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同人】与吾同归(古风纯父子,甜宠)

【十二】
“不能来了?病了?”顾铮浓眉紧锁,嗤笑道,“挨了顿手板子,连课也不来上了?”

“不是,听说昨夜姐夫回府,知道他惹怒了谢先生,又严加责罚了他,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了。”玉澄又恨又委屈的神情收也收不住,急急见了礼,不想再同那老头多说半句话。

顾铮奇道,那谢长文是什么性子,竟这般不待见那孩子?

绕过几处长廊,听得两个丫鬟正在细细碎语。

“你昨天听到没有,从没见过大人发那么大的脾气。”

“可不是吗,可怜了那小公子,又哭又喊的真招人心疼。”

“也从没见大人动手打过谁,是有多不喜欢那小公子啊,这捡来的孩子也不能这般区别对待啊,你看那常言公子......”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暗地议论主子的是非......”

顾铮眸中淡去神色,呆站着若有所思了许久,豁然转身,愤愤而去。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54:00 +0800 CST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57:00 +0800 CST  
【十三】
这几日来了许多人,独独没有谢审言。
男孩子伏趴在床上,失神地模样让人不忍看他。

宋欢语坐在床边,还是一遍又一遍跟男孩子解释那些恩怨,男孩子偏过头看看娘亲哭肿的双眼,伸过小手轻轻攥住她的裙衫。

“我知道了,娘亲,别再哭了,我不疼。”
他每天都跟自家娘亲说很多次好多了不疼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可宋欢语还是一直哭,一看到他就抹眼泪。男孩子突然想到听莲蕊姨说起的,那夜之后,爹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起了争执。

男孩子知道他二人恩爱非常,这番为了自己起争执,他倒是很想看那人的表情......可真见了面,他又不确定自己还敢不敢去看他......想到那夜......

男孩子慌忙把脸埋进被褥里,不让娘亲发现他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朝堂的那些事他听不太懂,不过他隐约能明白,谢审言没有不喜欢他,没有不想要他,至于动手打他,可能是为了用他的方式保护他?......

可他还是不想再想起那晚,他自以为的最亲近的人,用那么重的语气,那么重的力道,伤的他痛不欲生。

可他明明就感觉到了,那人一去抱他,他心里面就不疼了。那人在身后叹气,怕他疼,手那么轻,上过药的地方,立刻就不疼了......

半夜睡得迷糊睁开眼,发现那人抱着自己睡着了,明明已经累到一身汗,却紧紧环住他的身躯,生怕他做噩梦觉得自己无所依靠......谢之钰想到娘亲曾说过的,谢审言素有洁癖,每日都要洗浴换衣。可那人只给他擦洗了,换了干净的衣服,自己什么也没做。

那人那左臂黑衣的袖子稍褪上去了些,他眼皮一跳就看见那手腕上横着三道淤痕,深浅不一,有一道尤其严重,几近破皮......
他侧过头看了看被那人随手扔在地上的镇纸,咽了口口水......

“小外甥!”

一声清亮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谢之钰把头偏向里侧,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玉澄,你怎么又跑来了,今日不用上学的吗?”宋欢语擦掉眼角的泪痕,有些责怪的语气。

“顾先生走了,不来了,新的先生来之前,这几日都不用去了!”玉澄颇有些兴奋的意味,他偷偷撇了撇谢之钰的后脑勺,突然放低声音,好像知道了个什么大秘密一般,“我听钱一说,顾先生去请辞的时候,他爹也在一边,姐夫连头都没抬一下,送也没送,只冷冷说了一句——”

他突然似模似样地学起谢审言誉写奏章的样子,闭目深沉,面无表情,“‘先生走好’。”

“噗嗤——”宋欢语轻笑出声,给了他一爆栗,“学的不像!”

“真的真的!钱一说的!就这个样子!说那语气冷的,把他爹冻得一个寒战!”玉澄跳起来直嚷嚷。

宋欢语直觉得脑仁给他吵的疼,指了指床上休息的孩子,示意他小声点。

玉澄赶忙安静下来,凑到床边伸着脑袋看看,“小外甥,你还疼不疼?”

“不疼!”谢之钰反反复复被问这同样的这句,早烦躁得很。

“不疼你老躺床上干嘛!”玉澄突然跳起来在他身后拍了一下。

“嘶——”谢之钰又气又羞,撑死身子想用眼神杀了他。

“玉澄!”宋欢语赶忙把玉澄拉的远了一些,气道:“你外甥要休息,你能不能消停会?!”

玉澄对于自家姐姐“你外甥”的说法相当满意,嘿嘿直笑:“我不是来胡闹的,钱一钱二他们都说要过来,让我先来探个路,看看我外甥有没有在睡觉。”

宋欢语眯起眼,“你这小弟当的不错......”

玉澄这才反应过来被耍弄了,一张小脸憋的通红:“谁是他们小弟了!我是顺道经过!随便看看!对!顺路的!”

“你这顺路顺的可够远的啊!”

宋欢语正想再逗他几句,就见一堆人黑压压的进来了,跑在最前面嚷嚷方才那句的可不正是那小钱串子钱一。

玉澄也毫不示弱,跳起来就要跟他干一场。

钱茂大人跟着抱着钱二的媳妇儿杏花也踏进了门,伸过头对着钱一大声说:“别打了!那是你娘给你新作的衫子!你给我撕破了你看我不打你!小败家崽儿!”

杏花回过头嗤道:“都穿了好几个月了!还新衣服呢?就你一毛不拔!”

两个小子扭打着眼见要打到床上,谢之钰忙避开了往里侧坐了些。

“好了钱一,你两什么时候见面能和平些,别打到小钰了!”

原来常言哥哥也来了,谢之钰略微一抬眼望过去,突然惊得缩回目光,猛的把头低了下去,心怦怦直跳。

那跟在人群后面的清冷身影,不是谢审言是谁。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58:00 +0800 CST  
【十四】
屋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家长里短,玉澄钱一两个对头儿还在你捶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互不相让,谢审言始终站在不近不远的那处,没有挪动一步,也没有说一句话。

谢之钰垂着头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谢审言的眼神一直盯着这边。自那日早晨醒来不见了谢审言,他已经三天没见过他了。

“姐姐,这帮小孩太闹了,我们还是去内堂吧,别吵到小钰休息。”杏花一手抓过钱一,把从玉澄的身上拎起。

宋欢语看了眼谢审言,应承了下。

“不不不!”本乖乖躺在杏花怀抱里的钱二突然跳到地上。

杏花正要伸手拉他,谁知这才一岁多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奶娃娃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小腿打着鼓,一副耍赖的模样。

下一刻就被钱茂大人像抓小鸡似的揪起来,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奶娃娃马上发出爆发式的哭闹声,一时间激的众人都皱眉捂住耳朵。

谢之钰顿时觉得脸像烧了般滚烫,他现在特别害怕这种场面。

众人散去后,屋里只剩了变扭的父子二人。谢之钰往里缩了缩,特别想逃离这个房间。

谢审言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眼见着男孩子哆嗦了一下,顿时有些无措。

“还疼吗?”谢审言低哑着嗓音,他想他不先迈出这一步,这孩子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男孩子慌张得直冒冷汗,想点头,觉得不该这么矫情;想摇头,又觉得在撒谎;让他不作出反应,又是万万不敢的,他怕的要命,生怕他爹下一句又是“听不懂话了?”,然后把他按下去就是一顿狠打。

谢审言看着小孩左右不是涨得通红的小脸,伸手拉过他,让他伏趴在自己膝上。

男孩子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他不敢用力挣扎,只得带着重重的哭腔求道,“别......爹爹别生气......我什么都改......别打......别打行不行......”顿了顿,声音微不可闻:“轻点行不行......”

谢审言看着他这般怯弱讨饶的模样,心疼得好像心被挖去了一块。

他轻轻褪下谢之钰的裤子,男孩子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片刻后又觉得身后一阵清凉,肿痛顿时散去不少。

“那么坐着不疼吗?”谢审言嗔怒道,“爹又不是阎罗王,那么害怕做什么?”

男孩子一颗心放下了,起身乖觉的侧跪着,心想你可比阎罗王可怕多了......

当爹的不甘心,又上前搂住他,把他细碎的头发拂到耳后,喃喃自语道:“爹打重了......是爹的不是......”

眼泪像断了的线,顺着脸颊流向男孩子的粉嫩的小脸上。

“爹以后都不会那么重打你......”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想去那里,就再也不去,爹下朝回来教你......”

低沉的声音从靠着的胸腔处传来,很慢很缓,直接冲进了男孩子的心里,他仰起脸,看向那人下巴的弧线。他觉得他爹慢慢说话的样子很好看,无欲无求,暖得像和煦的阳光。

谢审言见男孩子没有什么回应,眼眸一暗,心里疼的一揪,到底是生分了吗......

那般表情一点不落地被男孩子看了去,他有些见不得他爹这个样子。

“那我以后可以挑食吗?” 男孩子眼眸漆黑,嘴角轻翘,修长的眉毛,明显谢审言的遗传,嘴唇像朵花。

“可以。”

“可以随意出府吗?”

“可以。”

“可以坐在地上耍赖吗?”

“......可以。”

“可以喝酒吗?”

“......”

“可以晚归吗?”

“......”

“可以不读书吗?”

“......”

“爹爹点个头吧,娘亲说爹爹以前不说话只会点头。”

“......”

男孩子笑了,笑就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的小旋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

......

入夜后,谢审言誉写完奏章,又去了儿子的房间,这几日他每日都去,只是那孩子又疼又累,睡得特别沉,毫无所察。

他不放心的又看了下儿子手上和身后的伤处,身后的红肿消的大半了,手上的更严重些,许是有段时间笔都拿不住。

他靠在床边,又是心疼的直叹气,看着儿子与世无争的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印在下眼睑像蝴蝶一般,粉唇嘟着,一张一合了下,好像在轻轻的呼唤谁。

他神色恍惚了下,凑近了些,离着儿子小嘴的一指距离。听见那孩子仿佛呓语般——

“爹爹......别难过......钰儿......不疼了......”

“爹爹......打......钰儿......不生气......”

“因为......爹爹......对钰儿......跟别人......不一样......对不对......”

一滴水从眼眶流出,轻轻滑落在嘴边,谢审言像是断流的河床被涓涓的细流慢慢滋润,流入心田,流遍全身......

到底是哪路神仙,送了这么个贴心的宝贝到了我家......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31:00 +0800 CST  
【十五】
对于不用再去通文博苑这件事,谢家小钰是满心欢喜的,虽然早换了新的先生,但那里总归给小孩的心里留下了不那么好的记忆,再加上晚上跟着爹爹经常能吃到好吃的夜宵,他就对一入傍晚就奔去书房侯着表现的更加积极了些。
谢审言不是每日都能在同一个时辰下朝,有时即使下朝了还要在前厅会客很久,这个时候他就会提前吩咐给等在书房的小崽子备些点心,免得小崽子等的饥肠辘辘成为没力气读书的理由。
不过谢小钰最近发现跟着亲爹做学问也存在很不美好的弊端,就是这种一对一的教学方式注意力太过集中,错处也会被极端放大化,他经常错的很离谱就会被他爹拿戒尺吓唬一下,有时还会不轻不重地挨上几下。每每此时,小崽子就会叫的特别大声,惹得园子里的其他人都侧目而视。谢审言经常诧异着拎起他的小手仔细端详,看是不是打坏了哪儿,然后发现,小崽子竟然在偷笑......
就好比现在,亲爹再一次拿着小崽子的手反复看了几遍,发现连红都没有红,气得拿起尺子在他身后敲了一下,成功止住了孩子咧开的笑容......
亲爹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崽子,“以后爹真打疼你了,就不会把你的鬼哭狼嚎当回事了,这就叫作茧自缚。”
“外面都传我顽劣不堪,爹爹对我非打即骂,孩儿只是不想给爹爹惹麻烦......”小崽子一副委屈的模样惹人怜爱。
亲爹一听这话又是心疼,抱过来哄了半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小崽子安之若素照单全收,吃的小肚子圆滚滚,亲爹忍不住又提点一句:“吃些素食,入夜别吃那么多油腥的......”
小崽子吐出嘴里的骨头又伸手去抓下一个,一脸的满足,“唔......娘亲说了,爹爹也挑食。大白菜小白菜萝卜不吃,不吃猪肉不吃牛肉,不吃糙米饭不吃馒头不吃面条,喝汤只喝清的见底的,只吃清淡的不吃咸的不吃辣的,只吃清蒸不吃红烧,喝茶......”
“背书不见你这么上心!”谢审言一扬眉,打断了小崽子的长篇大论,端走他面前的碟碟罐罐,淡淡道,“去把《古训》第三篇背了再去睡觉。”
小孩苦了脸,擦了擦满嘴油,装可怜道:“钰儿累了,眼睛睁不开了,脑子一团浆糊,背不出来会惹爹爹生气的,爹爹生气了会凶钰儿,钰儿会大哭,爹爹又该心疼了......”
“好了。”无奈的亲爹败下阵来,抱起孩子回房去洗漱,临走时还不停碎碎念着吃太多了不能睡那么早......
果然,吃的太多的下场就是,谢家小钰睡到辰时了肚子还没消化,一个骨碌爬起来就准备去外遛个弯,消消食。
转过几个廊子后突然听见淅淅索索的声掌,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直接走过一处小径,穿过灌木间的空隙,到了后堂水边的一条矮石边。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绿色的树木之间,随着剑光,挪步转身,舒展回旋。
男孩子看了一眼立在的钱茂大人的爹,娘亲说爹爹早年受了重伤气虚血亏,每日会跟着钱老爹修炼一些内功和拳脚剑术以强身健体,想来这便是自家爹爹的练功习武时间了。
不远处的男子动作自如潇洒,如孤鹤优美地飞越清潭,如白马轻易地掠过崖隙。
男孩子顿时眼神透亮,一脸羡慕神态,小手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比划。
男子收剑入鞘,侧过脸微蹙了下眉,语气中带了一丝嗔意:“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天气转凉,只穿一件单衣,看受寒了怎么办!”
男孩子看看爹爹的脸色,信步小跑过去,临到身侧,两只小手臂乍开,朝着谢审言咧开笑脸。
谢审言终是败给这撒娇的孩子,弯下腰抱他起来,让他贴在自己怀里阻了这入秋的寒风。
“爹送你回房,以后不能这么任性,知道吗?”
秋日的月色淡然又无瑕,穿过树荫,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印着两父子的身影,远处传来轻轻的对话声。
“爹爹,我也想学......”
“爹教你......”
“娘亲说爹爹身体受过伤,不能太劳累,这样会不会......”
“没事,爹已经好了......”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34:00 +0800 CST  
【十六】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冬去春来,几个月来一直跟着谢审言习武识字的小少年突然感到一丝害怕,期待了很久的事物,久到几近失望,忽然有一天得到了,喜悦却相对淡了,更多的是患得患失。
“小公子,需要带多少人?”常言身后跟着一四十来岁,瘦长的窄脸,细长的单眼皮,薄唇如纸的人。此人名唤王准,看似文弱无力,实则武功超群,其主正是赵一盛,常言的亲爷爷。
午后用过膳谢审言便允了常言带小钰去晚间的花灯会逛逛,这是小钰第一次不用坐马车、一身轻装便服出门,男孩子一时间高兴的合不拢嘴。
“多带些人吧,”方才见谢审言也分派了一些暗卫随行,想来是重视小崽子的的安全的,常言想稍思索了下,“离着远一些,别扫了兴致。”
王准应承了下,退下安排。
常言望着不远处四处雀跃蹦跶兴奋不已的男孩子,微勾起唇角。
是夜,花光满路,箫鼓喧空,十里长街一片火树银花,集市熙熙攘攘,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如缕,各式灯笼映得街市亮如白昼。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赏烟花,放水灯,皆归市易。
“哥哥哥哥!那边好热闹啊,我们去那边!”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左手拿着一个龙形糖画,右手拉着一翩翩少年的袖口,指着前方直嚷嚷。
常言看看不远处人头攒动,牵紧了小孩的手,举步向前。
二人艰难地钻过人群,原来是猜灯谜。
十字街头简单搭建的木棚,挂著一个大灯,上面画着《四书》,《千家诗》中的故事,有的则写着灯谜,大家围着灯笼正兴致勃勃地猜灯谜。
“四座大山山对山,四条大川川对川,两个日字肩并肩,四个口字紧相连。”灯笼近处一书生模样的丹凤眼男子轻读着灯谜,思索良久不明就里。
常言颔首笑了一下,就听见身侧的男孩子清亮的童声:“我知道!田!”
众人皆点头称是,啧啧称赞。
“一点一点分一点,一点一点合一点,一点一点留一点,一点一点少一点。打四字。这个又是什么?”凤眼男子又紧锁了眉头,众人一片交头接耳。
小孩拽拽旁边的哥哥,常言小声道:“汾、洽、溜、沙......”小孩百转千回地“哦”了一声。
“诸位,诸位,你们谁能解答出这个灯谜,老朽才是真佩服,老朽在此已经冥思苦想了两个时辰了。”说话的是一鹤发老者,捋着山羊须,一副求而不得解万般焦虑之态。
人群中便有人念道,“一钩新月挂西楼,打一字......”
一时间众人纷纷摇头,均是难解神态。
“哥哥,是什么?”小孩攥着常言,要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常言微蹲下身子,小声凑近道,“禾......”
“为什么?”小孩子这下完全不懂了,抓着耳挠着腮。
少年悠悠道,“李煜《相见欢》有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钩新月,以形状之相似点而扣一撇;西楼,以字体结构之方位扣‘木’,为‘木’在‘楼’西,故为禾......”
男孩子张大嘴,一副恍然大悟了然于心的表情,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哥哥......”小孩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娘说每年诗会爹爹都过去给哥哥助阵是不是?”
“是。”俊秀的少年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哥哥作诗是爹爹教的吗?”
“差不多......是。”
“哥哥作不出来,爹爹会生气吗?”男孩子不依不饶。
“不会......”
“爹爹凶过哥哥吗?”
“......没有。”
男孩子猛的咬掉一大块糖画,脸上现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神态。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对目光,仿佛两支就要射出去的利箭,目光炯炯地盯住男孩子。
谢之钰突然神色一变,扔掉未吃完的糖人,“哥哥,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怎么了?”常言皱了下眉,“是不是刚才吃的东西不干净?”
“我马上就回来,哎哟——”小少年捂着肚子净是痛苦神色。
常言向暗处使了个眼色,小少年便吭哧着跑走了。
步履轻疾,不扬微尘,小少年身形一闪,借着人流摸进了伏曦酒楼,甩掉了身后的暗卫,直奔楼内顶层。
等了不消片刻,身后脚步声徐徐,小少年回头,一双眼睛闪着前所未有的寒光。
“小粪球,特意引哥哥到这儿来,是想哥哥了吗?”说话者从楼梯迈上来阴诡地念道,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凹陷着,泛出贪得无厌的神色。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37:00 +0800 CST  
【十七】
“小粪球,特意引哥哥到这儿来,是想哥哥了吗?”说话者从楼梯迈上来阴诡地念道,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凹陷着,泛出贪得无厌的神色。
谢之钰嘴角抽动一下,冷哼一声,带着不屑和轻蔑,令人感到深深地寒意,“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米来财瞪着两只凶光闪闪的狼眼,“老头子死了,我特定来京城找你啊。”
死了?谢之钰脸上闪过片刻的惊诧,转瞬即逝,只见那约十三四岁的少年继续皮笑肉不笑道,“很惊讶?接你走时留下的那大笔银子老头子半个月就输光了,那群人打断了他的腿,没钱请大夫他没几天就死了呗。”
那人说话间无关痛痒的模样让谢之钰觉得寒心,虽然米家父子六年多对他的抚养就是一场噩梦,但他二人好歹是亲父子。亲父惨死至此境地,他竟能毫无所动。
“那群人来拆房子的时候,我可是发现了你埋在后院的宝贝......”
谢之钰眉心一跳,对着米来财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无比。
“怎么?那不是你的宝贝?”米来财的表情极致阴森可怖。
谢之钰目光灰冷,神情迟滞起来,半晌才道,“东西在哪?”
米来财一摊手,“那个鼎那么大,我可没法带在身边。不过......”,米来财驱着步,向谢之钰靠近,“我说小粪球,你可让哥哥好找啊,怎么,当了有钱人家的公子了,就忘了哥哥的好了?来让哥哥摸摸你长胖了没有?”
谢之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米来财,眼含凌厉,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米来财更是步步逼近,整个一只看到猎物的狼,“我就说嘛,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寻常人家的,你个小没良心的,养了你那么久,说走就走了,还没好好的报答下哥哥不是?”
谢之钰忿然作色,如果不是那日我走的及时,你还有命活到今天?思及此,神色突然淡了下去,在意的人多了,反而不能至生死如无物......此刻看见那元凶巨恶一副淫邪嘴脸立于眼前,更是万般嫌恶地又退了几步。
对面那人自然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疾步上前就要上下其手。谢之钰侧身一避,恍惚间勾起诸多不好的回忆,他眉心一蹙,手心一翻立现一把通体乌黑的弯牙匕首,向着来人右脸就是狠厉三下。
“啊——”
三道血痕喷薄欲出,那米来财无瑕去顾及脸上的刀伤,立刻像一只被沉睡许久的绵羊激怒的狮子,跳起来就朝谢之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反手握住谢之钰的匕首就往他颈上划。
谢之钰显然是被这恼羞成怒之人的迅猛身形所吓到,弯刀匕首锋利无比,待反应过来时脖颈间已被他划破皮肉,显出一道极浅的血痕。
霍地,飞雨梨花针箭一般射向米来财双目,猝不及防,米来财为躲避一把推开谢之钰,梨花针还是刺入米来财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常言一把接住差点摔倒在地的谢之钰,死死搂入怀里,眼睛充血了般,恶狠狠盯着米来财。暗卫们紧追上前,制服了正捂着伤口倒地呻吟的米来财。
“带走!”
谢之钰暗暗撇了一眼常言,一张脸冷的像冰,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伸手拉拉常言的袖口:“你生气了吗,哥哥......”
“我不生气!”常言俯下头冷冷对视着他,“你最好想想怎么跟爹解释。”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38:00 +0800 CST  
【十八】
“那么多人,居然能被一个小孩甩掉,尚书府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青玄二组暗卫齐刷刷地跪在那里,头已嗑出血来:“属下愿以死谢罪。”
男孩子亮晶晶的泪珠在眼睛里滚动,踟蹰着上前拽常言的袍子,“哥哥......不关他们的事......刚才有个弟弟......跟我身形很像......我就......”
“闭嘴!”常言喘着粗气打断,转过身不理他。
“哥哥,别生气了,都是小钰的错,爹爹面前小钰会说是自己偷偷跑掉的,不会连累哥哥的!”男孩子慌忙死死攥住常言的衣角,生怕下一刻哥哥就会弃他而去。
常言猛地回过头,一皱眉,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了,抓起男孩子的手往身前一拉,狠狠往他身后落下两巴掌。
“我是怕被你连累吗?!”心寒,毫不掩饰的心寒。
小孩被打得往前一冲,要不是常言抓着,早摔到了地上。常言自幼习武,怒气下的巴掌自是不轻。小孩先是一懵,身后先是一麻,继而爆发出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被逼出了眼泪。
三分痛,七分委屈。平日里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的人对自己动手,小孩从心理上来说是需要时间消化的,可一瞬间又萌生出一股异样的心安。
常言见小孩半晌都不说话,掰过他的身子,看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只道是自己打重了,一时间无措起来:“打疼了?”
小孩揉揉身后,摇摇头,委屈地开口:“小钰说错话了,哥哥别生气了......”
常言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手抚上小孩脖颈间的血痕,心疼之色浮上眼角,“才学了几天功夫,就这般不自量力......你若是有什么好歹,爹娘该有多伤心......我......”我也会很伤心,自幼被爹娘收养,被视如己出,被倾心教导,亲历六年前那场变故,爹娘悲痛欲绝,几近崩溃,年幼的自己却无能为力,只得在自己的希冀中一直存在幻想,这个只在出生时见过一面的弟弟一直好好活在人世的某个角落,这些年都在慢慢长大。没有经历失而复得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四个字有多重。
“哥哥......”男孩子见常言满面悲痛之色,情不自禁伸出小手抚了抚他的脸颊。
常言恍觉失态,起身牵了他的小手,再无心流连繁闹的集会,匆匆往谢府赶。
“小钰,你知道因为你的一时任性,要赶出去多少人吗?”
“我可以为他们求情吗?”
“爹虽为人淡漠孤傲,但待人宽厚,赶无用的人出去,已是最大的恩惠。这要放在别府,不死也折了半条命......”
“哥哥......我怕......”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39:00 +0800 CST  
【十九】
谢之钰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谢审言正在桌前临字。

他一身白衣,肩披深色长衫,神情淡漠,站在案前,俊秀英挺,宛若仙人。听得男孩子进来,也不抬头。

谢之钰仰头看着这个他无比依赖孺慕的人对自己不搭不理,粉嫩的小嘴动了动,唤了声“爹爹”,便尴尴尬尬地站着,也不敢近前。他垂着漂亮无辜的眸子,泪痣在睫毛的扑扇中明灭,甚是乖巧可爱,讨人怜惜。

待谢审言临完了一帖,他才放下笔看了眼小孩。

小孩站得腿酸,想伸出小爪子捶捶,抬眼一望,正好迎上冷冷扫过去的锋利如寒刃的眼眸,吓得浑身一抖。

“过来。”

男孩子一张小脸煞白煞白,走过来时早都不敢抬头了,只在谢审言身侧站着,紧紧攥着小手。

“受伤了?”谢审言目光一滞,停在了男孩子颈间那道浅的几乎不可见的血痕上。

男孩子愣了下,弱弱地:“小伤,不碍事。”

“近来武功长进不少?”

谢审言轻哼一声,开口又是似冷刃寒冰的腔调。

“尚书府的人都保护不了你了?”

男孩子咬咬唇,继续沉默。

谢审言端坐,不再逼问,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膝示意了下,道:“过来趴下。”

男孩子顿时双腿发软,挪不动步,带着讨饶的目光看向谢审言。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0:00 +0800 CST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2:00 +0800 CST  
“爹爹”,小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在谢审言的胸前抬起,睁着无辜的大眼,“爹爹是练了什么神功吗……为什么打人那么疼?”

谢审言轻笑,刮了刮他的鼻子,“专门对付你的神功……”

小崽子满脸不乐意,嚷嚷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神功,爹爹以后别练了!”

谢审言僵住,这不是典型的恃宠而骄是什么......他敛了敛神色,语气重了些:“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可给我记好了,若然再有下次......”

小崽子赶忙缩了缩脑袋......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3:00 +0800 CST  
【二十】
草木瞬移,万象退居其后,看不清蓝天,看不清白云,浑浑噩噩的好似云游天镜般。
“钰儿,娘亲的乖宝贝儿,来,到娘亲这儿来……”不远处,娘亲正挥着手,明眸皓齿,光线洒满了全身,异常的动人,“孩子,快过来啊…..”
眼睛有些睁不开,慢慢挪动着脚步,艰难的向前:“娘亲,娘亲等等钰儿……”
忽的一阵薄雾涌来,再也寻不着娘亲,身体刹那间离了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搂在怀里。
“钰儿,你又乱跑了,又不听话了,你要爹爹拿你怎样才好!”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怒意,心里却觉得万分安心,把头埋在那人胸怀里不愿挪动半分。
眼皮愈发的沉,无论怎么用力再也睁不开分毫,手触之地,竟突然变的一片柔软,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脸颊生疼。怎么了?我在飞吗?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啊?!
钰儿,爹爹在这里,在这里……
哪里?爹爹在哪里?为什么钰儿看不见?
小手向前抓着,为什么只有爹爹的声音?爹爹在哪里?
砰……
身子被重重砸到地上,痛的骨头都将近断裂。
摸索着顶着浑身的剧痛爬起身,缓缓睁开眼睛。所见一片漆黑,浓得像化不开的稠墨 。挣扎着向前走,一股诡异的风呼啸而过,寒得彻骨,石壁缝隙间是密的不透光的苔藓,不自觉地脊背发凉,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小东西!你又回来了!那欺负你的人被你杀掉了吗?”
眼前人身材极高,一席青袍,长长的脸孔被散落的黑发遮了大半,脸色雪白,无半分血色,如刚从坟墓中出来的僵尸一般 。
下意识就往后挪着步子,唇中的话语微不可闻,“我后悔了......能不能给我解了这蛊毒......”
“......你骗我!”
那青袍怪人发了怒,右手一挥,风被呼啸着带起,满地的枯叶被撩起,直直扑向玲珑的身躯,一把将小人掀翻在地。
“啊!…..”
榻上的孩子惊叫了声,满脸是汗,睁开了眼睛。
“钰儿,钰儿,爹爹在这里,不要怕!”右手被爹爹紧紧握在手里,身子发着颤,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爹爹在这儿,孩子,应应爹爹…..”谢审言轻轻晃着孩子的身体,急急呼唤着。
“爹……爹……”早被浸湿的睫毛无力的再次垂下,“钰儿还活着吗?”
“胡说些什么……”轻轻将孩子斜靠着拥进自己的怀里,恨不得贴到心脏里去。
谢审言抚着孩子的后背,“是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轻轻动了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叹了口气,“钰儿,回房去睡好不好?”
谢之钰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还在爹爹的书房里,靠在里间的塌上就睡着了。案边烛火微弱,摊着层层叠叠的纸张,想来爹爹的折子还没写完。男孩子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就在这儿睡......”
没有言语,谢审言慢慢把儿子放平,轻轻盖上被子,守在他身边,直到听见他呼吸声变重,再次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混沌中幼小的身躯有些朦胧。
用手挡住了扑面而来迷了双眼的沙尘,缓缓睁大了些双眼——
米来财瞪着狡黠的凤眼不怀好意地笑,“小粪球,可把哥哥想死了,到哥哥这儿来......”
后退着步伐,咬着牙,右手手心握着一把小巧的银簪,簪头处锋利无比,踟蹰着向自己的左臂割去,要放出体内的蛊虫......
“你想杀我?”
细细看去,薄薄一层云雾中,那米来财的面庞竟开始褶皱,好似要脱落般。
大惊下直直退了几步,爹爹!爹爹救钰儿!
倏的又睁开眼睛,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内一片昏暗,爹爹不知何时离开了,莲蕊正一边轻扭着盆中的巾帕。
“我爹呢......”
见孩子慢慢的要支撑着坐起,莲蕊忙上前搀起,“夫人不知为何染了伤寒,大人去照料了,”说着用巾帕将孩子额间沁出的汗珠擦去,“大人说小公子睡不安慰,吩咐我来照看一下......”
“我娘病了吗?”男孩子眸间渐渐清明,瞬间遍布焦虑。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4:00 +0800 CST  
【二十一】
这年冬天的伤寒大盛,不止宋欢语染上了,很快城内就引发了场不小的瘟疫。
起初几天,宋欢语高烧昏迷,谢审言弃官不顾,不理大家的劝阻,坚持陪伴在旁,亲伺粥药。
孩子们都小,钱茂大人上朝之余,还要为为谢府理家,有时甚至彻夜打点。常言身为谢府里最大的孩子,主动请缨要求掌家,从钱茂大人的手中接了府中的账本和钥匙。
董玉清的师父和师叔均千里奔来京城,救助病人,药厂免费施舍汤药。董府也是日夜敞着门,收纳病人。林家也让承载医者和药品的马车无偿使用跑马快道。
那两个月,京城里死了很多人。但如果不是国家富裕,有充足的银子赈灾救难,那场瘟疫会死更多的人。宋欢语好了以后,又收了四十多个孩子,都是父母在瘟疫中死去的孤儿。
谢审言为人清高孤傲,拒绝接受任何人的银两资助,只单单用自己的俸禄支持宋欢语的孤儿院。瘟疫渐趋缓和之际,商部供需出现问题,皇上希望谢审言重返朝堂,给了高薪厚禄之外,还有众多赏赐。
常言临危受命,但毕竟还是未及冠的少年,初掌家之际,手忙脚乱,错误百出,浪费了许多银子。几十个,后来是上百个孩子,不能片刻缺衣少食。延请的各种老师和教导手艺的工匠,要报酬合理及时......林林总总,挂一漏万。有时甚至要典卖皇家的恩赐,才能勉强持平。
几个月下来,谢审言每日都很疲惫不堪,但处理完公务还是会教导谢之钰一个时辰的功课,男孩子见自家爹爹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便知他已经在身体的极限状态,表现得就尤为乖觉懂事,不给他增添无谓的烦忧。
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转眼到了春末夏初,今日又是通文博苑不用开课的日子,一大早玉澄就拉扯着钱一跑来找谢之钰,嚷嚷着要出府玩。
几个小孩换了身普通人家的行头,暗中带了些身手好的护卫,就大摇大摆出了门。
“我说钱一小钰,今儿小爷我带你们这些小辈去个好地方玩玩,给你们开开眼怎么样?”吐掉嘴里的糖葫芦核子,小少年迈着大步,满嘴的糖渣。
“你个屁娃子能去过什么好地方?”钱一一脸的不屑一顾。
玉澄横眉一挑,怒道:“我说钱一,你还真别不信,这地方绝对让你这个钱串子大开眼界!还有!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什么屁不屁的,你爹平日里怎么教的你!”
“我爹可没空教我,昨天又跟常言哥在账房对了一整夜的账......”
“怎么?”谢之钰想着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见着哥哥了,不免有些担心。
钱一微叹了口气,“唉,据说是比不小的开支,又算错了账......”
谢之钰眸子淡了淡,不再言语。
“到了到了!你们看!就是这儿!”
玉澄的大嗓门总能适时拉回正在走神的谢之钰,他捂住耳朵,抬眼一望,男孩子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只见眼前大铺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那木质牌匾上横着四个大字——
“长乐赌坊”。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5:00 +0800 CST  
【二十二】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
三个男孩子一进门就听到庄家的吆喝,在嘈杂之中异常突出。
赌坊很大,各样的人都有许多,围着一张张四方桌,目不转睛的盯着庄家手中的摇骰盅。不止有骰子,这长乐赌坊的花样不少,六博,樗蒲,围棋,马吊,押宝,第二层楼还有斗蛐蛐,斗鸡。
钱一望着桌上各种金银财宝房屋地契,双眼直发光,一时间感叹:“玉澄,你竟敢来这样的地方,太傅大人也算是把你宠得没边了!”
玉澄笑得有些阴险:“我就看看,又没下注,权当开拓眼界了。再说了......谁知道?”说话间眼神看了看暗处,“他们吗?一个两个给点好处嘴巴可严得很。”
话说间,场内最大的一张的赌桌吸引了三个男孩的目光,他们身躯小,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轻而易举。
看这桌人的装扮,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桌上那些不乏大面额的银票,还有些金银首饰之类。谢之钰看着,不由心中一动。
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周围人群一波接一波的“大大大”、“小小小”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突然间心有异感,默默地揣测了几次,竟然全都中了,男孩子心中大骇。
又去旁侧六博、马吊等处试了几次,居然还是百猜百中,谢之钰心中狂喜起来,做贼一般偷偷瞟了眼玉澄钱一,好在二人沉浸在猜博赌马的兴奋中不可自拔,全然没留意到自己神色的异样。
回府的时候,谢之钰才恍然记起娘亲曾说过的,她经常会因人随缘,有所感悟,突发些莫以名状的异感,就好像出名的术士算命的,多少都是有些异感的人。谢之钰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异感,如此清晰灵动,他突然想到自己日后也许真的能成一个算命的......
“哥哥?”
夜色中看见常言满面愁容,行色匆匆而过,谢之钰低低喊了声,常言竟未听到一般,脚下步伐不停。
男孩子望着常言走向的账房方向,略一晃神,想起钱一说的那些,心里难受得紧。男孩子眼波一转,有了主意。
第二日,长乐赌坊便迎来了一位小客人,起初身上所带银两不多,却是百战百胜,骰子、樗蒲、马吊、押宝甚至斗蛐蛐,只要他所压一方,必定稳赚不赔,只一日这小客人便带回了比不小的数目。
小客人满心兴奋得意,趁着夜色摸去账房,把银两一放就偷溜走人。
连着接下来的四日皆是如此。小客人平日白天除了要应付自家爹爹晚上要查的功课,几乎放羊状态。他便趁着吃过午膳大家伙休息那会,跑去赌坊大显身手一番。
几天下来,跟在他身后下注的人越来越多,旁边也有了不少议论的人,“那小孩子连着来了好几天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大手笔,定是有钱人家的,根本不在乎这些个碎银子,便由着小孩儿出来挥霍。”
庄家的脸色越来越差,一直朝店内的打手使眼色,小客人却浑然不觉。
直到小崽子第五次摸去账房,正准备把银子塞进去,身后忽然传来如冰似铁的一声——
“连着五日去赌钱,还真是不知死活。”
小崽子一个哆嗦,银两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5:00 +0800 CST  
【二十三】
屋内刚被点亮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常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男孩子就在他对面站着,头也不抬,只盯着脚尖,不发一言。
“爹最近公务繁忙,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吗?”
恨急的语气,却像弹在了棉花上,从方才到现在,男孩子始终动也不动,半句解释也没有。偌大的谢府那么多孩子,没一个敢像他一般,敢去赌坊连着赌五天的钱,更何况,这还是爹亲自教出来的人。
常言只觉得心痛又疲累,指指桌案,“趴上去。”
男孩子稍一抬眼看看哥哥手里握着的檀木戒尺,突然间觉得他哥这语气和神态跟他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毫不差......不愧是从小养大的人......
只是沉吟片刻,男孩子便缓着步子,走到桌案旁,乖顺地俯身趴下。
桌案对于他小小的身子来说还是高了些许,男孩子一趴下双脚便离了地,整个人那么虚虚晃晃,好像片刻就要掉下来般。他颇为难堪地努力保持平衡,这个姿势太没有安全感。
常言走到谢之钰身后,看着他摇摆不定的可怜模样,伸手按住了他的腰。
被固定住之后,男孩子感到舒服多了,不用担心自己会滚到桌子下去。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现下的处境,忙把双手放到前面,交叠着握住,埋下头,紧张之下,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似乎是听到了戒尺急速落下时夹带着的可怕风声,男孩子的小腿缩了缩,紧接着,身后左边就像炸开了般一阵剧痛,男孩子猛烈地一颤,硬生生将呼之欲出的一声惨叫给咽了回去。未待这波疼痛被消化,右边也被狠厉的击打了一下,男孩子再次猛地颤动起来,小身子一挺,喘着粗气忍着痛,脑中一片空白。
啪,啪,啪。
常言不太敢去思考弟弟的反应,只沉着脸一下一下落着尺子,他从没动手打过谁,自然不清楚这戒尺的威力,但在昏暗的烛火下,他还是清楚分明地看见男孩子身后的丝质料子紧紧裹着,受疼绷紧的模样清晰可见。
夏初衣物单薄,跟直接打在皮肉上无异,男孩子闭着眼,两扇睫毛不住的抖动着,小小的身躯在戒尺之下不停地颤抖,似乎想躲开这持续不断的痛苦,可又残存的力量控制着挣扎的幅度。
疼,真的好疼……由臀至腿,全部被招呼了个遍,火辣钝痛的难忍,他死死咬住胳膊,不允许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男孩子恍惚间反应过来,为什么爹爹每次罚他都让他褪衣,这样无休无止的挨着,哥哥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

常言眼见得弟弟瘦小的身躯在戒尺下痛苦不堪,却倔强地一声不出,心里忍不住一疼。

啪,啪,啪。
饶是力度已经降了大半,男孩子却丝毫放松的感觉都没有,咬住的胳膊已出现了一道带血的牙印,男孩子痛到受不了,松开嘴,低低地哭出声来。
常言听见弟弟细弱的哭声,动作一滞,心痛的瞬间缩成一团,随即停手,轻轻将他扶起来。
男孩子额间铺满冷汗,痛得抽噎不止,垂着脑袋不去看常言,他抖着嘴唇,带着哽咽夹杂着重重的哭腔委屈地开口,“哥哥......若是打完了......小钰便回房了......”
“小钰!”常言痛心疾首,“你是真心不知道哥哥为何打你吗?”
男孩子捂着身后,忍着好一会儿的疼,才继续抽泣着,“知道......但是......小钰只是想帮哥哥......”
常言心下了然,替他擦去了满脸的泪与汗,“哥哥自己能应付,你用这种方式帮哥哥,哥哥心里多难受。”轻轻把弟弟揽入怀中,“爹是多么清高的人,若是知道你去赌钱来补贴家用,他该有多生气。”
常言轻微一叹,若不是王准成日里需要联络一些江湖势力奔波于市井,他竟不知账房里无缘无故多出那么一大笔钱是他这个宝贝弟弟干的好事。这事若是让爹知道,这小崽子不得脱层皮?他暗暗打点了那些跟随小崽子的护卫,也不知打点的及不及时,爹近日来忙于政务,应是未曾觉察?......
常言拍拍小崽子的背,柔声道:“听话,赢了多少,尽数给人家还回去......”
小崽子一扭头,一脸不置可否:“这怎么还?没得还......”停了停又看看哥哥的脸色,小声说道,“我知道错了,不会再去了......之前那些......就用着吧......”
“小钰!”常言一急,出言又要呵斥。
“钰小公子。”
兄弟二人奇奇看向门边,那仆从伏了一礼,“钰小公子,大人请你去书房。”
谢之钰身子一僵,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个时候,爹应该还在前厅会客,离着考功课的时间还有很久,再者......平日都是自己去书房侯着,也没人来请过。
男孩子抖着身子,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看向常言,颤巍巍开口,“爹爹也知道了?”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6:00 +0800 CST  
【二十四】
常言神色一痛,心想小孩定是误解了自己。
男孩子眼眸一转,低下头,喃喃自语,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不会的......我知道哥哥不会的......”
常言弯下腰安抚小孩:“哥哥陪你一起去。”
男孩子拼命点点头,拉着常言的衣服不松手,从未见过爹对哥哥疾言厉色,有他在,应该不会罚的太重。
当然常言还未走到书房,就被勒令留在账房清理账目。小孩急得眼泪都快滚下来,只得由着自己被连拖带拽地推进了书房。
“跪着。”
小孩还未站定,就听见案前谢审言平静如水毫无感情的二字。
他咚地跪倒在地,膝盖因用力过激猛然一痛,小孩咧着嘴呻吟了一下。
谢审言并不理他,只专心写他的字。
小孩看不清他爹的脸色,他爹半句没问,他自是不敢多言,只揪着一张小脸苦闷地跪着。
跪了近半个时辰,小孩觉得膝盖阵阵刺痛,连带着身后受罚后的肿痛一起袭来,禁不住想要弯着腰撑着身子缓缓。
“跪不住了?”淡淡的声调从喉中溢出,小人吓得浑身一颤,赶忙直起身子跪好。
谢审言轻咳了声,不消片刻,男孩子便眼见着下人们将一条板凳移至跟前,又将一物放置旁侧,他眼皮猛地一跳,竟是根一指厚,一臂长的竹板。
男孩子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坏了,张着嘴巴看着条凳和竹板,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审言见男孩子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皱着眉看了看那又厚又长的竹板,起身走到屋外,好半天回来,手中已换了根细薄小巧的。
男孩子咽咽口水,眼里瞬间包了两包泪。
“哥哥已经罚过了......”这句话男孩子是没敢让谢审言听到的,他嘟囔着小嘴,一开一合,却是没有声音。他心里委屈至极,就算是不对了,也没必要揪着一个错处连着打两遍吧......
谢审言拿着竹板走过来,点点条凳,神色不明。
男孩子紧张到了极点,脚掌头皮直发麻,跪了那么久,又惊又怕的,起身时膝盖一软差点没站住,谢审言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
男孩子趁势揪着谢审言的袍子不放,撒娇之意显露无疑。
谢审言似乎是有些惊诧于男孩子的胆色,稍愣了片刻,把他的小手一点点掰开,直接抱到条凳上趴着。
男孩子趴在比自己身子还要宽一半的条凳上,惶恐地心都快跳出来,眼下这情境,凭着对他爹的了解,若是知道了他现在身后那处的状况,是万万不会舍得再这样打他。可他还是不敢肯定,他爹到底是有多生气,会不会连问都不问,上来就直接动手......若真是那样,身后还火辣辣的疼,他估摸着自己连一下也挨不住。
他两只小手死死扣住条凳的边缘,大气都不敢出,心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快让我脱裤子......快让我脱裤子......快让我脱裤子......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7:00 +0800 CST  
【二十五】
“挨打的规矩都忘了吗?”
谢审言持着竹板,点点小孩的臀腿,不疾不徐地开口。
男孩子如蒙大赦般,忙起身去解腰带,褪去外衣,一咬牙褪下亵裤,整个身体又趴回到条凳上,动作快到令人咂舌。
他紧紧闭着眼,小手也发着抖,生怕屋内的烛火太暗他爹没看清他的伤,一板子就砸下来......
时间慢的就像拉磨的驴子,男孩子等的冒了一头的冷汗。
果然,他爹没有打下来。
谢审言慢步走到案前,把竹板随意一搁,“哐当”一声吓了男孩子一跳,坐下继续翻他的书。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和淅淅索索写字的纸张声,男孩子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打是不打......也没让他起身......把他晾在这里就不管了?......
府内虽是没人敢伸个头望望这屋内的光景,可让男孩子光着个下半身,顶着个红红肿肿遍布着尺痕的屁股,受刑一般的姿势趴在这条凳上,真的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男孩子气息不稳地趴着,想自己爬起来却又不敢,到底是知廉耻的年纪了,他有些愤愤然地看着面不改色的自家爹爹,突然就想大义凛然地喊他过来打自己一顿板子算了,横竖不过是疼几天的事情,也比现在好......
当然,到底是怕疼又怕打的小崽子没这个胆量这么做,又等了好一会儿,小崽子终于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求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去了......爹爹别生气了......”顿了顿又继续,“那个......哥哥已经罚过了......特别疼......钰儿能不能先起来......”
又是令人煎熬的漫长等待,小崽子都觉得他爹许是不会应承他,下一刻就要提着板子来揍他了,突然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他爹惯有清冷淡然的声音——
“一日二十下巴掌,共五日。你起来。”
小崽子只听见“起来”二字,顾不上身后的伤,提上裤子一个骨碌爬起来。刚站好突然后知后觉的一瞪眼,爹爹刚才说的什么......一日二十下巴掌?
他歪着脑袋觉得脑子一团浆糊,是说自己连了赌了五天,一天罚二十吗?......猛然一惊,一百下巴掌?......他爹那个打人的力道照着他现在那肿痛难耐的身后甩个一百下巴掌下去,他不得疼的闭过气去......
小崽子一下子便苦了脸,迟疑着不知道他爹的意思是不是让他立刻趴过去挨巴掌......他可不想挨,一想到他爹挥掌的那个力道......他瘪瘪嘴,一下都不想挨......
谢审言抬眼看看小孩那拧成一团纠结不已的模样,叹了口气:“回房上药去吧,明日起连着五日,酉时来爹这领巴掌。”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7:00 +0800 CST  
【二十六】
关于自己有异感这件事,谢之钰多少是有些懊恼的,这玩意该灵的时候没半点作用。就好比现在,如若他一早知道要连着受罚五日,对于去赌钱这件事他可要重新斟酌了。
男孩子懊恼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一想到酉时还要跑去像领赏一样的去讨打,内心就无比烦躁不安,更可怕的是,还要挨上五日。身后上了药后,已经不怎么痛了,哥哥到底是哥哥,没下重手。昨夜躺在床上,他恍然觉得,若不是哥哥先罚了他,敢情他爹是真要给他顿板子?他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唔......应该是不会的吧.....
这种等待灾祸来临的感觉尤其不好受,整日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没有兴趣,只想晚上查功课的时候他爹能够无比满意,到甩巴掌的时候能轻一些。
然而小崽子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妙,明明刚才背书的时候他爹还冲他笑来着,下一刻到了酉时他爹就敛了笑容拍拍膝盖提醒他该挨打了。
小崽子慢悠悠移到谢审言身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可怜些:“爹爹能不能轻点......还有点疼......”
谢审言一把捞起小崽子按在膝头,搂住他的腰,褪下裤子,“不能轻。下次再敢去赌钱,就想想这几日的疼。”
话毕巴掌便噼里啪啦抽下来,还是那种几下就能让小崽子痛哭的力道。二十下打的又快又重,小崽子哭嚷着小腿又是蹬又是踢,谢审言差点没箍住让他翻了下去。等谢审言扶起小崽子时,小崽子身后的两瓣臀肉被煽的通红通红隐隐泛着肿,男孩子哭的直抖,紧绷着身子痛的直搓后面。
当爹的并没有安慰的意思,一把拍掉了不安分的小爪子,“不准揉......”指了指桌案旁边角落,“那边跪着去。”
小崽子扁扁嘴,又委屈起来,没有爹爹的吩咐,小崽子不敢提裤子,只好忍着疼慢慢挪到墙角,正准备跪下去,当爹的突然起身,拿了个软垫扔到小孩腿边,小崽子眼眶子一热,慢慢跪下去,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服,才能勉强克制不去揉后面那大片刺痛。
连着两日都是这样又打又跪的,小崽子都形成了一种一看到他爹后面就抽痛的心理作用,以至于到了第三天,为了逃打直接躲到了他娘的房间,结果还是被他爹黑着脸给揪了出来加重了力道多抽了十巴掌。
小崽子哭的要死不活扒在他爹的腿上破罐破摔索性不起来了,他爹又补了一巴掌,嗔怒道:“逃打还有理了?”
小崽子把一把鼻涕尽数抹到他爹的衣服上,一个劲儿的拼命哭,他爹觉得整间书房都快给小崽子的眼泪水给淹了,只好抱他起来又是拍又是哄了老半天又免了他的罚跪时间,小崽子才勉强作罢。
第四日小崽子在挨打之前终于想起来问了他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赌钱的事的?
他爹淡淡然道,“连着赢了五日,若不是有人护着,那赌坊的老板不把你大卸了十八块?府里的护卫同人动了手,我能不知道?”
于是小崽子在挨揍的时候把赌坊老板从祖宗十八代骂到祖宗八十代,听得他爹直皱眉,加重力揍完最后一下,斥道:“不许说那些污言秽语。”
小崽子哀嚎一声,跳下他爹的膝盖,抹掉眼泪,自己去拿了小垫子,挪到墙角跪好。
抽搭了老半天,小崽子突然用特别轻的声音开口:“那日......爹爹真的准备打我板子吗?”
谢审言持笔的手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悠悠道——
“吓唬你的。”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8:00 +0800 CST  
【二十七】
黄昏谢去,夜幕铺开。
谢之钰寻思着他爹这个时辰该是下了朝还在前厅会客,便蹦跶着一步三跳准备跑去书房侯着。五天的最后一日了,男孩子心情颇为轻松愉悦,无论好歹也终于要结束了,当然是要继续好好表现,毕竟在他爹面前撒撒娇摆出一副乖觉懂事的样子早已是驾轻就熟的好戏码。
离着书房还有数十米的距离,远远地看见一个挺直跪着的背影,男孩子心里一惊,想来他爹向来没有处罚下人的习惯,这府里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人能惹得他爹出现发火的情绪。唔......除了我......
男孩子步伐慢下来,小心地趋步上前,才走了几步,突然神色大变,快速跑到了那人身前。
“哥哥,你跪在这儿做什么?”谢之钰焦急地靠着常言依偎着半跪下,试图拉他起来。
少年纹丝不动,眼睛直愣愣盯着书房紧闭的大门,不去看男孩子,一言不发。他的眼中写满了坚定不移百折不回,看的男孩子心里直打鼓,看看房间里,他爹今天应该是提前到了书房。
见根本拽不动常言,男孩子只道是他爹罚他哥哥跪在这儿,爬起来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兴师问罪一般的神情,冒冒失失就冲进去。
冲进去的那一刻男孩子是有些后悔的,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体会得深刻,他爹表面上温雅谦和,恭敬有度,但实际上为人淡漠孤傲冷僻,谁都难以亲近,就好像此刻,看自己的书,写自己的字,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淡淡然事不关己,才是最可怕的。
“爹爹,”男孩子偷偷瞄着他爹的脸色踟蹰着开口,“哥哥为什么跪在外面......”
谢审言放下笔,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起身去了屋外。
“起来。”
谢之钰跟在他爹身后,伸了个脑袋满目忧心地看着跪的笔直的少年。
“爹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少年神色坚决,无一分宛转的空间。
谢审言叹气道,“言言,不可任性。”
谢之钰嘴角一咧,突然想到他娘说的,哥哥初到谢府的时候不过两岁不到的年纪,本该是咿咿呀呀最喜欢胡乱嚷嚷的年岁,可不知是被什么场面吓到了一般,连着几个月一句话也没有,所以给他取名常言,希望他能多说话,再来他娘也是动了点逗弄他爹的心思刻意犯了他的名讳,据他娘说的,那时他二人尚未成亲,他娘每次喊常言都能想到他爹,起初每逢大家“言言,乖”、“言言,听话”的时候他爹都颇为不悦。
男孩子想着那情景,突然有点想笑,赶忙咬着嘴给憋了回去。
“爹之前一直说的,我可以自己做决定”,少年依然如磐石一般坚定,“若是为了林赵两家的香烟,日后我的孩子,一个姓林,一个姓赵就是了。”
“言言!”
谢之钰偷偷看了他爹一眼,终于看到了点不一样的情绪,心里的大石放下了。他大约知道是个什么事情,无非又是林赵两家的老人出了什么幺蛾子让常言哥哥改名认祖、继承家业,可哥哥拒不接受,表面上一直说是怕爹落人口舌,说林赵两家的富足是借了爹的官运,说爹表面不让府中人士从商,可养子亲人的背景那么雄厚,自己一退,就安享富贵。可谢之钰心里明白,哥哥根本从来没想离开爹娘,离开这个家。
爹爹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遵随孩子自己的心意,反正向来,他也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看这架势,爹爹似乎也在游说哥哥?谢之钰不免疑惑万分。
“赵老太爷此番怕是撑不过半年,言言,血浓于水,你若是过于执拗,怕是伤了老太爷的心。”谢审言顿了顿,继续道,“再者,爹也实在不愿做这阻人骨肉团聚的事。”
常言低了眸子,双膝微微颤抖,再开口还是带着不甘,“我会去剑川......见他最后一面。”
剑川?谢之钰眼睛猛然一跳,那不是会路过白石?
“罢了。”谢审言也露出疲态,“爹会陪你一起去。既是言言自己的心意,为父也该亲去解释。”
谢之钰上前去扶起哥哥,常言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他垂着眸子,“爹,我绝不会离开的。”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9:00 +0800 CST  
【二十八】
日升日暮,花谢花开,遇见的,离去的,记住的,忘却的,转身就都会流逝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无所遗漏。
在谢审言书案的一个拐角处,躺着一排小石头,常言很小的时候,常来找谢审言学写字,而且总要在他膝上写字。大概为了表达对书案占有或者对谢审言的感谢之意,每次来,都带点东西放在案上。有时是块小石头,有时是个小树枝,有时是草叶,还有一次,是个死了的毛毛虫。宋欢语总要把东西都扔了,可谢审言说留着石头吧,省得言言问起来,无以为对。久而久之,谢审言的书案边上,就有了一排小石头,即便现在常言大了,很少来寻他爹教导些东西了,石头却依然长年累月摆在那里,昭示着一个孩子对父亲的依赖。
常言回屋后,谢审言便对着那堆石头发了会儿呆,谢之钰没敢像平日一样跟他爹打趣撒娇,背完书就乖乖站在一边给他爹磨墨。
他知道他爹特别累,这段日子里,他的眼圈总是乌黑的,步伐总是疲惫的,多一句话都不愿说,可又总有各种各样的事缠得他喘不上气。
他又听见他爹轻微地在叹气,男孩子心里猛然间疼的想被人抓握住一般,一种惭愧内疚的情绪像海潮般地冲击着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站定在那儿想了很久,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一边自己拿了戒尺,再慢慢挪到谢审言身前跪倒,将尺子举过头顶,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爹的表情:“爹爹今日用尺子罚吧。”
谢审言终于将稍显呆滞的目光移到小孩身上,神色里闪过微不可见的一丝诧异。
小孩只看着地上,声音几乎快听不见:“爹爹太累了......那么打......爹爹也会疼......”说完小孩轻微抽搭了一声,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
当爹的默默看了小孩良久,伸手拉他起来,取过他手中略显厚重的尺子,把小孩抱到膝上按趴着,每日一样的姿势。
感到身后的衣衫一件件被除去,男孩子浑身都开始冒汗,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但是请罚的到底是自己,他又觉得这些都该好好受着。于是紧紧闭上眼,准备承受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啪”一声,戒尺落在桌案上的声音,男孩子一惊,正在晃神中,身后突然开始炸开一片的痛。
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力道,没有轻一分,也没有重一分,却依然是他爹温吞的巴掌。
小孩咬着下唇,泪水不受控制般顺着稚嫩的脸颊流到地上,身后那两块肉被反复搧的疼得狠,却让孩子感到无比心安。
当爹的匆匆打完,没有立刻去扶小孩,他将手掌覆在小孩滚烫的皮肤上,轻轻揉了好一会儿。
小孩觉得那刺辣的痛慢慢缓和了,听得脑袋上他爹的声音:“钰儿,记住教训了吗?”
小孩噙着眼泪抽噎着开口,“记住了,爹爹,再也不会了。”
他爹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把小崽子伤处悬空抱坐起来,揽在怀里继续提笔写字。
“爹爹......”
“嗯?”怀中传来小崽子软糯糯的声音,谢审言低眉应了一声。
“钰儿也想跟你们去......”淡淡的带着点请求的意味。
眸间只闪现片刻的疑惑,立刻被温柔的笑意取代,当爹的唇角一弯,道:“好。”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12:4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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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5-06 09: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07 07:38: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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