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杯】倦客

赶着尾巴写了一篇迷幻的东西,零考据零逻辑零剧情零主题,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1:00 +0800 CST  
(1)
临安镇的千里街街口有一个屠宰作坊,隔壁是间药房,路对过儿是一家糕点铺。肉店掌柜喜甜,尤其爱对门子家的栗糕,每天清晨必得过街去带一包回来,得空就嚼两口。药房开了一年就倒了,肉店掌柜说是因为“你们抓药救人,俺在这头杀生,不干净的血肉冲了你”,送了药房郎中一整片后座子。
没过几天,隔壁的铺子被一个铁匠盘下,却只支持了俩月。铁匠自认为是从北边地面来的,沾了胡人的粗莽狂傲,见过边野的战乱厮杀,目中无人恃强凌弱,又在刀杖里做手脚;不想有回偷工减料捋了老虎须,得罪上一伙强人,趁夜卷铺盖逃了。
土匪们派了几个喽啰从山口杀进镇来,连铁匠的人影也没看着。喽啰们没法交差,掀了隔壁作坊的肉案就要抓操刀伙计。肉店掌柜听见动静从里堂跑出来,一句话也不多说,抓住打头喽啰的手腕子只一扭,就听见咔嚓两声。掌柜一头捏着人家的断手腕子,一头笑说:“冤有头债有主,墙那头儿的事我们一丁点也不知道。再折腾一下,休怪我手底下没轻重了。”
喽啰们睁开眼仔细瞧瞧掌柜的模样,哪里见过这样的凶神,比他家大王更恶几分,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只管告诉大王“千里街口的瞎屠户护着铁匠逃了”。
肉店掌柜的左眼是瞎的,由于空洞的眼眶太过狰狞,勉强在头上缠了一条巾子掩住瞎眼。盲了眼也就罢,他的脸上颈上胳膊上——凡是露出来的皮肉上,少说也有十来条伤疤。他身高体壮,奈何有条腿是瘸的,偏生又是头犟驴不拄拐。原先的药房郎中钦佩他为人,精心写了副方子给他,又辅以推拿针灸,不出一年,瘸腿便渐渐好了。
肉店掌柜姓山,街坊邻居都叫他老山。老山看隔壁铺子来一个倒一个,干脆自己盘下来,雇了几个人打扫收拾,把白大一家接进去住着。

————————

白大是临安镇的一个老樵夫,五十岁方娶上媳妇。两年前朝廷收剿江南,大军一路杀到杭州,临安镇的百姓大多拖家带口往南逃了。白大年岁大了,媳妇又有孕,眼瞅着临盆,无奈躲进镇外的一座破庙,求着里头的老和尚收留,好歹生下孩子再作打算。白大赤贫,随身带来的干粮没两天就吃完了,家中又住着南军,万不敢回去招惹。老和尚一向只靠临安镇百姓布施过活,如今百姓逃散只得守庙等死,更束手无策。白大无奈,舍条命往关上去觅食,哪怕摘几个野果子也是好的。
关下厮杀才罢,白大扒上岭时被血腥味冲得头昏脑涨,险些滚下坡去。白大捂住口鼻探头一望,只见尸横遍野断旌满地,肚里不由得翻江倒海起来。他背过身干呕几下,肩上突然挨上重重一掌。白大倏地扭回头,乍然一看,惊得魂不附体。
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趴在他身后,血肉模糊的手正搭在他肩上。白大大叫一声往后连跳几步,喘了半晌才定住神,回头仔细打量打量。那头眼看着像是个兵,只是满身满脸血汗灰泥辨不出个人样儿,脊背上的箭矢扎的刺猬一般。那人朝白大伸着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曲了曲手指。白大壮着胆子走过去,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费劲地仰起脸,在血污中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像黑浓浓的云烟、蓝莹莹的月光,像清晨的初雪、风里的星星。白大被那只眼睛一盯,心里蓦地大恸:“亲娘哩,这是个活人啊!”他赶紧走过去,握住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兄弟呀,甭怕……你是活着呢!”
那人的眼皮慢慢垂下去,嘴里呐出轻飘飘的两个字:“救命……”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2:00 +0800 CST  
————————

白大把摘果子抛在脑后,背着半死不活的兵下岭去了。他同老和尚的小徒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兵身上的箭拔的拔、剜的剜,掏了几捧香炉灰抹上;又万幸白大从家带来一小坛黄酒,还剩下一半,拿块干净布蘸着,将就给兵擦拭伤口。兵胸前后背和双腿上少说有二三十只箭,只是没扎着后心,留了一口气在。老和尚把破旧的禅房让给兵,自己和白大铺垫干草睡在佛堂里。白大媳妇饿得睡不着,跑到佛堂埋怨起白大来。白大知道媳妇怀着孩子不容易,又吃不上饭,心中愧疚:“看他可怜,只顾着救人,竟把这事忘了。”
白大媳妇说:“他伤成那样,要没饭吃,岂不死得更快!光背回来不顶用。”
老和尚正在打坐,他双手合十,垂了头说:“老施主心怀慈悲,会有好报。老僧的徒儿外头去找野果子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话没说完,便听见庙门吱呀一声响,小徒弟抱着三四个果子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清瘦的人。白大和老和尚俱吃了一惊,白大媳妇闪身往角落里躲了躲。
那人上来先打了一个问讯,一双精光眼在老和尚身上转,尖声尖气地说:“师父莫慌,我是梁山泊宋公明先锋将军部下偏将时迁……”
“有救了,”白大想,“给他们指条路就活人了。”

――――――――

第二天深夜,整片昱岭地动山摇,天明时分精光眼的宋将又来一趟,撂下两石米二十两纹银。白大见城里贴榜安民,进城去和街头的散兵拿几两银子换了点金疮药。半死不活的兵被白大喂了三四天米糊,竟慢慢回过气儿来了。过了半个月,白大媳妇生了个小子,当天晚上兵勉强坐起身,望一望白大臂弯里红彤彤的小崽儿,完好的右眼里泛起泪来。
“恩人心善,这孩子命也奇,”兵的声音像从筛斗里漏下的沙粒,粗糙而喑哑,“兵荒马乱的也平安生了,又是在庙里,往后必定有福。”
白大抱着儿子笑得眼角起皱,用温柔宽和的目光安抚兵:“兄弟,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伤得这么着还活了,你命硬,也有福。”他想起什么来,又说:“我把你背下来那晚,有个朝廷的将军来庙里问路,我因不知你是南边的还是朝廷的,你又只剩半口气,没敢和那将军提起有你这么一个人。兄弟你倒是哪头儿的?往后怎么着?”
兵慢慢躺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杀人放火什么事没做过,原是个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鬼,”他默然片刻才沉沉开口,“天爷既容我到这一步,我也不琢磨旁的,只活便了――只替枉死的人活便了。”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3:00 +0800 CST  
(2)
平明时分,岭上的土匪头子带着几个人进城,到得千里街街口时屠宰作坊的伙计刚爬起来赶早市。这伙人乔装打扮,土匪头子又身量高面相俊,伙计还当是主顾,眉开眼笑地问着要哪块儿来几两。一个喽啰飞起一脚踹翻了案板:“叫你们掌柜亲自来伺候。”
伙计往西指了指:“掌柜的在隔壁……”
白大这两年明显见老,身上不大好,白大媳妇又伺候丈夫又喂养孩子焦头烂额,老山每日清晨都是去隔壁先侍候了白大起床吃饭再上柜台。喽啰们砸开隔壁的门,老山和白大一家正坐在堂屋里用早饭。清亮的晨光从门口汉子们肩上头顶的缝隙里透进来,正正地覆在老山脸上。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一张脸就没在阴影中,独眼里的光像半截刀刃。
“干什么?”老山笑了,向门口迈步过去,“有事往外头去,别惊扰了人家。”
土匪头子没吱声,侧身给老山让出条路。他盯着老山的脸,半晌猛不丁问一句:“你姓什么?”
“山。怎么?”
“却如何不姓石?”
老山冷淡地瞧着他:“有事放屁,无事滚蛋。”
土匪头子突然走近两步,一张白净脸涨得通红:“三将军,别说你只瞎了眼添了些疤,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初――”
“这囚攘的放什么没烟儿屁……”
“当初上昱岭寻尸无果,我便知道将军铁定没死。我原不是梁山的兵,将军不认我也罢了,你只实说你只就是你,好教我放心――”
“老爷自然只就是老爷,这厮疯癫了!”
听了这话,土匪头子安静下来,如释重负地笑一笑。他规规距距地向老山行了个大礼:“活着比什么都强。好教将军得知,杨将军两年前背疮没了,鲁师父坐化六和寺,林将军风瘫,前年也没了。武将军如今出家了,我原想跟着他,奈何武将军打发了我。前年宋先锋遭毒死……”
老山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土匪头子喉咙里咯吱乱响,还是抬起手阻拦了冲上来的小喽啰。老山不说话,一只眼睛黑白分明,像从污泥中冒头的坚冰、落在锈蚀枪头上的新雪。阳光从东边过来,被他墙一样的后背挡得严严实实。土匪头子被笼罩在这一片阴翳里,混乱中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戾气。
“一大早跑过来上门报丧?滚!”老山低吼一句,松开手把土匪头子推个趔趄,转身进屋甩上门。他桩子一样杵在门板后,半晌才冲白大媳妇笑道:“嫂嫂,我想吃馓子。”
白大媳妇愣了:“没到寒食,吃什么馓子?”
白大把筷子重重地一撂:“兄弟想吃,你做去就是。”又朝老山招手:“兄弟饭没吃完,别门口愣神了。那伙人来做甚?”
“没个甚事,走错门了。”老山拖着步子挪到桌边坐下,抬手捂住左脸。空荡荡的眼眶里有脉搏突突地跳起来,像阵前的战鼓一槌重似一槌。

――――――――

四月中,老山从后院挖出埋了一年的两坛桂花洒,一坛送去了白大家。吃过晌午饭,他老早关了店,也没给白大留话,提着一坛酒径自往杭州去了。
老山到杭州时正是清晨,赶着进了城,凭着两年前的模糊记忆摸到六和寺。寺门口一个小门子正在洒扫,见老山朝这边张望,便打个问讯:“施主来得早,敢是要上香?”
老山走上前,站在阶下回了礼:“小师父有礼,俺想见清忠祖师。”
小门子笑了:“施主是外地人罢?如何不知清忠祖师闭门清修,一向不见外人?”
老山一怔,颔首喃喃道:“我不是外人,是故人。”
“故人?”小门子歪着头琢磨片刻,一双年轻水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清忠祖师说故人早已尽数殁了呀?林将军去了以后,祖师再没提过什么故人。”
“林将军――”老山探身急问,却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小门子会意,接过话头来:“林将军前年殁的,同昭暨禅师葬在一个园子里,那园子都是祖师亲自打理的,从不教我们上手。有一回两个香客误撞进去,吃祖师打得半死……阿弥陀佛。”
老山咂咂嘴,轻轻一笑:“他可不就是这样。”他静静地站了片刻,弯腰朝小门子行了一个礼,转身原样提着酒离开。
寺前的林子初显春色,老山踩着松软潮湿的泥土与草尖走进林子深处,回望坡前佛塔高院,青山如笑,春色撩人。太阳升起来了,从绿生生的叶子上一路倾泻打在老山头顶。老山仰起脸,满目璀璨华光像是从天心云底流过的河,淌进他孤独的右眼里。
他打开桂花酒,细致地浇在几个树坑里,只拎着一个空坛往前走。到得一个浅丘上,他随手一掷,空坛骨碌碌滚进草堆树根里不见了踪影。老山轻快地继续往前走,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他渴望黑夜了,渴望黑夜里的酒和风。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3:00 +0800 CST  
(3)
白大的儿子长到十六岁上(绍兴九年),已经很为壮实,个头只在老山眉眼上下。白大和白大媳妇接连没了,儿子白颐打十二岁就跟着老山过。老山不大喜欢孩子,也没耐性管教,对白颐这样的犟驴只会冷眼相待、严厉辞色,再不如意抄棍就打。白颐一身的本事都是老山教出来的,虽说老山也上了大衍之年,气力不比从前,对付毛头小子尚绰绰有余。
白颐十三岁上就去跟着伙计操刀了,老山一天到晚在旁边紧紧盯着,生怕出了差错。少年的臂膀还有些瘦弱,但刀上的准头不比伙计差。老山看着他紧抿的嘴唇、脖颈上的青筋,看着他沉默地举起刀又落下,案板上的脊骨应声断裂。
“好小子,好气力。”老山想,退到柜台上吃了一块栗糕。
白颐每天清晨到晌午管照柜上,晌午饭一过,撂下筷子就往城里跑。老山知道临安府如今是一国之重,城里人多事杂,白颐年轻自然诸事好奇,因此也不去管他,只要白颐赶黑能平安回来就好。
这年二月二,白颐进城凑热闹,老山也关了张,精挑细选了几块肋条骨,剔肉切块调料蒸煮,折腾了半晌才烧了两盘子肉。白颐比平常回来得早些,手里还提着一方小匣子。白颐一进门就闻到肉香,嘴角绽出两个梨涡:“好香!叔,你好手艺。”
老山得意地提提嘴角。白颐把匣子放在桌上:“叔,余记的蓬糕,我看着新鲜,买两块您尝尝。”
老山心里一动,正要伸手去开匣子,就听白颐又说:“叔,我想去河北。”
老山没说话,慢悠悠地收回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白颐后背一凉,昂起下巴给自己壮胆:“我和四个同乡兄弟约好了,初六就走,去太行山……”
他被老山淡漠疏离的神情与令人窒闷的沉默逼得节节后退,声音越来越低:“叔,我们去抗金。”末了又轻声补一句:“叔,你打死我,我也会去。”
老山没说话,只冷笑一声。白颐小心翼翼地望向老山的右眼,凭着一种略显幼稚无力的执拗辩解:“朝廷称臣了,连皇帝都跪了金狗了,这是什么天下?太行山有——”
“天下?”老山用力地重复一遍,把这两个字咬得格外生硬,“你活了几年?你知道什么是天下?”
白颐拼命点头:“我知道!我以为天下——”
“你以为这是谁的天下?你知道什么是打仗?”老山低声断喝,没有给他机会说下去。白颐望着老山,老山也望着白颐。白颐用眼神描摹着老山脸上刀刻一样的皱纹,心头蓦然蓄满悲戚与愧疚。他踌躇片刻,带着与生俱来的固执再次开了口:“叔,我知道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我爹到咽气也不知道您是哪头儿的。您恨朝廷也罢,我也瞧不起上头的人。可大宋不能败在他们手里,百姓不能落在女真人手里。”
老山没说话,一脚踹翻了桌子,热气腾腾的烧肉和白白净净的蓬糕滚了一地。老山无声地叹口气,往后扬了扬脖子,闭上眼睛哑着嗓子说:“你在哪儿学的这话?我记得听过这样的话。多少年了?我听过。”
白颐的眼神随着滚上灰尘的蓬糕黯淡下去,满腹委屈地说:“叔,您老了,可我还年轻。我不能在这个作坊里过一辈子。我要是出去,再不回来。”

————————

老山年轻的时候,家里在金陵也开着间屠宰作坊。少年人命蹩,娘和兄长都早早死了,爹又病重将逝,只剩他独自个守着一个窄小腥臭的作坊。远在北地的叔父抛下生意赶到金陵,帮着筹备了他爹的后事。
温厚善良的叔父成了少年唯一的依靠。葬了他爹之后,少年执意卖了店面,跟着叔父往北边去。
“叔,我还年轻,我不想一辈子在在这儿。”少年翻出房契,瘦削黝黑的脸在昏暗烛光下显得有些凉薄无情。“我跟着您。我离了金陵,绝不再回来。”

————————

老山弯腰拾起两块蓬糕,起身往屋里走:“乐意去哪儿去哪儿,你不是我儿子。刀尖儿上的日子没准头,你只教我知道你死活。”
白颐鼻尖一酸,恭恭敬敬地跪下,冲老山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5:00 +0800 CST  
————————

白颐一走就是十个月,从年初到年底杳无音信。小寒这日大雪纷飞,雪一停,老山翻出两张房契,披起棉袍子,跨把腰刀,提上一葫芦酒往对门糕点铺去了。
糕点铺老板比老山小十来岁,远远地见老山来了就赶忙出门迎着:“老哥哥来了,今日的栗糕恰巧卖干净了,俺给你留了两块。”
“今日来不是为了栗糕,”老山挑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把房契摆到桌上,“兄弟,你我相识十来年,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我口冷,这条千里街我只信你。”
糕点铺老板赧然低头:“哥哥有话只吩咐便是,俺自家明白这十来年受哥哥多少照拂。”
老山摇摇头,招呼他坐下:“不是这话。俺家阿颐去了河北,到如今足足十个月杳无音信。阿颐身上有本事,又生在庙里,福大命大,我不担忧。阿颐若回来时,你把房契给他,他长大了,何去何从由他来。”
老山把房契交到糕点铺老板手里,起身抱了个拳:“兄弟保重,后会有期。”
糕点铺老板一时蒙了,半晌方回过神来,追出去冲老山喊道:“哥哥,你好歹说声往哪儿去?”
老山站在明晃晃的雪地里,回身扬了扬酒葫芦,高声道:“我老了,不想一辈子在这个作坊里,去了必不再回来。天爷既容我到这一步,四海之大,何愁无处可往!”
老山言罢大笑而去,惟余雪地冰天苍苍茫茫。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6:00 +0800 CST  
—完—

楼主 倚楼长琴  发布于 2018-09-22 19:56:00 +0800 CST  

楼主:倚楼长琴

字数:4484

发表时间:2018-09-23 03:5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4 20:07:35 +0800 CST

评论数:35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