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王道】窗外有蓝天 by完美哀

这样的要求无论怎样都不为过。
她眨眨眼,随即反问:“要多好?”
“最起码,也得从东京,一直到这里才行。”他伸出双手比了个距离,双臂展得很开,但这个距离,却怎样也不会嫌太多太长。
她笑了起来,回答:“好说。”
他的神色却突然认真了起来,水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看,却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路边的行人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昨天下了雪,今天的天气也不算晴好,天空的灰蓝色让她想起了那个她长大的地方,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天空灰蓝色,草地碧绿色,常年潮湿使得墙皮都会有种厚重却易脱落的感觉,大学校园里河岸下潺潺流过的河水,都是残存于她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彩色记忆,她看向身边的男子,低声问道:“这一切……”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她很少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她不确定是想说这一切结束以后,她就可以回到他身边,实现那个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的诺言,或是说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这些兜兜转转和相逢离别,都可以归咎于这场战争,凡人于此,总是无能为力。
“一切都等战争结束。”他没有看她,只是仰头看着这片并不晴朗的天空。他没有说完的是,等战争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其实认识这个世界上最擅长自欺欺人的动物,明明知道就算跨过了面前的这道坎,前方还是会有无数的阻拦和挫折,却还是要对自己说,这个过去了就会好,等到真的过去以后,却还是免不了会发现,之前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是多么的可笑。但这样的思维方式和习惯却不得不一直保持下去,人需要希望,即使在身陷最肮脏的沟渠的时候也需要抬头仰望星空,他们太渺小,太无力,必须要靠着这些个对未来的无望期许,才能在这样混乱而噪杂的世界上存活下去。
他不再说下去,只是在这片他们尚且在一起的天空下,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回到基地的时候刚下车她就看见Stern站在门口冲她挥手,送他们回来的军官帮他们把行李带回了房间,Stern看着她上下打量一圈,说道:“气色看起来不错。”
“那是自然。”她回答,“该休养的人身体没见好,我倒还占足了便宜。”说完略有不满地瞥了父亲一眼,宫野厚司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三个人并排往实验室就走去。
她落下的实验进度着实不少,连休息都没有来得及,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补进度,Stern叫她去吃饭的时候她才从资料里抬起头,算了一下午她左手边堆满了用过的写得满满的演算纸,右手边是还没看完的资料。
“走吧去吃点东西,虽然……吃的东西可能让你不太习惯。”她笑着来拉她。
“嗯。”她把手递给Stern,坐了一下午要不是有人拉她,几乎都站不起来,“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现在几乎每天都这样,逼近度逼得太紧,我们这边还好,第一办公室那里,简直要疯了。”Stern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办公室那个考文垂来的年轻人?棕色头发,灰眼睛很好看的那个?”
“记得,怎么了?他和我爸爸关系不错。”
“昨天见到他,简直都没个人形了,胡子拉渣眼睛凹陷的,要不是之前认识他,都快以为他来自北欧了。”
“这么严重?”她问道,“上帝,那老家伙回到第一办公室岂不是……”
Stern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一笑。
随后她见识到了他们的新菜谱,可以归纳为“硬的可以打死纳粹党面包”以及“淡的能够饿死希特勒浓汤”,还有“天皇看到都会哭出来的黄油”诸如此类,Stern把抹黄油的勺子递给她,说道:“欢迎回来。”
“多谢。”她接过勺子,把黏稠度堪比液体的黄油涂上面包,看着这些笑了一笑。

和那个人在人流匆匆的大街上拉着手散步,坐在长椅上吃冰激凌,当真是前几天的事情,但现在坐在这里,周围都是吃饭时还不忘拿着资料研究,一只手拿面包一只手拿笔演算的研究员,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恍若隔世。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1 23:55:00 +0800 CST  
OK这一章就到这里……
擦居然忘记排版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1 23:56:00 +0800 CST  
OK今天再发一章我的库存就没了……
没有库存的日子真忧伤。
一下发完就能去看剧了改来改去弄了半天真是烦死人了OTZ。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2 21:54:00 +0800 CST  

章十三
只有鲜血能让历史前进。



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的研究进度并没有因为德国的战败而收尾,相反,催促进度的命令一直没有停止过。
所有人都维持着同之前一样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她被单独叫到了指挥室。
那段时间她和父亲的见面屈指可数,第一办公室封闭,只有偶尔全员休息的时候才能在公用的餐厅见到,而且话也不可以多说,那段时间餐厅里几乎都没有人交谈,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融进了室外的沙漠,悄无声息。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穿着笔挺的军装,目光冷得堪比夜晚零下十几度的沙漠。
“灰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那个人礼貌性地对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但这都缓解不了她从脚底升腾起的寒意。是那个来自空军部队的Gin,这么久不见,他的军衔似乎又是高了不少。
“有什么事。”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这个人盯着你的时候,就仿佛你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你所有的心思和伪装,对他来说,都是能够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儿戏。
“你工作这么忙还来打扰,见谅。”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同她握手,但她没有理会,他们上次的见面并不愉快,她不喜欢做这些无用的表面功夫。
他也不恼,收回手整了整军装的领口,“其实是想请灰原小姐去见一个人。”
“谁。”她几乎可以想到是谁了,她的指甲掐进手心,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惧几乎遮掩不住。
“自然是宫野先生,你父亲。”Gin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对身旁的副官打了个手势,“带她过去。”
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带路的副官走在前面,Gin走在最后,同行的还有第一办公室的负责人,灰原之前见过他,但没怎么说过话,路上他在Gin的默许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你父亲惹上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她觉得这一句简直是废话,但还是耐心地问了一句。
“你也知道的,你父亲负责的研究是第一办公室的核心,如果他的那部分出了问题,整个研究就会进行不下去。”
“可现在不是已经要收尾了吗。”她说道,“前几天不是通知说下个月就可以实施实体测试了吗。”
“问题就在这……”
“可以这么说,你父亲藏起了通往研制成功所需要的最后一把钥匙。他阻碍了整个研究的进展。”Gin突然开口,冷冷地补完了他的话。
她愕然地回头看向他,那个人神色冷然,带着些不屑地说道:“看来令尊同你一样,认为我们的研究是件不太好的事情,但是想靠一己之力来阻碍整个进展,未免太不自量力。”
“那你大可以直接找人继续研究,叫我来做什么。”知道来龙去脉后她稍微冷静了一点。
“没有时间了。”负责人说道,“按照原定计划,下个月必须试验成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重新开始你父亲这一环的研究,他的手下也居然都听信了他的胡言乱语,怎样都不肯交出他们的成果。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刚问出口,前面的副官就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转过来对他们说:“到了。”



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基地里还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阴暗寒冷潮湿,真正意义上的不见天日。里面只在墙壁上亮了一盏快熄灭的油灯,走进去的时候那个副官还提醒了她一句:“小心滑倒。”
“地上全都是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自然是要小心。”Gin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完全忘记自己是带着怎样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和强迫自己不要溃倒的镇定一路走到父亲面前,当她看到被拷在椅子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皮肉的父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跪倒了下来。
地面上确实有没擦干净粘腻的血迹,事后她走出这个地下室的时候借着走廊的灯光她看到自己研究员的白袍子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痕迹的时候,险些吐出来。
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紧紧攥着父亲冰凉的手,颤抖着叫他:“爸爸……”
宫野厚司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他看到女儿跪在自己面前时几乎以为这是自己死后的幻觉,但随后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Gin,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这个时候已经在这个地下室待了三天,不停的拷问和逼供几乎摧残掉了他所有的意识,他现在对于死亡已经没有任何的恐惧,在没有看到灰原之前,他仅仅是对女儿和手下的研究员,有着说不出的愧疚,但现在女儿就在他面前,他却突然害怕起来,因为他还记得她刚回到纽约的时候,他允诺过,等战争一结束,他们就一起回家。
“志保……”他满是伤痕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野先生,首先我作为军人,对你的勇气表示敬佩。”Gin甚至还摘下了帽子,对他们微微一欠身,“但是,我把您女儿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想必您也知道了。”
“交出研究成果,或者你们一起死在这里。”他几乎是带着微笑说完了这句话,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又继续说道,“或者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我先杀了她,您看如何?”话没说完,一柄枪就抵上了灰原的脖颈。
一时间整个地下室安静无比,除了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其实本来也许不用这么麻烦。”Gin的枪口又往上移了一些,抵在她后脑,“你的一个手下受不住我们的拷打,交出了你之前研究没来得及毁掉的草稿,本可以把这些交给其他人,也赶得上进度。但是……”
“但是我用了密码演算,别人看不懂。”宫野厚司的声音嘶哑无比,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肺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没错,这才是我一直没杀你的原因。”他把枪拉开了保险,喀拉一声,“宫野先生,您想好,是您所谓的核武器会危害全人类重要,还是您女儿会死在您面前重要。”
“宫野,你就交出来吧,灰原还这么年轻……”他们的负责人几乎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相劝。
“爸爸。”被枪口抵着脑袋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但这个时候她反而变得不再害怕了,“没有关系的。”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2 21:55:00 +0800 CST  

Gin招手叫来了医生,医生手里拿着针筒,默默地看着他们,给他们开具放假证明的也是他,现在和Gin站在一起的还是他。Gin继续说道:“或许身体上的伤害对你们来说还不足够?”他停了一下,像是要欣赏她面部表情的转化,随即又说道:“这一针打下去,别说以后做研究,他以后记不记得你都是个问题。”

他对怎么折磨人怎么拷问怎么套话如数家珍,就像拷问战俘的时候,你永远不能威胁说要杀了他,想要让一个军人开口,除了利用他仅存不多的亲情的爱情,就是威胁他废掉他的手脚,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后半生要倚靠着器材度日,远比直接死掉痛苦得多。同样的,威胁一个科学家,最重要的也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大脑。
她终于知道Gin从始至终都能不紧不慢成竹在胸的原因,从一开始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谈判,她手里,连最基本的筹码都没有。他掌握了他们所有的弱点所有的恐惧,他根本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脑海里这些年来的记忆奔涌而过,儿时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也刹那间清晰起来,她的妈妈推开了她倒在血泊里,伦敦的大雨拍打着她的脸颊,她口齿不清地叫着妈妈,但是那个一向温柔的人却再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半条街道都像是一片血红。东京的阴霾的天下着雪,姐姐住的房子被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吞没,明明就只有那么短的距离她却不能过去,她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唱歌弹琴,连最后一句的道别和抱歉也没有来得及讲出口……
而现在他的父亲就在她的面前,伤痕累累,医生手里的针筒像是已经扎进了她的皮肉,她的手里还握着能够救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Gin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弹只是打在了他的腹腔,如果你答应,我们可以马上调来美国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只要你交出研究成果,你和他都能平安无事。”

她能够救父亲的,她可以的。

这时候她的大脑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想起自己不知何时说过的话:“不要再失去了,不能再失去了。”

她知道自己点头了,她看着父亲冲自己努力地摇头,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头,默默地看向一旁的Gin,说道:“成交。”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2 21:57:00 +0800 CST  
这一章还是TBC吧后面的部分明天再发……还是要再改一改QAQ
嗯就这样了食用愉快。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2 21:58:00 +0800 CST  
这一章结束~
因为是昨天写好的所以就早点发上来……就能去看电视剧了……
估计再有个两章左右就写完了吧……
晚安啦。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3 20:06:00 +0800 CST  


章十四


漫天奇光异彩,犹如圣灵显威,唯有万千太阳,是能与之争辉。



灰原坐在她的办公室里,Stern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午饭了,但整个研究所今天都弥漫着一种焦躁而虚浮的气氛,最近都是这样,今天格外明显。每个人,不论平时是开朗的还是阴郁的,最近都是一个状态,焦躁烦躁心烦气躁,每个词儿都适用,但每一个都不足够来形容。

研究已经彻底结束了,所有的成果已经全数上交,而最后的研制也已经大功告成。明天就是实验弹进行第一次试验的日子,这种气氛在今天简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

桌子上摆了本日历,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的,待在这里每天过的都差不多,没什么差别的生活会让人忘记日期这么一回事,所以这本日历还一直停留在一年最开始的一月份,而她打一大早起来坐进办公室以后干的唯一一件正经事,就是非常尽职尽责地坐在这里,把日历一页一页地撕到了今天。

7月15日。

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堆了满满的纸片,那都是他们献祭在这片无人的沙漠中的,无人知晓的岁月。撕掉日历的时候,纸张撕裂的声音就像是疼痛的斥责,一页一页地撕掉,那些过去的日子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

“耶稣基督啊你终于撕完了。”Stern面带一种非常理解但是又如释重负的神态慈祥地望着她,“走吧去吃饭。”
“嗯。”她理解Stern的感受,当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一种非正常的状况时,互相理解才是他们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她对面桌子的研究员找出了过去几年自己写过的每一本研究报告,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坐在那里用一支水笔把它们全数狠狠划掉,是结结实实的全部划掉,灰原觉得等他大功告成以后再次见到他的作品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手里黑乎乎的东西上辈子是一本要求严谨与科学的实验报告,水笔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和灰原撕日历的声音交杂在一起,Stern一早上无数次地向他们投来了异常怨恨又不得不理解的目光。

Stern对面桌子的中年男人则是将他的焦躁全部用于了学术,他把办公室里的闲置材料归集起来,鼓捣了一早上造出了一个小型简陋版的电流表,叮叮当当的声音其实也很烦人。

而Stern自己也没闲着,她在窗户边坐了一上午,盯着窗外的沙漠一直在发呆,灰原去倒茶的间隙问了她一句你在做什么,她回答说,要把过去几年没能发呆的时间全部补回来。

他们办公室的人像是一夜之间全部从发条上得紧紧的研究员一下子变成了大学里刚刚度过期末考试的学生,大把大把的时间捏在手里,却不知道该要如何挥霍。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餐厅里的氛围也是差不多,第一办公室的leader把浓汤当成黄油抹在了面包上;隔壁的数学教授举着盛汤的勺子跟他们打招呼,汤水溅了他们一脸;就连餐厅的工作人员都被这种奇怪的气氛感染,递给了她一份装有混合着洋葱土豆还有不知名蔬菜的餐盒,还报以一个神游太空之外的微笑。

他们这些人,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候和无数个筋疲力尽心力交瘁的不眠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全新的另一种人生,他们都知道不久以后他们也许就能够回到自己原来的学校或者国家去,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但是让他们焦躁的除了那个还没爆炸成功的实验弹,还有他们显然已经忘了该如何回到原本正常的生活轨道。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们相信习惯正常人的生活虽然会有困难,但至少不会比造出一个原子弹更难了。


当然了,她的父亲也一直没有再回到研究中,昨天她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只问了一句试验的时间,便不再说话。其实那次事情过后,她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到她觉得可以用一种稍微平和的心态和父亲谈一谈那件事的时候,最好的谈话时机已经过去了。
她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开口,父亲也对那件事绝口不提。而医生给的建议也是这件事不要再提。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4 21:41:00 +0800 CST  

Stern倒是在事后同她谈了谈,和很久以前那次一样,都是半夜两个人同时失眠,便抱着被子坐在一起,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就在她以为Stern已经睡着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说道:“我觉得你没有做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Stern说完就爬回了自己的床铺,蒙着脑袋睡了。

但她仍然是在意的,在意父亲的想法,想知道他会怎么说。他一直没有对她的做法予以表态,他不提,她竟也是不知如何去问。

但有的时候她会想,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木已成舟的事情,知道了也只能给自己平添痛苦,还是算了吧。


傍晚的时候他们站在研究所外面,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沙漠,太阳燃烧着无边无际的地平线从视线里慢慢消失,天边是壮烈的金红色,而地平线像是要融进太阳的余晖一般,浓黑的像是地心深处最不可知的秘密。

他们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都有幸见证过这样的景色,只有今天,才觉得出它的壮丽和迷人。

他们都知道,今天的太阳落下去以后,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之前,他们就会开启一扇通往全新时代的大门,那扇门背后隐藏着一个用截然不同的方式去进行战争的世界,新世界。

具体引爆的时间不知道,属于军队管辖,他们三三两两地回到研究室,在平常结束工作的时间,又一起回到了住的房间。

他们没怎么交谈,灰原想,如果早上自制了电流表的那位同事有时间,他应该造一个可以测量出他们焦躁的仪器,在这个时候,一定达到了最大值。

今天晚上注定一夜无眠,她把那本日历揣在包里也带回了房间,她把它摆在桌子上的时候看到Stern无力地扶了扶额头,但随后还是很友善地赞助了她一只手表便于她准时撕掉今天的那一张,她烧了壶煮咖啡,看着那表的样式不像是女式,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便问她:“这是……?”

“我丈夫留下来的。”Stern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咖啡,“结婚的时候我送给他,后来……你知道的,大屠杀的时候,他又把它塞给了我。”

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带着微笑去怀念那个曾经她深爱着,现在依然没有忘记的人,仿佛这块手表并不是她丈夫的遗物,而是一个属于他们爱情的见证,只要它还在,那份感情就也不会随着她丈夫的死去而消失,它的确见证了他们的生离死别,全程目睹了他们的爱情。

“抱歉……”她说道,却看到Stern的脸上并没有难过的表情,她像是陷入了属于自己的一段回忆,眼神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如果他还活着,真想让你们见一见。”半晌Stern笑着说道,“他人很好,还有我儿子,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灰原看着她,回答道:“即使没见到,我也知道他们很好,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两个人都笑起来,端着杯子并肩坐在床上,不一会隔壁的研究员来敲门,两个人变成了四个,又一会,有过来了几个人,后来她们挨着坐在一起,静静地等着第二天的黎明。


到了凌晨六点多的时候,她们中已经有人睡了过去,清醒的人不太多,这时候的敲门声就显得异常突兀,开了门以后,门外的研究员拿着一张纸,声音颤抖着告诉他们:“成功了……试验成功了。”

和知道德国战败的消息时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响起欢呼声,没有拥抱,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沉默来迎接这个开始,从这一刻起,这把钥匙彻底从他们手中交出,从此以后不再由他们掌控。

那扇门,核武器时代的大门,就在这个凌晨,在他们身处的同一片沙漠的另外一个地方,轰然又无声地打开了。

他们没有办法亲眼见证那壮观而惨烈的景象,但他们无数次地在计算和研究的时候在自己的脑海里无数次地构想过,这就像是他们所有人的孩子,现在终于要脱离父母的照顾,去真正体验这个世界了。

而在今后,他们所有人,都会不止一次地后悔,会用他们今后所有的人生,用他们所有的精力去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把它扼杀在襁褓中。

从现场传回来的图片不一会也到了他们手里,灰原看着手里那张几乎是与天同高的蘑菇云的影像,久久说不出话来。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4 21:41:00 +0800 CST  


试验已经成功,他们离开这片沙漠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随后的战争计划他们就不再清楚,那是属于军队和上层的事情,他们作为普通的研究人员,实在无权多问。
而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一片无尽的黄沙,再也不想再半夜因为寒冷而失眠,再也不想埋头在一堆演算纸和数据之中算个不停,再也不想回忆起这里的任何事情。

“你打算将来做什么?”Stern轻快地把衣服打包,一边问她道。

“先回纽约找个人……然后……应该还是会回家吧。”她回答。

“哦?找个人?”Stern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啊,该不会是……恋人?”

她笑了一笑,扔给她一个装东西的袋子,算是默许了。

对啊,她要去找他,告诉他她终于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可以经常和他在一起,也许他们可以在一所大学里做研究,如果他愿意,他们可以一起去英国,或者如果父亲同意的话,他们也可以回日本去,她也很想告诉他,那个时候他说,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的时候,她是很开心的,而她那句算不上允诺的回答,也是真心的。

她的确愿意对他好一点,就像他说的,最起码,也得是从东京到纽约的距离。



她和父亲比Stern走得要早,走之前她把所有能联系到她的方式都留给了Stern,“如果你不想回德国的话,一定记得来找我。”

“知道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纸片,“或许你也可以让我见见你的恋人,再或者请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啊。”

她笑着同她挥手告别,坐上车身后的人和建筑都一点点的消失在视野里,她才觉得,她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终于,离开这里了。


TBC~!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4 21:42:00 +0800 CST  
这一章还有个尾巴,明天有时间再贴,今天就这样了QAQ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4 21:43:00 +0800 CST  
今天不更了……折腾了一天才回来,明天估计也没时间TUT
这里还有微博上都有人在和我说两章就完是不是很仓促什么的,请让被告律师进行一句抗辩啊思密达!
我只是说大概两章左右完结,不一定就的确是两章啊,而且肯定该写的都会写完所以这个真的不是问题……【但这都掩盖不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想要它快点写完的事实吗……
还有就是原子弹的问题,它们确实是炸了的,昨天有人在微博私信我说会不会最后日本没有被炸……【肯定不会啦该炸的时候一定不能手软杜鲁门那丫可不是软妹子啊。
所以……所以就是今天就不更了……明天该开学的开学该上班的上班【掩面
谢谢一直在看的筒子们,晚安啦。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5 21:39:00 +0800 CST  



她在八月初回到了纽约,整理东西和打扫花去了几天,她打算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以后再联系工藤,所以回来以后也没有同他讲。赤井也没有和她联系,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国内。
街头巷尾都在传着这样一句话:“战争要结束了。”

是的,战争要结束了,派出去的年轻人很快就能够回家了,美丽的女孩子们会迎来她们的心上人,年迈的父母会等到他们的孩子,如果不幸降临,他们会等来他生前留下的军装,或者一枚代表了他一生的荣誉勋章。

但不管怎么说,战争都要结束了。

她晚上出门的时候,路边的酒吧已经开始播放不同于以前的曲子,慵懒而轻快的调子才是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她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真心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和她走之前不一样了。


中午出门的时候刚走下楼梯,看见楼道口站了一个人,许久不见赤井还是那副老样子,叼了支烟在嘴边,看到她下来,掐掉烟,对她笑了一笑。

“好久不见。”赤井先开口道。

她点点头。

“我听说了,你们在基地里的事情。”他继续说道,“你没有做错。”

她低了头笑,回答:“不论对错,事情的发展,早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谁都不能控制了。”

赤井没有回答,只是递给她一张报纸:“你看这个。”

她接了过来,今天的报纸,好像是刚印出来的,油墨都还没有干透,有着属于纸张独特的气味,标题很夸张,巨大的黑体字————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了。

好像是自己看错了。

“我……”她说不出话来,“这……”

赤井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沉默地看着她。

“今天早上吗?”她喃喃地问道,“他们果然还是把它用于实战了吗……”

1945年8月6日9时15分半,美国以催促日本方面投降为由,向日本广岛投掷一枚代号小男孩的原子弹。

这样的事情明明在之前就可以预料到,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却还是会觉得恍若隔世。

如此不真实。

但她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把报纸折起来,问赤井道:“来找我就是给我看这个?”

“不是。”赤井回答,“这是半路买的,本来是想问问你们以后的计划,看到这个……突然不知道上去以后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她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即使它发生在今天早上,即使那片土地上有着她认识的人,即使这一切的发生由她和其他和她一样的人亲手造成,但已经过去了。她唯一能庆幸的大概只有博士他们都是在东京的。

“我……估计再等一段时间,我还是想回家。”她说道,“你知道的,回英国去。”

“嗯。”赤井点点头,“你父亲……他怎么样?”

“心情不太好,身体状况比心情更糟。”她回答道,“你知道,那地方不适合人类居住,而他……也确实遭受了些非人类的待遇。”

他们都不再说话,其实想来也觉得好笑,他们这一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为数不多剩下的还活着的,还都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当然不单单是说身体上的。

和赤井道了别以后她去买了午餐的材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的确是“爆炸性”的消息,平民百姓对这个新名词所知甚少,他们甚至不太明白所谓的“核”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作用能让整个世界都为此震动,当然了,报纸上写得异常简洁明了,一颗原子弹的威力,相当于20000吨TNT炸药。

当然这个解释可以给普通人很快地解释这一个炸弹具有多大的威力,但她知道,事实远不止如此。

她还记得他们在基地开会的时候,leader说的一句话,她一直清楚地刻在脑海里。

我们的研究成果,应当是具有全面毁灭性的武器。

她甚至不用想,都知道那里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

所以她不去想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告诉她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过几天在加州会有一个酒会,研究所和一些高层举办的,为了庆祝他们研究的成功。而他们当时在基地的这些研究员,都收到了邀请。

“你不去吗?”她问道,虽然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你去就行了。”父亲对她笑了笑,回答道。


基地当时最大的合作学校就是加利福尼亚大学,所以这个酒会办在那里也无可厚非,Stern也给她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你会去吗?”

“会去,我们那里见。”

“好的。”

挂掉了Stern的电话以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工藤打了个电话过去,她不确定这颗原子弹丢在日本的事情会在他们之间产生什么影响,她现在不太想思考这件事情。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公寓的电话没人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了,就索性一次性全打完好了。她这么想着,又拨通了他所在办公室的电话。

这回倒是通了,里面说工藤跟着他的教授去外地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她道了谢放下电话,倒在沙发上,随手扯过一直抱枕把整个脸都挡住,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如此强烈而反复的不安。

窗外的纽约又一次迎来了一个日落时分,他们的窗户被夕色渲染得有些发红,地板上投影下深色的影子,在美国这是平常的一天,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除了日本。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7 16:57:00 +0800 CST  
这一章完了,然后后面一章是一个完整的桥段,到时候一起发上来。
下一章就是倒数第二章了估计!!【握拳,没人懂我实在兴奋什么,终于解脱的感觉太感动了【不对……还没有解脱……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7 16:58:00 +0800 CST  
今天更倒数第二章~有些长,看到的话也不要插楼~有插楼的直接打死算我的~~~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9 21:13:00 +0800 CST  

章十五

世界的某个地方,总会有清晨来临。



她和Stern在加州八月份的阳光下再见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真实了。

就好像一起在基地的餐厅里抱怨伙食裹着被子冷到睡不着互相推脱演算工作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她们现在能够站在阳光下,不时有湿润温暖的海风吹过来,即使一会的酒会不是那么的吸引人,Stern也觉得生活开始变得美好起来了。

“嗨,怎么样?习惯了正常人的生活了吗?”Stern笑着过来晚起她的手臂,她的英语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带着些许德文吐字很重的腔调,而这句话里那个可怜的normal就显得异常突兀而无辜。

“差不多。”她回答道,“你知道吗,我在超市看到成块的黄油的时候,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敬爱过上帝。”

两个人都笑起来,Stern打趣道:“怎么样,你那位传说中的恋人呢?有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她回答,“事实上,我还没有联系到他。”

“诶……?”

“跟着教授出去了。”她简短地解释道,随即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而且……他是日本人。”

Stern显然也知道了那颗投掷在日本的原子弹的消息,她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灰原笑了笑,问道:“糟透了对吧?”

“你还没见到他,或许……没那么遭。”Stern回答。

现在还早,她们还可以在街上多转一会,快走到预定的酒店的时候,听到路上的行人在说着什么关于原子弹的事情,于是她拦下了一个报童买了一份报纸,和三天前一样,报纸的头版用着几乎一样的格式和文字,只是地名换了一个。

长崎。

又一颗。

Stern看着报纸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去过吗?那两个地方?”

“没有,我只在东京待过一段时间而已。”她摇摇头合上了报纸,“走吧。”

多么嘲讽啊,今天又会有数万人死于他们的研究成果,而他们却要在今天庆祝他们的研究大功告成。



夜幕降临的时候酒店也燃起了炫目的灯火,她们花了一些时间去辨认原本很熟悉的同事,朝夕相对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日复一日地套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褂子,现在每个人都换了不一样的衣服,似乎也变得难以辨认了起来。

的确来了很多高层,很多人都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的,据说还有总统身边的官员代表总统来参加的。一想到就是这些人不停地催促着他们的进度,做出了最后将研究成果用于实战的决定,他们都很想把手里的酒杯扣在那些人梳得整齐发亮的头发上,但是不行,相反地,他们还要面带笑容地去接受来自他们的慰问和握手,在对方微笑着说辛苦你们了的时候带着比他们更虚伪的笑回答说,哪里的事。

虚伪又悲哀的世界。

欢迎回到现实的世界。

“那边的人都是谁?”Stern问道,用酒杯点了个方向,整个研究所的人他们虽然认不全,但是是不是属于那里的人,还是很容易就认得出的。

“应该是加州大学的一些教授之类的。”灰原回答,“他们学校和基地是最大的合作伙伴,而且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会打着庆祝研制成功的名号来办酒会,有他们在,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学术聚会了。”

“虚伪。”Stern看了那些官员一眼,冷哼着说。

然而灰原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Stern我过去一下,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过走,Stern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黑发的亚裔男子站在离会场中心很远的地方,一个人端着酒杯,不醒目,却还是会让人注意到。

她了然地应了声好,不过她觉得灰原根本没听见她后来说的话。


他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不可能在这里。

从她那里过去的路程不算长,一路上她脑海里似乎只剩下了这三句意思互相矛盾的话,以及一个事实。

她根本没有想好要怎么再次面对他,同他解释。

这次的事情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是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去寻找赤井的下落,也不是由于她的缘故害得兰受伤进了医院,更不是她不告而别离开了东京,都不是。

而是她参与的研究直接伤害了他的国家,虽然他没有说过,但她知道他有多热爱那个地方。
那个即使面目全非,被错误的思想笼罩着的,却依旧是他深爱着的国家,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思绪没有脚步快,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工藤。”她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开口道。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9 21:14:00 +0800 CST  

“博士他们,他们还好吗?”她走以后就再没有和他们联系,上次在纽约碰见他以后,也没有来得及细问就又分开了。

他听见她的话,手上突然一使劲,脆弱的玻璃酒杯终于不堪重负地被他捏碎了。没喝完的酒和碎了的玻璃渣淌了满手,手上也被玻璃的碎片割出了不大不小的口子,血混着透明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下去,一时间他竟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回过神的时候身体已经本能地蹲下身来,把手上剩余的玻璃残骸清到地面上去。

灰原也蹲下身来,她帮着他把玻璃渣粗略地清理下去,准备拿手帕帮他包起来的时候,他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血是温热的,酒是冰凉的,他们两个的手,都没有一星半点的温度。

就像这个属于夏天夜晚的温度都无法传递给他们,她不解地看向他,才发现那个人没有抬头。

他只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她好像都能听到骨节轻微的响声,有一些疼,但她没有挣开。

“怎么了?”她问道。

“博士他们……”他艰难地开口,缓缓地抬头看着她,像是想在她那里求证什么似的,“博士他们,在你走以后,都先后回去了。”

她愣了一愣,一时间没有理解他所说的,先后回去,是指回哪里去。

“博士,我父母,兰,还有兰的父母……”他们都回去了,回广岛的老家了。这后半句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从六号得知这个消息以来他一直在试图自我麻痹,但没有取得半点成效。他动身来美国之前去和兰他们告别,兰笑着叮嘱他:“要记得写信给我们。”他确实一直在写的,六号那天早上,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出门去寄出给兰还有给父母的回信。

那天的天气很好,他知道明天自己要和教授一起去加州,就用昨天晚上的时间把回信全部写好装进信封,打算寄出去。他们大学城附近就有一个联邦邮局,他就是在走向那条路的途中,看到了印着那个消息的报纸。

美国于八月六日早晨向日本广岛投掷原子弹。

他还记得当时那种虚浮的感觉从脚底升腾起来的感觉,就像是一瞬间他整个人都不再受他控制一般,他捏紧了手里的报纸,怀着最后一点希望的力量找到了最近的电话亭,他的手抖得厉害,硬币掉了好几次才被他最终投进去,那长长的一串号码他记得很清楚,那是打往他家里的电话,电话线彼端连着的是他的家。

一个他一直以为,随时只要想回去,都可以回得去的地方。

但是打不通,这条线已经断了。

所有的号码,兰家里的,博士家里的,他自己家里的,都打不通。

彼端的忙音一直响着,电话亭外面有另外的人在等,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挂好听筒走了出去。

外面正在等的是个老年人,他看着他面色不太对,还关切地问了一句:“年轻人,你还好吗?”

他回过神,简短地应了一句sure, thanks ,老人继续说:“没联系到的话,再打几个?我不着急。”

他事后真的很敬佩自己,那时的他笑着摆了摆手,谢过他的好意,回答说:“没关系的,他们不会接了。”

不会接了。没有人接了。

那个地方方圆几百里之内,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接电话了。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纽约街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一直以为不管自己走多远,不管自己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不管他选的路是对是错,他爱的人爱他与否,这些一切的变数他都能够承受,因为他知道在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那里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们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随时欢迎他满载胜利荣归故里,或者伤痕累累抱憾归来。那是一个不论怎么样都会接纳他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叫做故乡。

但现在他没有了。

他突然觉得整个人无比单薄,就像一直在身后的一堵用作支撑的墙轰然倒塌,速度太快,他都没有来得及去扶一把,等他能够伸出手去的时候,握住的仅仅是一把即将飞散的灰。

他想,他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灰原做事能够那样决然而洒脱,这些东西,她一早,就已经失去过了。

她此刻的声音听起来虚无而遥远,她问他,带着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怀疑和痛苦问他:“你是说……你是说博士他们,一直……”

一直都在广岛吗。

她说不下去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事实,却谁也没有办法把它讲出口。明明已经木已成舟,却好像还是害怕一语成谶似的,噤口不言。

他没有回答。

她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

白色的手帕上沾染了血迹,现在已经慢慢显出发黑的颜色,她默默地注视着这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的,不禁笑了起来,难道手上沾满鲜血的,不该是自己才对吗。

自从研究开始以来,她就知道会有产生这样结果的可能,她知道他们的研究会害死很多人,很多无辜或者不无辜的人,但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办法阻止,有的时候她会想,虽然死掉的那些人是无辜的,但是,我并不认识他们,就像德国纳粹大屠杀的时候死去的那些人,他们也是无辜的一样。这个思想扎根于她被软禁在基地里写实验结果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头脑混乱不堪重负,胡思乱想的结果都可以安慰自己很久,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万分可笑。

更别提她的自我安慰现在彻底被摧毁了。

什么无辜的人,什么认识不认识,死在广岛的那数万人里,有着曾经带给她有生以来最温暖记忆的人们,那是她找寻很久却又被迫遗失的家人,也是她曾经想要永久停驻的地方。

她都干了些什么。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9 21:17:00 +0800 CST  

她扭过头去看向下面,万家灯火映衬着繁星点点,弯月西悬,海风吹过来凉爽而惬意,她觉得自己的眼底像是灌进了海水一般,潮湿而咸涩。她能看得到这些美景,因为她选择了自己活下来,踩着那些无辜的民众的尸体,一步一步走上来,走到这个可以将整个城市一览无余的地方。

她的记性很好,他们在研究所第一次完整地看到如果他们的研究成果成功引爆之后会产生怎样后果的时候,文件上罗列出的长长的影响后果她一条一条都记得很清楚,那是现代社会最伟大的力量,科学的力量才能促成的结果。

那些爆炸以后的影响,此时此刻在她脑海里一条一条地像是放映黑白电影一般,慢慢闪过。

工藤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现在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辨别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但她一向是了解他的,她知道可能他本来不想告诉她真相,她知道他现在内心是有多么的痛苦和挣扎,她知道他为什么会痛苦,在痛苦些什么。

她都知道。

她就是这一切痛苦的源泉。是她和其他人一起造成了这一切,如果他没有办法原谅她,她不会有任何惊讶,因为从始至终,她也一直没能够原谅自己。即使很多人对她说你没有做错,面对那样的威胁只要有点感情的人都会选择妥协,况且即使你没有屈服,他们也会找到别的方法,最后的结局怎样都不会改变。但这些都没有办法说服她。

她又一次自以为是地做错了,毋庸置疑。

他不想放开她的手,却又无法释怀八月六号那天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对她心存芥蒂,但他确实知道她是从始至终都在参与这个研究。他不想为此责怪她,但是,他深爱的人们都死在了这场劫难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心里的一切突然明朗起来了,她抬起头,看向他道:“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工藤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诧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她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径直转了过身,背对着他说道:“我们做研究的那会,第一次得出爆炸后效果图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的震惊。”

“这样的炸弹只要一引爆,首先会产生强烈的光线,你能想象吗?那种强光,不管是多少个太阳,都没有办法比拟。”

“灰原——”他开口想要制止她说下去,但她没有理会。

“附近几十千米之内的人,哪怕看上一眼,就会失明。当然了,有光的同时也会产生大量的热,如果是在爆炸中心,只要一秒的时间,不管是什么,人也好动物也好房子也好,都会瞬间被烧成灰。”

工藤再次出声制止她,她依旧无动于衷,背对着他像是照本宣科一样,同他讲解着他们的研究成果,语气非常平静。

“你也做过这样的研究,你也知道,爆炸的同时自然会有冲击波,我们估测过,它的能量是比最高级别的台风更甚的,建筑物,树木,只要是目标范围内的东西,基本都不会幸免。”

工藤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你说这些做什么——”他的表情因为克制和痛苦都变得有些狰狞,但他依旧强忍着,他抓住她肩膀的手都在颤抖,那些他不愿去想的,不肯提起的,他想要自己咀嚼慢慢消化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日就能够全然释然的东西,她为什么要一字一句地全部剖开来说清楚?她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和别人都逼到绝境里去呢?!

她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反应一样,甚至还笑了笑,偏了偏脑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光有这些不可能被成就核武器,它最出彩的地方,就在于爆炸之后还会产生大量的粒子流,它们能够无形中穿过所有的生物体,杀死细胞,从而让它们死亡。”

“而且啊……爆炸产生的放射性污染,也会间接地造成人类和动植物死亡,即使在当时爆炸后幸存下来的人,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或者再久一点的时间里,迟早都会因为这个死掉。”

工藤攥着她的肩膀瞪着她,她像是浑然不觉地叙述着,语气里竟然带着些轻松而调侃的意味,她挑起眉毛,问他:“你知道吗?我听我们那里的医学博士说,因为放射性污染而死去的人,会一直一直非常痛苦,甚至到临死前,这种痛苦都不会消失。”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9 21:19:00 +0800 CST  

她这种表情那样熟悉,以前的时候,每次她打趣博士取笑他的时候,都会带着这样戏谑而调侃的表情,眼波流转,情意万分。

现在的她带着同样的表情,问他:“你知道吗?”

她的肩膀被他攥得很疼,但她知道,这一份疼痛,赶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他在犹豫,他放不开父母亲友惨死于广岛的事实,却又不愿承认她手上沾染的鲜血,有着他最重要的人们的一份。其实他也许想过要这样一直瞒下去,等他足够的淡然,能够全部将往事当做笑谈谈起的时候他就不会痛苦,这样他就能够不放开她的手,他会选择在时间的冲刷中慢慢原谅她,忘掉她做过的这一切,虽然这不是她一人之错,但有些障碍永远横亘在那里,他需要时间。

但她不愿他这样选择。她太了解他,她知道那个人有多么的较真,他不喜欢不完美有缺憾的东西和事物,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洞察力让事情大多都发生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愿意看自己的故国日益颓废衰落,却又无力改变,便选择遁走远洋。她是他意料之外的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无一不在他的掌控之外,所以他们才会慢慢萌生情愫,而如今事已至此,她觉得,不管是他,还是她自己,都不是会肯甘愿接受这样虚假的真实的人。

时间是万能的,它能撕破华丽的外表,在人的脸上铭刻皱纹,也能冲淡人心里被爱或恨冲刷出来的沟壑,但他们都不是会平淡接受时间洗礼的人。

不管是好还是坏,是伤还是痛,这些都要全部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他们不愿意**纵,被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默然驯养。不愿意装作那些带来了巨大伤害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他还在犹豫,他不愿意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松开她的手,那么她就来当那个先松手的人。

“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有想问的了吗?”她再次问道。

那个人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像是想从她这里看出些别的什么,但她的眼里清澈而干净,像是一面单面镜,他只看到了他自己的迷茫和不决,却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那我就问你一句。”他艰难地开口,他心里也猜到了一二,对面的这个人是如何的心有七窍玲珑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人是他难得的对手,知己,是他寻觅许久终于找到的挚爱,他可能穷尽一生都不可能遇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人。但还是这个人,她也是……他无法再想下去,于是他顺着她的意思,轻声问她道:“你努力过吗?你有为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努力过吗。”

他几乎已经要说服自己了,如果她肯点头,如果她愿意给他们彼此这个台阶下,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几乎要说服自己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9 21:19:00 +0800 CST  
OK这一章发完了~~
还有最后一章,可能今天半夜发,也可能明天,不过这不是重点……
嗯,就这样,晚安啦。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2-19 21:22:00 +0800 CST  

楼主:完美哀

字数:90045

发表时间:2011-07-01 05:0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0-17 16:44:25 +0800 CST

评论数:123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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