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同人】与吾同归(古风纯父子,甜宠)

1L度,
最近打算写番外呢,突然就没了,慢慢搬过来。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1:09:00 +0800 CST  
【一】

米田共被她娘牵着下马车的时候正值傍晚,本该是未到他爹下朝回府的时辰,谁知谢审言早早借病告了假,见马车到了府前便迎了上来。

一片深色阴影盖住前路的时候,逆着夕阳的余晖有些许晃眼,男孩子眯着眼抬头看了去,眼前这个男人眉如墨笔描画,挺秀过眼,看向自己的眼睛,黒眸莹亮晶丽。他的鼻梁挺立,唇线清晰,气质温和,和自己千万次在梦里想象中五大三粗的爹爹模样很是不同呢,唔.....不知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爹。他亲爹,不是那个天天喊他“有米又有田,开开心心才好过年”的米老板爹。

谢审言的目光盯着男孩子看了会儿,忽然半俯下身子伸开双臂做出要抱他的举动,男孩子下意识往后闪躲了小半步,谢审言半伸出的手便僵在当下。

唔,其实我是怕自己身上的灰尘弄脏你的衣服。米田共暗暗在心里解释道。他看着那身穿墨青色长衫的男子收回了手,讪讪然立起身,一时间嗓子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后悔的情绪。
“钰儿,跟爹回家。”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又低沉有力,不是询问,而是坚定的语气。

就在他还在疑惑这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的当口,一只手便伸了过来,米田共看着那如玉石般洁净修长的手指,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用脏呼呼的小爪子握了上去。

嘶——

同左手边紧握娘亲温热的手完全不同,谢审言的手指冰凉冷硬,激的男孩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1:10:00 +0800 CST  
【二】

米田共躺在谢府床上的时候还在想,这该不会是做了个还没醒的梦吧?

可这棋盘格花纹的帐幔,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触手可及,好像不是梦?

方才告别那二人,说自己疲乏了只想睡觉,分明在他两的眼中看见了无尽怜爱和欲语还休,好像不是梦?

那个让自己喊她娘·亲的人,用纤纤细指帮自己掖好锦被被角,告诉他已经回家了什么都不用害怕,以后爹娘都会在你身边。那般柔声细语,好像不是梦?

可他闭了眼,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也屡不清。

以前跟着米家那个所谓的哥哥穿梭在市井间,经常会听到茶馆的闲杂人士谈论到京城的什么谢大人。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1:15:00 +0800 CST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1:25:00 +0800 CST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1:25:00 +0800 CST  
【三】

米田共蹑手蹑脚地掀开锦被爬起来,随手抓了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轻轻钻出了房间。

以前经常被米老板逼着潜入别人家去偷米,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姣好的那张脸对着别人傻笑两声说几句胡话然后被当成长得好看的傻子被赶出来罢了,但是次数一多,对于如何避着躲着找自己能走的路来说可谓是驾轻就熟,好在谢府的仆从倒也不是太多。

更深露重,男孩捂着嘴打了个喷嚏,突然想起方才那攥着自己手的男人对自己说,天冷了,不比前几日,不可穿的这么单薄。男孩子不置可否的咧了下嘴,有点想笑,这身衣服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又拐了几个弯,看见不远处一个房间透出光亮,他便想着摸过去看看。

“这么说来,那米姓人家是从死人堆里把小钰给抱回去的?可我们当年追到小树林并没有杀的尸横遍野啊,看那人的面相不像什么爱施德的善人。知音,你可别让人给骗了,那人该是贪图些别的什么好处才收养了小钰吧!”

说这话的人语气清亮,大嗓门直传出门,被扒在门边缝隙处的孩子听得一字不落。男孩子眉眼一动,这是在说我吗。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照顾了钰儿六年多,我看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遭受虐待的痕迹,就是……过的……过于……”

这是娘亲的声音。男孩子在心里早就默默承认了,为什么不认呢?三日来的精心呵护,关怀备至,这不正是他多少个夜晚对着老天爷爷祈求来的吗。

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个寒峻嘶哑的嗓音传出,微弱到男孩子甚至有些听不清。

“没关系的,欢语。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照顾他,保护他。”

男孩子缩着身子半坐在地,两只小手本是放在嘴边取暖,这一时间有种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的错觉。

“审言,你当年以身残之故拒婚公主,皇家天子之前,岂可有戏语谎言。就是现在皇上不咎你欺君之罪,也要重惩御医,罚他们误诊之过。现在如果……有蒙骗皇家之嫌,让皇家失了尊严。审言你是皇上器重的人,要防人离间,还是谨慎为上。”

这是一个浑厚的中年男音,坐在门边的孩子听得不甚明白,可他却感到慌张。

“好在大家都知道洁儿收养孩子,你又带言言见过皇上。现在你府莫名添了个孩子,也不会有人惊讶。日后你只需继续跟人介绍说这是你的螟蛉之子,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话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男孩子又觉得开始发冷。他想着是不是自己离着远听不见,不甘心地站起身向前凑了凑,等着许久,那个声音继续开口道。

“最好……也不要冠以谢姓……像洁儿收养的其他孩子一般对待……当年知情的人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府中的人也只留下不知情的和信得过的……”

男孩子双臂环胸抱着自己,他觉得冷极了,突然懊悔起来没有把那锦被包着裹着全身再跑出来,想到被窝里的温软暖意他就开始轻手轻脚地往回走。一阵寒风吹来刺骨的冰冷,男孩子捂住脸,丝毫没有留意到两行热泪已经流到了嘴角。

……

屋外风声呜呜呼呼,将未掩实的雕花木门吹开了些,险些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宋欢语担心凉风吹到谢审言,忙起身去掩门。

众人也从董太傅的一席话中回过神来,个中利害显而易见,可那人的性子……

谢审言抬起头,清冷的嗓音响起:“六年前我就已经说过,我的孩子,一定要取谢姓,不能对人说是收养的!”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1:26:00 +0800 CST  
【四】
兴许是太累了,米田共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卯时,他揉揉惺忪的双眼,睁开所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了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一个激灵就跳坐起来,倒是把正站在他床边收拾衣物的宋欢语吓了一跳。

“醒了?娘亲刚刚给你收拾了些东西过来,你那个小包袱里的衣物大多不能穿了,娘亲也不知当扔不当扔,路上买的那些好像你又不太喜欢碰也不碰......”宋欢语看着孩子的眼神噙着笑意,等了会儿看眼前的小东西垂着头没有反应,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当然,你要是实在穿不习惯那些,娘亲给你补补也是可以的。”

小人还是木头般坐着,眼睛也不知定在何处。

“你不要害怕,这里是你的家,还记不记得娘亲前日在车上说的啊,回到家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用怕,爹娘都在这里,会一直保护你......”

......

宋欢语擦擦额间冒出的一层细汗,看着孩子这个样子,心下只有怜惜。

“嗯......你爹爹上朝去了,等他申时回来,跟你说说话可好,嗯......我看你们都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嗯……应该沟通的来......”

......

“娘亲带你四处转转可好,府里有很多小哥哥小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小木头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一丝落寞,昨夜听到的那句“像收养的其他孩子一般对待……”又在耳中响了一次,他蹁跹的长睫毛动了动,头垂下更低了些。


简单的洗漱后,宋欢语迟疑着,还是拿了件鸦青色的新衣内衬对襟给孩子穿上,外罩了件幽紫色的衣袍,在腰处斜斜揽了一条腰带,腰间坠了两块清明玉佩,将他的头发用竹簪束起,简而化之的固定了下。这番折腾下,男孩子也没有任何反抗,由着宋欢语由左到右、由上到下细细收拾了够。

待最后整理完袖口的配饰,忙活完的娘亲停下手细细打量着儿子,一时间竟被迷了双眼,这几日每日都穿着粗衣麻布,又低着头谁都不理,宋欢语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他,这会儿男孩子微抬了些头,怯生生迎着宋欢语的目光看了去,他和审言,太像太像,脸部的轮廓,眉清目秀的样子,清澈的眼神,专注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初晨的阳光流动在他身上,似一道春水淌在心底,沁入心脾。

心满意足的伟大娘亲牵了儿子就出门去,早秋的清晨还有丝丝凉意,但男孩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他的小爪子被身穿紫色罗纱裙的女子紧握在手里……唔……男孩子低头看看自己的幽紫色袍子,觉着这两件搭衬着好像融为一体了般。

“钰儿,你喜欢这里吗?”

男孩子抬起头看看周遭树木蒿草密集,空气里香气馥郁。院中小径石板间的蓬蓬野草蒿蔓,路径隐约,如入一个大花园,倒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朝中得皇上恩宠不衰的尚书府邸。

宋欢语拉着儿子,不厌其烦地向他介绍着府里七七八八的人。

这“谢府”原来是男孩子他爹谢审言和谢大人公认的搭档钱茂大人共同的府邸,他娘的兄长董玉清父亲董太傅也住在附近的三里之内,府里除了些来来往往收拾打扫的下人,也就剩了钱茂大人的娘子和父亲,常言、常欢、常语三个最先收养的孩子,贴身照顾的丫鬟莲蕊,管家张嫂。当然,娘亲收养的百十来个孩子也会隔三差五的来府里戏耍打闹,但是这会儿,到了读书年纪的那些都去了顾先生那处习字读文。
比如这会儿,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府邸里就显得有些冷清,几个知内情的下人看着男孩子的眼神有些闪烁,片刻就移开了目光。

宋欢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突然问道:“钰儿,你偷偷在睡觉吗?”

男孩子抬头看了自家娘亲一眼,那目光又亮又深,虽只是一瞬,宋欢语仿佛又看见从前的谢审言,他眼中漆黑的瞳仁里总映着她呆笑的面庞。

一日的功夫,宋欢语就带着男孩子见了许多人,大多数人也是用同样怜悯爱惜的目光问候关怀几句,在试图抱下亲下男孩子又被委婉拒绝闪躲后说一句,“真像他爹啊。”

米田共暗暗想着并不多喜欢这样的目光,好像自己是流浪许久被捡回来的小猫小狗一般,虽然过往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可是他也不稀罕被可怜。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7:46:00 +0800 CST  
【五】
谢审言的轿子回府的时候,米田共正被他娘亲拉着介绍给常言,这个外面不知情的人眼中谢大人和谢夫人的正统长子。米田共想起茶馆的人说起的,常言十岁时,谢大人就携他参加皇上祭天大典,常言说了什么,皇上哈哈大笑,拍了下常言的头,说让他年年都来。米田共心里觉得,这该是他爹很看重的人,便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那常言不过也十一二岁的年纪,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模样也甚是精神灵气。米田共正思索着他爹是不是喜欢这样有朝气的孩子多一些,突然毫无防备地被眼前的人一把搂入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爹娘该有多高兴。”

米田共被搂的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的就用手推开他。

常言被推得一怔,脸上的神色马上又恢复如初,他笑道:“小钰,我是常言哥哥。”

男孩子又垂了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发呆。

“审言?今天这么早就下朝了?”宋欢语转过脸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谢审言,男子深灰色的修长身影,向这边走来。

米田共没有抬眼,只偷偷看着慢慢出现在视线中的黑色长靴,越来越近,直到那人直接站在自己两拳的范围内立着。男孩子突然觉得周身像被一股强大的气场镇压着,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有点慌张,但又觉得心安。

他微微抬起头去看眼前的男人,那般仰视的角度和昨晚在府前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偏差。忽然下一刻,男孩子的瞳孔放大了些,脸上的表情僵硬在那,心里一股暖流浸满全身……

他看见他爹正看着他笑,眼角微微扬起,仿佛阳光般温暖渐渐融化人的心房,让人无法抗拒,在他身边的人都变的柔和,温暖。

恍惚间他想起,就在今天清晨,他娘才对他说“你们都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嗯……应该沟通的来......”

谢审言看那孩子换了衣裳,愈发玲珑剔透。小家伙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他心下喜爱得紧,蹲下身子就去抱他。

这会儿米田共没有往后缩,只是身子僵着,并不紧贴着谢审言,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痛苦的时候别太难过,因为终将会过去,同样,高兴的时候也别太得意,很快这些也会悄然远去无影无踪。

谢审言自然是不知怀中这个小家伙的心思,他只觉得这个小人软糯糯轻飘飘的,对着所有人都生分得很,到现在也不吭一声,该是初来乍到过于拘束。六年前的意外虽说怨不得任何人,却还是生生让这无辜的孩子遭了连累,使得他们骨肉分离,让他错过了儿子最粘人依赖人的时光,他满心想着要对他加倍好,补偿这错过的六年。

谢审言的目光看向欢语,询问的眉间动了动,宋欢语极轻的摇了摇头,谢审言的神色变淡了几分。

“爹,爷爷和姥爷的轿子已经到门口了,我去跟着莲姨迎一下。”

听着谢审言应承了下,常言抬脚便往门口走,他看着谢审言带着那般笑容去抱小钰,多少是有些吃味的,爹虽然对自己很好,但也极少去抱他,对着他笑嘛?记忆里好像也很少。到底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啊,常言对自个儿无端冒出的妒意不置可否地嘲笑了下。

多年来的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变得异常敏感多疑,他看着常言离开时略微古怪的神色便猜到了个大概。以前在米家,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养子,对他极致冷漠利诱,他也经常能撞见米老板对着他那儿子百般关怀呵护,那刻他的心情也会抑郁难抒,经常在睡觉的时候泪湿枕边的被褥。茶馆的人说过谢府的常言据传其实是镖行林家掌家人林盛的外孙,他的亲爷爷赵一盛还是江湖的魔头,势力不可小觑,那常言虽是父母双亡,但林赵两家一直试图接他回去认祖归宗,还派了好些人在谢府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但他这些年却坚持留在谢府,想来也是对这养父母有极深的感情。

当年谢审言才华正茂时,诗会上姿态傲然,挺立无惧,一举便夺得头筹,一时间诗名在京城家喻户晓。人都说他才貌夺人,是京城第一才子。那常言也是自小参加诗会,谢审言虽不再写诗,可每次都到场给他助阵......

“钰儿?钰儿?”

米田共猛的抬起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到谢审言已经喊了他好几声,他小鹿般的眼睛只看了一下,立刻转向别处,咬着薄唇不发一声。嗯......不是我走神,是我还没习惯这是在喊我......

谢审言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般,轻轻说道:“以前的名字就不要用了,从现在起要记住自己的名字,你叫谢——之——钰。”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8:10:00 +0800 CST  
【六】
“你看到没有,方才谢大人手中抱着那个孩子,是不是又是谢家在路边捡的?”

“我看那孩子的眉眼跟谢大人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

“同僚慎言慎言啊,这谢大人可是因身残之故拒婚公主的,是万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看谢大人……平日里都是那番清远孤傲,跟谁都不亲近,几时有过那番神情?我看倒真像是……”

“同僚万不可胡言乱语啊,你忘了那谢府的常言公子吗?那才是谢大人看重的人啊,哪年不带着他去参加祭天大典?来日加官进爵都是既定之数。我看刚才那孩童,不过是与谢大人有些相似便与谢府有些缘分罢了。”

“也是也是……谢府的孤儿也是那么多……也没什么不一样……”

……

男孩子有些佩服自己听墙角的功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方才钱大人来寻谢审言说他提前下朝,商部的事务还有很多细节要商议,大人们都在前厅等候,谢审言便换了便服去了前厅。宋欢语忙着招呼娘家人,便让小钰先在院内等她一小会儿。这一会儿的功夫,男孩子便摸去了前厅,府前的议事厅里人声鼎沸,门窗大敞,争论的声音从前面传到后院。偶尔争吵中有片刻的寂静,那就是谢审言说话。他的声音低哑微弱,他一示意要开口,就没有人出声。

男孩子扒在门边听着两位着官服的大人的窃窃私语,很是清晰,他不确定谢审言听到一点点没有,即使离着很远,他也希望谢审言能听见。他看向谢审言,谢审言的面部并无半点异样,甚至连一丝波澜也没有,男孩子顿时觉得心下一片荒凉,恍然间又想起那夜听到的……螟……蛉……之……子……

他的嘴角轻轻翘了下,奢求那么多做什么,我不过是换了个收养的人家罢了……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8:48:00 +0800 CST  
入黄昏后大人们纷纷都走了,因着董太傅和谢御史都来了,谢府的晚餐便迟了一个时辰,大肆操办了一下,大家同桌吃个饭,也算是来场家宴庆祝一下小钰的归家。

谢之钰看着满满的人,张嫂领着人在布置碗筷餐具,常欢在屋中里来回毫无目的地疯跑,常语和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一个男孩子还带着几个年龄更小的正尖叫着追着她,小孩子们的后面跑着莲蕊,喊着一串串没有用途的斥责,常言乖觉的站在董太傅身边,太傅大人不知在跟谢御史说着什么,谢御史的眼神一直往这边看。

他的神情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局外人,可自己的手明明就被谢审言牢牢握在手里,半点挣不开。

“哎哟——”

男孩子的身子猛然被撞得往侧边踉跄了几步,谢审言伸手扶了他一把才没跌倒在地,他咧着嘴瞪视着面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人儿。

“站这儿挡着我干嘛?”面前人好不容易站稳了些,突然眼睛一亮,看看男孩子的手正被谢审言牵着,乱叫道,“咦?你是阿钰吧?我是你玉澄舅舅!”

宋欢语在一旁一阵好笑,她这个弟弟,不过七岁三个月的年纪,整日逮着家里那些小辈让他们喊舅舅。

“快点啊,喊声舅舅来听听,以后有什么事就找舅舅,舅舅关照你!”董玉澄笑的更大声了。

谢之钰的手臂被他扯得生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弱弱仰起脑袋去看谢审言,在看到谢审言噙满笑意的双眼时又立刻低下了头。

“你这么个小不点儿谁乐意喊你舅舅?”说话的男孩跟谢之钰一般大年纪,八字儿短眉,小杏眼睛,满脸伶俐,正朝着这边喊。

“钱一!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看我不打你!”玉澄说着就冲过去要打他,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这钱一正是钱茂大人的长子,那钱大人做梦都想要个女儿,给儿子的名字都是钱一、钱二、钱三、钱四……给女儿名字倒是:钱如花、钱似玉。谁知钱夫人杏花生了这边生的钱二都满一周岁半了,钱如花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董太傅和谢御史说话间走到了桌子边,大家便都围过去,四张方桌拼成的大桌子,董太傅和谢御史坐了,大家纷纷地坐下。平素,孩子们都是不上席的,但今天是全家聚会,不分老幼尊卑,张嫂莲蕊都有位子。

谢御史忽然招呼谢之钰坐到他身旁的位置,谢审言看看男孩子,示意着点了点头,谢之钰便乖乖地到了那边坐了。

晚餐上煎煮烹炸,飞禽走兽,荤素都有。男孩子坐着局促得很,只扒着米饭,眼前的菜肴半口不吃,谢御史看在眼里,便开始给男孩子夹菜,直堆得碗中似小山模样。男孩子一时表情有些苦,拿着筷子犹豫了会儿,把那山一般的菜一点点夹到桌子上,继续慢慢吃最底下的米饭。谢御史看着男孩子的动作,皱着眉,脸一下就黑了。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8:52:00 +0800 CST  
宋欢语心下一跳,忙去看谢审言的脸色。淡定的爹爹手中的筷子只停了片刻,继续去吃面前清淡的小菜。

谢御史冷哼了声,扔了筷子瞪视着孙儿。
男孩子感觉到眼刀杀了过来,也放下了筷子,索性连白饭也不吃了。

宋欢语见状忙起身要去给谢御史端参汤,陪着笑道:“公爹怎么不吃了?若是饭菜不和口味,喝点汤吧,这参汤加了黄芪和何首乌,能增强体质,延年益寿的。”

谢御史冷哼了声,“看着你们这一家子,我看我是活不长的!”

“谢大人,不可说此不吉之言啊。”董太傅忙出声挡驾。

谢御史转过脸看向谢审言,突然大声道:“我早说了这女人是克夫妨子之人!想当年要不是为了她,孩子怎么会让人掳了去,还在那僻陋山野长大,养成了这般古怪的性子,长到这么大估计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父亲大人!”谢审言猛然看向谢御史,目光如利刃一般。

屋里瞬间静静的,谁也没有开口,宋欢语怔怔看着谢审言,心下想着从未感受过谢审言作为一个年轻的朝臣是怎样与众多大臣人员成功周旋,有怎样的心机和谋略,但那一眼中,她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深沉和严厉。

谢御史一下子停了话语,半晌没再开口。

“审言,”董太傅微咳了一下,“你父也是心疼小钰这些年无亲爹娘陪伴教导在旁,一时心急了些。”谢审言的脸色缓和了些许,董太傅继续道,“好在孩子还小,以后时日长的很......”

“爹!要我说就该让亲家爷搬来和姐姐姐夫一同住,你看我们不就跟哥哥嫂子他们住在一起?”玉澄忙不迭的插嘴道,在他的认知里,住在一起才是感情升华的最好方法,“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小外甥?”他咧着嘴冲谢之钰笑。

屋里的空气突然稀薄,大家都不呼吸了,太傅大人无奈地抚着额头。谢审言已恢复了淡淡然的模样,半垂着眼看着面前的桌沿,轻声说道:“如果父亲大人不嫌弃我家习漏礼疏,孩儿自会奉养父亲大人天年。”此话一出,谢御史脸上怒喜交加。谢审言用了“我家”两个字,表明他的独立位置,必是让谢御史觉得刺耳。可接着他又承担了晚辈之责,解了谢御史的后顾之忧。

此时谁也不能接茬儿,片刻后,谢御史叱道:“我尚在为国效力,何谈奉养天年。到我不能为朝庭出力时,再说吧!”话外之意就是他在位子上,就不会同住。“但是这个孩子,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再出了什么纰漏我看你也愧对我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之钰默默咽了口口水,这位自己该喊爷爷的人,言辞如此咄咄逼人,跟爹爹的关系又那么冰冻三尺,想来也是极不好相处的,暗暗思忖着,便慢慢挪着离着他远了些。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8:55:00 +0800 CST  
一顿饭吃的极其拘谨,全桌子的人都不再出声了,只有几个小孩呼啦的喝汤声和咀嚼声。

饭毕董玉清给谢审言切了脉,笑道:“审言,你这几年身体恢复的也差不多了,看来钱老爹的内功真的能健体强身,这下钰儿也回来了,你们一家子终于能好好的了。”

谢审言起身鞠了一躬:“还是兄长调理的好。”

董玉清赶忙轻笑着扶住他,向另一边喊着董太傅一同回府。

谢审言转过身去,又要行礼,董太傅按了他的手臂,说道:“审言,不要这么多礼。你好好养护身体,照顾妻儿。”说完,十分自然地抱了一下审言,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对谢御史说:“谢大人,我们送你回小舍可好?”

谢御史一脸茫然的样子,点头站起,要与董太傅往外走。

谢审言说道:“谢父亲大人前来。恕我不远送。”

宋欢语也说:“公爹走好。”

谢之钰歪着脑袋看着谢御史的背影,觉得他显得格外苍老。


“困了吗?”谢审言蹲下身子注视着男孩子,他目光澄澈,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男孩子这才注意到周围没什么人了,他舔舔干涸的嘴唇,想着刚才自己好像没吃饱,好像连口汤也没喝,这会有些懊悔。突然反应过来谢审言在问他话,慌乱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好像也没有生气,唔……自己这走神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男孩子踟躇着轻轻摇摇头。想着以前总是吃不饱我也能睡得着,可现在……好像习惯了吃饱了才睡觉。

“跟爹聊聊天可好?”谢审言轻轻笑着。

男孩子扬着眉毛,想了会儿,点点头。
谢审言便站起身,攥着男孩子的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02:00 +0800 CST  
【七】
走在路上的时候,男孩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聊聊天”是相互的,不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可是他还不想说话,这可如何是好,男孩子突然觉得局促起来。

好在谢审言也并没有逼他开口的意思,进了书房径直走到案边坐下,伸手把男孩子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膝上。

谢审言的双臂环过了男孩子的细小的肩膀,铺开一张新的稿纸,一手按住纸,一手拿起笔递给男孩子。男孩子握了笔,谢审言笑道:“你 握 笔 的姿势很对,谁教的?”

男孩子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唔……是偷偷跑去城西的学堂偷米时看到夫子时学的。

谢审言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的脸颊几乎贴着男孩子的耳朵,他握了男孩子拿笔的手:“爹教你写自己的名字……这是谢……嗯……有点复杂……你写一遍……旁边还有一点……嗯,写对了。”

男孩子高兴极了,他虽是背对着坐在谢审言怀中,但谢审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笑。

谢审言握着男孩子的手又写了之和钰。男孩子半靠着谢审言,闻到他身上飘着淡淡的草药味,男孩子吸吸鼻子,觉得很好闻。

谢审言轻声道:“钰儿,明日跟着常言哥哥一起去找顾先生读书习字好不好?”男孩子还沉浸在写字的满足中不可自拔,极快地接了句,“嗯。”

谢审言一愣,握着男孩子的手一滞。

男孩子也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小手刷的就抽了回去,放在身侧攥着自己的小袍子。

谢审言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将男孩子抱起放在身侧,走到门边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功夫,饭菜就送了上来。

凤凰蛋、糯香骨、花椰菜、扒三素……小男孩子眼睛一亮,觉得肚子更饿了些。

“钰儿为什么要把菜都放在桌子上?”谢审言蹲下身,递了碗筷给男孩子。

男孩子接碗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着想缩回去。他偷偷看了看谢审言的脸色,好像并没有生气,刚才的语气也很温和。

“嗯……让爹爹猜猜……”,谢审言拿过男孩子的手,让他接了碗筷,“是因为不喜欢吃那些?”

男孩子看着满桌的美食,都是自己最爱的,咽了咽口水,轻轻点了点头。在米家的日子过得不好,可他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谢审言点点男孩子的鼻子,笑道:“在你娘亲的肚子里,你就只吃馒头片。”

男孩子看向谢审言的眼睛,那双眼里只有笑意,没有其他。

“所以,钰儿现在还吃些其他的东西,已经长进很多了。”男孩子面无表情地听着,全然不知掉了一个圈套。

“但是,钰儿正在长身体,挑食的太严重,会长不高的”,谢审言不厌其烦地循循善诱,“还会变得很笨……笨到一个字很不会写……”男孩子微微低下头,一言不发。

“还有,长者赐,不敢辞,爷爷给钰儿夹菜,钰儿不喜欢,也不该都扔掉。”

男孩子这下是听明白了,他紧抿着嘴唇,喘气声重了些。

谢审言站起身,语气却还是极致温和:“钰儿,懂爹爹的意思了吗?”

这个问话让男孩子有点惊慌失措,慌乱中急急点了点头。

“那么……”谢审言看着儿子那不说话的小样子,突然就想逗逗孩子,“如果下次钰儿还这样,爹爹这里有巴掌和尺子,钰儿想选哪样?”

话音刚落就成功逼得男孩子抬起头睁着大眼,一副惊恐而不可置信的表情。

男孩子心想我两个都不要选。

谢审言笑意更甚,看穿了小孩的心思般,“两个都不选,钰儿又忘记了爹爹刚才说的长者赐,不敢辞吗?爹爹让你选,你敢不选?”

男孩子知道谢审言在戏耍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模样尤其讨人怜爱。

谢审言忍不住又去抱了他入怀,让他赶紧吃些东西,肚子吃饱了才能长得高,才不会变笨。

看着男孩子放下警惕开始吃得津津有味一嘴的油,这位爹爹又开口道,“还有你这成日到晚都不喝水的毛病要改,你看你这嘴干的......”男孩子又停下叨菜的手。

年轻的爹爹突然不解自己怎么变得这般啰嗦......


谢审言回房的时候宋欢语正等在门口,见他回来就凑上去搂住他,“慈父当的怎么样?”

“体力活儿......好像说完了我一整年该说的话。”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14:00 +0800 CST  
【八】
翌日清晨,谢家小钰又被自家娘亲穿戴整理成了个豪门贵胄的模样,跟在常言身后,看着这府里其他人都是素雅暗沉的装束,自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没有法子,想着自家娘亲露出的那一副大功告成的满足感,摸着他的头说你爹下朝回府还会来同你聊天,所以今日去学堂要乖乖的,等回来可以跟你爹说说学堂的趣事和见闻。

男孩子心里念着,这每日都来聊天,是不是每日都能加一顿夜宵吃?

“小钰,那顾先生本是太学院退下来的国学学博,爹专门请来教授我们学问的,加上常欢、常语、玉澄和钱一,还有娘收下来的十来个孩子,现在加上你。”常言微弯下腰,轻轻将谢之钰肩头落下的那片枫杨树叶拂下,“所以都是家里面的人,你不用拘束。”

“不过,”常言顿了顿,“像这样学问大的文人墨客一般脾气都比较古怪,你顺着他便好,也不用太把他当回事。”

谢之钰看常言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才意识到他眼前这个哥哥虽然平时看上去少年老成端正识礼,其实也还是个稚气未脱心性未改的孩子啊。

顾铮被谢审言请来作为谢府的西席,并非是日日来授课,谢府的孩子们每隔三日便可得闲一日,做些除读书之外的事情。这些都是得益于谢府主母谢夫人,立志于挖掘每个孩子身上最大的长处加以培养成材。

谢审言为顾先生另开了一处幽静的别院,那别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通文博苑”匾额。

常言拉着谢之钰给顾先生行了礼,便拉着他坐到了下首。

一落座,周围便开始窃窃私议,满堂而起,台上的顾老猛敲了一下手侧的戒方,才安静下来。

谢之钰偷偷抬眼看了看,这老头子长的竹清松瘦,眉目间充斥着直言正色,看起来应是个一板一眼的人。谢之钰瞅了瞅方才顾老敲桌案的那把戒方,咽了咽口水,他没去学堂读过书,可他见过学堂里的那些个事……

左手边的玉澄看清谢之钰的眼神指向,极小声地凑近些笑着,“那可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先生从没用过的”,顿了顿,“先生喜欢罚跪……”,看见谢之钰侧过脸来看自己,又哈哈道:“也从没让谁跪过……”

谢之钰不置可否地哼了哼,不再理他,眼角轻抬,发现顾先生正微蹙着眉看着自己,忙低下头去。

午间下学后,谢之钰独自一人去东司,刚收拾整装出来,见顾先生直直站在门口,吓得立退了小半步。他心下觉着顾先生应该也是要如厕,便微侧着身子让开了些。

“尚书府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见到师长居然不行礼?”

谢之钰被这疾厉辞色吓得一跳,头皮开始发麻,脑子里回想着这几日看见其他人的行礼方式,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门道来,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顾铮只见这孩子定住了般一动不动,想来是不知道如何行礼。他嗤笑了声,拂袖而去。

就在谢之钰稍微松了口气,准备迈步回去的当口,顾铮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身来审视着他,“你是长文的亲子吗?”

长文......谢之钰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好像是听过谁这么称呼谢审言。

“说话,话也不会说了?”顾铮低头看着眼前人毫无反应的样子,最后的耐心已被磨完。

“不是。”

谢之钰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袍,快速作出了应答,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不是至亲之人,根本不会纵容他那些别扭的气性。额间已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铮早已走远。他抬手擦掉额头的细汗,手竟有些发着抖。

再回通文博苑的时候谢之钰已无心听课,他在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方才的场景,反反复复思索着他这样的回答还会不会给谢审言带来什么麻烦。

他一张稚气的小脸此刻布满愁容,眉头紧锁现出一个“川”字。

眼前突然间被一片黑影覆盖,男孩子仰起脸,那顾铮手持着黝黑的紫檀木戒尺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我方才说到哪了?指给我看!”

男孩子灵动的大眼失了光泽,全然被惊惧覆盖。他看着顾铮,一句话也说不出,身子微微发着颤。

顾铮怒极反笑,从桌上一把扯过男孩子的手,掌心翻外,举起戒尺兜着风就要往上砸。

“先生!不可!”

男孩子眼见戒尺砸下来惊得动弹不得,突然间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护住。

一声沉闷的声响在来人的身上炸开,那人冷不丁轻哼出声。谢之钰失神了般把脸从那怀抱中扬起,内心好像被人揪紧了般……那戒尺……是打在常言哥哥身上了吗……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19:00 +0800 CST  
有些写的不好的地方会重新修整。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26:00 +0800 CST  
【九】
这一切变故来的太快,周围的孩子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两个都在腹诽这顾老今日是吃错了什么火气这么大。

顾铮饶有意味地盯着常言,心中的答案已有了几分确定,这样看来,谢长文明日是不会再让这孩子来这里了。

“钰小弟从前待的人家并未教授过他学文识字,初来乍到,很多规律不懂,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教导不周,还请先生不要动怒,有什么过错常言愿代为领罚。”

谢小钰呆呆望着常言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样子,一直以来孤苦无告的身躯好像找到了停泊之处,他将头继续埋在常言的胸口,动也不动。

“我们继续……”顾铮寒了语气,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那二人,继续授课。

就在三日之前,“哥哥”一词对谢小钰还意味着噩梦一般的存在,米家那个所谓的“哥哥”……谢小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可现在,他居然开始希望有一个哥哥,就像常言一样,能把他护在怀里,为他扛下所有的疾风暴雨。

谢小钰突然觉得内心有些畅快,这是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对于情之一物的确定,以前没有人对他好,他也不敢对别人好,在他内心情感应该是一种等价的交换,别人没有给他,他自然不会一味给予,可到了这个“家”,他恍然发觉,很多人对他好,而且似乎也没有要求他的任何回报。

秋风瑟瑟叶成堆,流云悠悠也相随。黄昏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男孩子早早跪在了静谧无声的书房,已经半个时辰了,膝间的刺痛隐隐传来,可男孩子毫不在意。

谢审言今日下朝尤其晚,当他踏入书房门的那刻,先是一怔,微蹙了眉径自走到男孩子身旁扶起他,“跪着做什么?”

男孩子垂着脑袋,不说话。

谢审言微叹了口气,“爹今日乏了,陪你吃个饭,早些去休息吧。”

男孩子抬眼看着谢审言,眼见他满是疲惫神色,眼下透着青黑色,全然不似昨日的神采。

“走,跟爹去吃饭。”谢审言伸手牵了小孩,却见小孩站着不动。

许久,看见男孩子嘴巴动了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再去通文博苑了……”

谢审言的眉梢一动,眼里带着无限的溺爱,唇边又是那含了笑意的弧线。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开口同他说话,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

“好。”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34:00 +0800 CST  
【十】
无比踏实的一夜过去,谢之钰揉揉惺忪的双眼,看见娘亲又一次笑意盈盈地拿着一身贵家公子的衣服准备给他穿戴一新,他稍稍觉得有点无奈,但又不想违了娘亲的兴致,只好任由着被摆弄一番。

“钰小公子,大人说钰小公子洗漱完毕后自行前去通文博苑,今日常言公子不能同去了。”

“什么?”谢之钰一惊,转脸瞪视着门边的小厮。

“大人说钰小公子洗漱完毕后自行前去通文博苑……”

“再说一遍!”男孩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人说钰小公子洗漱完毕后自行前去通文博苑,今日常言公子……”来人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停下,你再说一遍!”男孩子的身体已经僵的不能动弹。

“大人说钰小公子洗漱完毕后要前去通文博苑,今日常言公子不能同去。”来人已经冒了一头虚汗。

男孩子一时如冷水浇头,打了个寒战。难道昨夜是自己在做梦,还是……那人明明说的是……好……

“我……常言……哥哥呢……”

“常言公子今日跟大人进宫了……”

谢之钰不知自己是如何拖着灌了铅一样沉的步伐去的通文博苑,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回想昨夜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错的地方,那人昨日明明一直都很温和……


所以当顾铮又一次举着戒尺站在他面前,铁青着脸冲他吼让他重复的时候,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一切一般,勾起嘴角直视着顾铮。

顾铮被他眼底带出的无惧惊得一滞,本以为谢审言不会再让他出现在这里,现在看来竟是自己错了吗?

“伸手!”顾铮敲敲桌角,声色俱厉。

谢之钰缓缓站起身,赌气地举起右手摊平,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

啪啪!

戒尺狠狠落了两下,谢之钰猛然闭眼紧锁着眉头,右手已堪堪沉了几许,两条横贯的痛像要刺入心脏,疼的钻心刺骨。

他不自禁的就蜷起指尖,可并没有缩回手,慢慢又摊开,身子已经止不住的一抽一抽。

顾铮看着谢之钰闭紧双眼,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登时怒火中烧,加上郁结难抒发无处泄愤,他一把就抓住孩子的手腕,扬起尺子就重重砸下来。

坚硬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掌心,一下抽下去就是一道僵痕,疼的谢之钰冷汗直冒。可痛苦偏偏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一下紧跟一下,他忍痛忍得面部扭曲,可死死咬着牙关,倔强地一声不发。

周围的人没一个敢看的,都低着头,害怕的样子溢于言表。玉澄已经吓得捂住耳朵闭上眼哭了起来,仿佛打的是他一般。钱一也咬着拳头伏在桌上,他们大多跟谢之钰一般年纪大小,甚至还有更小的,当下的情形下,即便不忍,也没任何人有胆量去拦。

有那么一瞬间,谢之钰觉得好像痛到麻木,可紧接着那可怕的痛楚又砸下来让他恢复清醒。眼泪被逼着从紧闭的眼角挤落,顺着他苍白的小脸一滴滴掉在衣襟上。

那顾铮好像阴曹地府的鬼面罗刹般,一丝不苟毫无情面可讲地掌着刑。

男孩子不知自己被打了多少下,掌心已经撕裂一般痛,骨头都有要被打碎的错觉,血丝已经微微渗出来。

“啊!......”

喊的人并不是正饱受锤楚的孩子,而是旁边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看到伤处的玉澄,他吓得魂不附体,身子抖得像落叶。

顾铮停下手,微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孩子。那孩子痛成那副模样,却自始至终都没叫出一声来,他不禁觉着这试探是不是有些过了,若这果真不是谢审言的亲子,这样苛责一个年幼的孩子,实在是过于不近人情;若这孩子是......此番下来,跟谢府也算是结下梁子了......可我那稚子发妻何辜,淌入这趟浑水......顾铮想及此,疲惫地败下阵来,放开钳制谢之钰的手,回到讲案旁,扶住桌角喘着气。

没了力量借以依附,男孩子浑身无力,跌坐在地,抖得跟筛糠一般。他双目赤红,睁开来时一下子竟看不清任何东西。右手已经高肿青紫,最严重的部位皮肉都裂开了,渗着血点,男孩子想撑着爬起来坐会椅子上,可发现单靠一边的力量他根本无法起身,而右手......更是无法动弹,一波一波的痛好像并没有比挨打时减轻半分。

玉澄和钱一扑过来扶谢之钰,玉澄捧起那骇人的右手轻轻地吹起来,嘴里带着哭腔直嚷嚷,“痛不痛,痛不痛啊,都破了!一定痛死了是不是......”

谢之钰嘴角轻咧了一下,内心突然冒出一种莫名的期待,想着那人那天还握着他这手写字,不知看到变成这模样会是什么反应,会有一丝丝后悔吗......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38:00 +0800 CST  
【十一】
肿的似馒头一样的手被董明谊上了药,用纱布一层层小心包起来,谢之钰淡淡道了谢。

“这顾先生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他以前从来不这样……他若是看不惯你我定要找我爹和姑父告状去……”这董明谊是董玉清的女儿,比谢之钰大一岁而已,平素里都是温柔娴雅的性子,少见的这般又急又气。
谢之钰用左手拖着受伤的右手,走到府门前,他想在这等谢审言下朝,像所有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把这一切告诉他爹爹,不为告状不为诉苦更不为发泄,他只想在他爹眼中找到一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人有令,钰小公子不能踏出谢府半步。”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谢之钰。

为什么?自然是没有人理男孩子询问的表情。

男孩子就站在那里,立了良久,像一块化石,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次,他不想再去那个书房。

你现在要关着我了,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他就坐在自己的床前,呆呆望着地面,好像掉进了冰窖里,浑身发冷。直到有人来通报,说谢大人让他过去。

谢之钰站在门前的那一刹那,看见谢审言,比昨天更加气色黯然,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嘴唇看不到一点血色。

男孩子手上缠着的厚厚几层白布生生刺痛了谢审言的心,他背过身去不去看他,指了指里间的床榻。

“床上趴着去。”

男孩子刹时变了脸色,他看见谢审言手中拿着一柄一尺长的紫檀木墨黑色镇纸,一时间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为......为什么......”微弱的声音,隐隐夹着一丝哽咽,澄澈的双眼看向谢审言,鼻头已经酸到不行。他难以想象前几日还把自己抱在怀里万般呵护的人现在竟然拿着镇纸对着他,回来的路上他想象了无数种谢审言看到他受伤的手会是什么表情,有心疼有懊悔有难过有气愤,可绝没有现在的样子。那人神色淡然,好像与自己无关紧要一般。

恍惚间他想起坊间对谢审言的形容......为人狷介孤傲,不喜者,皆冷言回绝......可明明不是这样,前几日,他还冲着自己笑......

“听不懂话了?还要我重复一次吗?”

谢之钰摇摇头,甩掉眼角的两滴泪,胸腔像被堵住了一样喘不上气,原来自己竟连那人的一句重话都承受不住......他咬紧下唇里侧的嫩肉,艰难地朝床榻走去。

明明只有几步远,可他觉得每一步都迈的都很艰难,好像慢慢与谢审言隔开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小小弱弱的身子伏趴在床边,床檐正好顶住腹部,冷冰冰木质的寒意从腿边袭来。他把双手拿到前侧想揪住被褥,右手突然间开始肿痛起来,叫嚣着提醒他疼痛是多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他想起以前在米家的生活,无爱也无恨,留下的只有绝望无畏如置深渊的记忆,他有多想逃离那个地方,就有多贪恋现在的生活,现在有爹有娘有朋友有兄弟姐妹。即使有些事看起来不是那么如意,他也想忍忍就过去了,明日一早醒来,他还在这个家,就够了。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41:00 +0800 CST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47:00 +0800 CST  
谢审言听见他喊爹爹,心头猛然一紧,差点落下泪来,这是他前几日还暗暗发誓要捧在心尖上的孩子啊,而如今身受重创哭成了泪人,罪魁祸首正是他,这个相认不过几日就对他施以暴行的父亲。

他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满地狼藉。他扔了镇纸去抱床上的孩子,让他侧趴着靠在自己胸间,听着他像只幼犬似的呜咽着,瘫趴着没有一点力气。

“是爹爹不好,爹爹不该打你。过去了,都过去了,给爹爹一点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审言轻轻地说,他不知道从何去安慰,朝堂祸事本不该累及孩子,可他却遍寻不到保全他的方式,如果可以,他愿立刻带着他隐居避祸。

男孩子靠在温暖的怀抱里,阵阵的药香味同那日一模一样,他突然间就觉得心安,沉沉地就想睡去。他太累了,一日不得安宁的胆战心惊捶楚加身,消耗了他全部的气力。

谢审言知道他疼的睡不安稳,将孩子慢慢放下,打了盆水,从怀中拿掏出早就备好的瓷瓶,坐在他身边,掀开他遮住了伤处的衣服上襟,触目望去一片红紫,横着七七八八的僵痕,肿的极高,没有破皮,但也相当狰狞。

谢审言小心轻柔地给他细细上了一遍药,那膏药极见效,一敷上去高肿的痕迹就消下去一半。

上药间又看到孩子那包裹着的右手,谢审言一层层慢慢绕开白纱布,一时间被那伤处惊到,整只手肿的变了形,裂开的地方本以结痂,不知是不是方才忍痛时使力,又渗出了些血迹。他在心底暗暗骂了声自己,心疼得如刀绞一般,倒出些玉白色药膏也细细抹了一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好。

男孩子睡梦中还带着几声抽噎,他抿着唇,不知在做什么不如意的梦。

他想看到的,那些他心心向往的神情,今夜此刻都在他 的 脸 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只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

楼主 soliJoyce  发布于 2019-05-06 09:53:00 +0800 CST  

楼主:soliJoyce

字数:53120

发表时间:2019-05-06 09: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07 07:38: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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