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毕竟是昏睡了一下午，这感觉稍微好了点，也就没了睡意，只是头还是很沉很沉，让我忍不住抬手摸了几下，这才发现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垫了东西。 今天是周几？既然凌萌跟柯纪年陪了我一下午，那说明今天还是双休？原来我才睡了一天多。对了，那个女人呢？我醒过来这么久还出去跑了一圈都没看到她，她是去哪里了吗？ 我自嘲的笑了。 她去哪了，关我什么事。 咳嗽几声，将猫娃娃搂得更紧。如果不闭眼还好，一旦闭起双眼，哪怕只有一秒，天地就在翻转个不停，转得我直想吐。 挂在天花板上的风扇缓慢旋转，发出嗡嗡嗡的摩擦声，盯着它中心的logo，听着它的声音，我渐渐放松，屋外琪琪还在依依哦哦个不停，鞋子在地板上啪嗒啪嗒踩个不停。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暴雨那天，凌荣宇拿着我鞋子感叹它小的模样，笑了。 奇怪，我为什么会想起他？难道是因为他是雪糕男朋友的关系吗？ 我真是无药可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会考虑这些问题。 上一秒我还在感叹自己无聊，下一秒一声巨响从庭院里传了进来，一道女声咆哮道，“黎洛曦呢？” 我下意识的搂紧怀里的娃娃，背过身不敢将脸朝房门的方向看。 高跟鞋用着以足以踩塔地板的力道，以极快的速度向我靠近。 明明知道琪琪在哭，她都没有停下脚步。 我的心一凉，咬着牙缓缓转过身去，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我很平静，装作很平静。 她进门后，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而是呆呆的站在门口。睫毛膏在她的睫毛上结成一块一块的，很难看，甚至脸颊上还有着淡黑色的痕迹，好像哭过。 如果是以前，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定会心疼的走到她身边，即使我知道她会狠狠推开我，再将委屈跟怒火全数撒在我身上。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我的心还是抽动了一下，但那种试图安慰她的心情快速转变为漠然。 我没有讨好她的必要，更何况，她从不领情。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快速闪过，落在我怀里的娃娃上，意识到她目光聚集处，我忙拿手臂护住。数秒之后，她动了，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大手一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从柔软的床拽向地面。 “都是你！我为什么会生了你！”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没有出生。”我说的很轻，但是我能肯定她能听见，“如果我可以选择父母，我一定不会选你们。” 我的话像是在烈焰上加了一壶汽油，彻底激怒了她。 又是以往的那一套殴打，发烧的我本就行动迟钝，没了叫喊的力气，死死抱住猫娃娃，一声不吭。 然而正是我这样的动作让她意识到娃娃对我的重要性，弯腰从我臂弯中夺过，“呵？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玩意儿了？”她拿着娃娃，露出了讥笑的神色,目光之中流淌出毫不掩饰的杀意，“是那个女医生买给你的吗？” “不是！”我慌乱的嘶吼，“不是……” 她冷笑一声，抓住猫娃娃转身离开。 “还给我！”突然的吼叫让我的嗓子一哑，继而用无比嘶哑的声音继续喊，“你要去哪？”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她‘跑’出了屋外，进到庭院里。 只见她走到车库附近的巨型粉碎机前，当着我的面打开开关，又像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一般，将摆在工作台上的扳手扔了进去，随着机械转动的摩擦声，那把坚硬的扳手被绞成了几块。 “不……不要。”我慌了，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顾不上自己使不上劲的双腿，连滚带爬的跑向粉碎机。 她阴笑着，将猫娃娃悬在粉碎器上方，手一松。 “不要！”猫娃娃像是有生命般，在粉碎机银灰色的齿轮上跳动，似乎是在给我救下它的机会，可是，我却没能把握好……她的耳朵被齿轮绞了进去，紧接着是头，是身体。 在我终于跑到粉碎机旁，抓住的却只有一条腿，从粉碎机下方冒出来的只有被机油染黑的破布跟涤纶棉碎片…… “你**！！”我的声带在我用尽全力嘶吼的下一刻失去了振动，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从工作台上抓起不知是汽车那个部位的废零件就冲向女人。 “我告诉你，黎洛曦，你没得选择，你只能是我的东西，是我的撒气桶，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手里逃开！既然你害死了我的儿子，那你就得拿身体来补偿。”女人笑得狰狞，也不甘示弱拿起一把散了架的雨伞，我握住零件，动用全身的力量胡乱抡向她。 伞终究还是脆弱的，本就断裂的伞骨经受不住钢板的强度，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伞柄跟几根可怜的伞骨挂在上面，我的身体还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没过多久动作就明显缓了下来。 “怎么？打不动了？那换我来？”她还在用言语刺激着我，我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快步冲向她，她似乎没料到我还有力气，慌乱的再次挥舞‘雨伞’。 “噗嗤……”毕竟是肾上腺在作祟，我竟然没有立马感觉到疼痛，低头时，发现伞柄竟然笔直的插、进我的身体。 剧痛很快被冰冷取代，我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所有的感官也随着黏稠的液体一点点被带走，意识渐渐模糊，好累、好困，周围……好吵，我好想睡觉…… “宝贝儿，困的话去床上睡啦。” 雪糕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想要伸出手触摸，但我却做不到。 雪糕……对不起……再见了…… **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汪思奏第一反应是拔出伞柄，黑红色的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看愣了的孙大妈忙上前，哭喊着、求助着，街坊四邻听到孙大妈的呼喊，一个个都涌了进来，有的打了幺幺0，有的从家中拿出被子摁在黎洛曦胸前。 汪思奏看着地上因为剧痛缩成虾米的黎洛曦，发出狂笑，“那天被暴雨刮坏的伞竟然还有用？”……“你活该！活该！”

68


忙完一天工作的王雪凌，在办公室随便叫了份外卖当晚餐，可她今天不知怎么有些心绪不宁的，白天看文件时也总是走神，此刻闲下来的更是连饭都没心情吃。胡乱朝嘴里塞了几口青菜便再也提不起食欲，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竹筷。


她现在在哪？现在有没有好好吃饭？


扔掉那才吃了几口的便当以后看了看时间，拿起电话又给凌荣宇拨了过去，结果对方的手机竟然直接关了机。王雪凌知道凌荣宇最近很忙，可长时间得不到黎洛曦的消息又让她的烦躁跟怒气无处可发。


外面突然想起一阵敲门声，王雪凌将沉重的脑袋从桌上支起来，“滚！”现在是下班时间，谁也别想打扰她。


刘梦婷覆在门把上的手一颤，没料到王雪凌会发怒，话唠的她一时间竟忘了开口，右手紧跟着前一秒的动作又敲了一下。


王雪凌冷着脸抓起桌上的水杯朝门上砸过去，在墨蓝色大门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我让你滚！”


“额……”受惊的刘梦婷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忙开口，“姐，是我，柯纪年今天应该找到小黎子的家了……”话音未落，门被人一把拉开，里面的人瞪着憔悴的双目瞪着她。


“……姐……”刘梦婷胆怯的抬头望向王雪凌，又忘了自己的声音。


“应该？”


“小黎子不是有个叫什么萌的好朋友嘛，年年找到她了，我想她倆今天中午应该去了小黎子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联系我，就算……”她的话再一次被王雪凌打断，很快她就意识到王雪凌这是在让她讲重点，忙道，“所以我打算现在去柯瑶家问情况，然后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然后你去不去？”


王雪凌的脾气，怎么说呢，算不上顶好，也要分人，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就非常少见了。


突然，王雪凌如同石膏般的面容有了缓和，甚至唇角勾出一个大概就几度的弧，这就让刘梦婷感觉好多了。她不知道，王雪凌不是因为听到小孩有消息心情突然变好，而是听到刘梦婷说出了小孩紧张时常冒出来连接词——然后。


“走吧。”


“诶！诶！”刘梦婷给王雪凌让了个空出来，然后紧跟着她下了电梯。


**


可能是听到有小孩的消息，王雪凌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但很快便被愁云笼盖，就算她知道小孩住在哪儿，去了那里就能把孩子接回来？最后难免又会出现那天在超市里的一幕。


“婷婷，你说，我需不需……”话音未落，刘梦婷落下车窗，冲着前方的十字路口猛招手，“这！在这！”


车子在十字路口处停下，柯瑶半拖半拽的将柯纪年扯到车子旁，还不忘踹上几脚。


“我说了我不知道！”被踹了疼的柯纪年顿时来了脾气，右手左右晃动，可就是甩不开柯瑶的手，如果真的要论力气，柯瑶是远不及柯纪年的，谁知道柯纪年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直到看到刘梦婷她才想起来要反抗，但已经是迟了。刘梦婷跳下车，揪住柯纪年的衣领，“好家伙，我让你随时跟我联系，你倒好！”


“我不知道。”柯纪年眼睛瞟向一边，故意不去迎上两人的目光。


王雪凌从车上下来，刚好听见柯纪年的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是不是她让你这么说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黎洛曦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她心里最清楚，这令她对黎洛曦的处境更为担忧，原本紧握成拳的双手在不经意间搭在了柯纪年肩头，“告诉我，好嘛？”


王雪凌的双眼同前一天初见面时无异，甚至更为憔悴，瞬间让柯纪年最后的坚持彻底化为泡影，“她……好吧，我带你们去。”


汽车穿过市区，路过王雪凌她的小区楼，还是那条混乱的十字路口，“穿过这个路口，前面那个路口右转，有一片复式楼，黎洛曦家就在那里。”柯纪年指着前方，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王雪凌的侧脸，心头泛起丝丝异样，正当她想闲扯几句时，几个人的手机接连响起。


王雪凌皱着眉头，啧了一声，瞥了一眼放在柯纪年膝头的背包，并没有动作。


倒是刘梦婷发出一声哀叹，“是我爸的……”她为难的朝王雪凌看了一眼，想到医院能打通三个人的电话定不会是小时，与柯瑶对望了一样，犹犹豫豫的划开接通，“喂，爸。”


……


**


“怎么办？医院来重伤患者，我们是回去还是……”刘梦婷挂了电话，垂着脑袋不敢去看王雪凌。


王雪凌身为一院之长，遇到这种情况是不可能不守在医院的，更何况还要紧急召开术前会议，王雪凌更是走不开。


“反正离得也不远……要不……”柯瑶提议先去看孩子，但王雪凌的电话铃声停止不过数秒便再次响起。


“院长……”


“在前面……就在前面！快到了！”几人纠结时，柯纪年在座位上蹦跶了几下，指着前方不过两百米的一幢复式独院道，“就是那个！”


这幢复式楼前，停了几辆警、车，凑热闹的人群又被身穿警、服的人拦住，只能聚在远处讨论着里面发生的情况。


王雪凌坐在车里，盯着前方表情凝重，她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前面吗？”


柯纪年点点头，刘梦婷摇下车窗，“叔儿，能问下前面发生了什么吗？”


男子一手摇着蒲扇，语气也不是太肯定，“好像是事故，大人把孩子捅了。”……“刚救护车把人接走了，那个血，啧啧啧！”男人摇头晃脑的，似乎对刚刚的场面很是揪心，“现在警、察正了解情况呢，你们这是要去哪？前面的路怕是走不通了，只能从那边绕路。”说着，用那蒲扇的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岔路口。


“谢谢啊……”刘梦婷的脸色有些白，手指僵硬的摁下车窗摁钮，“我们……”


“我们走吧。”王雪凌此时的语气还算冷静，但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上面根根凸起的青筋证明着她们的主人现在已经临近崩溃。


车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沉默的随着王雪凌的车到了医院，刚到大门，王雪凌用力拉起手闸，开门便往里面冲，急得刘梦婷在后面大喊，见喊叫无望，只得回头望向柯瑶，“大漂亮，你把车开回去吧，这几天，院长可能是用不到车了。”她苦笑一声，就跟着王雪凌奔进里面。


**


“绝对不可以进行手术！”


“对！这个手术做不得！”


“绝对做不得！”


“对！且不说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五，即使手术成功了，她也可能成为植物人！”


“这样的手术绝对不能做！”王珺坐在院长座位上，发了最后通牒。


**


当刘梦婷两人赶回医院时，王雪凌才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躺在抢救室的重伤病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伞柄捅穿身体的黎洛曦。然而，医院高层压根没给她再看小孩一眼的机会，便将她拽进了会议室，接下来便是上面这一系列激烈讨论。


“这个手术我会做的。”王雪凌侧身坐在距离会议室大门最近的座位上，盯着王珺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决，“我一定要做。”


“绝对做不得啊！院长！”


“你不能这样擅自决定！”几个教授级别的医生直接否决了王雪凌的决定。


在这个医院，王雪凌这个院长只不过是一个空壳，真正的实权还是掌握在王珺跟这几个说话的教授手上。


“做不得？那个孩子现在就躺在抢救室，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死掉吗？”王雪凌此时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好像有火焰在燃烧，她握住笔的手在颤抖，作为医生她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指甲的长度也仅仅只能护住指尖的嫩肉，但她太过用力，连这短短的指甲扎进掌心都没有察觉。


“你想毁了医院的名声吗？”一直神情淡淡的王珺再次开了口。


从凌荣宇为黎洛曦出头之后，她就暗自查过黎洛曦的身份，结果她跟凌荣宇，跟凌家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一个小公司老板的女儿，还是个不受宠的女儿。她不明白王雪凌为何执意要救她，就连凌荣宇也甘愿陪着她瞎胡闹！


“雪儿啊，不是姑姑说你，既然喜欢孩子，为何不答应凌荣宇呢。”虽说王雪凌跟凌荣宇成婚对她的地位并没有好处，但至少可以巩固王家在医院里的地位。在这一点上，王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王雪凌完全没想到王珺竟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更是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一时呆愣在原地，死死咬住下唇。


不，现在不是退却的时候！


“我……”


“手术，就由李教授来做吧。”一道慵懒磁性的男声，从会议室门口飘了进来，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里的争吵瞬间停歇。


“凌荣宇？你来做什么？”见到门口的男人，让王珺有了退意。


“医院开会，作为院董之一的我，岂有不参加的道理。”凌荣宇还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其他医生不时偷瞄着他,想要从他那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脸庞中看出些什么。


“你说呢？王院长。”凌荣宇缓步向前，左手搭在王雪凌的椅背上，微微屈身。即便知道凌荣宇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还是让她感到畏惧，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责任书……”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术前签字的责任书。


“风险由我承担。”凌荣宇掰开王雪凌仍紧握着的手，从里面拿出沾染了血迹的钢笔，“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他是在王雪凌耳边说的，很轻，温热的气流搔得她耳朵痒痒的。


“李教授，你觉得怎么样？”当凌荣宇再次起身时，又看向坐在人群中不大起眼的老人。


被提名的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完全没有他面容上的苍老，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年那天聚会跟黎洛曦搭话的‘皱巴巴怪兽’。


“难得小宇这孩子会主动找我帮忙，抢救室那孩子，我见过一面，长得那叫个粉雕玉琢，我老头子喜欢得紧，既然她跟我有缘，这淌浑水啊，我趟定了！”


得到老爷子的答复，王雪玲在这才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两人。


老爷子从王雪凌身边走过，见她没动作，顿了脚步道，“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没院长打下手，这个手术我可没把握能成功啊。”潜台词自然是让王雪凌跟着他进手术室。


要是放她在外面，可不得急成什么样。


**


之前王雪凌是没有机会靠近孩子，当她换好手术服走到手术台，看到上面的小人时，她原本绷紧弦的理智差一点全然崩溃。


这还是那个那天在超市里红着脸跟自己撒娇耍小性子的孩子吗？


她听柯纪年说黎洛曦被打得一脸是血，可也想过竟然这么严重，那张还没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好肉，她早就看惯了的消瘦身板，也是布满了青紫，在左胸靠中间的位置，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着血。。


她的手隔着手套，抚在孩子毫无血色的侧脸。她感觉不到孩子身上的温热，就像触碰大学实验时的那些死物。泪，滴落在绿色的手术服上。


“送进来时她在发烧，我们刚做了紧急退热。”一旁的医生好心安慰道.


“专心。”朱教授不带温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王雪凌这才吸吸鼻子，任由一旁的护士拿着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泪。


**


“糟了，刚从其他医院送过来的血剩的不多了！”刚从手术室侧门出来的小护士，出门后没多久就又跑了回来。


一直待在手术室不远处的凌荣宇走上前，“什么血型？”


“Rh阴性B”


“……”凌荣宇一怔，点点头，挽起衣袖，在凳子上坐下，“我是，先化验我的吧。”说着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几个人的号码。


**


手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渐渐进入了尾声。李教授将手中的缝合工作交给另外一名主刀。


王雪凌一直站在手术台的一侧，静静地看着小孩苍白的脸。 最后一步缝合在主刀娴熟的工作中完成，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孩子，露出欣慰的笑。


你还活着……


开心之余，李教授还是来到她身边，“先不要高兴的太早，很有可能还要进行第二，第三次手术，在那之后她能不能醒过来，就得看她的求生欲了。”


在他看来，那个孩子并不是很想活下去。

69


在一次查房之后，黎洛曦的氧饱和度突然下降，胸廓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微弱，监护仪发出了急促的报警声。呼吸功能忽然衰竭，吓得当天值班医生跟护士急忙抢救。


王雪凌赶忙去托着黎洛曦的头，把嘴巴侧着朝右拉开气道防止误吸，护士配合她帮黎洛曦吸痰，护士长又急匆匆地递来切开缝合包。李教授飞快地拆包、装好刀片，选定喉结下方的一个点，麻利地切下去，把管子插进去大概十几公分，立马接上球囊开始人工呼吸支持。


站在一旁的刘梦婷紧紧地攥着王雪凌的手，说不出话，整个人都在颤抖，而王雪凌也只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不得已之下，李教授只得让刘梦婷带着王雪凌离开。


“婷婷……”王雪凌脆弱的深吸着气将脑袋靠在刘梦婷肩头。


“没事的。”刘梦婷不停地深呼吸，尽量忽略ICU里面的情况和内心强烈的恐惧感，“她会没事的。”


ICU里整个环境都是封闭的，没有窗户，只能靠各个显示屏角落里的时间来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们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在里面呆了多久，又或者说多久没有合眼。两人站在空荡荡的白色走廊里，走廊那边是各类仪器正常运转的声音，而白色推门里是隐隐的喧哗声。痛哭之后，王雪凌后退了几步，在一把长椅上坐下，垂着头不再说话。


当刘梦婷再回到病房时，黎洛曦的红色警戒已经解除。监护仪开始平稳运转，呼吸机已经立在床边，中间的压力柱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小孩儿的胸廓也恢复了呼吸的节律。


像这类与路过的死神打了个照面，擦了个肩的情况在这几天已不在少数。


**


“院长，值班室里有独立卫生间和淋浴房，您要不要去洗个澡？”小护士推着手推车走了过来。


王雪凌没有精神的点点头。


从孩子被送进来那天开始，她们的院长就没离开过ICU，从实习到现在，她在医院里待了有好几年了，见到院长的次数屈指可数，压根没想过有一天能跟院长一天24小时待在一起，而且，院长还是这么个身材姣好，唇红齿白的大美女，兴奋之余，更多地还是为病房内的孩子捏一把汗。


“院长，她们刚烤了点戚风蛋糕，您要来点吗？”小护士将推车送回值班室后，又端着一块蛋糕走到王雪凌是身边。


“恩。”这几天来，王雪凌也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什么东西，她深知再这么下去，下一个倒下的就该是她了，即便没什么胃口，还是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蛋糕。


坐在值班室的小护士们见王雪凌塞蛋糕进嘴，一个个的都用期待又忐忑的眼神望着她，等待她给出蛋糕的评价。


王雪凌吃了几口，意识到一旁有几道炙热的视线，忍不住蹙了下眉，抬头朝视线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小护士们见到王雪凌发现她们，急忙缩回脑袋，埋头将蛋糕塞进嘴里。


才吃了几口蛋糕，王雪凌上衣口袋的对讲机里响起刘梦婷的声音，“姐，有人来找黎洛曦。”……“是个女的。”


王雪凌拿叉子的手一顿，思考片刻后，将盘子重新还给小护士，套上白大褂便冲了出去。


黎洛曦出事当天，汪思奏便被条子带去了警、察、局。随后便是一些例行公事的验伤跟事情调查，后来由于黎洛曦现在还处在危险期，向当事人询问情况的事也就延后了，那现在来找黎洛曦的这个女人又是谁呢？


**


来人坐在柯瑶的座位上，是一个明艳动人留着深棕色中长发的大美女。


刘梦婷跟柯瑶则守在一旁，就连来医院串门的柯纪年也躲在柯瑶身后，看了那个大美女后，小爪子不老实的挠挠柯瑶的后背，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姐，你说她多大年纪啊？”


“你管她多大年纪。”柯瑶没好气的拿手肘攮了柯纪年一下。


柯纪年赌气似的冲柯瑶扮了个鬼脸，又挪到刘梦婷身边，“我猜她应该三十一、二岁左右。”


柯纪年说出的年纪叫刘梦婷扭了下眉，若有所思的继续盯着面前的女人。


黎洛曦的亲戚？看相貌不像呀……难道又是那群调查人员？看穿着更不像呀。


前几次来的都是男人，一个个都穿着正装，一看就知道是相关机构的人，不像今天这位，穿着一条朴素的长裙，只是再朴素的裙子穿在这个美女的身上，可就一点都不朴素了。


“你觉得她好看吗？”柯纪年踮了踮脚，又在刘梦婷耳边嘟囔了一句。


刘梦婷扁了扁嘴没说话。


“我觉得还是你们院长好看，至少给人一种邻家大姐姐的感觉。”见刘梦婷不说话，柯纪年又补充道。现在她可是知道那天吓到她的人是刘梦婷的头儿，再加上知道了一点黎洛曦是王雪凌在照顾，对王雪凌的好感的唰唰唰的往上飙啊。


一旁的柯瑶不满的白了这个马屁精妹妹一眼，“小心被她听见。”


“怕什么？我声音那么小，我自个都听不大清楚呢。”柯纪年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我就觉得院长姐姐好看。”


说曹操，曹操到，王雪凌‘衣衫褴褛’的推门走了进来。几天没休息，导致她现在两只眼睛上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又加上没时间打理自己，此刻的她，真的像是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女疯子。


柯纪年干咳几声，不忍的别过头去。


“现在还觉得院长姐姐好看吗？”柯瑶忍笑道。


“当然！你们院长照顾豆芽菜几天没合眼，你试试几天没合眼，说不一定连人家一半都不如，嗷~~”被柯瑶踩了一脚的柯纪年龇牙咧嘴，摇头晃脑的缩进办公桌下面，对柯瑶竖起中指，用口型说，“我去***的，我是不是你亲妹啊！”


坐在那一直没说话的女人见到王雪凌后，礼貌的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你好，我是江桐。”

70


“你好，我叫江桐。”大美女有礼貌的向王雪凌伸出手。


看到大美女的王雪凌却在此时愣住了，看着她好半天才缓缓伸手握了一下，笑了笑，“你好。”


她似乎在那里听到过江桐的名字，却记不起是在哪里……她刚打算询问几句，还没开口，这个叫江桐的女人不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出她今天过来的理由，“曦曦她还好吗？”


江桐对黎洛曦的昵称叫王雪凌面部略不满的抽动了一下，很快就又调整好心态，带着直接笑容，以一种医生的口吻回答道，“说实话，情况不容乐观。”而她的内心在说出这句话时，明显的抽痛着。


听到这话，江桐眉宇之间也露出一抹愁容，粉唇微动，好似想说些什么，又生生止住，再抬眸时又问，“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王雪凌不着痕迹的朝站在一旁的刘梦婷瞥了一眼，眼底透露出不情愿。


接到消息的刘梦婷甩开柯纪年搭在她手臂上的爪子，向前几步，在王雪凌即将开口之际，道，“不好意思，由于病人现在在ICU病房，根据规定，家属只能在每天下午两点半到三点这半个小时内探望。”言外之意就是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想探望，等明天吧~


刘梦婷说完，王雪凌迎合似的点了下头，“抱歉。”


“那……”江桐犹豫了一会，“我隔着窗户看看可以吗？”说着，脸上又换上了祈求，“她父母……”江桐欲言又止道，“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一旁的柯纪年觉得这个大美女阿姨，这个样子很可怜，心头泛起一丝不舍，不合时宜的开了口，“这么多天，除了我们，都没人去探望黎洛曦。”的确，这么几天过去了，且不提被条子带走的汪思奏，也没见过有其他亲戚过来探望一下。


听见柯纪年的话，江桐的眉头紧锁，“她爸爸也没来吗？”


“没有。”刘梦婷摇了摇头。


“就连责任书都是宇哥哥代签的呢。”当然这句话刘梦婷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难得有个人来探望，那就让她进去看看吧……


王雪凌在心头叹息道，“那就请您跟我来吧。”


ICU在住院楼的三楼，就像一个“小迷宫”，有专门的家属通道、医护通道、手术通道。正常情况下，家属是不可以从医护通道进去的，只是这次王雪凌为江桐开了个后门，带着她从这几天自己徘徊的道路走进了工作台，正在忙着手头上工作的医生跟护士们，一个个识相的离开，去到了值班室，王雪凌站在工作台旁边，指着左手边的三间独立的隔离病房最右边的一个，“黎洛曦就在那个病房。”说着又带着江桐站在那扇很大的窗户前。


里面的小孩身侧放满了各类仪器，身上更是插满了管子，瘦小的身体藏在这些巨大中显得更加渺小，只能勉强从中看到孩子露在外面的栗色头发。


江桐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黎洛曦，王雪凌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段时间，谁料江桐仅仅是趴在上面看了两分钟，便捂住嘴巴，“抱歉……”说完，顺着王雪凌带她进来的路跑了出去。


王雪凌看在眼里，白大褂下的手下意识的紧紧握成拳，唇角露出一丝讥笑。


**


那件事之后，孙大妈因为年纪大，受到了惊吓，回去大病了一场，也就请了几天假，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坐在宝宝安全护栏里玩玩具的黎琪跟一脸颓意借酒消愁的黎宁。


院门大敞着，没过多久，外面就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进门后，女人将背包重重摔在黎宁面前茶几上，上面的酒水沾染了女人的皮包，她都不在意。


“你为什么不去看她？”


酒入愁肠愁更愁，黎宁已经喝得有些发懵了，看到江桐的脸又是哭又是笑，“不去看谁？”


“不要喝了！”黎宁这样子叫江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夺下黎宁手中的酒杯，“曦曦！黎洛曦！你为什么不去看她？！”


黎宁拿手蹭了蹭自己鼻子，“我不配啊。”他苦笑着，“她长这么大，我没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


江桐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坐到黎宁对面沙发上，“这次是你去多伦多找，出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就算我没有去找你又如何，这样的事还是会发生，只是迟早的问题。”细想这么多年，为了逃避家庭矛盾，他将自己的所有精力全部都放在事业上，他知道他不在时，汪思奏会对黎洛曦做什么，可是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阻止汪思奏打孩子？如果汪思奏又嚷嚷着要离婚怎么办？可能别的男人不觉得有什么，但离婚在他眼里是耻辱！所以，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呢？汪思奏被关了进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而他又会是什么后果。


后面的话黎宁没有说出口，江桐也就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只是汪思奏总是在家虐待孩子，黎宁无法顾及太多，只得将孩子送由她抚养，如果她真的知道黎宁真正的想法，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情气和的跟黎宁交谈。


见江桐沉默不语，黎宁又继续道，“这次汪思奏闯了大祸，我也难免会受到牵连，我不是个好爸爸，更不是个好丈夫。”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不如想象今后，想想你的小女儿。”


“我没有今后了！”黎宁借着酒意怒吼道。


坐在地上吃手指的黎琪听到爸爸的怒吼，吓得咧开嘴哭了起来。


江桐狠瞪了黎宁一眼，走到宝宝护栏边，抱起黎琪，“乖，爸爸不是故意的，不怕了啊。”谁知道，黎琪压根不买账，小手用力推着江桐，张开双臂要黎宁抱，被黎宁抱过去之后，却仍在哭泣，“妈妈~妈妈抱~”


“妈妈不在。”黎宁耐着性子低声道。


“要妈妈！”黎琪生气的用力拍着桌面，小手都拍红了，仍然不停歇，“妈妈！”


江桐看在眼里既心疼又觉得可笑。


小孩子能懂什么？他们心里只有爸爸妈妈最好，最爱的还是爸爸跟妈妈。试想一下，黎洛曦像黎琪这么大时，对父爱母爱的渴望会有多强烈。常言道，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总施暴的母亲跟不作为的父亲，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生活了十年，那这十年来，黎洛曦的心会被伤成什么样子。


说实话，她对黎宁的孩子会有多懂事，听话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回想病房里的孩子，江桐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