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若曦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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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染  发布于 2013-11-19 09:24:00 +0800 CST  
1、若曦篇

朦胧中仿佛看见那心心念念的人,忍不住伸出手:“胤禛……胤禛……你终于还是来了!”
感觉伸出的手被轻轻握住,勉力起身偎进他的怀抱,感受到真实的体温,心才渐渐定下来,不是梦啊,不是梦,是他真的来了!
“胤禛,我以为等不到你了呢!你还在怪我吗?”
侍立一旁的巧慧抹抹眼泪,正要开口,却被十四抬手阻止。他轻轻将若曦拥进怀里,压着声音说:“我怎么会怪你呢?”
“那你也不怪我叫你胤禛吗”若曦轻笑,“这可是大不敬啊!”
十四哽咽:“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只要知道你叫的是我就行了。”
“其实我还是喜欢叫你四爷,可是,今天我想叫你胤禛,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这么叫你了,只有我……你说过只有我敢抓你的小辫子,那你的名字也只有我敢叫。”
听着若曦的声音越来越低,十四把她搂得更紧,生怕松一下就再也留不住了。
“我说过,有一天我会把我的秘密全告诉你,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叫他们都退下。”十四微微皱眉,刚要拒绝,却听她说,“快些,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十四略一犹豫,还是向巧慧施了个眼色,待所有人退出房,才开口:“人都走了,你说吧,我听着。”
若曦笑了一下:“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我两次冲到你的马前,你以为我要求死,还教训了我。其实,我不是要寻死,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活。记忆中我叫张晓,生活在三百年后,我有父母有朋友,只是一次意外,再醒来就到了这里,别人告诉我,我是马尔泰若曦,是八贝勒侧福晋的妹妹,因为失足跌下楼伤了头,昏迷了几天,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马尔泰若曦,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周庄梦蝶蝶梦周庄,我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又是梦,我只想快些醒来。于是我问你游园惊梦一觉入梦,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既来之则安之。
“我听了你的话,突然就想明白了,不管是梦还是真,能不能醒来,能不能回去,都不能强求,我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在当下活得更好一些。也许有一天,时候到了,梦……自然就醒了,就像黄粱酒未暖,一梦已千年……
“我试着让自己快乐,可是不容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这不是我的世界,我没法习惯,只能处处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让人起疑。你曾问我可知道自己的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来到这个世界后,我最大的心愿,不是钱不是权也不是情,只是一世平安,无所挂心,可是……现实却让我活的越来越累。
“那段时间我喜欢和十爷玩在一起,因为他够真,和你们这些心机深沉的阿哥相比,他是不够聪明,可他对我是真心的好,在他面前,我不用伪装,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就算闯祸,他也会帮我兜着,帮我掩饰。现在想来他倒是对我最好的人,比你对我还好……胤禛,其他人我就不说了,只有他,你就放一放吧,反正就他那脾气,也碍不了你的事。
“后来我入了宫。入宫前,八爷送了我一个镯子,我本来不想要的,因为那原本是要给我姐姐的。……八爷对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在他心中最爱的人始终是我姐姐,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才移情在我身上,对他来说我既是我也不是我,我身上永远有个影子,是他年轻时的梦,所以他宠我、帮我,处处以我为先,好多次让九爷、十四爷都看不下去了。……那时十四爷总是怪我对八爷不上心,吵吵闹闹的,还次次被你遇到……
“不过,那时你倒挺大方,即使误会我和十四爷,也没说什么,当了皇上后小气多了!
“我不能说和八爷什么都没有,毕竟他等了我四年,若我心里没有一丝感动,那我就真是没心没肺了,和他在塞外那三个月,我是存着心要讨好他,只盼他能为了我,答应放弃储位之争,退避江湖,从此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他怎么可能答应?
“如今想起来,那时我心里就是有你的吧!当他牵着我在草原漫步时,我想起了你教我骑马时的样子,还有……吻我的样子!可我逼自己忘记,只用最真诚的笑容对着他,因为虽然他给不了我要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但至少我还能赌一把,赌他愿带我离开紫禁城,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对你我却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你注定是要当皇帝的,注定会把大清推向另一个盛世……胤禛——雍正——,虽然你在后世的声名比不了康熙爷的千古一帝,但你的功绩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抹杀。若不是你,还有谁能把这盛世将颓的大好江山重整一新,又有谁能有魄力把满朝的贪官污吏整肃一清,八爷做不到,十四爷也做不到,只有你,只有你肯担这千古骂名……在我心中你是个好皇帝,可你这辈子却活得太苦太累也太委屈了。你勤政爱民,为社稷民生殚精竭虑,不顾己身,却因为杀伐果断而给后世留下了毁誉参半的一生。……胤禛,木强则折,是你教我的,怎么你自己却忘了呢?你不是爱读金刚经吗?你不是爱修佛吗?你的佛都修去哪了?难道真要学那地藏王菩萨,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生生累死在那张龙椅上,你就快活了?……罢了,我知道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你和十三爷的身体都不好,要自己多保重,那些方士的话都是哄人的,我知你也不会真信,可那些药有害无益,你……还是不要吃了。”
因为说了许久,若曦有些喘,歇了好一会儿才续道:“我知道,对八爷的事,无论我说多少,你还是会有心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自己三妻四妾都是理所当然,我们女人但凡有点什么事,你们就小气吧啦的,埋在醋海里拔不出来,一点都不公平。……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心里一直有你,只有你,没别人。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你纵马从我头顶越过,回头看我,我心里想着,这就是那个乾纲独断、杀伐果决的雍正皇帝啊!他不会一不高兴就砍了我的头吧?那时候的心跳心慌我以为是吓的,可是后来每次见你,我的心都不听使唤,我就在心里骂你是冰块脸,整天端着架子到处吓人,不累吗?所以总是能躲就躲。
“入宫后,我只怕得罪两个人,一个是圣祖爷,一个是你,甚至怕你比怕圣祖爷更多。因为圣祖爷的心,我总能猜到一些,不见得十成十,却也够用了,但你的心我却从来没看透过,正应了圣祖爷对你的批语——喜怒不定。我让十三爷帮我打听你的喜好,抱着的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对你处处小心,事事讨好,唯恐有失。那时我告诉自己,做这些是因为你是未来的皇帝,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皇帝,可真是这样吗?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心思被你占了大半,别说人在跟前,就是远远瞧见,我都会不自觉的看你的脸色,猜你是喜是怒,猜你在想些什么,对其他人我可从不曾如此上心。难怪冷情如你也误会我对你有意,更别说其他人了。……或许,大家并没看错,真正看不透的人是我自己。
“当日,我拒绝八爷时不惜以死相挟,那时他就问我,既然为了不嫁他,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愿陪他赌那一把,我竟被他问得难住了。是啊,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不能陪他赌一局,纵使是必输之局,至少还有十几年可以相守,若我心中真的有他,怎会对他如此决绝。
“后来,太子求亲事件过后,我求你娶我,你却要我等,我虽不知要等到何时,心却定了,这是八爷从没给过我的感觉。我渐渐有些明白过来。那时的我就像是在荒洋上漂泊的人,随时都会溺死,八爷之于我是根浮木,我心知这根浮木终有一天要沉,抱着只能等死,放开却多少有点舍不得,而你却是艘大船,纵使我一时上不了船,只是看着等着,我也觉得有了希望……可后来,八爷发难,十三爷遭禁,我看着你跪伏在大殿上,心才真正通透了,你有你的身不由己,你有你的无能为力,风暴来袭,有些人有些事,就算再不舍,还是要舍,我虽做不到十三爷那样慨然而出,以身相代,无怨无悔,可若你真要舍了我才能平安,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那日我跪在雨中,本不指望你会来,因为你本就不该来,可你还是来了。见到你的那刻,我想,够了,不管今后如何,你能有这般心意,我就该知足了。……胤禛,我知道有些事你永远都会介怀,可是我要你记得不管是为了八爷、十四爷或者其他人,我做过多少让你难过、伤心的事,他们之于我都只是浮木,为他们做的顶多是求个心安,我不会愿意陪着他们死。只有你,可以让我心甘情愿的去死,只求换你多一刻的平安……”
“当年,我和八爷说的那些话,不是想害你,我知道不管他如何计算总是赢不过你的,只是想他有点提防,以后别死那么惨,也算是还了他的情。没想到却反而害了他,还拖累了十三爷。……一切都是注定的,只是没想到我会在这段历史中扮演了自己最不想扮演的角色。
“八爷九爷今后的行止,我不会再多言。只是我给他们留了样东西,你别看,让十三爷替我送去就好,算是我为他们尽的最后一份心力。
“至于十四爷,我不担心,他毕竟是你最亲的兄弟,他怨你气你,也是因为还把你当哥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真到非他出手不可的时候,他会帮你的,你可以放心的交给他。……
“至于其他的,我想你也用不着我交代,只求你心放宽些,别老想着国事,多保重身体,我就安心了。”
十四哽咽着听若曦在耳边絮絮叨叨地细数当年,感觉恍如隔世,当年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有了解答。什么周庄梦蝶,他不见得信,可当年若曦对四哥处处在意却又处处闪躲的态度,却能说得通了。那时九哥、十三哥、自己,甚至八哥都曾怀疑她钟情于四哥,才如此作态,却不知,当年那年方豆蔻的小女娃已慧眼独具的看出几兄弟里谁才最具天子气象,她不见得想要攀龙附凤,可至少懂得要明哲保身。
恍惚间,想起当年太子遭参劾,皇阿玛召几兄弟殿前奏对,四哥维护太子,被十哥抢白。眼见十哥就要失言,若曦一杯热茶就泼了上去,当时不知如今的情状,人人都以为她是为了维护四哥。但若她早认定四哥会登大位,那她当初主要想维护的人就是十哥了。后来她苦劝八哥放弃储位之争,八哥对她见疑,虽未明说,可隐约透露出她可能是四哥的暗棋。自己既恼恨她辜负八哥,加之九哥说她因钟情四哥,而对八哥使用美人计,未免太自不量力,心中对她便更看不上了。若非后来她为维护自己,拼了命与敏敏格格赛马,自己只怕永远不会认她这个朋友。
十四正想得出神,惊觉若曦久未出声,忙拉开两人的距离检查,见她呼吸平稳,只是轻浅,竟是已睡着了,才松口气,扶她躺平,掐了被角,只留一只手在床沿,由他轻轻握着。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若曦猛然睁开眼睛,满脸惊惧地盯着十四。
十四一惊,忙握紧她的手:“若曦,怎么了?”
“我……让你不要回西北。”
十四微愣,半天才明白,她指的是康熙六十年自己回京述职,她曾要自己暂时不要回西北,留在京中,以防不测,可自己没听,康熙六十一年四月,还是奉旨出京,回了西北军中,正是这一别,京中风云变色,再难挽回。而若曦此时突然提起……
只见若曦眼中满是凄惶,双手扣住十四的手:“我……为什么要你别回西北?我怎么能让你别回西北!?……原来我还是对不起他!还是负了他!……难怪他要恨我,不肯来见我。”
十四感觉若曦抓得极紧,指甲几乎抠进自己的肌肤,可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些,忙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若曦,你怎么了?”
若曦却似脱力般松了力道,不再看他,呆呆的轻声念着什么。
十四细听,还是什么都听不清,忙呼喝门外的巧慧等人进来侍候,请大夫,一阵忙乱,若曦总算回过神。门外小厮奏报大夫请到,十四欲传,却被若曦阻住:“不用了,传了也没用。……你来,我有话说。”
十四心中凄然,还是点点头,做到床沿,握住她的手:“你说吧!”
“这几日,我虽一直在等他,可如今他不来我心反而更安了。当日孩子没了,太医说我时日无多,我就想不如就让他多恨我一些,那等我走的时候,他就可以少伤心些。决意出宫多少也是为了这个,心怀怨怼的生离总比凄凄难舍的死别容易让人释怀,可是我又怕他知道我走了会后悔,才写信让他来见我一面。如今他不来,说明他已不再关心,不再在意,这样便很好,我也能安心了……”
“若曦!……你这样值得吗?”十四哽咽。
若曦笑得清淡:“十四爷,多年来他对我,无论是要还是不要,于情于义都不曾相负,反而是我负他良多,伤他至深。如今你却问我值得吗?我实在愧对“值得”二字。……我走后,就算他不来,十三爷也一定会来,到时你记得让十三爷帮我看着他,若他已经放下了,便什么都别说,若他还没放下,就告诉他,别忘我在草原上对他说过的话——我只是要他在我忘掉他之前,别忘了我,现在……我会向孟婆多要几碗汤,把这辈子所有的事都忘得干干净净,所以请他也早点忘了我吧。”
说完,若曦渐渐闭上了眼睛……

楼主 风染  发布于 2013-11-19 09:25:00 +0800 CST  
2、雍正篇一

当雍正抱着若曦的骨灰走出房间时,十四席地坐在围廊下,背靠着柱子,脚边散落着几个酒壶,可能是真醉了,他不似刚才在灵堂上那么激动。雍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提步向外走去,他现在只想带若曦回家,其他的他不想再计较,也没有力气再计较。当他即将跨出院门时,突然听见十四叫他:“四哥……”
雍正微怔,他已经多久没听见这个胞弟如此叫自己了,都不记得了,忍不住回头,十四正仰头喝酒,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四哥,若曦说你没来见她,她很开心。……她说,你若真心记恨她,那知道她不在了,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所以她很开心。”
雍正心口一痛,半天才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当日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了,才会逼你放她出宫,想着你若能恨她多一些,伤心便能少一点,她宁可要生离,也不要死别,可事到临头,却又怕你后悔,所以才写了信约你再见一面,你既然不来,自是已经放下了,她也能安心走了。……她还拜托十三哥看着你,说你若没为她伤心,便算了,若你还会为她难过,就告诉你别忘了她在草原上对你说的话,在她记得你的时候记得她就好,现在她走了,奈何桥头她会多喝几碗孟婆汤,把所有的事都忘记,所以请你也尽快忘了她。”
雍正大恸,身形一晃,抬手撑住旁边的院门才算站稳,良久,苦笑道:“她又怎么知道死后的事?”
十四抬头叹道:“四哥,为了你,若曦这辈子都被困在了那个她讨厌的紫禁城里,你还嫌不够吗?难道来生还要再困她一辈子吗?”
“住嘴!”此时雍正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话,尤其还是十四说的,“不许再说了!”
“我不说就行了嘛?虽然若曦一直为你开脱,说你没负她,是她负了你,可事实如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曦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到死心心念念的还是你,她说她心里都从没有过别人,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只有你。只是因为你的心太大了,给不了她要的一世平安执手白头,她才会犹豫,才会徘徊……没错,她是告诉了八哥一些事情,可那又怎样?她不说八哥就不会知道了吗?至多不过是把要发生的事提前了两三年罢了。就为这些事,她自责内疚,你不但不安慰她,还把她推开,你怎么忍心?”
雍正忍着心痛,硬声道:“这是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十四站起身,苍凉一笑:“管?是不该管的,这些年我管得太多了,结果多做多错,只是让她过得更苦。……事到如今,我还是要传句话:若曦说了,八哥九哥的事,她不会再多言,只求你放过十哥,毕竟十哥是对她最好的人,而且他本是个痴人,没什么心机,如今能撺掇他的人都没了,按他的脾气总不会给你惹事的。”
“朕……知道了。”
看着雍正扶着院门微躬的身影,十四感到心下一片凄惶,缓步靠上去,印象中四哥的背永远挺得笔直,哪怕是在皇阿玛面前也不曾见过他有丝毫弯折,如今却……
“四哥,若曦说你身体不好,要你多保重,还说方士的话不可信,要你别乱吃药……”
雍正微愣,回身抓住十四:“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十四一惊,不知自己这句话哪里说错了。
良久,雍正突然笑了,放开十四,转身蹒跚而去:“宫里根本没有方士……”游园惊梦,一觉不醒。若曦,或者我该叫你张晓。原来你一直没醒……现在,你醒了吗?如果醒了,是否就不用再喝孟婆汤,也不会再忘了我了?或者你宁愿忘记!
看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十四慌忙去扶:“四哥。”
雍正看了他一眼,苦笑:“现在,只有你还会叫我四哥,十三呀,我逼着他叫他都不肯。”
看着他,十四心中急痛。小时候总觉得四哥是离自己很远、很伟大的人,明明是同一个额娘生的亲兄弟,可额娘却一再嘱咐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因为他不再是额娘的儿子,而是皇后的儿子。
四哥出生时,额娘身份低微,没有资格亲自抚养,四哥就被抱养给了宫中位份最高,也最得皇阿玛宠爱的皇贵妃抚养。从此后额娘就再也没和四哥亲近过,甚至皇贵妃去世后,皇阿玛恩旨,着额娘亲自抚养四哥,额娘也再三推拒,不惜触怒皇阿玛,也不肯将四哥接回,自此四哥心中就烙下了心结。可现在回想,额娘如此作态,在当时却真真是为了四哥着想。
满人讲究立前子以母贵,立后母以子贵。额娘出身低微,娘家没有势力,若非被抱养给皇贵妃,加之皇贵妃本身无子,四哥在宫中的境遇只怕不会比八哥强多少。皇贵妃去世前晋封皇后,如此一来,在众阿哥中,除了太子便属四哥位份最高,加上额娘不肯接回四哥,皇阿玛也不能将四哥转托其他嫔妃,只能亲自教养,如此的情分,除了太子,同样无人能及。之后额娘深得圣宠,步步晋升,只怕也有极大的部分是托了四哥的福。
自己和这个哥哥相差整整十岁,从自己有记忆起,哥哥就已经是那样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冷心冷情的样子了,自己对他总是又敬又怕,加上额娘的嘱咐,更不敢接近他,后来渐渐就和处事温和的八哥走在了一起,与他更是愈行愈远。为了这事,额娘没少训斥自己,可自己早过了会听话的年纪。
当皇额娘说皇阿玛原本要将皇位传给自己时,自己并没相信,因为无论皇阿玛曾经说过什么都不重要,他那段时间的作为已经说明了一切,极力压制八哥的势力,独独重用自己,却又将自己远派西北,单留四哥守中,掌内务府,令隆科多为九门提督,掌京师禁军。如此等于把整个京畿送到了四哥一个人手上,以皇阿玛晚年对众阿哥的提防戒慎,若非下定决心,绝不会这么做。当年若曦劝自己留在京师,别回西北,自己没听,一方面固然是想着西北的战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阿玛心意坚决,额娘几次试探,皇阿玛都不肯阵前易帅,还数次催自己离京。如今想来,若当时自己执意不肯离京,今日就不是关在这寿王殿这么简单了。自己唯独想不明白的是,皇阿玛对四哥的心意已经如此明白清晰,何苦在临走前还要留下一个心结,让四哥和额娘母子失和,这完全说不通啊!
正想着,十三带着巧惠走了过来,见十四扶着雍正,愣了一下,忙抢上来扶住另外一边:“皇兄,你……”
雍正有点脱力,微抬手摆了一下:“回京吧。……屋里那箱东西,也一起带回去。”
“是。”
雍正抚摸了一下怀里的骨灰坛子:“若曦啊,我们回家了。”
回京的马车上,十三回奏,若曦走前有东西要自己带给老八和老九,雍正没问是什么,只说知道了。
不久后就传来老八,老九在圈禁中病逝的消息。十三什么也没说,只是跪在御阶下。雍正摩挲着木兰玉簪,闭目而笑:若曦,你终究还是为他们选了一条比较好走的路啊!
你的梦已经醒了吗?可是我却还在梦中,今后只怕再也盼不到你入梦,只有这张冷冰冰的椅子陪着我……
若曦啊!若有一天我也从梦中醒来,是否就能再看见你了。

楼主 风染  发布于 2013-11-19 09:26:00 +0800 CST  
3、十四篇

景山寿王殿
十三到时,十四已经有点醉了,见十三进来也不行礼,径自灌着酒。
十三叹了口气,将一壶酒轻轻放到桌上。
十四抬头:“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吗?”
十三立正,肃容念道:“皇上口谕,着问罪臣允禵:阿其那在皇考之时,尔原欲与之同死,今伊身故,尔若欲往看,若欲同死,悉听尔意。”
十四微怔,拿过十三带来的酒:“若我说愿意,这就是壶毒酒了,是吗?”
十三皱眉:“十四弟!”
十四闭眼苦笑:“十三哥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八哥我是不会去看的。只是这回奏,还请你帮我拟吧!”
十三吁了口气,挥退左右,小院中只留兄弟二人。
“你也以为是皇兄赐死了八哥九哥?”
十四摇头,灌了一口:“我知道那是若曦的意思,她走前说过,要你带东西给八哥九哥,只是当时我没想到那是毒药。……只是她累得四哥担下这屠弟的千古骂名,四哥竟然一句辩白也没有,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十三叹息着坐下,取了壶新酒,就壶喝了一口:“可你还是在怪皇兄。”
“我是怪他,却不是为了八哥九哥。……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我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八哥九哥早晚要走这一步的,也许有一天,我和十哥也会,到那时,我倒真希望能和他们一样,走得快些、安静些。”
十三看了他一眼:“皇兄病了!”
十四一顿,没说话。
十三喝了口酒,续道:“自从若曦走后,皇兄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偏还不愿让人知道,连太医都不肯传,只是拖着……今日朝上,群臣联名参你,指你与八哥九哥同罪,被皇兄斥退。回到养心殿,皇兄大发雷霆,直骂那些大臣其心可诛,最后气得咯血。……可事情已经闹得太大,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会给有心人落下口实,对你同样不利,所以他才要我亲自来问你。……十四弟,你和皇兄一母同胞,皇兄从小就宠着你、护着你,不管你怎么气他、针对他,甚至帮着八哥害他,他可曾跟你真正计较过?反而还要处处替你掩饰,这些事有些你知道,有些你不知道,比如当年你抗旨出京,去塞外向八哥报讯,皇兄全知道,却什么也没说,直到我说要去找你,他才拦住我,怕的就是我找不着你,闹出事来会害了你。……十四弟,不管你怎么想,皇兄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没资格怪他!”
“我没资格,那若曦呢?十三哥,你知不知道,若曦到死的那刻还在等着他、盼着他、念着他,可他呢?我知道,有些事是我做错了,可他若真有心,怎么可能对若曦不闻不问?……若曦是死不瞑目的!”
十三一惊,跳起来按住十四的肩:“十四弟,不可胡说!……你要若曦走都走得不安心吗?”
“安心?没见到他,没等到他的原谅,若曦怎么可能走得安心?……若曦走的那天晚上,迷迷糊糊地把我当成了四哥,说了好多话,我才知道她一直在自责内疚,她觉得对不起我们所有的人。虽然她嘴里不说,可我知道她是在等四哥原谅她,只有四哥原谅了她,她才能原谅自己,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没等到。”
“十四弟,皇兄和若曦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置喙的。如今若曦走了,最伤最痛的人就是皇兄,你何苦还要说这些?万一传到皇兄耳里,你能否承担还是其次,皇兄能否承受得住,你可曾想过?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顾念兄弟之情吗?”
十四苦笑:“你放心,这些话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平白让他多记恨若曦一条罪,那若曦可就真要怨死我了!”
十三一愣:“什么意思?”
“当日,若曦告诉八哥的那番话,使八哥对四哥提前发难,结果害你被幽禁十年。这件事,若曦是有愧,但她更多的是愧对于你而不是四哥。其一,她当时并未与四哥定情,以她的立场,说那些话并没太大错处;其二,她早认定八哥斗不过四哥,最后的大位还是四哥的,所以以结果而论,无论她说了什么,在所有人中对四哥的影响反而是最小的,在她心中只怕觉得愧对八哥还比愧对四哥还多些,毕竟今日四哥对八哥的种种皆因当日而起。……真正让她觉得对不起四哥,以致心结难解,绝望而去的是另一件事。……”
十三一惊,忙抬手阻住十四的话头:“不要再说了。”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不想知道,你自己最好也快些忘掉!”
十四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十三哥啊十三哥,你真是越来越小心了,当年的拼命十三郎去哪了?……你不想听,要明哲保身,我就偏要告诉你。
“自从若曦被贬到浣衣局,我曾先后三次向皇阿玛求情,请皇阿玛把她赐给我,前两次皇阿玛都没准,直到康熙六十年,我从西北回京述职,用军功向皇阿玛讨赏,皇阿玛才告诉我,若曦会被贬就是因为不愿嫁给我,我知道她对四哥用情至深,因此更气四哥对她弃而不顾,让她一个人受苦,自己却心安理得的做着富贵闲人,所以赌气向皇阿玛要了那道旨意。当时我没想太远,只是盼着她能早些想通,让我救她出来。
“那天,我去浣衣局看她,告诉了她我向皇阿玛求亲的事,问她可会改变主意,她果断拒绝了。可临别时,她劝我:莫回西北,留于京中,以防不测。”
十三心中一个激灵,要命的就是这句。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倒也平常,可是若曦……有了八哥的前车之鉴,若曦在那个时机对十四讲这句话只怕是别有深意的。难道她早知道皇阿玛即将大渐,京中将要变天?可这没有道理啊!当日,她提醒八哥的事,还可说是平日对四哥观察入微,所以有了心得。可康熙六十年,她已被关在浣衣局多年,消息闭塞,对朝局之事不可能还像当年一样敏锐。难道是十四弟多想了。
不过,就算这只是句平常的话,倘若若曦在弥留之际想起,只怕也会难以释怀。毕竟当时她对皇兄已经用情至深,也明白皇兄对皇位是志在必得,却在当时当地劝十四弟驻留京城,这对皇兄继位是大忌。虽然后来没什么影响,可若曦心中只怕也是极为不安,加上八哥的事,让她对这类小事更是在意,时时悔恨,难以放下,也是可能。
“十四弟,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只怕是若曦弥留之际想岔了,你不必在意。”
“我也希望是她想岔了,……”
若曦,倘若真像你说的,你来自三百年后,对发生过的事、将要发生的事都知之甚详,那这句话就是你的催命符……
你说八哥等了你四年,宠了你四年,所以你用那句箴言还了他的情。那这句话,是你在还我的情吗?……呵呵,你心中可曾怪我害你负了四哥?
夜半三更,残酒已尽,两人都醉了七八分。
“十三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四哥对若曦不好,觉得若曦为他做那么多不值得,你是若曦的知己,又离四哥最近,你说说若曦心里到底有没有怨过四哥!”
“怨,当然怨,这紫禁城里的女人哪个没怨过?更何况是若曦,她本就不该属于紫禁城。可四哥偏偏是属于紫禁城的,只能待在紫禁城里。”
十四突然笑起来:“对啊!那么多人想让他做皇帝,他怎么能出紫禁城呢?皇额娘为了让他做皇帝,不认他是儿子;若曦为了让他做皇帝,宁可选择八哥;你为了让他做皇帝,以身相代圈禁十年;皇阿玛为了让他做皇帝,废了二哥、贬了八哥、圈了你,临去还要把我派到西北,不让我碍他的事。那么多人为他牺牲,他自己也受了那么多苦,怎么能不做个好皇帝呢?”
十三一惊,酒醒了一半:“十四弟,你醉了。”
“醉了?醉了好啊,很多过去想不通的事,一醉就全想通了。
“十三哥,若曦,是冤枉的。就算她真的能掐会算,可知道三百年后的事,在紫禁城里也没有半点用处,因为她看不懂人心,论心机她也就比十哥好些,只怕有些时候还不如十哥。
“康熙五十年,二哥失德,皇阿玛有意二废太子,以当时的朝局,二哥一旦被废,太子党一定会转而拥护四哥,可这是皇阿玛不愿看到的。八哥看透了皇阿玛的心思,选在那个时候发难,因为那个布局虽号称精妙,实则经不起推敲,若皇阿玛有意息事宁人,此事多半会不了了之,所以只有在皇阿玛有意针对四哥时提出,才可以一击必中。可八哥当时也没指望用这一件事扳倒四哥,还留了后招,谁想你却挺身而出,把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被皇阿玛重罚,四哥闭门思过,从此韬光养晦,让八哥连再下手的机会都没了。不久后,二哥果然被废,接下来就是八哥被斥责,皇阿玛把我推到了幕前。……十三哥,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我们所有人都可能算错了一件事,就是皇阿玛的心思。若皇阿玛在当时就已属意四哥继位了呢?
“八哥自认为猜到皇阿玛的心思,以为皇阿玛不想四哥坐大,实则只猜对了一半。皇阿玛是不想四哥坐大,但原因并非忌惮而是保护。……二哥一直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却被太子之位折磨得半颠半狂,皇阿玛心中之痛可想而知,若他心中有了第二个继位人选,当会极力避免重蹈覆辙,所以皇阿玛才不想四哥那么早坐大。他是有心借八哥之手打压四哥,却非真的要把四哥怎么样,当时你若不出面,我猜皇阿玛对四哥顶多就是降爵斥责罢了,可你偏偏出面顶罪,你是全了义,却伤了皇阿玛的情,所以皇阿玛才要重罚你。之后四哥的种种行事皆如皇阿玛所愿。二哥被废后,太子党也都很按份,让皇阿玛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八哥。
“我们几兄弟中,从小皇阿玛对八哥就苛求最多,我一直想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八哥。”
十三叹了口气:“皇阿玛怎么想我不知道,可皇兄曾经说过,八哥外表待人皆谦包容,行事手段却果决独断,如此心性有违常理,可见其人不诚、其心不真,非可交心之辈。”
“其人不诚,其心不真!对四哥而言,光这两句,就够杀八哥了。皇阿玛也是这么想的吗?……八哥一直觉得皇阿玛是因为他的出身才不喜欢他,所以他事事争强,就是要证明自己比所有兄弟都优秀,却反而让皇阿玛对他更为厌弃,他做得越多,皇阿玛对他忌惮就越多,到毙鹰事件时,父子情分也没剩下多少了。所以那么明显的栽赃陷害,皇阿玛却连查也不查,就定八哥的罪,因为那就是他要的结果。在场那么多皇子贝勒、王公大臣竟没一个敢为他求情。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四哥做的,但我要说一句,这件事做得比八哥当年漂亮多了,八哥输了也没什么可怨的。
“八哥被贬,八爷党这边就要有人顶上,皇阿玛选了我,其一是我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最易控制;其二是因为我是四哥的胞弟,选了我可以压制九哥十哥,又不会真对四哥有碍,皇阿玛可真是用心良苦。
“康熙六十一年,我听了若曦的劝,要皇额娘向皇阿玛求情,让我留在京城,可皇阿玛不准,在病榻上令我立刻启程离京,上谕:朕偶恙,恐西北军前有失,盼儿移孝作忠,坚守西戎,万以军机为要。那时我就知道,皇阿玛属意的人不是我,而是四哥,可这事我没告诉八哥他们,就是怕他们趁我不在,做些无谓的事,惹祸上身。……皇考大行,四哥登位,我没感到意外,只是难过没能见上皇阿玛最后一面。
“回京后,皇额娘对我说,皇阿玛临走前曾告诉要把位子传给我。我相信皇额娘不会骗我,但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皇阿玛从来没想过要传位于我,我想不明白,所以去问了若曦。若曦说,是因为皇额娘偏心我,所以把话听岔了。十三哥,这话你信吗?”
“十四弟,不可妄言,小心祸从口出。”
“十三哥放心,今夜所言,皆止于今夜,绝不传六耳。……如此可否让我畅所欲言?”
“十四弟!”
“当日皇阿玛对皇额娘说那些话,可能只是要试探其心意,也可能是为皇额娘与我设下的一个局。……皇阿玛深知皇额娘偏宠于我,冷淡四哥,加之那些年他将我抬得太高,令我手握兵权,四哥登位之后恐有梁孝之乱,故而定计。当时大局已定,皇额娘若肯帮着四哥,便是锦上添花,从此母慈子孝皆大欢喜。可若皇额娘没想明白,帮着我,那便是自绝于四哥,母子反目再难挽回。而如此一来,也会让四哥更加忌惮于我,登基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所有事都被皇阿玛算准了!只是他如此为四哥筹谋,可想过四哥心中是否会有不安?或者他老人家觉得身登大位者就该要承受这些?
“如今皇阿玛走了,皇额娘走了,连若曦也走了,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只剩下四哥一个,你猜,他是安心多些还是伤心多些?……
“不过,就算皇阿玛如何算无遗策,终究还算错了一件事,就是若曦。

楼主 风染  发布于 2013-11-19 09:28:00 +0800 CST  
“当日我们几兄弟人人看出,若曦与四哥有情,睿智如皇阿玛会一点也没察觉?可他偏偏不点穿,偏偏不成全。原因有三,其一:自太子求婚之后,若曦已成众矢之的,四哥虽已知机,一直隐忍不发,可他能忍多久?皇阿玛既不愿他在当时坐大,自然不会许他在这件事上落了行迹;其二,若曦出身八哥府上,又与我等交好,留在四哥身边,若是真心,将来也难免会徒添烦恼,若非真心,对四哥便是个祸害;其三,皇阿玛也怕四哥对若曦用情太深,沉溺情爱,这在本朝是大忌。所以先用你的事逼四哥再也开不了口,转头就将若曦指婚给我,为的就是要四哥对若曦死心。可皇阿玛没料到若曦会抗旨拒婚。如此一来,便让皇阿玛陷入了两难,他既不能真杀了若曦,否则会伤了父子之情,而蒙古两部的态度他也不能不有所顾及;可留着若曦,万一此事被四哥知道,一定会对若曦用情更深,只怕会难以自拔。若你是皇阿玛当时会如何处置若曦?”
“眼不见为净!”
“不错,眼不见为净!皇阿玛也确实是如此处置的。把若曦发配到浣衣局,虽然不能断绝她和四哥接触,可至少能让她远离是非圈,不要妨碍四哥。至于最后要不要把若曦留给四哥,皇阿玛始终在犹豫,所以我前两次求他,他都没答应,直到第三次才给了我那道圣旨,他是打定主意要四哥恨我了。……我常想皇阿玛到底是有多恨我们,才要在我们之间设下这种种不堪,让我们日日煎熬,不得快活。”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十三不忍:“十四弟,你别胡思乱想了。”
十四却仿若没有听见般继续絮絮叨叨着:“我记得小时候四哥就很少笑,可他笑的时候很好看,是所有兄弟里最好看的,我很喜欢看他笑。那时皇额娘不准我亲近四哥,可我还是经常跑去偷看他。记得有一次,我借着捉迷藏,甩掉小太监,躲在假山上等四哥,后来不小心摔了下来,伤了腿,疼得哇哇大哭,四哥听见声音跑来找我,他嘴里骂着我,怪我不小心,又说男孩子不能那么哭,手上却很小心的帮我检查伤口,为我擦眼泪,最后还把我抱回了永和宫,全程没有假他人之手。那时的四哥一点也不冷,很温暖……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天色将白,十四似乎总算清醒了。
“十三哥,你去向四哥复旨吧!今夜之言,皆我醉语,你别放心上。……另外,若曦走前说了一些关于四哥的话,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话?和皇兄有关?”
“若曦走前曾说四哥为黎民社稷殚精竭虑,不顾己身,责怪他忘了‘木强则折’的道理、修佛的真意,后来甚至说……说四哥要学地藏王菩萨,生生累死在那张龙椅上才快活!”
十三惊得身形一晃,几乎站不住:“这是什么话?她真这么说的?”
十四点头:“当日听她说时,我只道她是关心则乱,哪就到那地步了?可今日听你说四哥的情状,我心里……四哥如此不知保重,长此以往,只怕真会应了若曦的箴言。”
十三忙示意他别再说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不可再多言。你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
“没了!该走的都走了,我没什么可不放心。……今日一别,再见的机会只怕不多,望十三哥一路珍重,十四拜别。”说完拜倒。

楼主 风染  发布于 2013-11-19 09:29:00 +0800 CST  
4、雍正篇二

是日,雍正拖着病体上朝,回到便晕倒了。
昏昏沉沉的睡到晌午,外间奏报,怡亲王回宫复旨,立刻宣召。
十三进内,看到雍正脸色,心下一惊,又怕犯讳,便借着叩首行礼,掩去表情。
雍正轻咳了两声,摆手让他起来:“起来吧。你去了一夜,连番奔波,也累了,先坐下吧!”
早有人搬了凳子放到床边。十三谢恩,起身刚要就座,雍正招招了手:“坐到朕身边来。……扶朕起来!”
十三连忙坐到床头,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此一番动作,已让雍正轻咳连连。
十三担心得眉头紧皱,却也无法,只能轻轻为其拍背:“皇兄要保重龙体啊!”
“朕没事。”雍正转头看他,“看你的脸色,想必十四是学乖了。”
“是。以后十四弟应该不会再让皇兄烦心了。”
“可有回奏?”
十三肃容回奏:“罪臣允禵回奏:我向来为阿其那所愚,今伊既伏冥诛,我不愿往看。”
雍正轻笑:“这话是你替他编的吧?”
十三一惊:“皇兄……”
雍正摇手止住他:“罢了,我只要知道他的意思就行了,其他都是小事。行文,就按你说的写,免得多生事端。”
“是,臣弟明白了。”
雍正顿了一会儿,才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十三心念电转,昨夜之言当然不能一一回奏,可什么都不说也不行:“没说什么特别的。我们只是……聊了些若曦的事。”
“若曦?……十四有没有说若曦走前留了什么话给他?”
十三微怔:“皇兄的意思是……”
“当日,十四曾经告诉我一些若曦走前说的话,里面对老八老九老十都有交代,我料定若曦不会独漏了他一个,定是若曦替他求了什么,他却不愿向朕开口。所以这次才要你亲自跑这一趟,看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十三暗松了口气:“此事,十四弟并未提及,倒是说了些关于皇兄的事!”
雍正一怔,背脊挺直,回头盯着十三:“关于我?你是说若曦走前提到了我?”
“是,昨日十四弟告诉臣弟,若曦走前曾言皇兄为黎民社稷殚精竭虑,不顾己身,却忘了‘木强则折’的道理,担心皇兄龙体,万望皇兄保重。”
“木强则折,木强则折……”雍正怔怔的念了两遍,“这话的确是她说的。……若曦,你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这句话。”
见他面有哀痛之色,十三怕他忧思过重,病上加病,开口想要劝慰:“皇兄……”
雍正闭起眼睛:“你先跪安吧!”
十三无法,起身,退到门边,却顿住了脚步。略一犹豫,回身跪倒:“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雍正看了他一眼:“你说。”
“臣弟求皇兄再勿以十四弟为念。”
雍正微怔,皱眉:“你在为他求情?朕又没说要罚他,你这是求得哪门子情?”
“臣弟并非求情,而是有一事要禀奏。”
“说。”
“十四弟昨夜告诉臣弟,皇考在他回西北前,曾在病榻上给了他一道上谕。”
雍正一惊,立刻想到康熙大行前所说要传位于十四的那道诏书,难道皇阿玛早把旨意给了十四?
“皇阿玛谕:朕偶恙,恐西北军前有失,盼儿移孝作忠,坚守西戎,万以军机为要。……”
雍正只觉耳边“嗡”的一声长鸣,“盼儿移孝作忠,坚守西戎,万以军机为要……”,移孝作忠,移孝作忠……
若皇阿玛真是在病中下了这道上谕,那等于是……
不对,那道传位诏书又怎么说?
“皇兄,十四弟接到上谕时便已知皇阿玛的心意,从那刻起便再无非分之想。而且,他离京时并未将此事告知他人,……皇兄,这是他对您的忠义之心啊!望皇兄明察!”
雍正怔了一会儿,挥挥手:“朕都知道了。你去吧!”
十三叩首,起身退出。
待他离去,雍正闭目静待一会儿,再睁眼时,眼中精光暴涨。
“出来吧!”
黑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跪伏于龙榻之前:“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刚才怡亲王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
“可有不实之处?”
“怡亲王所言句句属实。”
“那可有不尽之处?”
“有。”
“那你就帮他补全吧!”
“遮。……昨夜,十四爷和怡亲王主要说了三件事。开始时,怡亲王劝十四爷莫再怨怪皇上,十四爷却说他怨皇上并非为了八爷九爷或他自己,而是为了若曦姑娘,还说若曦姑娘因未能见到皇上最后一面而……而死不瞑目。”
雍正心中一恸,脸上却毫不作色:“然后呢?”
“十四爷告诉怡亲王,若曦姑娘心中一直对皇上有愧,临逝之前,最想要的便是皇上的原谅,却未能等到,深以为憾。而令她愧疚最深的,并不是当日对八爷的提醒,而是在康熙六十年时,劝十四爷的一句话——莫回西北,留于京中,以防不测。”
雍正一怔,心念一转,已明白此话的关键之处。若曦,你对我的情不假,可是你早知皇阿玛即将大行,却还要十四留京与我争位……你是在想什么?
“这该是第一件事。第二件呢?”
“第二件,怡亲王刚才已有提到。十四爷猜测先帝早在康熙五十年时,已属意皇上继位,才会有之后种种安排。”
“怎么说?”
“十四爷言道,康熙五十年八爷陷害皇上,之所以可以一击即中,是因为先帝不愿二废太子后,皇上立时坐大,所以提前敲打,存的本是保全之心,不想怡亲王挺身替罪,伤了父子之情,兄弟之义,故而先帝才会重罚怡亲王。之后,废太子,贬八爷,都是为皇上继位铺路。还说……先帝之所以重用于他,也是因为他是皇上的胞弟。
“康熙六十一年,十四爷听了若曦姑娘的话,曾数次试探先帝心意,但先帝心意甚坚,更在病榻上下了上谕,着其立刻回西北不可延误。他当时便猜到先帝心意,所以对皇上确不曾有不臣之心。只是……”
“只是什么?”
“十四爷之后有一段诛心之论,奴才不敢说。”
雍正挑眉:“你也有不敢说的事?……说吧,恕你无罪。”
“十四爷提到,他回京后,太后言先帝曾有意传位于他,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先帝的心意,另一方面也相信太后不会骗他,对此他曾百思不得其解。可昨夜他却想通了,这是先帝为防梁孝之乱,而为皇上定的计。”
梁孝之乱!……雍正只觉醍醐灌顶。
西汉时,梁王与汉景帝乃一母同胞,窦太后偏宠梁王,甚至有意兄终弟及助梁王夺位……
好个梁孝之乱!十四,你可真敢想啊!
“他的原话如何?”
“十四爷言,先帝深知太后偏宠于他,加之他手握兵权,皇上登位之后恐有梁孝之乱,故而定计。当大局已定,太后若帮皇上,则锦上添花,从此母慈子孝皆大欢喜。若太后帮他,便是自绝于皇上,母子反目再难挽回。如此一来,皇上对他也会更加忌惮。”
皇阿玛,您真是这么想的吗?否则怎会明知我对皇位志在必得,还将那道诏书交到我手上,您是在考验我吗?您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这个位子,弑母杀弟?或者,您是希望我悬崖勒马,亲手将大位交给十四弟,以全兄弟之义,母子之情?皇阿玛,您这一局赌得太大,无论您是输是赢,我却是输定了!要不就输了和您的父子之情,要不就输了皇位、输了我毕生之志、甚至输了性命……皇阿玛,您就这么恨我吗?
“他还说了什么?”
“十四爷之后还提了若曦姑娘。他说,先帝应该早看出若曦姑娘与皇上有情,却不愿将她赐给皇上,其意有三,一是不愿皇上步上废太子的后尘,为了若曦姑娘泄露了争位之心;二是怕若曦姑娘与几位皇子交好,日后会让皇上心烦,甚至带来祸端;三是怕皇上对若曦姑娘用情太深,犯了祖宗大忌。故而将若曦姑娘赐给他,就是要让皇上死心。不想若曦姑娘抗旨拒婚……”
“够了,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后面的话……我能猜得到。说说第三件事吧!”
“第三件事,怡亲王刚才已经告诉皇上了,只是他少说了一句话。十四爷担心皇上的龙体,请怡亲王劝皇上多加保重,还提了若曦姑娘临走前的一段话,原话是这样的,皇上为黎民社稷殚精竭虑,不顾己身,忘了‘木强则折’的道理、修佛的真意,要学地藏王菩萨,生生……生生累死在那张龙椅上才快活!”
雍正一怔,半晌,突然笑了。若曦啊若曦,你将我比作地藏王菩萨,可真是高看了我,也罢,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我定不叫你失望。
这把龙椅无论是我夺来的,还是皇阿玛本来就要给我的,我只求对得起我一生抱负,还大清一个清明盛世。
“影,你觉得刚才那些话,为什么怡亲王没有告诉朕?是他不忠吗?”
“奴才不敢妄断。……不过奴才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但不能为皇上解忧,反而会给皇上平添烦恼。怡亲王对皇上,不但有君臣之义,还有兄弟之情,故不愿皇上烦心。”
“说得好!那你为什么又要说呢?你刚才说的那些,可够你的脑袋掉几次了。”
“因为奴才不是皇上的臣,而是皇上仕,皇上有所命,奴才虽万死亦不辞。”
“好!——你说得很好!下去吧!”
臣,忠于君而心在天下;仕,唯君命是从。而我,就是君。
若曦,你总觉得我太狠太绝,你不忍看到杀戮,但你可知道坐在这个位子上,杀戮就是必须的。也许有些人会做得婉转些,多少掩饰些,可是我不愿。皇阿玛责我喜怒不定,不懂得张弛有度,我承认,但我不愿改。我不是皇阿玛,我不是康熙,我是雍正!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至于后世之名,我看不见,也不在乎!
你所知道的我是这样的吗?
今生,你我不算错过,却未能相守,生死相离,你已因我受了太多苦,流了太多泪。来生,若有缘与你重逢,我不求一定再续情缘,只愿你别再为我流一滴眼泪。


全文完

楼主 风染  发布于 2013-11-19 09:31:00 +0800 CST  

楼主:风染

字数:16659

发表时间:2013-11-19 17:2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9-04 21:12:24 +0800 CST

评论数: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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