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中有个书院,院中有那么几个人

读书人

三月桃花开的季节,江南烟雨,点点滴滴坠落粉嫩花瓣,碎成了珠,散落于地,滴答滴答声中,不乏朗朗读书声。

文人士子雨中漫步,小桥流水,花伞错落,婉约倩影时隐时现,这就是江南,是读书人的妙处,是文人雅士笔墨最多的春山水光。

一座孤零零的小桥上,有个年轻书生拄着把竹伞愣愣的注视着波光粼粼,不同于旁的书生士子,这人显然穷酸得很,一袭洗得发白的衫子早已看不出原本色彩,那双黑缎面的鞋子上甚至还有尘土,经雨水冲刷,沾满了鞋面。

二师弟的剑折了,三师妹还在那座山上,四师弟曾经去到了虎头城下,小师弟抬手将拔云峰从中州搬到了漠北,而书生自己呢,一口吐死了个当世大僧人。

书生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回过神来瞧见了腰上的酒葫芦,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嘴角带笑,倒是从那时起他就爱上了喝酒。

“老师听说了吗,京城破了,北蛮子打进来了。”

有几人路过书生所在,窃窃私语。

“那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略显稚嫩的一人茫然无措,嘴中只有这几句话。

其中被簇拥着的年老的大儒痛心疾首:“天杀的边军,该杀的武人啊,竟是守不住这偌大的江山,武人无用,武人无用啊。”

老人说着,泪流满面,其余几个年轻学子不敢再提国事,忙安慰老人。

他们都没注意到,亦或是无人在意那桥上的一抹孤单身影。

更没看到这个体态修长的身影微微颤抖着,似乎,似乎在无声的笑。

京城确实破了,北蛮子真的打进来了,连真一院都被拆了,那些北蛮子还曾笑言,这天下的一大一小两个圣人哪去了?怎的不见踪迹?真一院不过如此。

不久前才走出真一院多了个嗜好的书生当然听过这些话,他此时在笑着,笑着笑着留下了眼泪,不知是为这国哭还是为先前的大儒哭。

国破山河,江山破碎,读书人确实该大骂那些只懂得舞刀弄枪的武夫,谁叫他们打不过北蛮子!谁叫他们边关战死数万万!

书生叹息一声,抬首遥望北边,有些时候没回去了,是该回去了。

这般想着,书生踏前一步。

他前面就是湖水!

可这一步却是踏踏实实。

又是一步,紧接着数步踏出。

没人注意到,没人看到,这个人脚下绽放出朵朵白莲花,一步步向上,步步升天!向北犹若一道长虹平地而起。

似是当年张嘴吐春秋,书生有满腔的浩然气不吐不快!

武人可战死边关!

有些读书人自然有浩然气充斥于世!

儒家圣人曾言,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么今天,武人败了的时候,从这静怡安详,如诗如画江南地就有一个读书人没在骂娘,怨天尤人。

他只是踏着白莲,向北而去。

武夫已死数万万,读书人也该死上那么一个了。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6 18:34:00 +0800 CST  
书院大师兄


群山有座庙,庙中有真佛,山下有一傍山镇,小镇很小,青瓦砖房少,男人少,女人少,连那畜生都少的可怜。
小镇东边一座破败的二层小酒馆是镇子上独一无二的。老到掉漆的牌匾依稀可见大大的烫金酒字,大厅内脏兮兮的桌椅随着客人的动作咯吱咯吱似是不堪重负,随时都要散架。靠窗的位置上一书生模样的青年不停地将桌上的美酒灌向一个黄褐色的破葫芦中。


酒水滔滔不绝,酒香四溢,闻着就起了醉意。书生也不喝,就在那灌酒,微眯着细长的丹凤眼,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凡是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总是偷偷的窥上一眼,心儿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害臊的想着这小生却是俊的很呢。


“阿弥陀佛。”不知何时,酒馆外的青石板小路上,立着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正对着书生的窗口处,念了一句佛号。老和尚长的慈眉善目,一袭洗得发白的僧衣,两缕白白的长眉弯弯垂落到了胸部。


“大师真的走了此路呀。”


书生单手提着破葫芦,一步三晃醉醺醺的立在老和尚面前,丹凤眼眯着,嘴角的笑意却是愈加的深了。小酒馆的靠窗位置空了,桌上只余几个空空的酒坛子。客人们似是未发觉少了一人,那些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依旧偷偷的瞄一眼书生,竟是无人发觉书生突然的消失,又突然的出现在了另一处。


“阿弥陀佛,贫僧下山又怎会绕路而行,我佛若是躲了魑魅魍魉,那佛还叫佛吗?”老和尚双掌合十正色道。


“小师弟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这些秃驴呀,那嘴儿就是厉害。”书生拿起葫芦灌了一口,砸罢了两下嘴奇道:“大师要收那阎罗鬼王去,我这小鬼却挡了你的道,不知大师家的佛会怎么做呢?”


老和尚眼皮轻抬,犹若睡狮将醒,低沉着道:“自是一路顺道收了。”


“哦~”书生紧紧地盯着老和尚,衣衫轻摆,无风自动。人似乎未动分毫,老和尚却诡异的退出了一丈,脚下青石板块块炸成了粉末。


书生啧啧称奇道:“好一个琉璃净身,一丈内不沾污垢,不沾因果,不沾红尘,大师这未躲小生,佛相当真了得。”说着又灌了一口。一口饮尽,身周画面急剧模糊,在清晰起来,竟是以冲破云霄,身处九天之巅,白云之上。


炎阳耀眼,金光璀璨,似是给书生镀上了一层金辉,神圣无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音浩渺,隆隆而来。


炎阳中漫步走出一老僧,金晕高悬,身后丈六佛相佛光璀璨,竟比阳光还要刺眼。


书生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饱,将葫芦随手一甩,望向那犹若真佛般的老僧,突然张嘴就吐。


清冽的水流喷洒而出,浩浩荡荡,滔滔不绝,似是永无止境,眨眼间便汇聚成了一条大河。


江河中有震天的喊杀声,有小儿啼哭声,有小女儿的黄鹂歌鸣声,有万物声!


人皇睥睨身影俯瞰江河,眨眼英雄迟暮,繁华落尽。


壮年辛勤耕作挥汗如雨,眨眼含饴弄孙,其乐融融。


像那人生,似度过的春秋岁月。江河翻滚澎湃,携带着无穷的身影,声音,淹没了天,淹没了璀璨佛相。书生轻摇着头,微眯着丹凤眼张口轻轻的道:“酒不醉人,人不醉酒,这春秋却是醉人的很呀。”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6 19:54:00 +0800 CST  
胖狐狸


自从北蛮子入京以来,倒是没有烧杀抢掠,那些晒得黝黑粗犷的马上骑士眼巴巴的瞅着水灵灵,怯生生的小娘们,却也只是吞咽口水。这群蛮子屠杀了宫廷大内的贵人们就是杀了几个硬骨头的大老爷,对那些小老百姓倒是以安抚为主,这让听惯了北蛮子杀人不眨眼,犹若魔头的中原百姓们一时间有些纳闷。

当然会有那么几个明眼人,唉声叹气,惶恐害怕更甚。

因为蛮子此番作为说明了他们是真打算拿这当家了,不似强盗匪徒,而是堂堂正正的占了你的地方,更要管你的人!

这让一向瞧不起北蛮子的中原人们如何受得了,那些个读书大老爷们除了整天怒骂武夫外又多了个习惯,烟柳之地风流才子们更多了,夜夜笙箫也不为过。

一时间慷慨激扬,婉转哀凄,各式各样的诗篇佳作从一个个大才子们的口中笔下流传于世。

刚入夜的京城依旧与以往一样,老百姓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那座红墙内换了个主子也是一样的。

有个肩膀上趴着一只胖狐狸的独臂年轻人走到了一个破败院落前,此处比别处要高了许多,更像是城中有个小山坡,站在这里便可眺望整座京城。

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还未到宵禁时刻的京城与白日一般无二。

倒是此地寂静的可怕,偌大的院落黑漆漆的,廖无人烟。

独臂人发了会呆,轻轻一跃,跳到了门牌楼上,一屁股坐下,仰头望月,有些失神。他肩上的胖狐狸却耐不住性子,打了个盹起来了,小鼻子耸动着,可爱至极。那双大眼睛四处望着,忽然停下了,紧紧地盯着白玉阶梯处。

月光下,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一袭洗的发白的长衫,长发随意挽起绑了个晃悠的大马尾,腰间有个黄皮酒葫芦。

这人满面疲惫,眼窝子都有些凹陷,那双本来很漂亮的眼睛都黯淡无光,风尘仆仆,像个远方来人。

“上面那小子,客人可不该坐在那地方,再说了,那牌楼上可是不能随便上的。”

来人先是对着小狐狸眨了眨眼,吓得小狐狸连忙缩头,又对着那个一直以四十五度角望天的独臂人吆喝了一声。

等了等,没人说话,只有清风拂面而过,宁静非常,像极了穷酸书生的来人深吸了口气,身形微微晃动,下一刻人就站在了独臂年轻人身旁,那只胖狐狸瞪大着眼睛呆呆的瞅着书生,猛地回过神来,毛发倒竖,炸毛而起,嘶哑咧嘴,凶猛的一塌糊涂。

当然是一塌糊涂了,因为这胖狐狸即便是炸毛了,还是那么圆嘟嘟可爱。

独臂人终于开口了,倒是没看书生,只是唏嘘道:“连主人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客人。”

书生顿时大为不满,有些生气:“正主这不是回来了。”

“你不该回来的。”

独臂人淡淡一语,他第一次扭头看向了书生,还是那张俊俏的脸,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书生生气的样子。

犹记得几年前还有些稚嫩的自己打遍漠北无敌手,携着无敌自信来到了天下第一院前,在那门户大开的山头却是如何也进不去,是有个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打架,笑眯眯的书生拦住了他。

如今那扇大门早不知道被扔哪去了,这整座京城都变了味道,更别提一个书院了。人却还是那个人,不过没在笑。

书生叹了口气,独臂人嘴角微微翘起,叹气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书生拿起酒葫芦灌了口酒,独臂人皱了皱眉,这酒可不是什么好酒,光是闻味道他就知道。

“赶紧滚下去。”

一声略带醉意的声音在独臂人身旁响起,他有些好笑,这书生一口酒就醉了,比他们漠北男人们差的太远喽。然后有些磨蹭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独臂人歪头笑望着书生。

书生显然生气了,自己都说了好些遍了,眼前人实在是不知好歹,借着酒意,书生伸出两指向前勾了勾。

“哈哈哈哈。”

独臂人捧腹大笑,笑着摇首不断,这书生是真的醉了,这挑衅的动作不该是他来做的嘛。

“我让你笑!”

书生涨红着脸,一拳打出,结结实实的一拳就这么轰在了独臂人胸膛,嗡的一声,却如打在洪钟大鼓之上,独臂人更是连动都未动分毫。

中原有个一口吐春秋的书生淹没了天,漠北同样有个金身不败,折了当世第一剑的魔头!

这个魔头肩上有个胆小的胖狐狸。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6 21:19:00 +0800 CST  
该死之人


一望无垠的黄沙大地,大风呼啸不绝,茫茫天地下毫无生气,似乎与边关杀气震天,血气旺盛如龙之地毫无可比性。

可就是从这连活着都困难的地方养育的那些人想要冲破这个口袋,涌向绿意盎然的那方天地。

没有对错,大家不都是为了活着嘛。

行走在黄沙地上,正要前往战线的一个独臂年轻人很明白这理。

年轻人孤身一人,走得不慢不快,肩膀上的那只原本圆嘟嘟可爱的胖狐狸此时萎靡不振,身上的肥膘子这几天掉了可不少。

然后他就看见天际一道黑点越来越大,眨眼间便在他前方不远砸出了个大窟窿!

年轻人愣了愣,抹了把脸,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当然能躲过,别说是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就是那把剑也伤不到他。不过这并不妨碍年轻人被吓了一大跳,他肩膀上那只瘦了很多的狐狸更是不堪,吓得一头掉到了沙地上,砸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小坑,露出来的两条腿与毛茸茸的大尾巴胡乱的摆动着。

年轻人噗嗤一笑,一手拽住那条大尾巴将这可怜的小东西拔了出来。接下来他就看向前方,有个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骂骂咧咧的爬了出来。

依稀可以看出老头穿的是一袭道袍,毫无形象如一条老狗般慢悠悠的爬出的样子,浑然没点得道高人的样子。

老头爬了出来,也注意到了年轻人,连忙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半眯着眼,仰头的姿势,别说一瞬间还有那么点味道了。

可接下来老头脸色就变了,特别是看到那条狐狸后,那皮毛柔顺的还微微泛着光泽,这种上好的毛皮可不多见。

老头变脸也是极快,眨眼间又目不斜视,就那么笔直的向前走去,当走过了年轻人身旁时,老头一直绷着的脸不易察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没有高兴太久,因为那个年轻人说了句话。

“老前辈这就走了?就不怕晚辈我逢人便说堂堂道德宗掌教当世大仙人在漠北不知名的小地方砸了个大坑?”

老头面色大变,僵硬扭过头,却是一副温和的笑脸:“小娃娃胡说啥呢,贫道哪能是那大仙人,那号云里来雾里去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早已转过身的年轻人笑吟吟道:“那可说不好,兴许老前辈刚刚斩了仙人,气力不济呢。”
说着,年轻人还是笑望着老道,不好看也不难看的那张脸笑的时候倒是蛮不错的。

老头知道年轻人认出他了,他同样也认出了年轻人,索性不装下去了,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年轻人见状,同样神情凝重起来,不知从哪摸出了把剑,剑平平淡淡,就跟他的人一样。

“当真要打?”

老头脸色有些发白,声音沙哑,不是吓得,而是实在无力再战,这方天地上,原本有的一十八位谪仙人全被老人一人斩完了,若非老人,那边关早就破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他知道老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他还是不能放走老人,这在江湖上兴许会被人鄙夷唾弃,可这不是江湖。

这是战场。

年轻人用头碰了下肩膀上的胖狐狸,胖狐狸很听话的跳到远处,还不忘对着老头呲牙咧嘴一番。

也就在它离开的刹那,年轻人已经冲向了老人。

人未到,手中剑,如秋水横断虚空,剑气顿起,长虹骤然而出,三尺青锋剑此时更像是百里长剑一般,刺穿了老人,呼啸向前。

年轻人却看也不看那破碎的身影,右脚点地,身形顿止,两指捏剑诀,猛一回拉,剑鸣悠悠,一剑虚空闪烁,重新归位,浮于身前。

也是这个呼吸都不够的时间里,一只铁拳狠狠地砸在了剑身上,长剑悲鸣,晃瞎了人眼,流光般斜刺到远处。

年轻人神色淡然,扭身堪堪避过另一只迎面而来的铁拳,同样伸出一拳砸出,这一拳出,血色顿起,一个胸膛被洞穿的老人赫然出现在这孤零零的独臂上。

老人张嘴吐出一大口血红,紧紧地盯着年轻人,两张一老一少的面皮近在咫尺。

当年轻人收拳,身形飘逸退去后,老人身形颤栗,一屁股坐到了黄沙地上。

鲜血汨汨流淌,染红了黄沙,一口可以从身前望到身后景象的洞口就那么出现在了老人胸膛上。

一拳打穿了仙人体魄,当世有几人能做到,屈指可数!

老天爷似乎并不眷顾这个老人,还真就叫他遇到了。

老人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白发缕缕掉落,不用风吹,便散于天地间。

是该死了,该死之人啊。

老人咳嗽了几声,没再看年轻人,缓缓闭上了眼,以指尖开始身形化为了飞灰。

仙人体魄,来自于天,天缘断绝之日,便是身死之时。

老人觉得自己这辈子赚了,毕竟还打烂了一十八个仙人呀!

赚了。

是的,赚了。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7 12:52:00 +0800 CST  
第一个死王爷

昂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
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边关一座巨城上,一袭蟒袍玉带的中年王爷摸着稀疏的胡渣脑子里这么想着。在他身侧是数不尽望不到头的黑甲兵士,人人神情肃穆,不发一言,偌大的巨城竟是死一般的寂静,犹若鬼城,不到身前真难发觉这城里还有数万万的活人!

一道奔雷自北面骤然炸响,连绵不绝,眨眼汇聚成震天雷吼,似有个撼天动地的妖魔鬼怪奔赴而来。

蟒袍身影回过了神,望了眼天际线上奔涌而出的无数个黑点,尘土飞扬,漫天而起,沙龙般席卷而来。

“末将愿率三千精骑出城迎战!”

铁塔般的汉子抱拳单膝跪地,掷地有声。

此地最为尊贵的他只是摆了摆手。

汉子依旧执拗的跪着,头也不抬。

中年王爷眼皮子跳了跳,平淡道:“顾方彦,你可不能死在这,更不能死在这个时候。”说着,咧嘴笑道:“你家那个小丫头本王可是看上了,等我家那小子长大了可是要拐回来的。”

汉子不做声,跪着的身躯有些颤栗,似乎哭了。

中年王爷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扶起了高出人一头的大汉,带着商量语气道:“本王若是死了,你可别瞧不上咱家小子,那小子虽然混蛋些,可年轻人嘛,大些就好了。”

汉子只是狠劲点头,泪珠洒落,流之不尽,在王爷向前踏出一步后,他又跪了下来,啪的抱拳,略带哽咽道:“请王爷下令!”

中年王爷僵硬回首,深吸了口气,瞪着汉子。

汉子这次却没低头,两人对视他一步不让!

“顾方彦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本王怎么说也是皇亲贵胄,就是死了咱家那小子也能袭了王位,还是一等一的贵人,你说你,你个臭汉子死了咱家小墨儿怎么办?难不成让小丫头自生自灭去?”

“那倒不会,小墨儿这不是还有王爷家的臭小子呢嘛。”

“万一咱家臭小子看不上小墨儿呢。”

“呸,王爷不是我说,京城谁不知道整天就是殿下缠着小墨儿,小墨儿可没正眼瞧过殿下。”

“呦,顾方彦啊,这可把你骄傲的。”

一王一将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似乎没看到那愈加明显数之不尽挟裹着震天威势的远方来客。

城头上,离得近的一个个边关众将不约而同面带笑意,他们这个王爷还是那个王爷,不论是风花雪月时还是慨然赴死时。

是呀,这座城里能活下去的有几个。

但不论有几个,这个王爷一定是第一个死的,君不见他已一人冲天而起,如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向漫无边际的黑暗。

如一道长虹贯日,似要冲破无尽。

滚滚奔雷不及一人仰天长啸!

边际黑潮不及一人身出如龙!

他就那么一个人去了。

蟒袍翩飞,中原何曾少英豪!

天下一等一的大豪杰就是咱们这个王爷。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7 17:41:00 +0800 CST  
赢了,死了


边关一线,血气冲天,黑压压的人潮四面八方涌上一座孤城,厮杀震天,人与人之间,刀与刀碰撞,血水相连,近乎一体。

城上人早已杀红了眼,北蛮子不善攻城,可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潮水一般的淹来,城上的黑甲兵士们却如武人大潮拍浪,一步不退,尽管他们的刀只能杀一个人,尽管他们没有那来去自如金刚不坏的体魄。

薄薄的甲胄挡不住遮天蔽日的箭雨,撕裂洞穿的口子血红飙飞。

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有的是气魄。

武人气魄!

军人铁骨!

一具具血肉之躯毫无迟疑地迈入了刀山火海,绞肉机般的修罗地狱。

远离孤城的十数里开外,杀伐并不逊色,一个蟒袍身影忽闪不断,神乎其神,谪仙风姿。

他每一次现身,身周十丈内方圆步卒还未有所反应,就只见青天白日下,一人如日当空,狠狠砸下,凡是目睹了这一幕的漠北大汉们,尽皆化为血肉崩碎飞射,溅的旁人一脸。

那一身蟒袍也早已看不出原本色彩,粘满了血腥,浑然是个长啸如龙吟的血人。

他一人便拦下了数万步卒,仿佛天地一线之隔,终有一道天堑陈于世间,让人望而止步,前行者化为血泥。

战场上,凡是看到此景的人,呼吸皆变得困难凝重,他们每一个呼吸间天际便有烈阳坠落,一颗颗,数之不尽,砸死了十人!百人!千人!

这宏大场景岂是人力所能及,可这偏偏就是一个人做的。

每一颗烈阳中都有一个人影。

“北人何患身死!”

“想想你们的后代!”

“想想那荒漠中被这天地无情收走的一个个幼儿!”

“你们忘了嘛!忘了曾经在自己怀里的可人儿了吗?!”

声声盖压四方,一个年轻的负剑青年一步步踏入了战场。

他的话传遍四周,声声入耳,原本有些胆寒的北人赤红着眼,嚎啸出声。

“不忘!”

“不忘!”

“莫忘!”

“莫忘!”

数十万人举刀向天!声震苍茫,下一刻,手中刀再没了迟疑。

蟒袍中年人也注意到了那个奔雷如电的负剑身影,大笑一声,随手一挥,将身前十数人打上青天,人在空中便被挤压成了肉泥,挟裹着凌厉破空声,像是十几道血色冲向了负剑年轻人。

蟒袍中年人身形同样不停,一步踏出,一步十丈,再迈一步,便有百丈!仅仅五步便到了负剑青年身前。

他瞧着这个年轻人,面上笑意浓郁,浑身气机砰然勃发,碾碎了周身十丈任何站着的生灵。

除了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同样看向眼前人,他也笑了一声,随手轻挥,打散了迎面而来的血光。然后便拔出了剑。

两个人几乎同时消失。

再看到竟是已出现在百里开外,年轻人的剑刺穿了藩王的胸腔,藩王的拳打垮了年轻人的握剑的肩膀。

再次消失。

这一次两个人很久没有现身,战阵上厮杀胶着的兵士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暴死数百人。

不分敌我,也无暇他顾!

直到一道城墙轰然倒塌时,两人才再次现身。

还是那柄剑,只不过剑刺进的地方在眉心,当头贯穿!

还是那个拳头,这拳头打裂了年轻人一半身躯。

“你输了。”

换做平常人早已死了的藩王嘴角翘起,数不尽的狂放得意。

年轻人默默点首。

他知道自己输了,在这藩王杀了数千人才出现的他即便是不出剑,也是输了。

“可我该死了呀。”

不再年轻,同样没了年少轻狂的藩王眼中神采渐渐消散。

这是他最后留给世上的两句话。

他没输。

可死了。

年轻人缓缓抽出手中剑,握剑的手再也握不住长剑,如石膏蜡像般,血肉点点飞散。他最后笑了一下,颤声道:“我也该死了。”

一柄剑刺穿了年轻人心田,透体而出。

这剑他太熟悉了。

身后那个不用看的人他也太熟悉了。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7 20:29:00 +0800 CST  
媳妇儿


身体烂了半边的年轻人并不想回头,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的惨烈景象。

还是一双手轻柔如水将他的身躯缓缓扭了过来。

入眼便是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孔,白衣如雪,上面有几朵小红花,是他的血。

年轻人咳嗽两声,还能动的那只手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咧嘴灿烂一笑。

“媳妇儿你这一剑当真了得!”

年轻人嘿嘿笑着,身躯一软,被面前人紧紧地抱住,鼻尖绣着那缕秀发,还是那么香,那么迷人。

如仙子一般的白衣女子蹙了蹙眉,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负剑年轻人叫她媳妇儿,她可从没有答应过,当然也从未拒绝过。

不过很快眉头就舒展了,年轻人说的太对了,她这一剑当真了得,如何能不厉害,这可是刺死了漠北剑豪的剑。

女子拍了拍年轻人的脊背,轻声在他耳边道:“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年轻人不知从哪又来了力气,一把推开了女子,一指点在了女子额头,像以前一样,她不听话的时候,年轻人总是赏她一指头。

“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夫君我可就没孩子了。”

女子哼了一声:“本就不可能有孩子。”

年轻人微微摇首,面上笑意更深,眼中逐渐黯淡的光华温柔暖人,他开口却一点都不好听。

“放屁,等你嫁人了,那孩子也有我一份!”

女子很想赏年轻人一巴掌,可瞧着年轻人这可怜惨淡的模样还真下不去手了,只是冷哼道:“我不嫁人。”

年轻人抬了抬眼皮,刚想说什么被女子狠狠一瞪,只得打住,笑吟吟道:“好好好,你不嫁人,不嫁人。”说着他一手抓住女子胳膊,紧蹙着眉头,似乎想将女子甩出去,但女子纹丝不动,他早没了气力,凭借最后一口气,根本撼动不了女子分毫。

年轻人苍白无血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你铁了心要死啊。”

女子没有回话,重重点首。

“死什么死,这地方死的人够多了。”

年轻人最后望了眼女子身后,那里杀伐震天,一个个人儿冲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这处被他与藩王清空得以有短暂空隙的地方很快就会被人群再次填满。

年轻人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又看了眼白衣女子,叹了口气。

这口气出,再没有吸气。

他死了,漠北剑豪被自己心爱的女子杀死了。

他却不恨这女子,更没觉得女子辜负了他。

两人本就分属两国,年轻人知道这个有侠之大者丝毫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位英豪的女子一定会来这里。

能死在一个愿意陪自己死的人手里,年轻人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更比那藩王比那大地上城头上一具具尸首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不就是死吗,死在自己媳妇儿手里,天底下谁有我这样的福气!

年轻人脑中最后是这么想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若是真一院没有出魔头,中原武道没有崩塌,两国没有开战,那该多好。

自己与她肯定会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呀。

大风涌起,杀伐之音,血光之色渐渐逼近清晰。

白衣女子背起年轻人的尸体又把那个躺着的王爷尸体扔到了城头上。

转身义无反顾冲进了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潮。

她没对不起这个国家,更没对不起自己的男人。

这不就陪着他去死了。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8 14:17:00 +0800 CST  
且走上一遭


道德宗,自从半年前那座天下第一的书院真一院出了个魔头,与中州秃驴们狠狠干了几架后,道德宗的地位却是越来越高,越来越稳固了,这让如今的掌教老真人睡觉都能笑醒。

谁说不是呢,几百年来,佛国横空出世,道门是被打的片甲不留,抢香火抢不过,争小秃驴与小道童也争不过,时间慢慢的流逝,本来很抵制佛门的道士们也就没心思再去争什么了。

他们本就讲究今生超脱羽化飞升,与秃驴们前世修因,来世果报那是完全没可比性的,毕竟当个道士这辈子没出息了可就拜拜了,当个秃驴这辈子吃斋念佛,即便不入净土,来世也有好报。

掌教老真人就很讨厌秃驴们这一套说辞,虽然自家也有谪仙下凡,地仙永生之说,不过老真人还没见过有哪个下凡的仙人,更没见过秃驴中出个转世灵童。

所以老真人不信,觉得秃驴就知道骗人。

这一日,道德宗香火鼎盛,来来往往贵人侠客,武夫走卒,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没有。

老真人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最高的山峰上,眼瞅着青烟袅袅,人潮如流,笑得合不拢嘴。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道德宗掌教真人,瞧着自家这欣欣向上的气象,打心底里高兴。

老真人正在胡思乱想间,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是个小小的,白嫩嫩的手掌儿,这手的主人更是可人,粉雕玉琢般的小丫头片子,穿着的小道袍一丝不苟,整理的那叫一个规整,上面连个印子都没。

老真人回首捏了把小丫头的脸蛋儿,入手滑嫩带点弹,哎呦,当下老真人那心更欢喜了。然后小丫头片子就一巴掌甩在了老真人脸上,他那颗欢欣雀跃的心被打的支离破碎。

“臭丫头有你这么对师傅的吗!”

老真人板起脸来,气的吹胡子瞪眼。

小道童针锋相对,同样瞪着老真人。

老真人悻悻然收回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脸皮够厚,虽然不疼,但老真人心里痛啊,还从未见过徒弟甩师傅耳光子的。

老真人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云淡风轻,得道高人的模样,望着远方好像自言自语:“丹经一道,内修元丹外炼金丹,长生自在,羽化得道。”
小道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实在不明白自己这欠抽的师傅为啥又说这听了成百上千遍,他说不烦自己都听腻了的屁话。

不过看到师傅那张老脸上小小的红手印,小道童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是不是太用力了?

那丁点的小小歉意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道童很快就想到了一件开心事,推了推老真人的肩膀,面上显出抑制不住的开心笑意。

老真人被这一推就破功了,歪头瞅着欢喜的小丫头片子,不留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老头当然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等着他问呢,这就问道:“咋啦?啥好事啊,让咱们小丫头这么欢喜?”

小道童抿着嘴,眨动的大眼灵气逼人,她就是忍住没说出口。

老真人无奈了,挠了挠脑瓜子,装出一副猴急的样子:“说说嘛,让师傅也开心开心。”

小道童瞥了眼老头,试探道:“你真要听呀?”

老真人险些说出口老子才不想听!不过还是忍住了,狠狠点了点头。

小道童展颜一笑,凑近老头耳边,神神秘秘道:“师傅,我炼出乾元丹了!”

老真人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看向小道童,在瞧到那张喜气洋洋又得意非常,骄傲的如小母鸡小蛋般的小脸蛋后,老真人终于确信了。

这个一点都不尊重他的小丫头片子真的炼出那丹药了!

“好好好。”

老真人一连三声好,这就更开心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小道童掏出来个白瓷瓶子,放在他眼前,小丫头还故意扭过头,哼哼道:“这可不是要给你的,是我不敢吃害怕出了岔子,就让你这臭老头先尝尝。”

老真人动作极慢,伸手接过了这天下最珍贵的丹药,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怀中,忽然起身抱起小道童,将她的小脑袋深深的埋在了胸膛上。

一老一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峰顶只有风声呼啸而来,呜呼而去。

老真人感觉自己怀里的小丫头一抖一抖的,自己的胸膛上有了湿意。

“你哭了呀。”
“哭什么。”

“我们的小丫头哭了!”

“你再哭,我可告诉你几个师兄去了。”

老真人温柔的说着吓唬人的话,怀中的小丫头片子反而哭的更大声了,哇哇哇的,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时候小丫头就是这么哭的,老头想着不禁神游天外。

“师傅你不要去好吗?”

小丫头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那双大眼红肿的像两个大桃子。

老真人微微一笑,轻轻摇首。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没在做声。

她知道师傅要去漠北了,听说那里有一十八个仙人......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8 19:27:00 +0800 CST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9 16:30:00 +0800 CST  
断山剑出


漠北,赤地千里,风沙呜呼,实难想像此地会有人烟,视线所及,目清一色,却有一处有着罕见的绿意。

那是一座倒着插入地面的巨峰,很奇特的姿势,连上面的树木都是向下生长,岩石峭壁与此地黄沙格格不入,山峰本就不属于大漠荒地。

还是几年前坐拥中原的那个国家破灭前不久被一个少年剑客抬手招来的。

漠北的汉子们大多不信,这岂是人能做到的,就是说起那位人人向往的漠北杀神,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独臂少年恐怕也没这神迹。

不过山峰确实就插在这了。

传言下面压了个老剑仙,山上还住着个年轻剑仙,这就更让漠北大汉们嗤之以鼻了,哄骗小儿的故事罢了,谁信谁是傻子。

有个傻子还就真信了,不是漠北人,也非中原人,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哪的人,打从记事起自己好像就游离在世界开外,辽阔之地,青山绿水,红尘滚滚间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却没有他的故事。

那么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走到了倒插入地的山峰下,揉了揉脑袋。

手上把玩着一枚铜钱,是最新最新的钱,一统天下后的钱,是从一个半死不活的老人手上得来的,那个死老头的样子他现在都忘不了,特别是老头的刀,那柄刀实在太漂亮了。

听说老头是南疆魔头,闻人恭,不过年轻人才不管那些,他只是收钱办事的。

虽然只有一枚铜钱,这一枚却是个当世剑仙的脑袋,年轻人想一想自己似乎亏了。

“山上可有人?”

他吸了口气,声出如龙,响彻天地,好在此地并没人了,都跑到中原花花世界享福去了。

年轻人吆喝了一声,无人应答,又揉了揉脑袋,看来白走一趟了,那个真一院的小先生应该是不在了。

年轻人本想走又觉得不对,这就踏前了一步。

只是一步,一道沙剑呼啸而起,平地升龙,眨眼便有千剑突兀刺出!

年轻人反应极快,一飞冲天,像只大鸟悬于高空,俯瞰大地。

那些剑却刹那化为了沙尘坠落,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个丰神俊朗,白衣翩飞的少年郎。

两人目光对视,皆是咧嘴一笑。

年轻人手上多了把沾满新泥土气的破刀。

少年郎手上多了柄寒芒四射耀人眼的剑。

下一刻两人同时消失,只闻风声急骤,奔雷炸响,巍峨山峰颤动不止,整座山峰一分二位,似被一刀砍断,挟裹着呼啸震天声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年轻人的声音同时传出,甚至压过了山崩地裂。

“国家都没了你还在这呆着?”

少年郎慵懒的声音道:“真一院还在就行。”

随即又传出少年郎愤怒的声音:“你就为了一枚铜钱来杀我?”

“毕竟钱都收了。”

“若是杀不掉我呢?”

“那便生生世世追着你。”

“呵呵,有意思。”

没人看到的这一刀断山的景象,更没人听得到两个当世巅峰的对话。

就如这事本就只值一枚铜钱,谁会在意呀......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9 20:32:00 +0800 CST  
跟人聊了会天,慢了点,不好意思了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09 20:33:00 +0800 CST  
微微一笑很倾城


南疆,连绵不绝山脉竖立了世间最为宏大的屏障,让这四季春意盎然,花繁叶茂之地养育的一方人儿免受了乱世征伐。

然而有的人不想出去,有的人想出去,直到那个高高在上,位于南疆顶点的绝色倾城想要出去看一看时,南疆的人儿也有了不输给只在故事里才听过的漠北蛮子。

世上最高的皇宫就在这里,犹若云顶天宫一般,终年白云飘渺,远望像极了天上宫阙。

宫门上有个常年盘膝坐着的老头,风雨无阻,一日的光阴总有大半都在这里枯坐着,在他的膝盖上轻放着一柄弯弯如月牙儿的寒刀。

老头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是谁了,那还是二十年前活了半辈子也孤单了半辈子的老头在红花绿叶中看到了一抹笑。

倾城一笑。

他的心中眼中只剩下了这一抹笑。

至少老头是这么认为的,从那时起,本已超然物外的他又入了这红尘,也是从此时起,有人的地方又有了老头的名号。

南疆大月,闻人恭,当然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号,南疆魔头。

魔头。

魔中头首。

可这名气虽然大的惊人,却没几个人真的见过老头,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个枯坐在一地的魔头整天就只是望着山下常人看不清的地方呵呵笑着。

天宫中的侍卫、宫人都知道这个老头,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他们也上不来,高足有十丈的天下第一门不是平常人能上来的。

这一日,老头还是枯坐着眼望山下,不过却没了笑。

他看到了个少年郎踏剑而来!

听到了风声龙吟,嗅到了绝世风姿。

该来的总会来,早已不念红尘种种,过往云烟的老人第一次站了起来,白衣飘荡,长须流云。

少年郎很快就到了老人面前,就那么御剑悬浮于空,下面就是十数个藤甲兵士,可除了老人没人注意到少年郎。

“晚辈真一院最小的家伙,本想先去漠北来着,但想了想还是先来南边看看。”

少年郎微笑开口,阳芒下光彩照人,笑意真诚。

老人依旧冷着脸,他除了看到那个地方才有笑,这二十年不论干什么都没有笑过,似乎不会笑又会笑。

少年郎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几柄巴掌大的小剑灵动绕指穿梭。

“我必须得杀她。”

少年郎眼光移开,似是不忍看向老人。

老人没说话,只是捡起了脚下的弯刀。

少年郎叹了口气,苦恼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老人还是未发言,横刀而立。

二十年的枯坐只为这一天,老人知道,闻人恭更知道。

这天下不想乱,人心更不想乱。

那么想乱的地方总有这一天会来。

“我,闻人恭。”

“我,南疆大月。”

“我,魔中头首!”

一句句话,一个个字眼,老人浑浊的目光刹那精芒四射。

这一刻他记起了自己。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0 12:18:00 +0800 CST  
看花不是花,看花还是花,花不见非花未开,由心不在,心若在,花亦开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0 20:01:00 +0800 CST  
小师弟


大漠黄沙,赤地千里,一眼望不到边,仿佛天与地相连,苍穹如锅盖般笼罩大地。呜咽北风呼呼不绝,两个黑点如跳蚤般在沙尘中一前一后,蹦蹦跳跳,纵掠不断。


近了看这却是两个人,飞檐走壁,脚下始终不沾黄沙地,在地面上留下道道残影,犹若鬼魅,飘荡来飘荡去。


“老头儿你有种别跑!”少年骂骂咧咧的喝道。这少年本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腰悬美玉,生的唇红齿白,丰神如玉,俊美非凡。然此时的他却满身的黄土,衣衫褴褛,好不狼狈。


那在前奔走不停的老儿也好不到哪里,衣服如叫花子般,寸寸缕缕。他扣了扣耳屎,满脸的轻松写意,回头讥诮道:“跑得慢就叫老子停下,你怎不叫老子直接抹了脖子给你当尿壶呢?”


少年闻言,眸子一亮,喜孜孜的道:“当真?!”


老头听到这混账话,回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不待反唇相讥,瞳孔猛地一缩,就见身后一缕黄沙突然成剑,斜刺里激射而来。老头勉强一扭身,堪堪躲过,那衣服上却又多了一条布缕。


“哎呀,你这个死小子,真当老子怕你啊!”老头气得满面涨红,若不是他躲得快,先前那一剑可就将他刺个通透了,再想到这一路上那混小子层出不穷的诡剑,老头就气得浑身哆嗦。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约定不约定了,猛地停下身来,冷冷的看着少年。


少年似是早有所觉,在老头脚步一顿的刹那便一脚踏地,借力向后飞掠七八丈,落地时还不忘一甩衣袖,潇潇洒洒的似那神仙中人,只不过浑身的狼狈劲有点破坏气氛。


老头再也忍不住了,等少年刚站好,一指指向少年,扯开破锣嗓子喊道:“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滚蛋!”话音刚落,老头身后漫天黄沙扬起,遮天蔽日,犹若吞天的魔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大地突然陷入了昏暗。却也只是刹那间,阳光再现,一切又恢复如初,只见老头身后凭空多了千百把褐色的沙剑,在阳光下折射出缕缕寒芒。


少年见状,心头一跳,偷偷看了眼老头身后,不免心惊。这沙石凝剑的手段他也会,但要一口气凝造出千百把来,这本事他就没有了。


“还怕你个老不死的不成。”少年嘀咕一句,伸手一招,就见天边一道黑龙滚滚而来。


老头眯眼瞧去不禁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弃剑五年,就招来这几把破剑,跟你那大师兄一口吐出春秋来差的十万八千里去了,娘咧...偏偏又是你堵老子。”


老头骂骂咧咧,抬手一指,身后千把沙剑冲天而起,汇聚一线当头迎上少年招来的剑群。


“你小子要再没点手段就趁早给老子滚蛋。”


老头撇了撇嘴,讥讽道。


天际剑碰剑,咔嚓轰隆声响彻不断,天雷滚滚,下雨般落下大片断剑沙尘。


少年却是看也不看天空冲撞到一起的利剑,学着老头的样扣了扣耳屎,随手一弹,笑眯眯的道:“别急别急,唔...这不是来了。”说罢,俊眼一瞟老头儿后方,笑得更加灿烂了。


“恩?”老头疑惑的转头看去,当即瞪大了眼睛,大嘴微微张开,露出了一嘴的大黄牙。


只见那一方天地昏暗如墨,仿佛成了阳光的禁区,正看似缓慢,实则像瘟疫般迅速的蔓延而来。
中州有座山,山中有一峰,名拔云,是为天下第一峰。


如今那屹立在中州千百年的奇观竟然飞来了!像一把剑,峰顶向着地面携带着泰山压顶之势轰轰而来!


“嘿,这握剑五年弄来的东西当真不错呀。”老头儿咧开大嘴无声的笑了笑,老脸上皱纹密布,如一朵璀璨的菊花般。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0 20:04:00 +0800 CST  
藏地刀

很小很小的村子,座落桃花流水,青山叠峦,诗情画意间。

村庄约莫只有百来户人家,男人们大多靠进山围猎,女人们忙碌田间,插秧种苗。本就不大的村落静怡安详。鸡鸣犬吠的吵杂声,青烟袅袅的炊烟,无论从哪个地方看,这都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落。

青石板道路的尽头有那么一家,低矮土墙围着的小院子中总有一个少年在忙碌着,其实也不是很忙,他只有两件事情可做。

砍柴,送柴,砍柴,送柴。

这个赤裸着的上身,露出一身匀称精壮体线的少年郎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砍柴。小村子里的住户们早已习惯了,少年每日还会挨家挨户的送柴火。

是不要钱的,这般规整分厘不差近乎一模一样漂亮的柴木让农家汉子女人们赞不绝口,当然还有少年爽朗如旭日的笑容。

不论是少年还是小院里住着的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大家都很喜欢。

尤其是被少年叫师傅的老人,教会了村里孩子们习字作文,有些喜爱使刀弄枪的汉子们,老人还会指点一二,每每有村人看到此情此景,皆是笑容满面,更对老人有了打心底里的尊敬。

这个老人在他们眼里就是故事中才有的大儒,是那高高在上的人物,只不过为何会来他们这个小地方,没人细想,也没人愿意猜测。

这一日晒得黝黑的少年又在村子中奔走不断,有些大人不在家,女人没功夫搭理的小闺女们就追着少年,她们也不说话,就爱瞧着跟着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

少年每每遇到如此优厚待遇,总是会放慢脚步,面上的笑意更浓。

小姑娘们面若桃红,她们不懂这个情愫,懵懂初开。

“小哥哥,你又要送柴呀。”

少年故意绕着圈子,经过了一家送过柴木的青砖瓦房,沿街的窗户推开,探出一颗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小脑袋来。

她总是会问这么一句,却从来也不随着少年瞎跑,大概是因为家中父亲是个古板的穷酸秀才,觉得女孩家抛头露面不好。

少年就喜欢她笑的时候,追着他的小姑娘们却不喜欢,这个总钻在家里的小丫头生的比她们白,比她们美,又不跟她们玩,自然而然就被孤立了。

“嗯,送完就回去了。”

肩挑两担所剩不多柴火的少年笑道。

小姑娘哦了一声,酒窝不见,面上没了笑容。

少年咳嗦两声,眨了眨眼道:“回的时候还从这走。”

只是一句话,娇面如花,绽放于眼,酒窝儿又显露而出。

小姑娘面色有些红润,细弱蚊蝇道:“那我等着你。”

声音不大,旁人听不到,少年却能听到,狠狠地点首。

当窗户落下时,少年歪头对身后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人儿们微笑道:“你们先回去吧,小哥哥我也要回去喽。”

小姑娘们不舍,可天色已经不早了,知道爹爹快要出山了,那时肯定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在肉与男人之间,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大多会选择前者。

一个个学着偷偷瞧到少年师傅教爹爹们时的动作,生硬别扭的做了道别的样子,少年面上笑容更深,他知道这是男人才做的。

少年也不说破,很恶趣味的偷偷乐着,哼着小调沿街而去。当他担子空空,徒留扁担时,夜已将黑,少年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婉拒了最后一家人留他吃饭的好意,行在路面上,忽然止步。

不黑不白,残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下,他瞧见了一个白发白须白衫的老人。

老人走得很慢,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在老人背上有个女人。

即便青春不再,依旧绝色倾城,少年只进屋见过一回,但那张惊世容颜他始终忘不掉。

是师母又好像不是,少年不敢多问。

不过她好像死了!

少年瞳仁瞬间放大,能感觉得出,劈柴劈了多年,不知不觉间,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就像老人第一次见到他时,半死不活的老人曾说过这天下间除了道德宗老掌教,真一院大小圣人,没人的气机能瞒过他的眼。

如今少年也有了这能力!

他曾经看到过北边极远之地有人王气冲天,赫赫天威,盖压四方。

有剑穿云破日,云卷云舒,刹那千里。

有人气魄如海,吞天灭日,斩了十八道长虹。

这些少年都看到过,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自己身旁有龙蛰伏,更是已死!

少年喉结滚动,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中的震撼。

老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随手抛出了一枚铜钱,他没见过的铜钱,上面的年号更是闻所未闻。

老人走过了他,留下了一句话:“三年后,这钱能花,你去漠北。”

少年有些愣怔,脱口而出:“去漠北作甚?”

老人止步,回首一眼,眼中杀伐果决,冰冷无情。

“斩仙。”

他留给了少年一把刀,这刀在地下三尺,曾有举头三尺的神明,那三尺地下就会有一把刀,这刀名藏地。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1 15:50:00 +0800 CST  
休息一天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2 18:21:00 +0800 CST  
三个人三条路


中原繁华,文昌兴教,洛河边的皇都更是天下文人心心向往之所,城中百姓也是乐得自在,身处皇都之地,自然而然会有种打心底里的骄傲。

贵人区域,林荫大道,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一座座古朴府邸,皆是本朝满堂黄紫。最中心的位置一座建筑极为显眼,在这高楼林立,亭台楼宇数不胜数之地也是独有一份。

它比禁宫大内的祭祀琉璃八宝塔还要高耸。

同样是一座塔,足有十五层楼,座落在一个王爷家,毗邻的朝堂重臣们不论是尸位素餐,贪腐之辈中的典范工部尚书杨宏,还是两袖清风,清流之首的首辅大臣杜有年对这明显逾矩的高塔都有着共同的态度。

视若无睹,甚至有了闲情雅致还会作诗几首。

诗句中的主角是宝塔更有那个王爷。

一个皇帝都需要亲自登门相请,位于皇族巅峰,本宗中百年难出的天才。

不是权利,而是武力,堪比万人精骑的战力。

如今这个不再年轻步入中年的王爷就坐在自家庭院里凉亭下,也没人扇扇子,自己拿个芭蕉扇手不停,驱赶着炎炎灼日。

在他对面坐了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石桌上放着古琴,纤长十指流水划波般,古琴奏起的美妙乐章时而高山流水,时而精灵跳脱,时而婉转哀凄,时而慷慨激昂。

王爷就闭着眼,闲着的手一下一下点桌敲着拍子,两人不谋而合,意境相同,参杂的咚咚声完美融入。

一曲终,小桌旁又多了三个人。

白白净净,粉瓷娃娃般的小男孩、小女孩,还有个笑吟吟俊逸非凡的少年郎。

两个孩子睁着大眼,崇拜的望着书生,少年郎嘿嘿笑着,拿起桌上的水果毫不客气的大口啃食。

书生瞧了眼少年郎,冰山俊面上罕有的露出一抹微笑。

“回来了。”

“嗯。”

“可还要走?”

“唉,得走呀,要去漠北了,这次回来看看二师兄你。”

少年郎吃的满手汁水,在一身江南织造局出产的上品丝绸织成的青衫上胡乱抹了把。

书生微微一笑道:“不如我也去吧。”

少年郎瞪大了眼,满是不可思议。

那个坐着的王爷却露出笑容,点首道:“二先生确实该去。”说着看向少年郎:“你与师兄同去,一人拦一个,正好儿!”

少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鄙夷的看向王爷:“王爷这话说的也太瞧不起我了,两个人我一人足矣。”

“嘿,本王还不知道你小子怎么想的,南海神女来了后,你师兄心境就乱了,你是担心你...”

他没说完,被少年手快捂住了嘴。

书生像没听到两人谈话,自顾自道:“南疆一趟,你受伤不轻,老剑仙虽与师傅有过约定,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提那号人物了,不必再说,你找老前辈,我寻小魔头,就这么定了!”

书生说的斩钉截铁,少年郎无奈,对着藩王眨了眨眼意思是让他劝劝。

能说了的藩王叹了口气,瞅了瞅桌旁玲珑可爱的两个小人儿,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本王都要去了,这两个小人儿谁来照顾啊。”伸出手摸了摸离他近的小女孩脑袋,小女孩毫不领情,重重一哼,留给藩王一个背影,撒丫子跑了。

剩下的小男孩也学着重重一哼,还添了个大白眼,紧随小丫头而去,瞧那猴急的模样,浑然是个称职的跟屁虫。

藩王伸出的手还没落下,悬于空,唉声叹气道:“瞧我这儿子有多混蛋!”

少年郎乐呵呵的笑了笑,书生依旧冷着脸。

不远的高塔有十五层楼,当世有四个人能上到十层,这座院里有三个人,还有个书生远在江南。

如今三个人都有了一条路要走。

三人三条路,死路,困路,心路。

也许日后还有人会走,但三人懒得去看。
他们只看眼前,也只能顾眼前。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3 13:35:00 +0800 CST  
二先生


星空璀璨下,大漠中一个小部落正在举行庆典,冉冉火光,人影绰绰,载歌载舞,像极了虚幻的梦。篝火不远,小角落里一张咯吱响的木桌上,摆了一盘烤肉,一盘大饼,一壶烈酒,只有一条胳膊的年轻人张嘴吃肉啃饼喝酒好不自在,脚边地上睡着个四仰八叉的胖狐狸,毛茸茸的爪子时不时的抚摸着圆嘟嘟的小肚子,一脸幸福满足。

忽然有道流星划破长空夜幕,引得一些人抬眼望天,啧啧称奇,独臂年轻人也看到了,他放下大饼,叹了口气,伸出手向天一捞。

流星就那么没了,众人惊愣过后很快又沉迷于醉生梦死,没人注意到小角落里年轻人手中多了把锈迹斑斑的破剑,更没人看到他对面何时坐下的冷面书生。

这个冰山般的青年书生着装绝不是漠北人,倒像是中原花花世界的那些读书人。

年轻人将锈剑随手插在地上,将桌上的酒肉推向青年书生。

青年书生也不答话,依旧冷着脸,更是毫不客气的大口吃起来。

两人无话,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当一餐消灭,年轻人打了个饱嗝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必担心这小东西,它胆小的很,我就是不在了它也能活得很好。”

青年书生点了点头,下一秒两人同时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若非满桌狼藉与一只打着轻微呼噜的胖狐狸,这里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两人身影再次出现时,已经身处小部落千里开外,天空依旧繁星眨眨,银河挂长空,新月耀世间。

青年书生背负长剑,手持锈剑,随手抛起锈剑,剑悬于空,刹那消失。

独臂年轻人只闻耳边轰轰巨响,却不是在他耳边,而是半个漠北不同的地方都有大墓炸开!古墓中的陪葬刀枪剑戟如长龙滚滚尽数冲天而起!

四面八方,汇聚黑龙,向着中心一剑相引之地,破空而来!剑尖朝向大地,位置正是年轻人所站。

年轻人皱了皱眉,弯腰捞起一手黄沙,随手抛撒,袖袍轻挥揽下一缕清风,自然挥去。

黄沙霎时化为山峦,清风龙卷,数百山峰乘风而去四散八方,去拦下天际无数的黑点!

只有剑与刀透过群峦,炸出大洞呼啸而过。

九天之上肉眼看不到的锈剑下沉千丈,露出了一抹寒芒。


“你这万象手不如道德宗老掌教。”

青年书生平淡道。

独臂年轻人撇了撇嘴,迈出一步重重踏地,溅起数缕黄沙。更是炸出一柄长刀。

三尺地下藏地刀!

此刀出,天际群刀支离破碎!

依旧有数之不尽的飞剑划空。

独臂人深吸了口气,面色有些发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普普通通的长剑,学着青年书生的模样抛剑于空。

转瞬化为千万剑!当头迎上天际千万剑!

青年书生寒声道:“你这剑更不如小师弟!”

果然,还是有一柄剑落下来了,锈迹斑斑的古剑。

天降雷霆般直刺向下!

炸碎了独臂年轻人的剑,他的刀,一剑刺下,却刺了个空。

独臂年轻人已经消失了,再次出现身处百里开外,脚下断剑折刀,月色下诡异的黑漆地面,偶有寒芒,璀璨如星。

不止这里,以青年书生为圆心的方圆百里外一片片剑林刀山,更远的地方数十座突兀出现的沙山上插满了兵器。

天下之兵,一剑御之,论御,青年书生当属第一人。

独臂年轻人不想与书生比兵,他也比不过,一步步踏前,一步一个脚印,只五步又出现在了青年书生面前。

单单打出了一拳,拳风霸烈,呜呼而起,两人一丈外滚滚沙尘扬天,掀起了大漠中最可怕的黑沙暴。

青年书生依旧冷面,似乎再没了别的表情,他伸出一指,缓缓闭眼。

也是那双眼闭合后,时间仿佛都变快了,一个个身影在他身周闪现,令人眼花缭乱,却又让人能看的清清楚楚,诡异的快。

这一个个身影有孩童挥舞木剑,

有少年大海挑浪。

有青年使剑破空。

甚至出现了壮年,暮年。

最终只剩下了一柄剑。

这剑自书生指尖刺出,模糊不清,虚幻飘渺。

然而在逼近独臂人拳头时破碎散于空,就如梦幻泡影。

独臂年轻人叹了口气,恍然大悟。

书生使不出这剑了,心剑终究是见不到了。

这一拳也毫无阻碍打在了书生胸膛上,无声无息,一切归于平静,只有轻微的布帛撕裂声,书生背负尚未出鞘的剑崩飞斜插在了地面上。

“你这意气更不如我大师兄。”

青年书生平静着说道,睁开的眼中无悲无喜。

独臂年轻人皱着脸,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点了点首。

“二先生御剑第一,心剑更是第一,可惜无缘得见了。”

年轻人收拳而立,瞧着盘膝坐下的青年书生,面上露出一抹不忍。

青年书生并未多言,还是缓缓闭上了眼,这一次再没有睁开。

独臂年轻人摇了摇首,就准备转身离去,忽然蹙眉,看了眼不远处斜插的连鞘长剑,眼睛越睁越大,他忽然懂了,心中了然,醍醐灌顶般。

年轻人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很想把心头的繁杂一口吐尽,可终究是没有用的,这一生中都会有个青年书生的身影时常浮于脑海。

原来御剑第一,心剑第一的书生还有一柄剑,意气。

原来这剑不是向着他来的,是要借给一个会万象手的老头。

要斩漠北一十八仙吗?

独臂年轻人看着孤零零的剑,神情复杂。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3 18:50:00 +0800 CST  
南海岛上一处人潮鼎沸的码头小镇,这是唯一通向遥远神州的码头,总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往不断,新奇的产物,瓷器,丝绸由商船带来又带着南海特产扬帆而去。

一片金黄沙滩上,海浪一波波涌上,一个晒得有些黑的小男孩手持一把木剑泡在海水里,斩波劈浪,时有路过的江湖人好奇驻足,只看了小会便摇摇首。

小男孩用的剑却使的刀式,江湖人很容易便能看出,可他们只是笑笑,没人有心思也没功夫去指导小男孩,在他们眼里这个像小乞丐的可怜人儿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大些了自然而然会成为商船上那些一笑露出满嘴黄牙的水手。

武无先师,世上又有几人能登堂入室?

武无万贯家财,熬药炼骨,又有几人能登临绝巅?

很显然,这个黑小子什么都没。

小男孩却是不知道的,他一丝不苟,认认真真,面上有着同龄人见不到的坚毅,就那么一剑剑劈海。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清晨到了晌午,小男孩也如死狗般被浪头冲到了沙滩上,水花带起湿漉漉粘着沙土的破衣裳,将他小小的身子拉上来扯下去。

眼看着小男孩就要被卷走再也回不来,还是个同样脏兮兮干瘪瘪的小丫头撒丫子跑了过来,两只小手抓住小男孩,费力的将他拖出了浪潮,就累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小男孩已经浑身乏力,小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木剑,瞅了眼小丫头,黑脸上露出一抹骄傲。

他当然值得骄傲了,今天可是足足使出了千剑!这对一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小乞儿来说简直是奇迹。

不过也饿的难受,但小男孩早已习惯了,若非体力不济,他还会继续练着自己的小木剑。

小女孩只是嘟着嘴,生气的扭过头,很生身旁人的闷气,她可没有小男孩的木剑,同样是孤儿,两个相依为命的乞儿,她只是觉得不能让小男孩出事。

不然她就太孤单了...

“丑丫头,有吃的吗?”

一样黑黑的不好看的小男孩伸出了一只手,在黑丫头面前晃了晃。

黑丫头就更生气了,哼了一声,却很清脆,声音如黄鹂鸟般。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叶包来,展开翠绿的叶片,露出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小男孩双眸一亮,这是黑脸上唯一漂亮的地方,也不知哪来了力气,坐起身来,拿起两个馒头狼吞虎咽。

丑丫头就看着湿漉漉的小男孩大口吞吃,白馒头在那双小黑手中格外显眼。

眼巴巴的瞅着白馒头眨眼功夫消失,小丫头都未反应过来,她的小脑袋里实在想象不出两个这么漂亮的实在大馒头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小男孩忽然看了眼丑丫头,懊恼的拍了下脑瓜子。

“你还没吃吧。”

小男孩低下头有些羞愧。

丑丫头回过了神,尽管不断吞咽着口水,但她还是拍了拍小肚子,咧嘴露出满嘴的豁豁牙,笑着摇首。

“吃过了。”

“当真?”

“嗯...”

小丫头点头又怕小男孩不信,兴高采烈道:“今天我遇到卖包子的王婆婆了,她给了我两个大肉包子,实在是太好吃了,下回一定带回来给你尝尝!”

黝黑的丑孩子一脸陶醉模样,吧唧着嘴巴,似乎再回味肉包子的美妙。

可她哪里吃过什么肉包子呀,王婆婆虽然是个好人,却也是苦哈哈的穷苦人家,哪里舍得将肉包子施舍给小乞儿,但小乞儿见过别人吃肉包子,瞧那模样,她就知道肉包子一定很好吃。

小男孩微笑着看着丑丫头拙劣的演技,生活在底层困苦挣扎的他们比别人的眼睛更明亮,伸出手来弹了下小女孩的脑门。

小丫头吃痛,委屈的不得了。

“你呀,还想骗我,走,我带你吃肉去!”

小男孩恢复了力气,站起身来,将小木剑别在腰间,伸手拉起了丑丫头。

小女孩显然很惶恐,不肯挪步,她还记得去年两个人偷了只农户的鸡,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男孩又赏了她一个板栗,信誓旦旦道:“这回可不带你偷鸡了,是镇上有户老爷家办喜事,大喜的日子他们总不能乱发火赶咱们走吧。”

小女孩大眼忽闪,还是不太信。

小男孩也不多说了,拉着动摇了的小丫头就走。

两人入了不大的镇子,果见街上有吹锣打鼓,红带飘飞,喜气洋洋的队伍,小男孩嘿嘿一笑,小丫头大睁着眼,满脸向往羡慕。

挤在人群中,她偷偷瞟了眼小男孩,情窦初开的她不知怎么的小脸有些发烫。

这一日,两个孩子尝到了肉味,生平第一次吃到了正经像样的饭,十里八乡都有点名气的大老爷家女儿出嫁果然与平常小户人家不一样,真没赶走他们,虽然也没让他们进去瞅瞅只听过的江南才有的别致院景,不过却有仆人搬了一桌子饭菜给了他们一个容身的小角落。

两个吃饱喝足,觉得这一辈子都值了的干瘦小乞儿追逐打闹着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个小小的破庙。

当他们推开了破门,却瞧见了一群不速之客。

镇上的大乞丐们,悠闲地四散躺着,对两个小人儿视若无睹。

小男孩与小丫头有些紧张,他们实在太小了,若是这群人赶走他们,今晚就要睡荒地了。

不过好在似乎没人注意他们,小男孩抓紧腰上的木剑,拉着丑丫头寻了个角落,安安静静的。

这些乞丐在谈一些事情,许多事两个小人听不懂,唯一能听懂的是一个老乞丐讲着很远的地方,那片大陆有多么的繁华,简直是遍地黄金,没人吃不饱,更没他们这些乞丐。

小男孩与小丫头想要听的更清楚,不知不觉就与一些乞丐围在了老乞丐身旁。他讲着,他们听着,他未曾见过,他们心心向往。

老乞丐忽然抓住了丑丫头的纤细的胳膊,小男孩与小丫头都未反应过来,一时惊愣。

也是一瞬间,丑丫头就被老乞丐拉到了怀里,小男孩被一些乞丐按在了地上。

“嘿嘿嘿。”

老乞丐眼中有着两个孩子看不懂的光芒,他们只觉得很害怕,特别是小丫头,似乎天都塌了。

她敏锐感觉到自己的小屁股被人捏了捏,有些疼,心中更是惊恐慌乱。

“放开她!死要饭的!”

小男孩大声喊道,却被人吐了一口唾沫。

老乞丐瞧了眼小男孩,满脸微笑道:“这丫头给我怎么样,我给你个机会,带你上船去中州享福去。”

旁的乞丐听到老乞丐的话,眼中露出向往,一个个仿佛看到了富贵逼人的大陆。

小男孩只是大叫,眼中也只有强忍着哭意,眼含泪花的丑丫头。

老乞丐大概是烦了,骂骂咧咧一句,一脚踹在男孩脸上,血花飞溅,混杂着牙齿血水堵住了男孩的嘴,然后摆了摆手,就有乞丐将小男孩丢了出去。

他则猴急的撕开了丑丫头本就单薄的破衣衫,露出了与面部胳膊小腿浑然不同的肌肤,洁如雪,白如凝脂,老乞丐双眼放光,自己是真的捡到宝贝了!

丑丫头再也忍不住眼泪,泪珠滚滚滑落,奋力挣扎,可她一个小丫头的气力又怎能比的上大人。

一个个乞丐被丫头白花花的身子吸引了视线,口水吞咽不断,眼中有狼的光芒,透过破窗棱已经愈来愈弱的阳芒似乎要远离这处所在,夕阳西下,破庙内浑浊的空气中黯淡无光,勉强能看清一个个人脸。

没人出声,只有丫头的哭声与一个个浓重的喘息。

他们同样注意不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很轻很轻,手中有把破木剑。

很快这个木剑赫然插在了老乞丐的脖颈里,又是一拔,血红涌出,溅了旁人一脸。

老乞丐只来得及一脚踹飞了小男孩,捂住脖颈,呜咽出声,眼瞳瞪若铜铃,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动静。

乞丐们回过了神,似乎听不到了丫头的哭声,机械般扭头只看到阴暗角落里缓缓站起的一个小身板。

浑身是血,冷若寒霜,眼如幽冥的单薄身子。
“杀人了!”

“杀人了!”

有乞丐大叫起来,连滚带爬的逃出破庙,一众回神的乞丐大叫着同样一窝蜂冲出,有走的慢的,甚至被践踏致残,哀哭着满地打滚。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眸,之后再看不到东西。

小男孩一剑一个洞,剑剑插进眼窝子,搅碎了脑仁。

他的身上血色更浓,孤零零升起的月光下像个恶魔。

“丫头别怕,我在这。”

小男孩杀光了地上的活人,破庙内只剩下了小丫头的哭声,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哭声渐歇。

丑丫头抬起脸来,看到小男孩嘴边不断溢出的血丝,她伸手去抹,却怎么也擦不净。

小男孩想笑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可他不敢开口,喉中涌出的血意很难压住,胸膛间的刺痛更是一波波如海浪击打。

男孩知道自己完了,却不清楚断裂的肋骨到底刺穿了哪里。

也许是肺,也许是心,总之就是必死无疑了。

不久以后,有个丑丫头为了治好小男孩毅然决然去了一座相传只有神仙才能进去的圣峰。

她再没有出现过。

小男孩被一个路过的老书生带走了,老书生很开心。

他捡到宝贝了!

天生剑心。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4 16:27:00 +0800 CST  
祝吧友们中秋快乐

楼主 金梦忆  发布于 2016-09-15 08:14:00 +0800 CST  

楼主:金梦忆

字数:10727

发表时间:2016-09-07 02: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4 04:18:44 +0800 CST

评论数:14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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