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且书且吟」终不负永恒之约
[1]
生命是一本凉薄的书，翻开会有难以承受的厚重。
如同不断向前行走的我，终是在路过你的身边时停留。
不知道是谁为这一页的纸填下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笔，让尚未完成的故事就此结束。
所以，在最后落笔的瞬间。
“让我回去。”
“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2]
春季的晨早，白雾又湿又潮。天色明朗。
木之本樱从楼上下来，客厅里一如既往的已经开了电视。播音员快速而流利地通报各项时事新闻，只是那过于洪亮的声线让人觉得有些烦闷的嘈杂。
她拿了片面包坐下，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发呆。抬眼，看到从外面拿着信进来的桃矢，他的脸色有些僵硬。
“是谁来信了？”
“哦是爸爸，说是在埃及考古很顺利，还寄回来照片了。”桃矢不自然的神色缓和过来，把手中的信封扬了扬：“我先拿上去了啊。”信封鼓鼓的，看起来分量似乎比平时的多了许多。
应该是照片的缘故吧。樱在脑海里想，然后百无聊赖地啃着面包，电视机里面的新闻摘要便哗啦啦地淌入耳膜。
一如既往。
“本台插播一则广告，前几日沿海地区有强台风来袭。航空公司各航班延迟起飞，但因事出突然。许多已经起航的飞机仍困在海域上空等待救援，目前以有三架飞机因大风影响被迫降落时发生意外，正在救灾中，以下是遇难飞机航班号……”
被聚精会神地盯着的电视屏幕突然暗下，樱疑惑地转过头，看到桃矢一脸痞痞地拿着遥控器。大手便随之盖下蹂躏她一头柔顺的发：“快点吃早餐，又要迟到了你。”
“唔……”愤愤地从哥哥的手下挣脱，随意地将早餐塞入口中后，拉上书包。
“我去上学咯。”
今天的班级里有新的转校生。
来到学校时教室里已经传开了这样的流言。
“呐小樱，你说转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奈绪子用食指轻轻敲着下颚，眼睛向上看像是在思考：“如果是一个可爱的女生就好了。”
“如果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帅哥也不错呀。”千春活泼的声音。
“小樱希望转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诶我吗？”想了想，她微笑起来：“嗯，希望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温柔？”
“是的。也许第一次见面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很会做事情，会关心身边的人。心思也很细腻，一直一直都在帮助我的人……”
“嗯褐色的头发，浓浓的眉毛。经常会脸红，但总是让人觉得很温暖。”
“很安定，很坚强的人。”
“最重要的是……”
“哗。”门被拉开。有人走进来了。
老师精神抖擞地介绍新同学，站在讲台上的少年神色冷清地打量着新班级的同学。俊朗又高傲的模样让人觉得有种遥远的距离感。
他自教室的最前端轻轻望向她，目光如同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递过来一般的模糊深沉。
木之本樱怔了一下，觉得脸颊的皮肤似乎僵硬了，嘴角好不容易撑起一个上扬的弧度。视野里还是有水光在颤抖。
“李小狼，请多关照。”少年略微俯首算是打了招呼。
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不用太好，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对我冷若冰霜。可是我总是能看清他幽深眼眸下洒出一片温暖的光，柔和的像这些樱花飞舞的春天阳光。
他总是陪在我身边，表面上和我很生疏，似乎还是竞争对手的身份。但他会叫我樱，他总是帮我克服各种的困难，陪着我坚持努力到最后一刻。无数次把徘徊在失落放弃边缘的我拉回来。
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好久不见，樱。”少年的声音从低下的头顶落下，轻轻的。
“好久不见，小狼。”
但最重要的是。
他是小狼。
[3]
“小狼君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呐这次在香港待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越长越帅了啊兄弟！”
“山崎你看看小狼，这么多年你除了长个子怎么一点都没有变。”
“既然小狼回来了，那我们也要为他做些什么吧。”
“做些什么呢……”
“樱，你怎么想的？”
樱怔了怔，目光微微掠过男生的面庞：“那个……明天是周末，爸爸不在家，哥哥也要去打工。”语气停顿了一下立刻明朗起来：“大家一起去我家烧烤吧。”
“烧烤，很不错啊。”
“那小狼，你觉得怎么样？”小小的声音，樱咬了咬嘴唇。
少年摸了摸头发，一副“不好意思打扰”的困窘表情。最后在女生近乎乞求的期待眼神中，无奈地点点头。依旧是一副脸红的模样。
“太好了哟，大家一起烧烤！”
距离上次的离开已经是又过了三年的时间了，离开了国小上了国高，身边的人散了不少，走走停停间，终还是有一些不变的面孔陪伴在自己身边。
就像面前的这个人，只要他站在面前，就会让我觉得之前的时光像一场梦。他似乎从来没有远离过我的身边，他一直存在于我们可以触碰的到的地方。
他的每一个笑容，沉默时的表情，都早已深深的印刻在这座城市的空气中。成为中自然而然的景色，无论何时何地。
少女的眼神沉入黄昏中。
“小狼。”
他疑惑地转过头，在少女的目光中有不知所措的慌乱。
“樱，没有提前通知你真是对不起……”
“没事的。”
她笑起来：“小狼回来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两个人。
在嘈杂的人群中，有黄昏的光阻隔了别人的嬉闹。尘埃在彼此的呼吸中变得宁静，少年看着她。尴尬慌张的神情也随着流失掉的光线一起沉默下去，褐色的瞳仁静默地凝望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寂静，那深沉的眼眸中有深沉的漆黑。
我们，两个人。
少年的侧脸被暮色笼罩着。
“我也是很高兴，又可以回到这里，再一次和樱一起上学。和大家在一起生活。”
很高兴，能够重新回到这里。
很高兴，看到这里的人们都幸福快乐的样子，好像我们的生命依旧这般风平浪静毫无阻碍的样子，好像我可以长长久久的停留在你身边。
如果一切都被这假象冠名以“可以”的名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不是一个已经没有未来的人了，我有你，我有这里的每一寸光阴。
但是。
不可能。
黄昏在少年的眼中，迅速凝固，支离破碎。
[4]
生活依旧是无关痛痒地进行着，每天早晨樱下楼梯时总是能听见餐厅里电视机播放新闻的声音，桃矢围着围裙把已经做好的早餐摆到桌子上，隔三差五地会有爸爸从远方寄信回来。然后自己啃着面包听新闻，而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时事政治大多是与这平凡生活无关的信息。例如“某某国王宰相又访日啊。”“某某田径比赛取得好成绩，又一枚体育新星崛起。”或者是“上周暴风雨导致的飞机事故有多少人受伤死亡。”
这三年的时光就是伴随着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过去的，我依旧记不清今早播放的新闻讲的是什么内容，我不擅长的科目至今也没有好起来，还是经常会在拉拉队练习时被抛竿砸到自己的脑袋。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我，有你。
“看到小狼，会觉得很温暖。”整理食材时，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在一旁早来帮忙的知世愣了一下，随即会心的笑起来。
“樱的心意终于确定了么？”
“知世……”
“小狼当初喜欢你的时候支支吾吾的样子真是可爱呢，每次都会被樱纯真无邪的笑容弄得害羞。”
“……”
“小狼回来了，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
“再等等吧知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再等等吧。”
喜欢他的事情早就不是一个问题，而是确定的答句。
只不过。
樱慢慢地走到窗户旁，眼神溺白茫茫的阳光中。
只不过我会害怕。
害怕他变了心意，害怕我的感情输给了时间。害怕所有的话语被下一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给否决掉。
春天的光，丝毫没有受到沿海强暴风雨的影响。依旧混合着花香，顺畅地流进女生的眼底，像是一片金光粼粼的湖泊。
“打扰了。”
樱迎着一大批稀稀拉拉的人进了屋，打开后院的门让他们在院子里休息。跑去端果汁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开门的声音。出去一瞧，是桃矢回来了。
“家里很热闹，有同学来？”
“是啊，大家过来开庆祝会。哥哥今天不是打工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把自行车放一下，带着不方便。”桃矢环顾四周：“话说，这是谁的庆祝会？”
“樱，需要我帮忙吗？”淡淡的男声。
桃矢的目光落在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年的身上，僵硬的神色明显吃了一惊。脸色很快的退成了不寻常的惨白，探究不置信的目光来回扫了好几遍以后，脸色沉了下去。
“是小狼的庆祝会，他回日本来了。”樱走过去拉住小狼的衣袖，突然也怔了一下，神情古怪，不过在看到少年疑惑的表情后恢复正常，笑道：“哥哥也好几年没见小狼了吧，怎么不打声招呼。”
“啊是啊。”桃矢冷冷地回了一句，走上前去。警惕地盯着小狼的眼眸：“小鬼，真的是好久不见。”
出乎寻常的小狼没有恶狠狠地回瞪过去，只是偏了偏头，让人无法想象之前两人剑拔弩张的场面：“好久不见。”
“小鬼，玩够了以后就赶紧回去。”桃矢异常冷漠威胁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轻轻响起：“我警告你，千万别伤害樱。”
小狼无声地点了点头，隐忍的模样不像是之前那个张扬的男生。
他的目光被额前碎发的黑暗所笼罩，看起来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哥哥真是的快点去上班吧。”把桃矢推出门，樱尴尬地对小狼开口：“那个，哥哥就是那样的……小狼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他抬起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接过手中的饮料：“我先帮你拿过去吧。”
“嗯谢谢。”
他说的没错。
漫天的阳光明朗又温暖，站在阳光中的少年垂头，表情模糊。身体在稀薄的光线中像透明了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挥洒如茫茫尘埃中。
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小狼抬起脸，眯着眼看到远远笑容灿烂的少女，同样回复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但是。
我爱她。
[5]
后来充实忙碌的学校生活就拉开帷幕了。每天上学时一句温柔的问安，课间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各种八卦，放学几个人一起沿着熟悉的路走回家，在固定的一个岔路口挥挥手告别，一天的生活就又结束了。
有一种细水流长的感觉，喜欢他的心情也慢慢的平静的像一潭水。
只要在他的身边，看到他扬起的笑容和一瞬的羞涩，看到他俊朗的侧脸偶尔会露出沉默的表情。就足够了。
“樱，男生们在踢球要去看么？”
“咦……？”
起初抱着“去看看小狼”的心情坐在操场旁边的，但是在看到男生因为在追逐中狠狠摔到在塑胶跑道上时，乱了阵脚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就飞奔出去。直到蹲在男生身边被一哄而上的朋友们围着的时候才红着脸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
拿着矿泉水的指间略微颤抖，有点心神不宁。是不是，太明显了？
朋友眼神之间有明显的笑意。
她忙扶着小狼。
“痛吗？”微微蹙眉。
“啊……还好。不会痛。”
“怎么不会痛呢，看到你摔跤的样子。肯定擦破皮了吧，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我真的没受伤。”
“骗人，小狼你不能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樱。”
“嗯？”
他挽起裤腿，皮肤光洁如初，没有料想中的划痕。
温柔地笑了笑：“你看吧，真的没事。”
“怎么会呢，刚才明明看到你摔跤……”不置信地摸了摸他的皮肤，完好无损的触感冰凉凉的，让人有种不真实的触觉。
“既然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小狼，等下就别上场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樱，好好照顾小狼哦。”
“谢谢你，樱。”少年的声音轻轻的：“看到你跑过来为我担心的样子真的高兴。”
“你没事就好了。以后要注意啊，不要再这样让我担心了。”扶着他起身，猛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红了脸。
他的身躯贴着她的肩，明明已经到了夏天。灼热的阳光曝晒着皮肤，却带来一片清凉的温度。
“樱，以后不要这么为我担心了。”
“嗯？”
“我是说……”男生的目光沉浸在发丝的阴影中：“不要老是为我担心，照顾好你自己。最重要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安好了别人才能放心。”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小狼！”
“嗯？”尚未说完的话被女生急急的呼唤阻断，别过脸看到她那副难过的表情：“樱，我……”
“小狼又会走吗？又要离开这里么？”
“不要说这种话小狼，怎么可能不为你担心，我怎么可以让自己这么自私的对别人不管不问。因为你们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啊。”
“如果小狼离开了，我肯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我们的，十二岁。
那时你也是这样每天担心我的离去，在听到我说暂时还不会走的时候会开心的微笑起来。是我错了，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能对自己自私一点，不要顾虑太多人。这样的话，或许我对你造成的伤痛就能小一点，再小一点。这样我心里的内疚也会小一点。
但终究是我太自私了，想要把自己的自私强加在你的身上让你自私。以为这样可以减轻自己的罪孽，但实际上一切的福祉亦或是罪孽都因有我自己担负，我是始作俑者，不应该让你为我的这些自私的想法痛苦。
但是，我别无他法。
“对不起，樱。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少年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
“你会离开么？”少女很倔强地看着他。
少年同样深深地看着她，最后如落败一般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深爱的少女：“不会，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我不会，不会离开你的。
就算生命终结，灵魂也会始终陪伴在你的身边。
只是想到日后看着你的眼泪无能为力的场景，还是会心痛的无以复加。所以要求你自私一点，不要给我太多太多的爱，不要对我太好。
我无法给你承诺。
[6]
一直没有在意的。比如最近上映了某部电影，有什么影星夺得了什么奖项，又或是哪个歌星进军影坛获得了不小的成就。然而在拿到那部最新上映的电影的票时，却不由自主地上网去搜索关于这些的信息，了解更多的背景。
只是看一部电影而已，可以再开始时坐进去直到结束再出来。却花心思地准备了这么多。
为什么？
就是因为是和小狼一起去看，才会想这么多，想和他多聊聊，想和他再靠近一点，再多了解一点。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源于那个午后，知世拿着两张票塞到他们的手中，说着：“是妈妈朋友带来的我没有空去看给你们吧。”这样的话语后便溜之大吉。
那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女主新婚之夜将新郎从楼上推下当场死亡，被**带走的女主没有一丝求生的想法，精神鉴定科的医生费劲一番周折试图挖掘她杀人的原因。最后的真相让人落泪女主早已有相爱的人，却被父母强迫要嫁给他人。男子无法接受她要远去的消息在她成婚当日跳楼自尽，导致了她的精神失控。
整部电影一直笼罩在一种灰暗的氛围内，一帧一帧影像记录着那个少女和她深爱的少年相爱的过程，他们如何分离，如何挣扎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当所有事情的真相大白后，所有人以为这个故事要就此结束之时。最后一幕画面缓缓地亮起，她自高楼上纵身一跃，选择以相同的方式同她爱的男子一起奔赴在生的世界已无法拥有的未来。
没有人有料想到这个结局，这般惨痛的结局。
各种抽噎和哽咽的声音久久盘旋在那个电影院，从外面进来的人可以惊奇的发现看完这部电影的人都睁着通红的大眼默默退场。
樱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哭，走在和小狼一起回去的路上异常沉默。
“樱，今天的这部电影很感人呢。”小狼率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是啊那么多人都哭了。”
之后又是长长的停滞。
“樱。”
“嗯？”
小狼的脚步停下。
“我希望你能够坚强，当不得不面对什么的时候。一定要顽强地生活着，要像现在这样微笑快乐地活下去。”
少女走进他，眉眼间有种坦荡的坚定。
“小狼，我会和你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就算没有我……”
“不会没有你。”她打断他的话，声线颤抖：“不会没有你的。”
漆黑的夜，昏暗的路灯怎么也找不明两张沉默悲伤的脸。
不明晰的灯光下，浅浅的水痕顺着鼻翼缓缓向下，最后打湿了她的掌心。
我们站在黑夜惟一的一出盲点，明了这光亮终将被黑暗夺走。
只是奢求着时间能缓慢一点，我还有太多的话太多的事情没有对你说，我们计划的未来不能因为“你不在了”这个设想而中断。
我无法接受那些“事实”。
之后的节奏似乎一下就变得快起来了，夏天也快要濒临尾声。喧嚣的蝉声嘶力竭地叫声也不知不觉销声匿迹，气温从“30多度”降到“20多度”，温暖的秋夏交替之际，似乎所有都变得暖洋洋的，但男生的皮肤依旧是冰冷的温度。
“对了之前都没有问，小狼现在还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吗？”
“嗯是啊。”他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我一个人住。”
“要是莓铃什么时候也能过来就好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
“是啊。”他望向远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终究是会来的。
和，你们一起。
[7]
“我回来了。”桃矢脱了鞋进门，闻到房间里飘着的香味：“今天吃咖喱啊。”
“是的。”厨房里飘来女生快活的声线。
樱听着桃矢走上楼的声音，低头尝了一口咖喱的味道。然后便听到“蹬蹬蹬”的错乱的脚步声冲下台阶，闯入厨房里。转过身，看到桃矢的手拿着一个信封，上面有“李莓铃”三个字分外刺眼。他扬起信封，声线颤抖地问她：“你看这封信了么？”
“啪。”汤勺掉落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女生的目光一瞬沉下去，然后夺门而出。
那些我想忽视掉的真相，那些我一直想要忘却掉的记忆，在这一刻。因为你的发现全部撕碎表面温和的伪装，无情地向我涌来。
樱独自一人奔跑在夜晚的道路上，车流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大街上人声鼎沸的声音，商场的音响播着“大甩卖”的声音，所有就像无尽的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吞没。她捂着耳朵向前奔跑，痛苦地喃念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要老是为我担心，照顾好你自己。最重要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安好了别人才能放心。”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我希望你能够坚强，当不得不面对什么的时候。一定要顽强地生活着，要像现在这样微笑快乐地活下去。”
——“就算没有我……”
这些你尽力想要告诉我的事情，想要为我弥补的早已丧失的未来，此刻如同一个巨洞，无限地把我吸纳进去。挫骨扬灰般的疼痛。
她冲进那幢多年前她来过的公寓，顺着记忆的路在黑暗中摸索到他家的门牌号。颤抖地打开房门，发现根本没有上锁。
她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房间，慢慢走进去。迎面扑来的是空虚了很久的尘埃的味道，按下开关灯没有亮。房间里空荡荡的，一切还是他十二岁离开时的模样，只是上面厚重的灰尘彰显着这些年丧失的时光。
樱的手指轻轻拂过桌椅上的灰尘，感觉到眼泪掉下来落在掌心。
“你不应该过来。”
转过头，站在月光下的小狼。
“小狼。”
她哑着嗓子轻轻叫他，看到他向她走来，走进无尽的黑暗中。
“樱，如你所见，我……”
“不要说。”她捂住耳朵：“我不要听小狼说这些，我……看到了莓铃的信。”
对不起啊，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早晨，我收拾哥哥房间的时候。看到爸爸寄来的信封中夹着一个奇怪的信封，便不小心看到了哥哥隐藏起来的莓铃写给我的信。上面看到了“小狼所坐的飞机失事。”的字眼句段。
她蹲坐下来，单薄的身体倚赖着墙壁，感到冷气涌入骨血。
“哥哥可以看见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从你来的那个早晨起就变得很怪。”
“明明看到你摔下去，却一点事都没有。”
“以前的小狼从来不会说让我自私一点不要关心他的话。”
“那天，庆祝会的那天我第一次碰到小狼，皮肤很冷。”
“对不起。”少年蹲下来，把她的脑袋轻轻放在他的怀里，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她发冷的身，体，然后把脸颊迈进她的颈窝。
樱感到他的泪落入她的衣衫内，真实的印出一片潮湿。
“即使现在我这样抱着你，也再也没有办法给你温暖了吧……”
我想要一直陪着你，想要回到你的身边这样拥抱着你。
想要在你难过的时候帮你擦掉眼泪，想要用我的体温让你感到温暖。
然而这一切，都被“我已经死了”这个现实而彻底变成一个无法承诺的未来。
“小狼，不要这样。你在我心中就是小狼，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我的心意一直都没有变。”
少女抬起脸颊，眼泪倾泻。
“哪怕早就知道面前的小狼和我没有未来了，但是根本无法停止。”
“想要一直和小狼在一起，想要更多的靠近小狼。喜欢小狼的心情，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十二岁的年纪。
昏黄的神社前面，你对我说“喜欢。”
“小狼，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吗？我不在乎，只要小狼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她拉着他的衣角，目光似乎是恳求。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突然暗淡下去，手指无力地松开：“小狼，应该恨我的吧。是因为回日本飞机才会失事，小狼才会死的。”
“不是的樱。”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凝望着她：“我一点都不恨你，我爱你。我是因为爱你才会在死后来到这里，因为爱你才能停留这么久。更何况能听到樱对我说这些话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也是一直都没有变过，在香港，任何地方，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着你。”
他轻轻地拥住她，樱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我的力量有限，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太久的。”
“但是我很庆幸，哪怕自己早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今晚还能这样和樱在一起讲话，很高兴很高兴。”少年微笑的脸庞。
那时的我，在意识完全丧失前想的是“我要回到她的身边”。
想要回来，看她微笑的面庞，每天一起放学一起回家。让我有种错觉，我的生命能够无限的延长下去，我们能够不用分别。
可以吗？
不可以。
夜色微凉，月光柔顺的洒进这落寞的房子，洒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躯上。
“小狼，你还记得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转学过来，瞪着我的时候我真的很莫名其妙。想着，怎么我招惹到他了么？”
“那个时候的我想着的就是要拿走库洛牌，看到一个女生竟然已经开始收集库洛牌的时候，有点气恼。”
“后来啊，我发现小狼不像表面那样对我冷冰冰的。每次牌出现的时候都会帮助我，心思其实很温柔，有时也会把牌让给我。”
“莓铃来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突然对我说‘我是小狼的未婚妻’这种话。那个时候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针对我，后来就明白了。”
“后来即使我成了牌的主人，小狼也依旧陪伴在我身边帮助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能遇到小狼有小狼陪伴在我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我想或许在很早很早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小狼了……对不起，听到你说以后还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那个时候的我能够确信自己的心意，不要顾虑太多就好了。或许现在就不是这样的了，小狼或许就不会回香港去……”
少女的声音渐渐小去，依靠在少年手臂上微微阖上眼，似乎是睡去。
少年看着她，然后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把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前。
“不要。”樱睁开眼睛，扣住他的手腕：“我知道小狼是来带走我的记忆的。”
“再等等好吗？我想再多记得小狼一会儿，再和小狼多待一会儿。明天，明天再走好吗？”
“不能忘记的，和小狼在一起的这么多时光。”
就算死，我也不愿意忘记。
“好。”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掌换了个方向抓住她瘦弱的小手，十指相扣，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两人相识而笑，然后少年缓缓低头，两个寂寞了许久的影子，一点一点地覆盖在一起。
——我永远不会忘，最后的那个夜晚。小狼俯下身来，他的脸颊遮住了窗外的月亮，可是我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最美的星光。
——我们流着泪接吻，那一刻我多么痛恨上天，为什么要剥夺走他，为什么要留给我一个这么残忍的未来。
——我也没有未来。
[8]
你说过，如果你不在。
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你以后的路怎么走。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我的人生，一定有你。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未来。
黎明的光，淡淡的暖暖的。快要秋季，枝头上的树叶还是繁密茂盛的模样，只是没有当年樱花飘零的景色。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进国小，走进那记忆中相遇的地方。风微微拂，湿润了眼眸。
坐在曾经的课桌椅上，她只要稍稍偏头就可以看到身后的少年。过去的岁月里，她无数次地这样转过身看他，看到他冷清俊朗的模样，就会扬起很温暖的笑容。
“是这里，我们相遇的地方。”
指间摩挲着桌面，回忆起很遥远的事情。
“我真的不想忘记小狼。”
她转过脸看着他，泪水滑过微笑的面庞。
“但是这样的话，小狼会很难的吧。这样你就没办法放心地走了吧。”
“所以，小狼闭上眼好吗？我想整理一下情绪，等下你睁开眼，就会看到一个你所希望的坚强面对生活的樱。”
你说过，要我自私一点。
我认真地想过，失去了你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让我自私一回。让我自私地追寻你的步伐，让我自私的为了自己安心一点，选择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你对我说如果没有你，我急急地打断你说不可能没有你。而现在我想告诉你，我的答案是，我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活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像那部电影的结局一般，义无反顾地踏上和你一起归途。
这是我的誓言。
稀薄的阳光，不真切的雾气。消失在窗台旁的身影。
“小狼，我爱你。”
少年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面前有空荡荡的走廊，一抹温暖的阳光悄无声息地覆盖着地上砖。黑板上还有老师书写的板书，下角似乎还写着当年“值日生，木之本樱，李小狼。”的痕迹。教室窗台上他们一起精心护理的那盆白色的花依旧盛放的灿烂，一切如同走入过去的时光一般。他在值日那天的早晨很早很早会来到学校，然后先提前做掉大部分的工作。站一会儿，可以听见身后的门被拉开的声音，少女站在身后说“小狼早上好。”
他缓慢地阖上眼，表情平静又难过。眼底缓慢地播放着这一生的无数个场景，少女明媚灿烂的笑容，她痛苦难忍的哭泣，和他接吻时颤抖冰凉的嘴唇。
他似乎听到少女那时最后在他耳畔的话语：“对不起，我骗了你。”
少年的轮廓被白茫茫的阳光一点一点擦去了棱角，消散至无处可寻。最后的瞬间，眼底的波光坠落在地板上，外面飘洒起无数细小的雨丝。
“我爱你，木之本樱。”
友枝市突然下起了太阳雨。明明是晴朗的艳阳天，无数细小的雨丝从云层中降落，伴随着明晃晃的阳光，带着一种快乐且悲伤的味道。
然后天气晴了。
我终不负永恒之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