脚踩入深渊,潮水般的窒息与黑暗交次而来。阴魂不散的沈曜将自己的幼子送到他身边来,他本以为这是天赐的礼物。惊澜和他那么像,可是终究和他不一样。这十年里他给了惊澜足够的爱,惊澜没有他的阴郁也不似他的深沉,那孩子永远不会沾染他的肮脏污秽,他可以笑容明媚的活在阳光下。他很满足,看着惊澜,他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一场。
直到那一夜,那长大了的孩子冷冰冰的对他说,“家兄曾教训我一句话,你经历过的苦难,永远都不是作恶的理由。”
人心两向,善恶一念,他如何不懂?可是惊澜,你却不懂我。
这就如同,他十年来满怀欣喜的打磨了一面最干净的镜子,日夜雕琢,倾其所有,完工之日,镜面冰冷的光泽却毫不留情的映出他一身肮脏。
可偏偏,他无可奈何。
就像那一夜,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几乎疯狂。他把惊澜绑在地牢里,他几乎想杀了他,毁了他,可终究下不了手。那一夜,他在后山静默的走,前面是他冷若冰霜的女儿,后面是他走得头也不回的弟子,他走向妻子的坟茔,分明觉得自己也在一步步踏入那方土丘。
那一夜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败局已定,从今后他一无所有。
报应,报应,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他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中睁眼,但见天光黯淡,静室无人,这死亡的过程怎么就这么漫长?他为什么还不死?
他想起锦仪,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子,多年来与他相濡以沫,最后却决绝至此,竟不肯让他见最后一面。
他想起师姐,那颜仪如花的女子,再见时已是形容憔悴,眉梢眼角处处刻着风霜,恨意凌厉如刀。
他想起灵雀,他的亲生女儿带着母亲的牌位决绝离开,临走时朝他笑着,“爹爹,等你死了记得叫我回来,女儿给你披麻戴孝啊!”
他此生所负者良多,他早就知道。
后悔吗?
他仿佛在黑夜里漂浮,四十年光景轮转,他看到夏家朱漆的大门,看到母姐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看到引剑阁的繁华,沈清搂着他轻薄的笑;他看到长白崖巍峨,他跟着沈曜亦步亦趋……
他疲倦的闭上眼,不后悔,我不后悔。
就像他对师姐说的,他的人生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别无选择。他很抱歉,但他不后悔。
输了就是输了,他输得起。他可以站着接受千刀万剐,绝不跪着乞求垂怜苟活。
只是他累了,那么累了。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2-02 15:06:00 +0800 CST  
新春番外
(过年了,奉上小番外一篇,灵感来源于我萌萌哒小侄女,雷人慎入)
细雪纷飞,流年光转,又是一年。
楚泽斜坐在小榻上剪窗花,屋外是沈曜带着大儿子放爆竹的热闹爆响,小儿子还年幼,顶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旁边瞧,时不时伸出一根小指头指着花样儿兴奋的叫,“小兔子!我和娘亲属兔子!牛是爹爹!”
楚泽被他含含糊糊的小奶声逗得直笑,“那哥哥呢?”
“哥哥是小狗!”
话音才落,便听到昭儿不满的叫唤,“小东西你骂谁?你才是小狗呢!”房门一开,沈昭蹦蹦哒哒的跑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沈曜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儿子的围巾和帽子,笑道:“明儿是除夕,带湛儿一起去放烟花吧?”
楚泽蹙眉,“外面天冷声音又大,再吓着他。”
沈曜撇嘴,“我儿子才没那么娇气。”倒也没再坚持。
说话间两个孩子已经在小榻上扭成了一团,互相抹了一脸的糨糊,把剪好的窗花也撕碎了好几张。楚泽头痛的把小崽子们拉开,然后一手牵一个赶去大木盆里洗澡。
洗干净的两个娃娃穿着新做的小袍子,沈昭抱着弟弟在怀里揉搓的起劲儿。沈曜帮着妻子一起布置屋子,只见烛火下她的脸庞鲜妍明媚,肌肤胜雪,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自从有了这两个孩子,他们亲昵的机会便愈发少了。他一边挂灯笼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其实孩子这么大了,完全可以自己睡,总赖在他们夫妻的床上真是好生碍事……
沈曜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想到做到,当晚便把两个孩子撵到了别的房间。昭儿警觉的问他,“只撵我一个人,还是两个都撵?”
“你带着湛儿一起睡。”
昭儿努着嘴想了一会儿,低头问弟弟,“跟哥哥睡好不好?”
小东西跳起来在他脸上吧嗒的亲了一口,脆声道:“好!”说罢抓着自己的小枕头小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瞧得楚泽好生伤心,沈曜满心愉快。
入夜,沈昭带着弟弟在床上疯玩一场后,面对面的睡下。小东西的一只手还搂在沈昭的脖子上,沈昭把他含在嘴里的手指拔出来,又细心的把被子四角掖好,这才放心睡着。本以为此夜无事,不料睡到半夜,只觉身下湿热,迷迷糊糊的一摸,才发现是小东西尿床了。
沈昭跳起来,只见床铺已经湿得不成样子,没法再睡了。他手足无措的苦恼了一会,最后还是披上衣服跑去敲爹娘的房门。
那边厢沈曜正同妻子温存,冷不防一阵啪啪的敲门声,儿子在外头叫道:“娘亲娘亲,湛儿把床尿湿了。”
沈曜翻了个身,懊丧的咬牙,“啊,好想揍他。”
楚泽憋着笑推他,“你快去,给孩子换条褥子。等你回来。”
沈曜满心不情愿的披了衣服去整理残局,可恨小东西还四仰八叉的睡得香甜,全然不知自己搅了一场好事。沈曜一边给睡得东倒西歪的孩子脱衣服,一边忍不住戳了他额头嘟囔,“小冤家,早晚要让你气死。”
沈昭趴在床边闷闷不乐的揪着惨遭毒手的新衣裳,同仇敌忾的瞪着那光溜溜的小东西。
只听啪啪两声,沈昭已扬起小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湛儿屁股上,板着小脸鼓着腮帮子训道:“一天到晚净惹我生气!”
沈曜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湛儿骤然爆发的哭号淹没了。他这小儿子素来有些起床气,何况还是被打醒的,揉着屁股上红通通的手印不依不饶的闹起来,踢蹬着腿叫道:,我不要跟哥哥睡了!”
沈曜一边哄着那哭闹的小人,一边的瞪着绷着脸气鼓鼓的大儿子,真个是打不得骂不得,哭笑不得。
打完人的沈昭蜷在床上呼呼的睡着了,徒留他抱着孩子拍哄的老爹在一旁满怀惆怅。
孩子都是上辈子的冤家,沈曜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咬着牙想,他这辈子再也,再也不生孩子了!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2-11 23:10:00 +0800 CST  
番外
这场梦境的伊始,是源于一桌晚饭。我妻子许宛兴致勃勃烧的一桌,姑且可以称之为饭菜的东西。这桌东西的味道如何,我不忍心品评。但是,那天晚上我做噩梦了。
这真是十年未有的稀罕事。
我梦到了我爹。
大概是我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和夏至都随着爹爹习武,爹对我严厉得很,对夏至却要宽容许多。因此我很不平。
某一日晚间,我和夏至在河边洗澡。因为我白日里走了两回神,因此很是被抽了几下。夏夜的河水微凉,浸得伤处丝丝的蛰痛。我一边拍着水一边朝夏至抱怨,“天天拿我当牲口似的,就算是牛马猪狗,还得给时间出去放放风呢!”
夏至玩笑,“所以你猪狗不如?”
我狠狠瞪他一眼,一个猛子扎出老远,再把头露出水面,叫嚣道:“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分钱都不给他花,一口酒也不给他打!”
夏至在我背后狠狠咳嗽两声。我一转头,就看见我爹背着手站在河边上。
我怂得脚底下一滑,直接栽进了水里,溅起了一朵大大的水花。
后来的后来,自然是灰溜溜的跟在爹后面回家,我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爹转脸看见,止住脚步,顺手拉了毛巾给我擦头发。
那时候我刚到爹爹的胸口,他擦得很顺手。纵然我刚刚说了很忤逆的话,他居然也没生气,倒是笑着问我,“听说你跟你娘告我的状了?”
我心虚的低头。
爹轻飘飘的说:“以后不用告,告了也没用。”
我:“......哦。”
爹很久没再说话,久得我都有些忐忑,然后他停住手,手隔着毛巾轻轻覆在我头上,半是笑半是叹,“儿子,你要是能快点长大,不给我养老也无所谓啊。”
他果然没用我养老。他死了。他没有等到我长大的那一天。
若说我如今还有什么遗憾,就是它了。
梦境就起始于这里,月色皎皎,河边腾起潮湿的水雾,一切都清晰得惊人。我回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爹爹?”
他在我身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激动得几乎发抖,下意识便要回头,爹爹却按住我肩膀,“别回头。”
我不解,颤着嗓子问:“为什么?爹爹,娘亲好好的,弟弟回来了,我们现在都很好,你...你跟我回家行不行?”
身后沉默了一会,“我知道,我一直看着。”
我鼻子里酸涩难当,“爹,我想你了。”
那双手很温柔的揽住我,“孩子,别回头,向前看。你只要记住,你过得好,爹就开心了。”
我抬起头,看到竹舍里的灯火遥遥,致宁在闹,他们在笑。
那双手慢慢的松开。我的眼泪就那么倏忽间滑了下来。
梦醒时是午夜,致宁在我和许宛之间酣睡,我看着他柔嫩的脸颊,忍不住抱着他轻轻的亲了亲。
年少时我对爹爹,诚然是怨恨过的。然而当我也身为人父,每每扪心自问,却不得不得出同样的结论,若我处于那般境地里,我也会这样要求致宁,哪怕是逼迫。
因为死只有一种可能,活着却有无数种。所有希望和自由的前提,都是活下去。
我悄悄的走出房间,经过厨房时,余光一扫,却见那屋里默立着一白衣男子,墨一般黑发自肩头倾泻而下,在那皎皎月华中清清冷冷的立着。
我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爹...?”
那人笑了一声,“太客气了!”
我一晃神,只见湛儿那小王八蛋嬉笑着转过身来,手里还举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
我闭了闭眼,方才那画中仙般的一幕就那么崩毁了个彻底。
然后我跟他一起蹲在灶台前,分吃了剩下的一半馒头。
“沈昭,嫂子做饭难吃得真是没谁了,比你的还难吃。”
“没错。”
“致宁那么不挑食的孩子都吃哭了。”
“嗯,真可怜。”
“我吃完了晚上做噩梦。”
“这么巧!我也是。”
“我们请个厨娘来吧,别让嫂子再进厨房了。”
“必须请,你掏钱。”
“......!你怎么这么抠门!”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2-21 22:53:00 +0800 CST  
今天发现我另一篇文晨曦被删了说是小广告交易帖建议一天回复不超过5条,回复怪我咯明明完结那么久了好心疼那些评论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3-04 21:59:00 +0800 CST  
最近度娘这尿性,实在让我有点心惊胆战...本来想好了两个番外都不敢写了,梨花这座楼就请大家这几天都不要回复了,让它沉下去...下去...去...我发誓如果我家昭昭和湛湛也被吞了我就永远不发文了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3-06 11:41:00 +0800 CST  
最近度娘太抽风,不是吞楼就是吞赞...为了防止有一天梨花也没了,所以楼上那位璟凞童鞋给我建了个QQ群,307200717,敲门砖我的任意儿子...想要梨花和晨曦的TXT的,可去自行认领回家~(别顶贴!别吞楼!)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3-17 16:01:00 +0800 CST  
结文这么久了,不知道楼里还有没有高三党,祝高考顺利~都考进心仪的大学
正好也是我答辩的日子,学生生涯的尾巴,祝我顺利毕业~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6-07 00:03:00 +0800 CST  
最近手痒...想虐人...于是写了这一小段...不是番外是自娱自乐...原谅楼主奇怪的萌点和恶趣味...
(这是兄弟俩同去西山,路上沈湛一直在纠结救谁,又被他哥暴打了一顿,以下为沈湛视角)

感觉我的萌点好奇怪...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6-11 17:11:00 +0800 CST  
某一天,我开了一个脑洞,昭哥的小儿子无意中害死了沈湛...然后我就停不下来的想,沈昭会是什么表现...很想写成番外,但是怕你们手撕了我
于是乎我就另挖了一个坑,填这个狗血的脑洞。此坑应该会完结的?因为是短篇链接:
http://tieba.baidu.com/p/4705999607?lp=home_main_thread_pb&mo_device=1&pn=0&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8-01 23:54:00 +0800 CST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沈昭沈湛的真爱粉,我以后会绝了弄死他们的念头的不过真的没人觉得哥俩死一个的脑洞很萌嘛...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08-02 12:21:00 +0800 CST  
突然想写一个番外,是沈湛离家的那三年。这种不逗比的番外可能大家不爱看吧,没关系反正你们不爱看我也写了。。。
————————————————————
番外 三年
陈青崖最近添了个习惯,喜欢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一边晒一边让我给他烹茶。
他给沈昭的信里说,将我“接”过来散散心,简直扯淡,分明是将我绑到这荒山野岭来的。
最初一段时日我被他收拾得很惨,老爷子整治人的手段花样百出,这一层上,沈昭跟他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开始时他跟我打赌,说我有五次机会,只要能在一百招内将他迫退三步,就放我自行离去。我觉得他太不将我放在眼中,愤然与他定下五步之约。老爷子笑眯眯定如山岳,整整五次,每次都是在五十招时倒退两步,第八十招时打落我的长剑,剩下的二十招拿我当陀螺抽。
后来我想,打不过我还不能偷着跑吗,漏夜溜出房门,才行不到半里,忽见头顶白影飘过,定睛一看脚下的石块草木已然挪了位置,自成一阵,将我生生困在其中。我从前以为天底下最会玩阵法的是云生,如今一看,真是弗如远甚。直到第四天头上,老爷子才笑呵呵将饿得有气无力的我拎出来,问道:“还跑吗?”
当然跑,就凭我曾经下黑手打断他一条腿,他会轻易放过我?我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却一派温良恭顺诚惶诚恐,“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不敢再造次,从前冒犯先生之处,万乞恕罪。”
陈青崖摇头笑道:“口不应心,巧言令色。”手一松,又把我扔了回去。
我大怒道:“前辈垂名已久,若是嫉恨当年我曾伤过你,大不了也打断我一条腿,何须如此刁难我这个小辈?”
陈青崖看起来不急也不恼,只是又饿了我两天。
真是惨不可言。
后来我渐渐发现,老爷子兼修文武,学贯古今,乃至琴棋书画,诗词茶道,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心里倒起了几分佩服。
我晓得他是爹娘的故交,为了给引剑阁昭雪沉冤,老爷子古稀高龄出力良多。我不禁想起沈昭曾骂我,“先生岂是不能容人的人,若不是怜你年幼,你当你这两年还能如此逍遥?”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乃是实话,渐渐便没了心头的怨气。
跟着他便跟着他吧,不然还能去哪里呢?长白崖已是诀别,我也不想回家。虽说男儿四海为家,可我已漂了整整两年,这滋味,太寂寞。
老爷子见我老实下来,也不再折腾我。平素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乃至闲谈,他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点拨,却时常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时日长了,我对他竟是真真切切的生出了敬服,至此这一声先生,才叫得心服口服。
我曾好奇问他,“先生一贯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怎会同我父母有忘年之交?”
先生笑道:“你应该听说过,你父母年少时曾结伴云游,所到之处,皆成佳话。”
我点头。
先生又笑,“那你可知,那并非是游历,而是你爹爹拐带了你娘亲离家吗?”
我道:“啊?不是说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吗?”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是不假,可你外祖父只一个独生女儿,不舍得她远嫁,有意毁约。你爹爹胆大包天,索性带着你娘亲从长白崖一路向南而行,游山玩水。我便是那时候,在苗疆同他们相识的。当时苗疆瘟疫横行,楚泽妙手仁心,救治一方,当地村寨十分感念,认她做了下凡的神女娘娘。我瞧这对少年十分有趣,由此才相识。”
此时铜炉上的水已经二沸,我将茶末沿着漩涡细细洒下,一边饶有兴致的问道:“后来呢?”
“那时你父亲还年少,脾气却和我极投缘。我问他这般私自离家,是否太过轻率,他却与我笑言,他胸无大志,注定做不成大事,此生唯是爱酒爱剑爱美人,一闲散人耳。蝇头功利,蜗角虚名,且随他去吧。”
我执着竹夹缓缓搅着炉中汤水,听得悠然神往,不由慨叹道:“天高海阔,随性自在,生当如此。”我心头蓦然间为我未曾谋面的爹爹生起一丝自豪,抬起头笑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先生微微一笑,“后来么,还是被召回家了。”他接过我递上去的茶盏,撇一撇浮沫,悠然道:“听说被你爷爷揍得惨极了。”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10-12 01:44:00 +0800 CST  
“啊…”我挠了挠鼻子,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如此半个月时间,老爷子断断续续将我父母的往事一一讲与我听,其中也包括同我师父的纠葛。自我找到生父后,也曾好奇他的生平,然而,江湖传说中只道他曾经多么惊才绝艳,沈昭则满满皆是孺慕之情,娘亲偶有提及总是满目神伤,至于我师父,又总是模棱两可欲说还休。
先生同他们不同,他不吝言语夸赞父亲天赋高超胸襟磊落,也不避言他清高自恃行事恣意,甚至说起我师父,他也能中正的赞一声心志坚定颇有雄才,叹一声半生坎坷令人扼腕。
他说起父亲三剑定风波能听得我热血沸腾,讲起他年少趣事也是妙趣横生。先生的话令我对父亲孺慕神往,我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爹爹的模样,并不像沈昭口中那样完美无瑕金光灿灿,却更加鲜活如生,甚至有时候我听着先生说话,会生出些幽幽的怅然,遗憾我幼年时的记忆如水逝沙,竟然没有留下关于他的半分痕迹。
又过半个月,先生要我动身陪他一起出海去蓬莱。船行海上,青天碧水,唯有沙鸥呦呦飞翔。
“……你伯父死后,全天下都以为你父亲将是下一任阁主,那时你父亲也确然开始执掌大权。那几年里我只见过他两次,他跟我说,现今局势不稳,门中青黄不接,家族重任不可不担,待得他三弟,也就是你叔父长大,他早晚还是要退居江湖,纵情山水的。”
先生慢悠悠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其后八年他可谓殚精竭虑,他用五年时间平定四方局势,三年时间扶助你叔父坐稳位置。待他抽身离去的时候,还着意拜托了你师父留意相助。当时他们本与我商定,要一同前往蓬莱,不料你母亲半途怀有身孕,不宜再远行,这才定居江州,生下你这小崽子。其后我出海游历,十五年不履中原,竟不知已是天翻地覆。”
我抬头有些发呆的看着他。
先生笑一笑,问我:“现在当年往事你都已经知晓,我问你话,你只管随心而谈,这里没有长白,也没有你哥,你不需要避忌他们,怎么想就怎么说,可好?”
我讪讪笑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这样郑重?”
老爷子把腿撂在脚榻上,开口道:“你父母同你师父的这场恩怨,你从头听过,有什么想说?”
我手里的船篙啪的一声磕在了船舷上,沉吟半晌,才低声道:“所有人都说,师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我觉得…我爹他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他有些做法,虽然没有坏心,但终归让人不舒服。我倒不是说师父为此灭门就是对的,就是…”
我想了想,索性放下船篙,在船头屈膝而坐,“先生,您通达世事,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想求您开解。若我说,我其实有些理解师父他恨从何来,甚至说,我一直希望这件事情的真相灰飞烟灭不为人知,您会不会也觉得我认贼作父,善恶不分?”
老爷子略微直起身子,“我问你,若论相交,你更愿意结识你爹呢,还是你师父?”
我想了想,迷惑的答道:“那还是,我爹吧。他襟怀磊落,为人也…十分有趣。师父他么,心思太深了,他这一辈子,根本就不曾有交心的朋友。”
先生颔首,“也就是说,对于你父亲和师父的为人,你心中已有衡量,是吗?”
我慢慢的点头。
“我再问你,你觉得你师父这般结局,是否冤屈?”
“我…”我一时张口结舌,心头迷乱,许久才道:“不冤。但是,但是他是我师父,他于我有大恩,我在长白崖十年,他从来都是倾心待我,深恩难负。”
“所以你的纠结,并非是为善恶是非,而是在这段情分上。既如此,还谈什么善恶不分呢?”
我偏过头看着海天一线,突然觉得喉咙发酸,“但是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认贼作父执迷不悟,我哥虽然待我好,但我若是太过偏着师父,他难免也要生气。他们都觉得,我应该助他们报仇,助他们逼死师父,那才是对的。”
先生轻哂一声,“你无须理会,那只是因为他们不在你这个位置上。都说恩怨分明,明辨是非,可若不是身在局中,感同身受四字,从来都是嘴上说说罢了。”
我侧过头,惊奇的问道:“您竟然不骂我吗?”
“生恩不如养恩,都是人之常情罢了。实话说,你若当真对你师父拔剑相向,那才叫冷血无情。”
我低头用手指来回抠着船板,“可我到底还是逼死了他……”
“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是他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法干涉。小沈湛,世间本无双全法,这件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自责。”
世间本无双全法。
我肃然起身,敛衽一拜道:“多谢先生数月来解我心障,小子当年轻狂,多有冒犯之处,惭愧无地。”
老爷子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拿脚尖踢踢我,摩拳擦掌道:“去,别只会嘴上说说,去给我抓两条鱼来烤着吃。”
呵,好吧…我翻了个白眼,磨磨蹭蹭的爬起来拎了根鱼叉去抓鱼,扎了半天也没扎到。老头嫌我太笨,一脚把我踹下海,直到我抓着两条鱼浮出水面,他才大发慈悲的拉我上来。
我随他山中四月,蓬莱四月,游荡江湖又是四月,转眼春去冬来,掐指一算,竟已整整一年。
到今年的二月初八,我就该满二十岁了。
先生同我说,自古男子加冠,都是个大日子。我父亲既已见背,长兄如父,那就应该由沈昭为我操持。总之说来说去,就是我没有不回家的道理。
“你离家三年,孝期将满。至此往事已矣,且向前看吧。”
竹舍前的梨花已开了三次,我的确是应该回家了。
这月初八,我拜别陈青崖,一人一马,踏上归途。
想我这二十年,虽多风浪坎坷,所幸一路走来,总有人不离不弃,指引相助,不得不说,我之幸甚。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6-10-13 01:44:00 +0800 CST  
嗯挖新坑惯例来报告,古风,以前没涉及过的题材,能不能hold住尚且存疑,谨慎跳~

楼主 用户名它不见了  发布于 2017-01-24 10:35:00 +0800 CST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字数:181852

发表时间:2015-06-29 03: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2 08:45:34 +0800 CST

评论数:88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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