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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淡生活里重逢的故事。

1.


“今天的演讲就到这里，谢谢各位。”年轻的学生轻轻对台下鞠了一躬，长舒了一口气。台下响起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随即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听众们纷纷起身，准备去吃午饭了。


“宫野老师预料得还真没错，的确没有太多听众。”年轻的学生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几步跨下了讲台。


台下的茶发女子轻轻鼓了鼓掌，笑着开口：“讲得很好呀，比我第一次强多了。那么下午展台那边也拜托中田君了？”


“没问题的，宫野老师，一定圆满完成任务！”叫中田的男生看上去斗志满满。


“去看展板的人一般都是对我们的论文有一定了解的，也许会问许多细节。若是提到我们的方法有什么不实用的地方，也没什么，照实说就是。论文不完美，是再正常不过了。”宫野志保鼓励地拍拍男生的肩膀。


“嗯，我知道的。不过……”中田指了指她身后，“还有个听众还没走，不知道是不是想问问题……”


“是嘛，那还真是难得。”宫野志保顺着中田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冷不防撞上一双带着笑意的湖蓝色的眼睛，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她的记忆里有很多蓝色的眼睛，勇敢的，不服输的，自信飞扬的。过去她的眼睛追逐着他，而他的眼睛追逐着太多的东西——谜题、真相、正义，以及公众的安危。


她深吸一口气，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中田：“让你失望了，他不是对论文有兴趣的人……”


身后响起椅子抽拉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继续说道：“中田君去吃饭吧，还有一小时就要去展台了。”


“那……好的，老师再见！”中田同学显然意识到了这个留到最后的“听众”大概和宫野教授关系不一般，于是迅速把电脑塞进书包，往教室门口走去。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气场不同寻常的男人，只见对方向他咧开嘴，竖起拇指比了个赞。中田不知如何反应，只好礼貌地点点头，走出了教室。


“好久不见，灰原。”脚步声停了，那双湖蓝色的眸子来到她面前。


她也站起身，尽力不让自己被那片浮光跃金的海面晃了眼。


“你怎么在这里？”本该礼貌地回一句“好久不见”，可是对方的到来实在太过意外。


“当然是……来开会啊！”他很欠扁地拿起挂在胸前的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想起这间教室在会场区，没有注册参会的人不能进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开始研究呼吸道疾病了？刚才中田君的演讲听懂了？”她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点嫌弃。虽说这个会在业界也算是顶级了，但毕竟领域过于细分，规模有限，行业外的人几乎不可能知道。


“好吧好吧……”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来北海道公干，顺路看看你咯。”


“原来是假公济私，”宫野志保忍不住揶揄道，“不知道暮目警官给不给报销刚刚的会议注册费*？反正我最近经费吃紧，爱莫能助。”


“喂喂，我可是在医学院门口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在这儿的。”工藤新一对这个走向诡异的对话表示满脸黑线，“话说你们这个领域还真是冷清啊，刚刚整间教室也就十来个人吧……你看搞人工智能的那个什么NIPS**，参会资格都要抽签。”


“啊啦，你还知道NIPS。人工智能很火是没错，可惜凑热闹的人太多，并不利于领域的发展。”言下之意今天的会议来的都是行家。


“还有，NIPS去年已经改名叫NeurIPS了。”她冲他得意地笑了一下，利落地把包挎在肩上，向门口走去，“走吧。有朋自远方来，我总得尽点地主之谊。”


“那还真是谢谢咯。”工藤新一跟在她后面，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过去他以为科学家是通宵做实验、查资料，永远顶着黑眼圈缺乏睡眠的样子。但其实，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科学家吧——鼓励学生时循循善诱，提及自己的研究领域自信满满。


她投身于她热爱的领域，在人类的医疗事业上发光发热，他是由衷地替她高兴的。



---
* 学术会议注册费通常几万到十几万日元不等。大部分参会者都是提前注册的，而像工藤新一这样临时在现场注册，费用会贵20%-50%。
** 一个最近很火的人工智能领域的会议名称。

2.


“这家咖喱店挺不错的，我和学生常来。”宫野志保拉开一家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工藤新一点点头，拂起门帘，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是很典型的日式装修。墙纸是米色的，桌椅是棕色的，窗边摆了几盆绿植。午饭时分，店里有许多学生，有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笔记的独行侠，也有五六个人挤在一张四人桌，传阅着手机笑作一团的小组。


服务员走上前来，对工藤新一说：“先生是两位？抱歉没有单独的桌子了，坐吧台可以吗？”


他回头看一眼宫野志保，对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吧台就可以。”他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走过去，坐下前顺手拉开了旁边的椅子，歪头示意身后的宫野志保。


“谢了。”她在他旁边坐下，然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


“好久没有在这种大学旁边的小店吃饭了，说起来大学生活真是让人怀念啊！”工藤新一扫视了一圈元气满满的学生食客们，忍不住回忆起他的青春，“记得有一次服部和远山来东京，兰非拉着我们去排东大旁边的什么网红店。那个人山人海哟……味道倒确实不错，但也可能是因为到我们的时候已经饿死了，哈哈哈哈哈……”


“我的学生也时不时提到什么网红餐厅，好像不去就跟不上青春的潮流一样。”她低头翻着菜单，淡淡地接话，“有一次他们给我带了个很火的奶茶，好像尝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奶茶这种东西我也不明白哪里好喝了，讲道理还不如可乐呢。”工藤新一摸摸鼻子，又陷入了回忆里，“赢球以后来一罐冰镇可乐，世界上简直没有更美好的事情了！”


她可以想象工藤新一在球场上飞扬的样子，也可以想象是谁给他及时递上了那罐冰镇可乐，大放异彩的少年和温柔体贴的少女，世界上可能也没有更好的画面能描绘青春的美丽了。


她笑了笑，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指了指标注着红色“おいしい”的条目：“这个咖喱猪扒饭不错，配味増汤正好。”


“那就这个吧，你的口味我是信得过的。”工藤新一这才想起来他专注于自己的光辉岁月，完全忘记了点菜的事情。


她合上菜单，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一份猪排，一份牛肉土豆，两份味增汤，谢谢。”


“说起来，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前年夏天，不过那时候你忙着毕业，也就是匆忙打了个招呼。”宫野志保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转头支起下巴看着工藤新一，“后来我又去了两趟东京看望博士，不过你都在国外，也没碰上。”


“啊，抱歉抱歉。那两回一次是去美国看我爸妈了，还有一次是出差了……”工藤新一右手食指点着下巴，抬头思索了一会儿，“下次你来东京提前说一声啊，保证恭候大驾。”


“下次的话，就是今年年底吧，打算和博士一起过个新年。怎么样，大侦探有空吗？”宫野志保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等他回答。


“呃……年底可能得陪兰去欧洲，她念叨好久了。真的很抱歉……”工藤新一硬着头皮说完，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就好像他随口说改天一起吃饭，而她提议那不如就明天，搞得他猝不及狼狈不堪。刚刚他是很认真地说下次要好好地接待她，可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个承诺毫无诚意。他抓了抓后脑勺，心虚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没什么，我这边也没定下来。”她耸耸肩，表示理解，“兰小姐的要求也不过分，毕竟跟在一个忙起案子什么都不管的人身边，是蛮不容易的。”


工藤新一一时间不知道她这番话是不是意有所指。进入编制的这两年，他延续了工藤新一单打独斗的查案风格，勤恳的下属不是没有，但能跟得上他思路的人却寥寥。有时候他想跟目暮警官说说能不能给他派个更优秀的助手，转念一想若是一个人跟他能力相当，又怎么会当他的手下。偶尔深夜里埋首于卷宗，他会想起从前江户川柯南的身边，有个人在大半夜还会帮着他查找资料，整理思路，分析线索。过去他把这份协助视作理所当然，而如今，当他孤身一人忙到深夜时，也只能对着窗外的一弯孤月感叹一句追逐真相的道路本来就是寂寞的。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考虑回东京工作？”他小心藏匿起私心里的一点点期待，“研究资源什么的，还是东京最好吧。”


“你以为找教职是去超市买白菜么？”宫野志保挑眉瞪他一眼，“老教授不退休，新人就没位置啊。”


其实东京也不是没有合适她的岗位，只是对方不愿意给助理教授的头衔，让她从研究员干起，而北海道的offer相比之下显得十分慷慨，不仅直接聘用她为助理教授，研究经费也给得很大方。她对着两份合同很是为难，毕竟米花町有着她短短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重要的人和记忆。而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博士的一番话：“小哀既然打定注意要继续做科研，还是去起点更高的地方吧。不管小哀走到哪里，米花永远是你的家，所以勇敢地去追自己的梦就好了。”博士的话让她眼眶发热，喉咙发酸，她定定地看着慈祥的老人，然后上前抱住了他。


最重要的人是会一直放在心里的，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






TBC

工藤新一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心想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里，“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北大*也挺好的。”


“是啊。”她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伸手取下了面前竹筷的纸套。


服务员此时也恰到好处地端来了他们的咖喱，于是宫野志保把筷子夹在拇指和食指中间，双手合拢，轻轻地说了声“我开动啦”，然后夹起一小块牛肉。


“什么时候变这么传统了。”工藤新一觉得原来她很少走这种饭前流程，忍不住吐槽，语气却是很温柔的。


“所以你平时忙吗？”他切下一块猪排，在咖喱汁里蘸了一下。


“还好。这也是远离首都圈的好处，peer pressure**没那么大。”她拨弄了一下碗里的咖喱，笑道，“任务繁重的话，就多压榨一下学生呗。”


“哈，看来你挺轻松。”猪排被送进嘴里，外皮酥脆，内里多汁。相信宫野志保的推荐果然不错。


“嘛，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轻松。快到论文截稿日的时候，五六篇稿子堆在眼前等着修改，该熬夜还是得熬夜。但不管怎么样，有个团队总比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好。”


于是那个总在地下室对着电脑的小小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那时候他对灰原哀说不着急慢慢来，可她总是淡淡地回一句“没关系我知道什么样的进度是最合理的”。也许还是自己没能藏住对解药的热切期盼，才让她把休息时间压缩到了最少。几缕愧疚的情绪浮上心头，他赶忙喝了一大口味增汤，却忘了流进胃里的汤汁并不能缓解心里的亏欠。他埋头认真对付盘里的猪排，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身后的小团体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爆炸性八卦新闻，爆发出一阵惊呼。工藤新一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大学里的八卦轶事，无非也就是A系的系草和B系的学霸表白了，C系的神仙眷侣吵架分手了云云，但这些真真假假的绯闻，也的的确确组成了那些鲜活日子的一部分。


“话说，我还以为你当时会选择不吃解药，体会一下普通的学生生活呢。”他很认真地开口。


宫野志保捧起味增汤，啜了一小口，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倒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一个人被一群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围着，总归有点寂寞，不是吗？”


灰原哀比宫野志保更寂寞吗？好像并没有。这些年她在北海道按部就班地生活，带学生，做研究，参加会议。和学生的交流大多是研究方向上的指点，偶尔也作为过来人聊聊人生；和同事更是保持着工作上的距离，避免不必要的流言。对她来说，如今最不孤单的时候也就是能和学术意见相仿的前辈交流一番。人生的知己她早已不再奢求，毕竟有一个灵魂同步的人曾经出现在生命里，她已经很是感激。宫野志保已经习惯了生活上的独来独往，只是每年樱前线终于姗姗来迟的时候，偶尔看见校园里樱花树下的年轻情侣，她会想，东京的樱花都不知道谢了多久。


——所以，寂寞不寂寞，重点不是“同龄人”，而是“一个人”。


“寂寞不寂寞的，好像跟周围有没有同龄人关系不大吧。”工藤新一转过头来，悠悠地开口，仿佛看穿她心思一般，让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专心地把咖喱汁浇在剩下的一小块猪排上。


刚刚他的话里好像带了点无奈的意味，可能是错觉吧，她想。


“说得也对。”她轻巧地附和了一下，换上轻松的语气转了个话题，“所以说你来札幌是什么公差？我们这边最近好像没有什么恶劣犯罪，能请得动你这个东京警视厅的扛把子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工藤新一的语气很平淡，抬起的筷子却在空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就是移交一个嫌疑犯过来……”


“哈？”宫野志保满脸不可置信。谁不知道“警届新星”工藤新一手上的大案一个接一个，哪有时间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原本是派下属过来的，只是——啊！”工藤新一酝酿着合适的措辞，冷不防一股冰凉的液体从天而降，浇了他一后背，让他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始作俑者站在他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水杯掉在她脚边，还在来回晃动，里面的饮料所剩无几，勉强能看出是一杯茶。


“我说……泼了人一身总得道个歉吧。”工藤新一看着肇事者呆楞的样子，无奈地开口。


“啊……对不起！”学生模样的女孩慌慌张张地90度鞠躬，停顿了几秒，又微微抬头瞄一眼面无表情的工藤新一，不太敢直起腰来。


“算了，没关系。”工藤新一叹口气，然后摆摆手，追究一个小姑娘实在不符合他的作风。


“真的很抱歉！”女孩仍然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再次开口。


看够了热闹的宫野志保此时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没关系的，你起来吧。”她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水杯，递给女孩，“看你的样子是要赶下午的课吧，再耽搁下去就要迟到了哟。”


女孩直起身子，看到宫野志保脸上温柔的笑，终于放心了些，“那……再次抱歉了！”她接过水杯塞进书包，长舒一口气，逃离了“案发现场”。


“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都慌慌张张的……”工藤新一坐下来，抓过纸巾筒猛抽了好几张，然后揉成一团，别扭地拐着胳膊去擦后背被浇湿的地方。


这样狼狈的工藤新一倒是很少见。宫野志保忍住笑意，拿过他手上的那坨纸巾，略微整理一下，然后轻轻贴在了他背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身体一僵，挺直了背一动不动。


“其实我本以为这个小饭馆会有凶杀案的……没想到只是冰茶偷袭事件。”


“喂喂——”工藤新一满头黑线，正准备回嘴，转头却瞥见她脸上带点幸灾乐祸却又很认真的表情，默默地掐断了话头。


“差不多了，”宫野志保把吸满了茶水的纸巾扔在餐台上，招手让服务员来买单，“不过大侦探若是需要时刻保持完美的形象，可以来寒舍处理一下衬衫。”


“那在下真是感激不尽。”工藤新一活动了一下僵硬了的后背，再次抽了张纸巾胡乱抹了一下嘴。


去她家看看也好，他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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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大学（Hokkaido Daigaku）在日本被简称为“北大（Hokudai ）”。
** Peer pressure意为“来自同行的压力”。

工藤新一拿着拧干水的衬衫从浴室出来，看见宫野志保站在厨房的水池旁边，正清理着之前放在茶几上的花瓶。“烘干机在冰箱旁边，打开门就是。”她指了指自己背后。


他依言走过去，打开门，把衬衫丢进烘干机。按下启动键，机器开始运转，嗡嗡作响。他感觉浴室里那异样的烟火气仿佛跟着他扩散到了这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竟然有英雄的球衣，不一直都是比护的迷妹吗？”他关上隔音门，噪音被抑制下去，心中的疑惑却蹿了起来。


“好歹也在东京看了那么多次Spirits主场。”她继续不紧不慢地洗着那个花瓶，语气也是淡淡的。


“哦。”再合理不过的解释，没有任何追问的必要。


关上水龙头，把花瓶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晾着，宫野志保转过身指了指工藤新一旁边，“要喝什么自己在冰箱里挑吧，不过种类不多就是。”说完她径自回到茶几旁坐下，把散乱的稿纸收整齐。


绿茶，牛奶，橙汁，啤酒。工藤新一打开冰箱，心想她倒挺诚实。于是他拿了瓶札幌啤酒，又从置物架上取了两个玻璃杯，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还以为你家有上好的咖啡款待我。”他一边倒酒一边忍不住揶揄了一下她过于普通的饮料储备。


“那玩意儿喝多了也就没效果了。”她拿起一杯酒，轻轻在他的杯子上磕了一下，然后呷了一口，“刚搬进来的时候考虑过要不要买个意式咖啡机，后来觉得太麻烦了，而且下楼几步路就是星巴克。”


“前些天同事出差回来倒是送了我一罐上等咖啡豆，说是当地特产。你要是想喝，不如拿回去？”她晃了晃杯子，看着泡沫慢慢消失，侧过头问他。


“那倒不用，我们家的咖啡机都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他想起两年前刚工作的兰被同事带进了品咖啡的坑，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台进口机器，可没几个月她的热情又转到烘焙上，那台咖啡机也在一次大扫除里被塞进了储物柜。


“还是喝冰啤酒比较爽啊！”他吞下一大口酒，餍足地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说实话来了这几天，今天才第一次喝札幌啤酒。”


宫野志保挑挑眉，不大相信的样子，但也懒得追究。“所以你来札幌到底是什么事？我可不相信只是来移交嫌犯。”


“……”工藤新一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


“怎么了，工藤？”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不太对，宫野志保的声音里带了点关切。


“上周东京有个炸弹挟持案，”他斟酌着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新闻……”


“噢，你说一个私人诊所被人绑着炸弹挟持，最后犯人被警方击毙那个案子？”前些天学校食堂放午间新闻时似乎有提到。


“对。狙击命令……”工藤新一停顿一下，握住酒杯的手有些颤抖，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是我下的。”


她闻言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记得他曾经说过如果用推理把犯人逼到绝境，那么侦探和杀人犯又有什么两样，所以她能懂得他亲手打破自己原则时的犹豫、挣扎、不甘、沮丧、愧疚——可是，她不觉得他应该愧疚。工藤新一再智计无双，也不可能每次都像多年前的毛利侦探事务所那次一样，顶着千钧的压力还能游刃有余地骗过犯人，保所有人周全。


思考几秒后，她平静地开口：“上天赋予了所有人平等的生命权，但仅限于最理想的状态。现实世界里，生命与生命常常不可避免地对立起来，而当对立的双方是罪犯与无辜的人质，选择确保人质安全，并没有错。”


“可原本还有谈判专家，也许……”飞溅在窗户上的血、直挺挺倒下的犯人，惨烈的现场依然历历在目。他仰头猛地把杯子里剩余的酒全部灌下，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


“人生没有‘也许’，工藤。”她缓缓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最终却拐了个方向拿过他手边的啤酒瓶。


“既然你当时已经下了命令，就证明说服犯人已经希望渺茫。你最该相信的人，是你自己呀。”她起身把酒瓶放回了厨房，然后拿过一个马克杯泡了一杯柚子茶。杯里的液体被轻轻搅动着，直到粘稠的柚子蜜完全化开。


“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周围的人，还有当年的自己……你知道，那次在事务所……”工藤新一伸手想要添酒，却发现酒瓶已经不见了。


“喝这个吧。”一个马克杯被递到他眼前，有袅袅的水汽翻腾着升起。


温暖而略带甜味的柚子茶滑进胃里，让工藤新一冷静了一点。


“听着，工藤。你不是神。就算是，也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坐到尽善尽美。”宫野志保的声线清冷而坚定，”而且，我认识的工藤新一，是个永远向前看，绝不会被过去绊住脚步的人。”


工藤新一握着杯柄的手微微震动了一下。是啊，纠结于过去的缺憾毫无意义，只会让他离真正想追逐的东西越来越远。


他抹了把脸，抬起头来，对上宫野志保闪动的眸子，像是看到雪夜里一盏明亮的灯。很久以前，她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你就是我们的福尔摩斯。”


“如果我是被挟持的人，会很感谢你的。”一个温柔的笑在她脸上绽开。


“抱歉，我去洗脸。”他起身往浴室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谢谢你，灰原。”


宫野志保看着他的背影，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


明明都在警部重案组干了两年多了，他还是这么见不得死亡么，哪怕对方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可是，也只有这样的工藤新一，才会不计前嫌地把她从汹涌的深海中拉上岸，像太阳一般照亮她原本暗无天日的人生。


---
* 动画里出现过绿白和蓝白两种颜色，这里取后者。




TBC

5.


宫野志保取下眼镜，站起身来。她仰起头活动了一下颈椎，又伸手垂了垂肩膀，然后餍足地伸了个懒腰。


有多久没有这样悠闲过了呢？在一个安静的下午，喝一杯冰啤，谈一场心，做一点简单的家务。刚刚她拿着针线，有一瞬间觉得其实理想中的岁月静好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她从不曾想过此生还能和工藤新一度过这样的一天。从今天上午他出现在那个教室里开始，每一秒钟都化作一道细细的暖流，缓缓流向她心底。


”我得走了，灰原。今晚还要赶回东京。”工藤新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宫野志保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穿戴整齐的工藤新一，配上他海水般湛蓝的眸子，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这样顺眼多了。”她带着微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然后移到他胸前第三颗纽扣上，满意地点点头，“嗯，衣服也没问题，这样我就不担心破坏你的完美男神形象啦。”


“无论如何，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工藤新一有意忽视了她话语中的调侃，很认真地开口。


“那是，宫野教授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过呢，看在你远道而来的份上，我也就好人做到底，收拾一下送你到校门口的车站吧。”宫野志保冲他灿烂一笑，转身钻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卡片模样的东西，上面还连着长长的挂绳——是工藤新一上午挂在胸前的会议名牌。


她仔细地把挂绳一圈贴着一圈绕在方形的塑料卡套上，直到里面名卡上的字完全被覆盖，然后郑重地递到他面前，“这个，留着作个纪念吧，名侦探工藤新一的第一次学术会议。”


“好。”他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答了一个单字，接过名牌放进裤袋里。




9月底的北国，秋意正浓。下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将斑驳的影子投在地上。带点凉意的风吹拂着树梢，点点光斑立刻浮动起来，汇成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沿着城市的街道缓缓流淌。他们并肩在这浅浅的波光里走着，仿佛脚尖一点，就能扬起跳跃的金色水珠。


“札幌的秋天很漂亮。”工藤新一看着被黄叶和阳光浸染成暖色调的街景，由衷地赞叹。而那片暖色里，也包含着她随风晃动的茶色的头发，如丰收时的麦浪一般，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宁。


“是呀。”宫野志保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捏在指间旋转着，“其实四季都很漂亮，有机会可以多来几次呢。”


话毕，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交换了一个明亮的笑。


生命里有些人是那样弥足珍贵，他的身影能安定你狂乱的心跳，他的声线能抚平你郁结的眉头，他的一个眼神让你知道更多的话语都是多余。


光影的溪流继续向前，他们数着对方的脚步，不再说话，将最后这段路拉得很长。


路的尽头，北海道大学的校门已经若隐若现。




“就送到这里吧，车站就在前面了。”工藤新一在校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正对着宫野志保。


她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低头看着手中的梧桐叶，沉默了几秒钟。当她终于压制住胸中涌动的情绪，可以平淡地答一声“好”的时候，抬头看到的却是是张开双臂的工藤新一。


“老朋友想要一个送别的拥抱，不算过分吧。”他歪歪头，把手臂张得更开。


于是她闭上眼睛，往前一步，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收紧手臂攀住了他的背。这个怀抱依旧热烈灼人，几乎要烫出她的眼泪。她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用力地圈紧了她，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发。掌心的热度传导至她的皮肤，她贪婪地汲取他的能量，好让她可以更坚强地抵御未来人生里的风霜雨雪。


有微风吹过，有叶子落下，有行人往来，有车辆呼啸。
他们在北国的秋日里用尽全力地拥抱，全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


良久，她轻轻挣扎一下，而他也明了地松开了手。


“保重，灰原。”
“嗯，一路平安。”

6.


末班新干线车厢里乘客寥寥，很是安静。


工藤新一闭着眼睛，身体陷在座椅里，感到各种繁杂的情绪像一团浓稠的雾气一样包裹着自己——遗憾、怀念、不舍、感激……他说不清，就好像他从来没能厘清他与宫野志保的关系一样。他们经历了很多次命悬一线，扶持着彼此逃离黑衣组织的魔爪，又共同捱受过身体剧变时撕裂般的痛苦。曾经他觉得，APTX4869使他脱离了人生的轨道，所以江户川柯南，连同灰原哀，一起拼尽了全力要让他重新做回工藤新一。可他后来明白了，人生是没有既定轨道的，遇到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走过的每一条路，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铺就人生轨道的一段段钢管和枕木。


所以宫野志保，也真真切切地组成了工藤新一人生里的一部分。



乘务员推着饮料车路过。他拦下推车，买了一瓶柚子茶。


“一共是390日元。这是您的信用卡，请收好。祝您旅途愉快。”乘务员公式化的嗓音在安静的车厢里突兀地响起。他机械性地接过信用卡，随手塞进裤袋，却摸到了一个绕着绳子的塑料卡套——是宫野志保叮嘱他好好保管的会议名牌。


在会场接待处写下“工藤新一”四个字不过是今天上午的事情，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慢慢地掏出名牌，开始一排一排地解开绕在上面的挂绳。当他全部解完时，名牌背面一行清秀的字猝不及防地闯进眼底——


“一直以来，灰原哀都很感谢江户川柯南。”


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随即那个带着玩笑意味的声音响起，穿过他周身浓稠的雾气，进入他的耳膜，然后直通到他心底。


“大侦探要是因为江户川柯南没收到而嫉妒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写一张。”


原来她真的给他写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跨海大桥上飞速后退的路灯连成了一条线，划破了漆黑的夜空，他想象着脚下翻涌的海水，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那张来自步美的明信片，成了水上电车里的一名乘客。他倚靠在车门旁的栏杆上，看着周围的人面目渐渐变得模糊。


但明信片右下角的那几行字仍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他抬起右手抚上胸前的第三颗纽扣，仿佛她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上面，离他的心脏不到两寸的距离。


“其实江户川柯南也很感谢灰原哀。”他低声呢喃着，学着宫野志保的样子重新把挂绳绕在卡套上，盖住了那行清秀的字迹，然后妥帖地收进了行李箱。


新干线在夜里呼啸着，继续向南飞驰。




END

附上一些假装严谨的注释：


* 文章标题出自《千与千寻》中文版主题曲。另外，日文原版的主题曲叫《永远同在》。


* “人生就是……然后挥手道别。”据说是出自《千与千寻》的一句经典台词。作者多年前看过这部电影，但并不确定台词里有这句话（很可能没有），只是觉得很契合本文想表达的东西，就拿来用了。


* 工藤新一随手翻的那本《破碎故事之心》（The Heart of a Broken Story）里，有一句很经典的话：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 纽扣其实是个老梗了。因为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在领口处，数下来离心脏最近的应该是第三颗或者第四颗，而不像校服那样是第二颗。


* 北海道地区到东京的直达新干线的起点是南部城市函馆，而非首府札幌。从方便程度来讲，工藤新一应该不会选择搭火车回东京，一切安排都是剧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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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点碎碎念：


动笔的初衷是塑造一个现实向的科学家宫野志保，所以可能让小哀的科研能力下降了不少（其实按本文25岁当上教授在现实生活里也很逆天了，很多人25岁才开始读博士）。如果觉得不妥，欢迎吐槽～


希望我有将新志二人之间复杂而又深刻的感情表达出一二。
最后谢谢看完这个琐碎故事的各位。鞠躬。

补发被吞的第3节前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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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宫野志保蹲在鞋柜前翻了半天，最终作罢。“实在没有你能穿的拖鞋了。”她把在门口等了一阵的工藤新一让进屋里，略带歉意地开口。


“啊没关系，是我来得太突然。”工藤新一赶紧表示不妨事，脱鞋进了客厅。


他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公寓——一个简单的一居室。墙被刷成淡淡的灰色，家具大多是原木色的，带点北欧的风格。客厅没有沙发，只放着一方茶几和几个坐垫。茶几上堆了几本书和散落的A4稿子，看样子大约是论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的花瓶，可惜花瓶里的花已经了无生气奄奄一息，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人照管了。


“浴室往里，第一个门就是，洗衣液在浴缸旁边。”宫野志保指了个方向，随即走进了开放厨房的区域，“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柠檬，去茶垢效果不错。”


“噢。”工藤新一赶忙收回打量的目光，道了声谢往浴室走去。


他取下脖子上的会议名牌，随手挂在镜子旁边，然后脱下衬衫，拧开水龙头。倒了些洗衣液在弄脏的地方，开始不太熟练地搓洗。平日里忙于工作，他几乎从不染手家务——他的生命里有太多崇高的东西，让他常常游离于普通生活之外。而此时此刻，他看着手指间泛起的细小泡沫，感受着水流过手掌的触感，一种奇异的烟火气在这间小小的浴室升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扫视洗漱台上的东西以转移注意力——洗面奶、润肤水、面霜、隐形眼镜护理液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旁边是正在充电的牙刷。只有一支。


所以她一直独自生活？联想到她刚才费力地找拖鞋，工藤新一在心里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又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理由对她的生活方式评判些什么。平心而论，他是希望她留在东京的，甚至想到要不要拜托工藤优作在东大医学院的关系网，可心里也了然她不会愿意接受带了点施舍意味的帮助。宫野志保一直是骄傲而独立的，就好像山崖上一朵凌霜盛开的雪莲。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走过去开了门，门口的宫野志保手里拿着半颗柠檬，盯着他愣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赤\\\\\裸着上身，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动作。


“洗不干净可以试试这个。”她先反应过来，轻巧地绕过他，把柠檬放在洗手台上，然后转身回了客厅。


“我找找有没有衣服吧。”他听见宫野志保在关上门前如是说道，夹杂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工藤新一捏住柠檬用力一挤，几滴柠檬汁落在衬衫上，清新的香气迅速在浴室里蔓延开来，混合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他感觉背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需要通通风，他想。

她迅速在脑海里检索一遍，想起了从东京打包过来的big大阪队的球衣。比护退役后，她很少再去看球，那件球衣也被她塞到了衣柜最顶上，和其他被打入冷宫的衣服放在一起。


打开衣柜，她费力地踮起脚，去拽被压在一堆衣服下big大阪的球衣。冷不丁拽出来，连带堆在上面的衣服一股脑掉了出来。她把那件暗红色的衣服扔在床上，然后蹲下去收拾地上的衣服。她一件一件叠着，猛然看见一件蓝白条纹*的球衣也躺在地上。赤木英雄的11号。


那件球衣是多年前和比护的一起买的，想着这些年她敲诈过他几个包，却从没送过他什么礼物。可惜后来没多久对组织的围剿就到了最关键的阶段，紧接着她拿到了APTX4869的资料，于是加班加点开始研制解药，再后来恢复了身体，她又忙着应聘。等到她跟北海道大学签好了合同，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这份礼物已经压在箱底很久了。她已然忘记这件球衣当初为什么被扔进了行李箱。它被执意带来了札幌，然后又被遗忘在角落里。


她把散落的衣服收好塞回了衣柜，盯着两件一红一蓝的衣服发呆。


还是让她的礼物被赋予一点意义吧，她想。于是红色的那件被收好，蓝白色的被她拿起来，搭在胳膊上。


她敲敲浴室的门，紧接着旋转把手推开了一小道缝，只伸了只胳膊进去，“只找到这个，你先凑合一下吧。”


“多谢。”


感到衣服被人取走，她收回胳膊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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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请移步第7楼

柯哀日要到了自己顶一下。。。

假期了再顶一下

打开贴吧发现加精并且还获奖了，简直受宠若惊。
站柯哀cp算起来都有十几年了，总算正儿八经码出了一篇文，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爱了。
还记得上中学那阵经常去分析文吧潜水看大神们的分析，还有最新剧场版里柯哀片段的repo。当时真的是对原作里的柯哀还抱有希望的。但73也是真的铁了心要青梅竹马，现在按照原著的走向，我是真的不抱任何希望了，只希望结局前能给小哀多一点高光片段，不要再让她继续边缘化了。
柯哀是初心，这个cp还是会一直一直爱下去，无关结局。看到吧里还有这么多人在表达对他们的爱，真的很开心。
最后再次感谢回复和点赞的各位，以及501柯哀日活动的策划组~

补发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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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滴滴滴”，烘干机到时间了。


宫野志保取出衬衫，用力甩了两下，然后抓住领子和下摆，抻了抻前襟。


正准备送去浴室，她突然注意到了前襟上的一截孤零零的线头——第三颗纽扣已经不翼而飞。于是她转身把头探进烘干机里，却一无所获。


费力洗干净的衬衫，竟然被烘干机弄坏了……她又瞥一眼那截突兀的线头，默默同情了大侦探一秒钟，去杂物柜里找针线盒。




调整好情绪的工藤新一从浴室出来，只见坐在茶几前的宫野志保在一个小盒子里翻找着什么。


“心情好点了？”她问道，没有抬头。


“嗯。”他重新坐下，才看清小盒子里装的是针线一类的东西，“这是……？”


“扣子掉了一颗。”宫野志保指指手边的衣服，“你今天运气还真是差。”


他心想哪有，要不是阴差阳错来了她家，他可能还在跟自己过不去。他很少将脆弱示人，可宫野志保总是很轻易地看穿他的痛苦与挣扎。

“你家烘干机是不是伪劣产品啊。”他单手支起下巴看着她，笑着吐槽。


“是你的衬衫质量不行吧。”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也只能找颗差不多的补上凑合一下了。你这扣子的形状有够特殊。”


“是嘛，我怎么没注意过。”他扯过自己的衬衫，仔细看了看纽扣——圆角三角形的。


这家伙大概是衣来伸手惯了，她笑了笑，没说话，选定了一颗大小差不多的圆形白色纽扣。


她取了一根针，费了点力气找到了棉线团的线头，举起来对着天花板的白炽灯，努力把线头穿进针眼里。棉线上无数细小的纤维被灯光镀了层金色的膜，晃得她有点头晕。针眼太小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她垂下手臂，眨了眨眼，才想起回家这么久了隐形眼镜还没摘。


“我来吧，我眼神好。”工藤新一很自然地取走了她手上的针线，又问道，“你要不要摘一下眼镜？戴了大半天了，一会儿做细活不舒服吧。”


在她露出讶异之前，他笑着补充道：“浴室里放着隐形眼镜护理液。”


她做出了个了然的表情，点点头，站起身来。

在她摘眼镜的几分钟空档里，他很顺利地把线穿好了，放在一旁，然后随手翻起了茶几上的书，从上到下依次是《重症急性呼吸综合征的防治》、《MERS-CoV》、《破碎故事之心》、《阳光下的罪（分割）恶》，最下面是几本Vogue。专业文献、经典小说、侦探故事、时尚杂志，这家伙同时看跨度这么大的书吗？不过倒也挺符合她的风格——从前的灰原哀也是专业术语如数家珍，作家语录信手拈来，当季最新款手袋也摸得门儿清。


……有幸和她共度余生的人，应该会活得有滋有味吧。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脑海，让他一个激灵，险些碰倒了手边的马克杯。他赶紧拍拍脸，把所有的书重新排整齐，好像这样也能把他乱糟糟的思绪整理干净。

“有劳你啦。”宫野志保拿起工藤新一穿好的针线，捏住线的末端在右手食指绕了一圈，大拇指和食指捻住线头搓了搓，同时左手轻轻一拉，绕在食指上的线圈缩小变成了一个结。接着她的胳膊从他面前伸过，去拿刚刚被他扯走的衬衫。


工藤新一的目光跟着被拖动的衬衫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换了副黑框眼镜，和他记忆深处某个雪夜里的影像短暂地重合了一下，又咻地分开了。


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比了比位置，然后左手固定住纽扣，右手熟练地落下了第一针。她的视线很专注，让他忍不住想，做实验的时候，她也会露出一样的表情吗？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她站在实验台前，她的目光落在载玻片上，她伸手去取试剂瓶，她捏着滴管小心地滴下溶液……她茶色的头发垂落下来——啊，要碰到培养皿了！


工藤新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帮她把头发重新拨到耳后，在指尖离发丝还有三寸的地方，他突然反应过来，迅速停止了动作。收回胳膊懊恼地拍拍太阳穴，他从刚刚翻过的那一摞书里随意抽了一本，盯着封面，试图清空刚刚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


“塞林格的短篇小说写得不错。”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宫野志保抬起头，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书，随口评论了一句，又继续穿针引线。


封面上的标题这才真正被工藤新一的神经中枢识别了——是《破碎故事之心》。他随意地翻开，一张夹在书里、印着水彩画的卡片映入眼帘。他把卡片转了个角度，才发现画里是一列电车，正缓缓地行驶在一片浅浅的水域里，波浪之下的铁轨清晰可见。这个画面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正苦苦回忆的时候，卡纸上右下角的小字让他灵光一闪。


是了，这个画面，出自动画电影《千与千寻》。他还在国小的时候，曾经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么呢？”宫野志保缝好了纽扣，把衬衫推过去，却看到工藤新一正盯着什么东西发呆。


“噢，这个是步美寄给我的明信片。”她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笑道，“也没什么机密，随便看吧。”


工藤新一这才注意到卡片边缘有一些磨损，应该是明信片在邮寄过程中的磕碰造成的。他翻过另一面，看到了一行工整的字迹——“步美会永远记住并感谢小哀和我在一起的每个时刻。”右上角的邮戳蹭花了，看不出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大侦探要是因为江户川柯南没收到而失魂落魄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写一张。”她忍不住调侃了一下，又晃了晃衬衫，“扣子补好了，你还是赶紧换个衣服吧，球衣配西裤可是有够诡异的。”


“哦。”他若有所思地把明信片夹进原本的位置，合上书，拎起衬衫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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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完，下文接11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