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琰。

“难为你们把这翻覆风云看得透彻，猜的也都八九不离十。你眼前这个晏冰枝不知几重身份，墨允邶偏偏信了她，指望她保得住姜眉妩潜邸无恙。”
“谁知她最擅一手借刀杀人，花了最少的气力就除了诸君心头大患。天生好本事，不愧他们教的好。”

晏冰枝抑笑冷情，我只当凝尘扰她不虞。这一日我欲揭山后山，她沧桑满面，眼里密密的嶙峋情浓。

“别的不表，他们这一行当真是极擅取名。白翅尖上一点墨的鸽子从元平年间就开始啁啾了，可惜朕即位前定名才知详故。如今算来十七年，龙恨墨翎鸽还当真是最忠骨，一朝不曾误。”

我居马上，仰天骋目。

“傅才人所述东平王事宜，晏姑娘理应知晓三分。”

“当年仁钟太子妃昭歌薨逝，其中宫闱腌臜被她胞妹灵歌所知。灵歌是东平王妃，东平王与解红楼恨暮风流时探得秘辛，他所知的不该知道的事，无外乎昭歌横死。”
“先后孝懿文曾与朕坦言，说太子妃是受皇考意、经她手所成。只是百年解红楼能藏的事太多，东平王合该晓得他的陈公子与此事牵缠如藕丝，所以才东出长安，死生不复归见。”

我神魂涉足故地，率先发落最轻罪事：“晏冰枝，我且问你：授意阻昭为后的并非皇考而是另有其人，是也不是？”
“东平王撞破这一方洞天，故而扫去东地以防碍止诸位行步，是也不是？”
“此人多半是你义父恨暮，或说陈长风与他人所议，是也不是？”

晏冰枝。

“是，都是。”

我忽然嗤笑脱口，困茫全消，心湖波漾。“我确是恨暮公子的养女，不过他十年前就已作古，解红楼早改换天地了，陛下怎么会不知？”

“我只问您一句，也只一句。”

我正色，业火烧心，上溯廿年中困苛繁梦，通通付焚。

“龙恨内情，陛下真的要摆上台面来讲么？”

墨君琰。

我旋身下马。一路哀歌吟遍，如今拆局按棋太痛快，几时不适。

我冷笑答她，不止一句：“多亏良人在行宫，所以不知前朝风云。今日疏折已呈上了，你应该还没来得及听。”

“陆襄和叶季疵联奏参本沈煜，数列不当之处五条。沈煜兵权上缴，停职待办。”
“可是参奏沈煜是朕让你们做的事情，叶季疵是我许给你们能用的人。若非诸位授意，陆襄又怎么会在参奏之列？”

我喟叹，“所以啊，不是朕要把龙恨事宜搬上台面，而是你们太张扬，已然断了自己的后路，自己捧出来这个不欲人知的秘辛。”

【前　尘】

详　情：

【陆鹤川视角】

陆家不简单。

你第一次觉得一切生疑，是从父亲陆襄开始的。你开始注意到一只白羽墨尖的鸽子爱在夤夜时分叩陆襄的窗，也许趾上绑带一卷信，信里即是别样天地。你缄口存疑，父亲不提，你不敢问。
可是父亲说：“阿鹤，你要信。信这天下真的有人愿为生民立命，大志是四海归一。”
你不明白。父亲抚你的额，“阿鹤，你迟早要接我的班，早些时候知道也无妨。”他说，“明君当道，则化暗刃；昏君摄政，则清君侧。固天下，剔反骨，重负所在，万年为限，是曰龙恨。”
陆襄轻笑，窗外的鸽子又咕咕。“那是墨翎鸽，龙恨的东西。你看见它就是看见你的职责，你要为天下想，为生民想……”
“爹，”你打断他，“儿子不懂。”
他的笑突然仓皇，一点尘浪淹没他的眼。“你迟早会懂，阿鹤。在你明白之前，忘掉我说的也好。”
他看向你，“在你明白之前，看看青山何在。养一块玉，入一方好墨，读些好文章。……在你明白之后，一定保护好自己。”
“那小姮呢？”
“也保护好她。”

你后来入了弘文馆读书。
像父亲说的，看山养玉入墨，照顾好小姮，做个乱夜里清光公子，你是鹤骨荒瘦。
父亲要你明白的东西，也许时候到了，自然能明白吧。

【后记】

本期支剧最重要的一个前尘隐剧正是在下。
陆昭姮如果还在，她这会可能很秀。
我不多说了。

->华清一梦<->诏令<-

“二南垂范，王风之所基；六宫分职，阴教之所系。故能清眺侧于九霄，弘礼乐于八表。”
“傅镜来器怀明淑，志识诏令，地惟轩冕之华，德备言容之美。夙陪巾栉，早待宫闱。幽间之誉，播兰芳于彤管；婉嫕之风，流玉润于紫殿。授以徽命，寔允茂典。可正六品宝林。”

◇傅镜来晋值725。
◇请于擢晋楼中登记。

@空绿º

晏冰枝。

我眼中霜雪停时太厚，大忧浓稠。我听明白了，可是诸君不解，墨君琰要说给苍生听。

“回娘娘，百年龙恨都抛旧事，换来的是成安之治、元平盛景。”

我横陈帷幕下挑唆种种，“上溯两百年至宣朝末时，哀宗沉淫声色荒废朝政，百姓民不聊生。高祖与众将不忍生灵涂炭，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故而兵变逼宫除昏君，为万世开太平。”
“高祖即位后，开国众将自请解甲归田以免争功不虞。高祖不舍，元后于时则提议下设一暗部，召诸才为用，护社稷安宁。高祖欣然，初拟订部署九人，不握兵符、不显名禄，只为当年大志慷慨，有朝一日，四海归一。”

荒日焜焕，华清中不知何处起笙歌，风波弦音凄婉。我理青鬓松发，忽而心渴：

“高祖崩后，太宗即位。众将辅君左右，借暗隐之便，除奸臣、倒大僚，持维朝野各类集团之平衡，方有宋德间朝政清明之称。太宗推崇此暗部，予以重权大任，定名龙恨。”

“孝仁钟皇后也好，东平王夫妇也罢，陛下，龙恨与皇家万年之约，为的是当年慷慨大志；中有折陨之人，也不过稀松平常。”

墨君琰。

“你说的好听。后来呢？”

我似笑非笑，听她朗朗龙恨百年波折。我接着她的话，“龙恨成部到仁宗年间愈暗愈隐。中人无兵权、无名禄，只能勾联于长安东西，靠各式大局算计行步。仁宗不善驭人，龙恨便于时逐渐脱离皇脉掌控，转而牵制皇族。”

“及至孝宗更甚。难道南康公主钟昭歌就该当死罪？东平王该当生世别离之苦？晏冰枝，你的慷慨大志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你可知？”

我梳浊气。往事一件件闯撞，竟不知从何提及，“中宗元平之间，从沈家到立后、立储，也有你们的手笔。”

“朕不知墨如雪是不是你们龙恨设下的一颗棋，但当年借她布局之人全然脱不了龙恨。”

“你却告诉朕，于孝懿文的见死不救，是因为害怕沈家武将势力浩荡，外戚夺权，所以出此下策。你们干预不了皇考立后事宜，就夺他人性命。这就是你所谓的慷慨大志？你的——为生民立命？”

晏冰枝。

“我说了，皇权争斗，人人都想要功名利禄。生与龙恨羁绊，陛下想要所有人都清白，未免太天真。”

我看着眼前，曾经烺烺少年明光，而今脊上清朗消磨到笔触都嶙峋。天真二字脱口也荒唐，我复道，“陛下，早知有今日，当年龙恨绝不会松口认你这个储君的。”

“元平立储大事，龙恨的意思是立邶推林。太傅林字本身没什么野心，林家又不如沈氏招摇浩荡，就连林荩也是规矩清白的一位好女儿。你母后孝懿文风月情事太多，龙恨不敢要。至于你，你背后牵扯沈家林林总总，哪怕是错杀也不容放过。所以最开始龙恨派我在墨允邶的身边，于情于理都合宜。”

“可是你太聪明了，墨昭珏也太聪明。西关一战不仅是你自己在韬光养晦，中宗也看出了龙恨的意图，假意应承，玄泽降落允邶，骗过满朝文武也骗过了他们。”
“等你回来，墨中宗为你立府，墨允邶设计姜眉妩一事，龙恨全然不管问。那时候已然有人愿推你而非墨允邶，只是还是有人不服。潜邸风云，他们没有插手只看你们争斗，成王败寇任凭诸君，他们只要结果。”

“当然姜眉妩是个变数。她是恨暮手下的人，按理不应该如此孟浪。恨暮只是随允邶的安排让我扮成笛家伺机除掉这个变数，我不知他是棋差一招，还是本身就想看你们一边雌雄。”

“陛下，这就是你要的隐情秘事。即便他们真的太心急、太阴险，你也一样容忍了十八年。假面姝丽那一出戏你唱得很好，你赢了，所以你为帝又有何不可。”

“倒是你，比起龙恨手上的几条命，你弑父弑君的罪名绝对脱不干净。姜眉妩死后你杀去乾清宫，不动声色问你父皇如何处置手足残杀，你父皇不置可否。那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打算提前让中宗寿终正寝，以免墨允邶再翻一浪，你的储位不保？”

“你的帝位是沈曜和墨昭珏亲手塞给你的，中宗也曾对你寄予厚望，乃至你登基即位后仍然不松懈。你早就知道陆昭姮不孕，可是你迟迟按兵不动，是想留到陆家失势之后以此为名再摆一道谁么？还是陆昭姮不孕，本身就是你下的手？”

我正色，扬睫翩然。“所以啊，墨君琰，论手段，你与他们都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前　尘】

详　情：

【墨允邶视角】

三。

你看懂墨景千遗诏的心机了吗？翻译一下。遗诏上嘱咐两个皇子，确确实实是两个最受宠的皇子。传位给七子允琰其实在诸臣意料之中，毕竟人家做太子做了十年了，虽然有个后起之秀墨允邶但也耐不住人家命定光华来得顺溜啊。另一个封王封了墨允邶，这是如何大的恩宠，毕竟你要知道剩余几个皇子下场可都不如你墨允邶。好歹也是先帝亲封，可见景千喜你之至。然而你仔细想一想，他封你为王只是不想让太子难堪。太子墨允琰老早看你不顺眼了，登基之后给你封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是迟早的事儿，可是总归会给满朝文武留下话柄，说他身为君王器量颇小容不下区区一个皇弟。但是不防着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于是先帝先一步封你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他日墨允琰登基，论起九江王就说给后人听：“先帝遗诏说此，朕不敢忤逆。”
他便再也不用忧心你喉中反骨。你瞧瞧你的好父皇，千计算尽，无一为你。

四。
你得父皇青眼时曾得知一件事，即普天之下不是只有龙子才能说一不二。但你不知此事详情，只是简略明白尔尔。
墨允琰去边疆的日子里你截断了所有传给他的信。本不想如此绝情，事情只做了一半，可是剩下一半依然不留情面。你不知道是谁，但也无妨，你差一点成事儿，结果还是一样的败北。

【后记】

现在想来，墨景千的遗诏是为了迷惑龙恨众人好让他们松口，事成以后谁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墨君琰推下去。那一份遗诏上嘱托两人事宜，在龙恨看来是墨允邶的得江山令，实则恰好相反。
墨允邶至死不会知，他不是孤家寡人，曾有人盼着他能掌天地乾坤。

至于墨允琰西关时通信拦截，一半确实是墨允邶做的，另一半应是龙恨为推波助澜而下的手吧。

【前　尘：不孕之秘】

详　情：

【陆昭姮视角】

那一日太医来请平安脉，你闭目听着。忽然他神色凝重地抬眼，你觉出事情不大对，心里想的是白懿尔走过的路，一拍案，“本嫔怎么了？”
“臣不敢……”
“你说实话，本嫔恕你无罪。”
“您和永和宫那位一样了。”
你将要昏厥，可是勉强撑着挥退了他。门外小婢来报说姜予欢来见你，你允了她，六神无主地诉。
姜予欢蹙眉难展，她也心焦。“当务之急是瞒下来这件事情，千万别被旁人晓得，尤其是陛下。宫里的小婢也得当心些，指不定如何编排你呢……”
“欢姐姐，是谁要下狠手这般算我？”你泫然，执绢掩面。姜予欢叹一口气，“妹妹，姐姐明白你心里苦，可是这宫里就是这样。你风头这样盛总归会引些人妒忌，便纵你不害人，人也要害你。”
姜予欢轻轻揽了你在怀中，“好妹妹，你仔细想想，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人送什么东西来？”

你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病时陛下为你赐了一号，于是阖宫都来送些礼。彼时不愿纠缠这啊那的，通通交给下人去办。兴许害人的东西就藏在这里头呢？你连忙叫人来打点给你听。
“元修仪是六宫之首，陛下还未赐号时东西就送来了，是一柄羊脂玉如意。谢九暮那儿不知是不是曾与修仪商议，也是羊脂玉，不过是个缠花玉玦，成色不大比得上修仪的玉如意。景阳宫送来一匹上好苏州宋锦，上边儿据说是亲手绣织的芙蓉立水纹样，质地最好。未央宫送一对玳瑁手镯，颜色与款式都古闷了些，东西也平平常常，不算出错。秦舒云您是晓得的，不曾送来东西。剩下倒也没了。”
“永和宫没送东西来？”姜予欢追一句问。
“奴婢掌的库房，似乎真没有永和宫的礼……啊，奴婢想起来了。永和宫差人送了大闸蟹来，还是鲜活的不得了的蟹……嫔主，您看这……？”
“那些东西都怎生安排去了？”你问道。
“元修仪赏的物件照理也得给几分面子，故呈在房里了。缠花玉玦虽说成色不大好，样式却别致，您拿来搭过几回衣裳。景阳宫的宋锦质地最上乘，以前延禧宫里也不常有，料子刚刚好是一身衣裳，便裁剪成衣。未央宫的玳瑁手镯倒不曾用过，只是收在您的妆奁里，日日贴着镜子放。”
“永和宫的大闸蟹，你们处理了？”
那小婢突然支支吾吾，“小厨房的人不知是永和宫送来的，以为是嫔主点的清蒸蟹，似乎当日便蒸煮吃了。”
你扶额，确实想起有这样一回事儿。可是这蟹已然处理了，若真是白懿尔做的，又能如何呢？

【前　尘：不孕之秘】

详　情：

【叶归慈视角】

你刚入府时身子不好，整日里乏倦难耐，也争不来宠。府里的人一向拜高踩低，到你这儿连个太医都懒得来瞧，你也只能卧榻轻咳，止了要去报殿下的小婢，不忍他半点难堪。
小婢心疼，决心再跑一次太医院。回来时领了一青衫的太医挑帘，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喜。
那太医道，“我见这姑娘一连跑了三次都请不来人，想是哪位重病的贵人不大得玄泽恩宠，他们轻看了些。……臣一向鄙此，又见这姑娘忠心为主，实在于心不忍。便来了。”
你明白他的意思。他日后回去难做人，可你什么承诺也给不了他，只是把先前家里带来的碎金叶装了做诊金。他推手，“臣不为财，只求贵人日后不忘此情便罢。”
你将落泪。询了他姓名，叫做余山平。府里后来的时光多托他照拂，才不至于病入膏肓捱不到景昌盛世。


后来你得了些起色，日子好过了些，自然不忘提点他。他感恩，从此拜入你麾下，甘做牛做马。
彼时陆昭姮盛宠，你心里怨念。你想起白懿尔失宠始末，想来若是陆氏也落个不孕必然再得不了宠。你如是想了透给余山平，他沉声，过几日却给你送来了药粉。他为你遂这个愿。
你便泡开药粉，细细用汤药涤过金丝银线，唤与善女红的小婢绣芙蓉立水的纹样。一身带样的锦缎刚好只能裁衣，只是她陆昭姮不知这衣裳穿不得。
陆昭姮得号。六宫送礼，你这身芙蓉立水的锦缎也送了去。

【前　尘：不孕之秘】

详　情：

【姜予欢视角】

陆昭姮病了，陛下赐一个号给她让她好好养病。六宫送些东西去，你也不例外。
你打点好宝泰蓝的匣子呈过去，路上碰见小婢。其实这阖宫里的人那么多，不是个个你都记得熟，本来你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那一日那小婢似乎与你同路，都是往延禧宫送礼去的，你上前喊停了她，叫她慢等些时候。
那小婢垂首。你侧眉示意，身边容玉就上去抢了东西来看，原是芙蓉立水纹样的锦缎，料子刚好做一身衣裳。你沉沉眉，葱枝抚过绸缎上细密的银线，心里大略有了明断。
你放小婢去了，自己则说是起了风，要回宫去披件衣裳。再磨蹭了小半刻，方才登拜延禧宫。彼时那衣料已然呈在桌上。
回宫时候你问身边人那小婢是哪一宫的丫头。她想一想答道，“奴婢方才瞧见她，大略是景阳宫的方向……嫔主，可有何不妥？”
你压低声音，执绢压了压浮粉：“她那身料子上绣的银线泛了乌青，多半是掺了东西。又是刚好能裁身衣服的大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容玉心惊，你忽而攥紧她的腕。“此事切莫声张，不必惹祸上身。懂吗？”
容玉连忙应你，“奴婢明白。”

墨君琰。

我凝睇宓妃横言，忽然展靥。

“皇考临终前交付朕龙恨前后详情，有几件罪事要询你。”

“龙恨安排锦阳长公主出宫致使孝懿文皇后抱憾而亡，为的只是中宗新立凌氏，可遂诸位贤后人选。”
“墨昭珏出宫甘霖寺，你们假传圣意，逼她贞烈于宫外自尽，至今不能回宫追谥。”
“诸君尚杂乱朝野文臣，勾结长安各势。叶陆并参沈煜，牵扯出来的不止陆襄一人；元平墨如雪、解红楼恨暮，如此人物全然是你们布的棋。”
“孝仁钟皇后横死是你们授意墨如雪；东平王知道陈长风是龙恨中要人，于是扫出长安，死生不复相见。”
“元平年间庆国公苏含圭与平贺王墨承舜勾结叛乱也是你们造出的谣传。苏含圭满门不生，唯独墨允行护了幺女苏水吟出来，尚有一线生机。——对了，她现在叫苏水吟。”

我涌溢青春，太多惊鸿客降临好人间，风姿易沉溺，日月都遮辉。十千春明明晦晦，枉死或余辜的梦魂于此刻鲸吞恶波，他们终可瞑目。

我接着说：“罪业不清，朕替你们。”

“沈煜的兵权月余之内即可回返。贤后恩威、战神倨傲，沈家功业无数，不骄无馁，朕答应沈灵乌要给忠臣以该当的繁华锦绣。”
“墨昭珏于甘霖寺为先后祈福十年，修行清静，寿终正寝。即追谥窈眇，以长公主丧仪。——她与祝将军一起同穴共枕。”
“庆国公苏含圭一案再彻查。如无罪则复名复诰，惠泽苗裔；长安城南郊择宝地，迁东平回都，赐以常陵。”
……

所有枯荣都于此刻撞出，我摩挲太多遍故人之偿，早已烂熟于心。陆襄可谓朝臣中一大，溃少成多的事情做了十八年，根除龙恨已然不过时间问题。而今一切大梦都将落，万世真可开太平。

“弑君弑父都是我露给你们的消息。孟婆汤没有毒，姜眉妩是自戕还是你动了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是龙恨中人，你的命、你的路，我无责过问。”
“你说龙恨是一心为天下确实不假，可是人心交缠日渍年浸，你真的能保所有人都安守初心，不慕权势名禄，大志是四海归一？”

我轻笑，“人生不当天真，但当清白。诸君做了什么该受什么，也一样不会少。”

“你说你本名晏冰枝，是流落长安的小姑娘。”
“那么，朕今日请你抬眼看一看——”
“是不是人间正苍明，山河将晴朗？”

【前　尘】

详　情：

【祝嶙视角】

墨君琰即位后依然与你议过许多事。他曾垂声，“祝嶙，你是聪明人。”
“陛下请说。”
“原先那事走漏了风声。”他的话很短，每一句后边都跟着长久的沉默。你按剑一跪，“臣办事不力，愿以性命担责！”
“朕不会允的。”他转过身来，昔日稚嫩少年已然沉稳许多，“此事非你之失，不必自责。有人想要知道这些事易如反掌，防也不可能防得住。”
“还望陛下明诉。”
“下面的话，我只和你说一次。你仔细听好，”墨君琰眯起狭长的凤眼，哑嗓低语：“墨氏天下，有人敢以家国之名钳制皇族，百年来数君不肯翻，养得他们越来越嚣张。”
“但是朕不许。”他扬眉，“朕要翻了他们百年根基，还我天下纯粹。”
你错愕得有些窒息，疑问淹没不知从何问起。墨君琰又启口，“此事不要再与他人提起，日后吩咐你的事照做即可。”
你便咽下喉中的疑，抱拳领命。无论如何，只要跟着墨君琰，只要做着他说的事情，永远不会错的。
你信他。

只是你告退时忽然想起，那一日去叶季疵与他商议此事时，转身瞥见一抹娇娇身影。
是浅蓝的水纹浮光锦，双袖织了银线桃花。
那是谁？
谁要钳制皇威玄泽？谁要忤逆你的陛下？

【后记】

祝嶙看到的人是叶归慈。蓝色，桃花，是叶归慈最爱的东西。
可是叶归慈与龙恨无半点关系。她只是恰好路过，听到一桩惊天秘事。

->华清一梦<->支线完结提示<-

大梦寤寐。
华清一梦全线支线正式完结。

2018年的春时有了龙恨的脑洞，夏天开始录音草稿，及至秋季完成初稿。直到今年开帖前仍然在不断翻稿，伏笔埋了四期，终于见了天日。
一期中首次出场的青衣实则就是龙恨。解红楼恨暮最擅长的一折叫做嫦娥奔月，你可知嫦娥是青衣不是花旦？兜兜转转，百年龙恨百年大墨一起堆砌成风月棋局，待诸位从端倪详解。

墨君琰的孟婆汤没有毒。姜眉妩死因成迷，墨景千寿终正寝。他确实阴翳悲戚，从季青霭到杜朝池，从沈曜到祝嶙，他身边一切的欢喜与温热都在退散。
但他可以一世清白。
他不是永少年，但他可常明光。




钟昭歌。墨承舜。墨承羽。周檀书。陈长风。墨昭珏。姜眉妩。墨允邶。苏含圭。苏水吟。墨允行。木忆初。墨如宁。季青霭。杜朝池。晏冰枝。沈灵乌。沈魁岸。陆鹤川。叶季疵。墨如雪。唐辞凉。墨纯容。墨景千。墨凌玄。墨亦肃。宁嬅汐。
林字。陆襄。沈穹。恨暮。祝嶙。笛家。萦绣。季珙。香帘。宁娇。墨漓。沈煜。沈曜。林荩。凌玥。



谢谢你们，能来长安。

墨君琰。

“疆场事宜纷繁，朕想你了，所以来看看。”

我玉璋束发，瀑墨如夜，一身清白朗俊。她殿里珠翡阑干，红泪垂悬，此夜风也温婉。

我说，“你是十年长安客。玉砌朱栏、银屏画阁，而今通通入过眼了。”

繁枝绣夏雾，郁郁展青春。梦隙杨花修蛾临鸾，我看她眉眼萦香，真个明夏小江南。

“至此韶华好光景，我便不时宜地冒昧姑娘一句。”
我声轻折，如絮如吹，如光如辰。
“若许你再梦华清一场，你愿做沈灵乌，还是白懿尔？”

墨君琰。

“朕有一句话，率先说给你听。”

旧情难颓。我其实见过她，在二十年前的长安贵邸，彼时流年未彻灰，到处浮华熙攘。她眉眼镌绣我的故人梦姿，凝睇二十年，大雾游霜也重。她终究不是白懿尔，也不能做墨昭珏观。她该是她的沈灵乌。

但我仍然多嘴一句啁啾。我说：“如今叶季疵与陆襄联数文臣上疏，弹劾沈煜沈魁岸。沈家而今牵一发则动全身，你想好要于时回么？”

我言尽于此。想她初入宫闱，妃音袅袅时卧香车、撩珠璋，恍如香海一滴窈窕露。而今凝目惨慢，冁然不减，她是岁月遗忘的艳丽，撞我沉波无语。
我便拂她肩上华绣浪蕊，摩挲一语天然。

墨君琰。

“我记得你，你是沈灵乌。”

旧梦如提灯，驱魇散魁夜。她从甘甜蜜意中潇洒走来，像庄周蝶语之嗔，掩春掩浪。她笑了，我展眉落字句铿锵，抚她心魂不动。

“你若信我，我可保沈家安宁。不说万世，但有百年。”

我冰封少时意，而今捂死旧疾。沈曜、沈煜、沈魁岸、沈灵乌，古人来者不拦路，乾坤也惶恐。他们该当华皇煜煜，也该倨傲过活。

我垂睫。“你信我吗？”

墨君琰。

这一日玉蟾风流。冰瓷滚烫、月华瑶光，我墨扇负手盘螭绣靴踏白泥，一袭乌衣缀金蛟。

红尘翕张，花宴颓唐。
她是万紫千红之间的煜煜。元吉大善，弹指里颓羽生翮，翻乱梧桐树杪虬枝毵毵。她将成凤。

她参我。我只是按遐思道，“皇贵妃，你近来一切可安？”

墨君琰。

我未答。捻风揉眉，我怀里紫薇花长香，引山河珠缀一重重。流霞沉夜，寒烟翠鸣，我在波澜银河中上溯爱恨，她意气依稀。

我背身。“朕的大墨，少一个皇后。”

“少一个皇后。少一个有冲敏之识、淑慎之行，能尽其节、能进贤才、能知臣下、能声流彤管也能道洽紫庭的皇后。”

“而朕揽尽山河绝色，人间青娥。”

我顿。露华浓重，银山覆霭。天堑鳞纹如浪，她是最合宜的红妆。

“——来问问你，可愿覆羽为凤，入主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