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面一篇設定已經完全無關了。打掉重練。
IF設定是食蜂和御坂這次是住同一棟宿舍。
這是去年三月開始發的文，坑了大半年，最近想著要續寫，所以發過來了。


夏日祭


序


御坂美琴與食蜂操祈，這兩個名字，常盤臺的學生裡，不會有不知道的。
而御坂美琴與食蜂操祈不合這件事，自然也是常盤臺學生們的常識。
因而當這兩人在午飯時間竟然坐到一塊，這樣的事情，理所當然地叫所有看見的女孩們為之詫異。
整個食堂裡大約80％的人都拿起了手機開滑。
御坂美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和食蜂一起吃飯這事隔不了五分鐘就會人盡皆知。
三分無奈七分鬱悶地拿起叉子，捲著盤子裏頭的義大利麵玩兒，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我不高興，沒胃口」，襯著對座的食蜂臉上的笑，氣氛十分不自然。


「......為什麼我非得和妳一起不可啊。」
「『作為常盤臺中學的門面，希望由妳們兩位共同籌備一場不辱沒常盤臺的表演。』，舍監難道不是這麼說的嗎？」
食蜂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嘴裡吐出的話卻帶著幾分嘲諷氣息。
「還是說御坂同學，連半小時前才被囑咐的話都能忘記呢。」語氣肯定。
吭。鐵叉與餐盤碰出了清脆的聲響。
御坂放下叉子，用手抵著下顎，目光從食物轉到了食蜂的臉上。
......呿，笑起來還是這麼討厭。她撇開臉，面朝窗外。
天空上頭綴著零散幾朵白雲。
雲層極薄，近乎透明，能夠透過其中窺見綠松色的天穹。
坐在外頭窺視御坂和食蜂的學生大概沒想到御坂會突然轉頭，慌慌張張地集體移開眼。
若不是對面坐著食蜂，御坂這會或者就笑出來了。
視線落到一片被風帶起來的葉子上假裝放空，偶爾朝食蜂的方向瞟上一眼，瞧見對方不緊不慢地動著餐具吃飯，加之邊上其他學生的視線盯得她如坐針氈，就更不想說話了。


「御坂同學。」
食蜂放下餐具，拿起紙巾擦嘴，似乎已經結束用餐。
御坂聽著食蜂喊自己，再不情願也顧及禮儀轉過頭，這一正面對著，她才發現食蜂盤裡還餘下一半多的食物，不禁憷起眉頭。張張嘴，想到自己可沒有管人食量的理由，便又抿起唇來待食蜂把話說完。
「我很討厭妳。」食蜂漠然道。「大概比妳想像還討厭得多。」
「真不巧，我也一樣。」
終於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御坂又低下頭玩起她的麵。
期間不住咕噥著所以妳怎麼不用妳那瑞士軍刀一樣方便的能力把這事情推掉啊。
聽見了這般抱怨的食蜂，笑意愈發明顯，最後乾脆笑出聲來。
「我記得，御坂同學很討厭我用這種能力控制人的。」
「啊啊、」抬頭睨食蜂一眼。「什麼時候妳變成聽我話的乖小孩了？」
慢不在乎的模樣，食蜂操祈拿起杯子輕啜一口紅茶。
「這難道不好嗎？」食蜂笑。

茶香清新，與食蜂話語的內容及語調毫不相襯。
「......和妳坐在一起完全沒法有食慾。」
再一次放下叉子。這回餐具碰撞的聲音更加清脆響亮。
不愧是專業女僕學校出生的學生，土御門－－食蜂記得是叫這個名字，馬上就到了桌前，禮貌性地詢問過後，收拾了御坂的餐盤。
食蜂注視著土御門的背影，直到對方拐入廚房。
然後重新望向御坂。
「真是浪費。」
「整個常盤臺就妳最沒資格這樣說我。」
拉開椅子，起身。御坂站在餐桌邊，俯視著食蜂。
分明是她所處的位置較高，卻有著反是對方正在俯視自己的錯覺，蹙眉。
午餐時間未汲取任何水分與食物，她的唇瓣與喉嚨都有些乾澀。
開口的聲音低沉而略顯沙啞：「......和妳也討論不出什麼來，我之後會找舍監把這事推掉。」


食蜂直直盯住御坂寫滿不悅二字的眸子。
一直以來如琥珀般透明清澈，此刻卻沉了下來，滿是厭煩。
真是徹底被討厭了啊，她想到，唇角笑意未息。
「哎呀......可我沒打算拒絕這門差事啊。」
「妳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周圍關注這兒的學生愈來愈多。
驚訝之餘，面對食蜂的態度便愈發不耐起來。
「妳說起話來真的與客氣沾不上邊呢。」
漫不經心地說著，隨手拿起不離身的提包站起來。
食蜂的身高本就比御坂還高上些許。
這一站，兩人間原來就強勢些的食蜂，愈發盛氣凌人。
御坂隔著一張桌子都能明顯感覺對方身上的壓迫感，卻也一點不怕的瞪視過去。
「和妳沒必要客氣。」不想被加油添醋的傳出什麼，她不自覺壓低聲音。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和御坂同學這麼熟了。」
「......」
「相信與否隨便妳吧，」食蜂走到御坂身側頓了頓。「我就是最近沒什麼事做，閒著。偶爾玩玩也好不是嗎？」
細語落在耳畔，御坂覺得耳根有些發癢。
璇過身去的時候，食蜂正巧抬步要走，燦金色的髮尾撫過手背，後只餘下背影。


站在原地一會兒，口袋裏頭的手機開始震動。


發信者：未知號碼。
內容：


我也不鬧御坂同學。
記得妳是會小提琴的，那麼就合奏。
選曲由妳，品味力可別太糟了。


「......她哪來的我號碼......」
低喃一句。


收起手機，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I.


選曲是很艱辛的工作，尤其御坂並不是自滿於自己技巧的人。
說到底在常盤臺，掌握至少一門樂器的演奏技能本就裡所當然，做的比她要好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與其選重視技巧的曲子，她更希望觀眾能聽得舒服。


這也是讓她犯難的地方。


坐在書桌前，桌上一張白紙密密麻麻寫滿曲名，其中有兩個名稱被用力圈出。
御坂望著那兩個名字發呆，手中筆尖敲擊紙面，啪噠作響。
離夏日祭還很長，依舍監的意思這事情要先保密，待準備期再說，因而也沒法和黑子商量。蹙眉，視線移開紙面，掠過擺放在旁的手機，到高處的窗。
天空是紺碧色，從窗子邊緣還隱約能見落日不甘消融於夜，暈散過來的橙光。
被切割的天空絲毫沒讓人感覺開闊放鬆。
沉吟許久。


手機鈴聲忽然嘩地填滿了整個房間。


一長串的號碼，不在聯絡人內，卻莫名地有些熟悉。
拿起手機，躊躇好一會兒，點開了傳來的信息。


發信者：***********
內容：


還以為妳老是風風火火地上竄下跳，選曲起來也快呢。
亞馬遜女戰士也沒那麼急躁嘛。




彷彿能從中聽見食蜂的輕笑聲。


呀火大。嘴角一抽，重重將手機扣到桌面上。
若是漫畫，御坂相信她的額上已經冒出了數道青筋。
若是遊戲，她相信食蜂的技能肯定全點在了嘲諷上。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腦海中不知第幾次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如非時已向晚，學生們多已經回到宿舍，憂心驚擾他人，御坂肯定直接撥電話過去和食蜂大吵一架。
－－可惜沒辦法。
心中鬱結化作吐息，嘆了長長一口氣。
思緒被擾亂，思考下去亦是徒勞。
無奈抬眼，看見那張被油墨染得亂糟糟的紙，御坂舉起手機，拍下了那畫面。
隨手便傳給了方才發信的那人。
揉揉自己昏沉沉的腦袋，她推開椅子，離開書桌，緩步走到床邊。
一扯被子就將自己包裹起來。
留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頭，眼睛仍然盯住窗戶。
紺碧的角落正一點點被墨色蠶食。終究是夏，夜晚侵吞白晝的速度是慢了點。
不過天色仍有些暗了，她想，黑子也差不多該回來了罷。
然後任由想像發散。


從黑子想到近期沸沸揚揚的幻想御手事件，想到受害者理應不會有常盤臺的學生。
想到處在宿舍裡百無聊賴的自己，想到宿舍的夏日祭，最後的最後想到食蜂操祈。
接著下去就是一片空白。
御坂也分不清這狀況是淺眠還是什麼，只覺得這感受挺久違了。
她也明白自己的性子很跳脫，學術書籍以外看的也都是些打打殺殺的內容，在學校時常嘆就著LV5的名氣就沒有安生的時刻，真的沒人打擾又開始給自己找事情做，左右就是靜不下來的一個人。
垂頭，苦笑。
......多難得的一個安靜時候，竟然還是託最討厭的傢伙享受到的。


迷濛間聽見木門被推開，黑子獨特的沙啞嗓音驅散一室沉寂。
「姐姐大人，我回來了。......嗯？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旋即安眠。




是夜醒來，夜深。
一側的床上傳來安穩的呼吸聲。
迷迷糊糊地撐開眼瞼，察覺身體已被扶正至床上平躺。在心裡謝過黑子，她坐起身。
不遠的書桌上，她的手機屏幕隱隱散發光亮。


使勁擺脫對被褥的眷戀，她悄悄走到桌邊。
01:24，看見這時間睡意又湧上。御坂深呼吸，用冷冽的空氣醒腦。


您有兩道訊息，一通未接來電，這樣的提示明晃晃地懸在畫面中央。
點開來，其中一條是佐天的。


發信者：佐天淚子
內容：

御坂同學，明天下午一起去家庭餐廳聊天吧ヾ(*´∀｀*)ﾉ
雖然不清楚白井同學和初春能不能到啦......
聽初春說是為了「幻想御手」。網路上這個話題也很熱門。
先前也提過是能夠提升能力的道具，儘管那時御坂同學不以為然的樣子......
現在怎麼想呢？好像已經引發了不少事件了（・ω・）


另一條和未接來電......
看著一串漸漸熟悉起來的數字，御坂抿唇，歛眉。


發信者：***********
內容：


想問我的意見嗎？
妳的字真醜。（御坂抬手舉高手機，差點兒沒用力摔到地上。）
曲子照妳的意思就行了。
圈起來的兩曲裡，左邊那個下筆重，就是它吧。
頭腦簡單，好懂的女戰士小姐。


堪堪忍住砸手機的衝動，卻抑制不住為對方觀察入微生出的驚詫。
......原來那傢伙平常老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不全是用能力做到的嘛－－
認識食蜂兩年有餘，第一次在腦海裡刻下這樣的認知。
沉默半晌。


她將那個號碼拉入了聯絡人名單。暱稱是討厭的食蜂。
傳送郵件。






發信者：御坂美琴
內容：


雖然妳簡訊的前半段很欠揍。
姑且還是先說謝謝。






啪。


將手機輕放回桌面。
御坂躺回床上掖好被子。




一覺天明。

II.


御坂美琴撐著下顎，透過眼前吃空了卻仍殘留些許冰淇淋痕跡的杯子，看著對面的佐天淚子。
黑子和初春終究是沒能來聚。


－－使用「幻想御手」後，昏迷的人數漸多。
這麼告訴她，黑子的眉頭擰成一團，眸子裡，疲累被壓到最底。
......不要太勉強自己，我也會幫忙想原因的。
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這麼和黑子說道。
對方在房門前一擺手，側過頭來，說了那句她最常說的話。
不勞姊姊大人費心。黑子的臉上，大約出於安慰性的，帶著笑容。
「我可是風紀委員阿。」


回到現在。
佐天杯裡的飲品還剩大約一半，藍色透明的液體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不甘被主人遺忘似的。
「聽說幻想御手是音樂文件。」
語氣興奮，像發現了天大的秘密。「網上還有專門賣『幻想御手』的人呢。」
「哎......」
聽見自己嘴裡洩漏出感興趣的音節，催促著佐天繼續往下說。
「音樂文件要怎麼讓人提升能力？」
「不知道。不過總是有辦法才會流傳這麼廣吧。」佐天拿起飲料喝了一口，嘩一下飲品又少了一半。
「唔。」
似乎有一定的道理，卻又不是那麼站得住腳。
畢竟網路上的都市傳說真真假假，更遑論可能是幻想御手持有者散佈出來，擾亂調查的假消息。
轉過頭讓視線落到室外熙攘的人群。御坂沒將這個可能說出口，而是順著對方的思路想下去。
「......也不是沒有可能。」
腦子裡隱隱約約能捕捉到什麼線索，於是她這麼說道。
「喔，御坂同學妳想到些什麼了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腦子裡裝著太多東西，要從中找到可用的訊息並不容易。「我再想想......啊？」
「想到了？」
「不。」
眨眨眼，僵硬地回頭看向佐天。
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要尷尬。「只是突然看到認識的人在外面而已......」
「這是看到認識的人的態度嗎？」佐天初時一臉不信，一下子卻又眼睛一亮。「難道是喜歡的人之類的？」
怎麼可能。御坂在內心秒答。
「呃，不是......」思索著要如何解釋和食蜂的關係，但又覺得好像沒什麼好解釋。矛盾間眉頭蹙起。「學校的一個同學而已。」


佐天歪頭。
好一會兒恍然大悟。
「白井同學的情敵？」


悟成這樣還是別悟了吧。御坂摀臉。
苦笑。
「沒有啦，只是和那個人處得不太好......剛剛又一個不小心對上眼了......」
「御坂同學也有處得不好的人嗎？」
佐天驚得拔高了聲音，活像發現新大陸。
開口後又覺得這種說法有些失禮。
御坂美琴再怎麼厲害也是個人，怎麼就不會有處得不好的同學呢。
好在御坂沒有太過在意。
「啊......真要說的話，也就只有那傢伙吧。」
口氣鬱悶表情無奈，御坂拿起湯匙想舀杯中的冰，一舀空才驚覺已經沒了，臉色更差。
哎呀哎呀。佐天內心暗笑，現在的御坂和過去大大喇喇的模樣不太一樣，顯得少女許多。
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佐天開口：
「我說御坂同學......」會不會太壞了？這樣的猶疑一閃而逝。「要不要叫那位同學一起來聊聊啊？」
「哈、哈啊？」
佐天一句話的驚嚇程度堪比瞬間移動到浴室來對她性騷擾的黑子......不，大概更甚吧。
御坂全身一震，差點兒就從椅子上彈起來。「等等佐天同學，那個......」
「御坂同學不用那麼緊張也行嘛。」有些好笑地看著御坂美琴的反應，佐天狀似淡定接話道：「只是想說，御坂同學會那麼在意和對方關係差......應該其實是想友好相處的吧，這樣子。要不要叫那位來也是由御坂同學決定喔？」
好狡猾的說法。御坂覺得頭開始疼了。
想反駁，可內心深處又隱約有道聲音在對她說，佐天說的話其實並沒有錯。
同為LV5，她並非開始就看食蜂不順眼，然而......食蜂似乎不一樣。
－－她真的不在乎對方莫名的惡意嗎？
答案是否定的。


掏出手機。
佐天看來很是驚訝。
「明明處不好但卻有互換郵件地址嗎？」
「這個......」垂頭偷瞄一下在外頭不遠的公園長椅上坐著的食蜂，回答的心不在焉。「學校有些事情需要聯絡，所以姑且換了號碼。」
快速打字。發信。




收信人：討厭的食蜂
標題：喂
內容：


......我朋友說想找妳聊聊。
要來不來隨便妳就是了。
姑且、那個，作為幫忙決定曲子的謝禮，我可以請你喝杯飲料。
就這樣。




眼角餘光裡，百無聊賴地觀察著來往人群的食蜂拿出了手機，低頭，查看訊息。
然後不意外地，轉過頭朝御坂這邊望了過來。
她趕忙抬起頭將目光落回佐天身上。


旋即看見對方意味深長的笑容。
御坂突然感到有點累。各種方面。
「對方怎麼說？」
「......還沒回－－」
復字還沒落下，剛放回口袋裏頭的手機就開始嗡嗡響。
苦著臉掏出那只綠色青蛙，一看果然是食蜂來信。


發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RE:喂
內容：


儘管妳的口氣不是很好，不過，反正妳一向在禮儀上有所欠缺，我就不計較了。
正好我也很閒，就勉為其難同意妳的邀約吧。


閱畢，御坂不禁趴倒在桌上。
後悔的情緒如潮水湧來，拍打著她的心臟。
「這個......」佐天一臉初次認識她的模樣。「是答應了？」
「啊、嗯。」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些，卻在坐正身子的時候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天知道那個討厭鬼為什麼會同意......」
沒想，現世報似的，馬上從身後傳來了食蜂的聲音。
「自己請人喝下午茶還罵人討厭鬼的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口氣嘲諷依舊。回過頭，見著的卻是一臉溫和的笑。
御坂覺得看見食蜂那瞬間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啊......那個，」佐天完全沒注意到食蜂虛偽的笑容似的（御坂想），朝對方招呼著。「御坂同學一直是心口直快嘛......」
順著佐天的指示坐到御坂身邊的位置，食蜂睨了御坂一眼，說話毫不客氣。
「是說話不禁大腦吧。」
「喂！」雖說是自己不對，御坂還是忍不住羞惱。


佐天額上的冷汗直冒－－
再不合也沒想到這兩人一上場就針鋒相對至此啊。
忙想辦法轉移話題。
「那個......我是佐天淚子，柵川中學一年級......」
「食蜂操祈。」語氣與對御坂說話時相比溫和些許。「常盤臺中學二年級。」
御坂忍不住學著食蜂方才的樣子瞪回去。
「妳在學校內要是也是這種態度，我大概不會那麼反感妳。」
而和御坂先前激動的態度相對比，食蜂挑眉，淡淡回道：「是嗎。」
「噗。」
佐天發誓她不是故意的。
不過食蜂漠然的語氣對比御坂脹紅的臉，和直至剛才為止都顯得有些緊張的空氣，讓她覺得此情此景莫名地......有點好笑。
御坂的臉一下黑了一半。佐天趕緊收斂笑意。
佐天剛收攏心神想開口，食蜂便搶先發了話：「御坂同學簡訊裡說，是佐天同學想聊點東西。」


「誒、」
竟然被朋友賣了，佐天眨眨眼，隨口扯出了先前被食蜂的事情打斷的話題：「啊那個，怎麼說......其實是關於『幻想御手』的事情！對！......剛才為止都和御坂同學在聊呢，可是完全搞不懂它的原理，正好御坂同學說她看見食蜂同學，我就想多一個人一起想會不會就想出來了......！食蜂同學知道幻想御手嗎？」
「......那個聽了能夠提升能力的音樂？」
食蜂沒怎麼遲疑便接上了話。
御坂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換來食蜂的側目。
嘴角一抽就想爆發，卻強壓了下來，想看看食蜂對幻想御手有何見解。
佐天更是興奮起來。認識的幾個常盤臺學生對都市傳說多興趣缺缺，眼前卻出現了個有所研究的。
「是啊！剛和御坂同學說到，為什麼音樂能夠提升人的能力的時候，完全沒有頭緒。」
「哼－－」食蜂瞇起眼。「這樣啊。」
隨即她低頭，在提包中撈出手機開始操作。
御坂揚起眉頭與食蜂對視一眼，後雙雙將目光落到食蜂的手機上。

手機被擺到桌上，一個音樂文件被打開。
御坂聽過那首歌。是近期發售的，一個知名流行歌手CD的C/W曲。
和主打曲目不一樣，旋律輕緩，歌詞溫馨勵志，御坂近日放鬆下來的時候很喜歡聽。
她意外地看向食蜂，然而食蜂壓根沒打算裡她，逕自對佐天淚子說道：


「佐天同學聽了這首曲子，有什麼感想？」
「誒、誒......」丈二摸不著頭緒。「很好聽？」
「還有呢？」
「唔。......很......輕鬆吧？心情舒緩下來了，的感覺。」


啊。
御坂感覺前些時候濛在眼前的迷霧被一下撥開。
脫口而出：「是共感覺性？」


食蜂滿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轉過頭卻又和顏悅色地對佐天解釋「共感覺性」是什麼了。
御坂嘴角不知第幾回抽搐起來，又不得不佩服食蜂轉得快的腦袋。


幸而疑問有了解答，佐天很快就不糾結於幻想御手，開始說起其他的都市傳說，與校園見聞。
食蜂倒也沒再為難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佐天聊了起來，偶爾也會接御坂的話，一如既往極盡嘲諷之能事。
御坂一下午覺得生氣的次數超過了以往一整個月。




談天中時間過得很快。
中途才落坐的食蜂，（御坂請的）紅茶也早已見底。
外頭街道染上一片金紅。御坂的座位正好能透過窗戶，望見高樓縫隙中，與黑夜作著最後抗爭的太陽。


向佐天道別的時候食蜂遠遠站在後頭，卻沒有挪動腳步。
對方正在等待自己－－
御坂正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驚訝，佐天一把勾住她的肩，悄聲在她耳邊說道：
「食蜂同學雖然對御坂同學妳說話尖銳一點，但是人也不錯啊。」
恍惚間已忘了當下自己如何答覆。


轉身。
食蜂的位置正好落在與夕陽相同的方位。
御坂突然想起，不知從哪本漫畫還是遊戲裡看來的說法：
當妳逆著光看一個人的時候，會覺得對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美麗。


她與食蜂素來不合，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怦然心動的事情發生。
但食蜂不說話，靜靜地站在那兒，用那雙被漫天紅焰似的色彩染成金紅色的眸子看著她的時候，確實讓御坂驚艷。
愣了數十秒才抬腳朝食蜂走去。
沒有停步。經過食蜂身側的時候，對方算準時機似的轉身，與她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靜謐的時刻與難得的默契並不持續多久。
食蜂的聲音傳進耳內。
「呵......」語氣輕挑。「御坂同學剛才是看呆了？」
儘管自認目光不帶任何多餘意味，御坂仍然忍不住紅了耳根。
頭又開始疼了。她伸手捏捏人中。
「......妳就不能安靜久一點嗎。」
食蜂未就她的話回應，反倒又開了另外的話頭：
「說起來，選曲也選好了......」打了個呵欠。「要找個地方練習吧？」
「宿舍或學校的音樂教......不行，要暫時保密。」
食蜂肯自行轉移話題那是好事，御坂立刻接話。「第九學區或十五學區應該有外借的琴房或錄音室？」
目力所及處已能看見宿舍的輪廓。進了宿舍便只能再用訊息討論，總是不太方便，御坂想到。
略微抬頭看食蜂一眼，表情露骨寫著真是麻煩。
因著內心的責任感作祟，剛想開口把找練習地的工作接下，突然聽得食蜂說：「我讓派閥的人去張羅。」
御坂睜大雙眼。「妳真的是食蜂嗎......不對，還有保密......」
「御坂同學妳......智力都跑去哪裡了？」食蜂無奈。「我不說原因不就得了。」
被噎得說不出話。御坂悶悶「喔」了聲，加快腳步向前。


沒多久食蜂落到後頭。
御坂踏進宿舍內，空調驅散一路暑意，琢磨著食蜂的腳程還有多久才到。
又覺得，等在這兒肯定會被食蜂嘲笑自己的幼稚行為，不等又有些過意不去。這一想，便焦躁地在大廳內不住踱步。
旁邊幾個和她一樣踏著完全放學時間的點回宿舍的學生朝她打招呼。
「御坂大人貴安。」
「嗯......妳們好。」應得敷衍。


沉寂許久的手機鈴聲開始喧嘩。
她趕忙接起。


「妳不是在大廳那裏等吧？」
一語中的。御坂悶著不肯說話。
沉默許久。
「誰會等妳啊。」講得咬牙切齒。
食蜂沒說什麼，只是話筒裡傳來的輕笑聲讓御坂火氣騰地燒起來。
她掛了電話，大步流星朝自己的房間去。




約莫晚上九點。
御坂才洗了澡，手機又開始嗡嗡響。
不耐煩地翻開機蓋，食蜂來了兩則消息。




晚上七點四十五分。


發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盛夏祭
內容：


明天下午兩點過後一直到盛夏祭開始前，第九學區的一間琴房我全包下了。
之後隨便什麼時候要去練習吧。






晚上九點零三分。


發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佐天同學
內容：


關於今天那位佐天同學。
既然是妳的朋友，自己多注意一下如何？
亞馬遜人果然很遲鈍呢。




御坂一愣。
想到佐天對幻想御手這議題的執著。
默然，垂頭，打字。


收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RE:佐天同學
內容：




久久動不了手。
最後嘆口氣，微笑。




收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RE:佐天同學
內容：


謝謝。






送信。

III.前


幻想御手事件似乎陷入膠著。
既然一直找不出原因，也沒必要每天開浪費時間的會議，白井和初春因此得空能與御坂、佐天相聚。
當然也並非全無進展。

坐在公園一處長椅上，被樹蔭庇護。
抬頭低頭皆是一片斑駁光影，幸而陽光刺目卻不甚灼熱。御坂閉起眼睛灌下一口冷飲，聽白井說話。
「姐姐大人和佐天同學先前提出的『共感覺性』說法幫助很大，」
聽得左側白井聲音裡的感激，她不禁苦笑。
佐天坐在她右側，笑得不懷好意。佐天邊上的初春似乎沒察覺，目光只聚焦在在手上的刨冰，卻也沒忘了接白井的話：「已經請了專門的學者來協助調查了。在有眉目之前似乎都沒有我們的事情呢。」
「這樣啊，輕鬆下來不是很好嗎。」佐天笑，身子前傾，越過御坂去看另一邊的白井。「還有件事要說。共感覺性的說法可不是我和御坂同學想出來的喔。」
笑得都皺鼻子了。御坂側過頭，不想面對白井疑惑不解的目光。
......要讓黑子知道是食蜂的想法還不爆走啊。
用眼神示意佐天別多說，可好像沒能正確地傳達意思。佐天用雀躍的語氣吐出的名字，重重敲散了佈滿疑問的空氣，隨即散逸到天穹之上。御坂接著佐天話語的尾音，長長吁出口氣。


「是食蜂同學說的啦。」然後看見初春一臉疑惑，趕忙解釋：「食蜂同學也是常盤臺的......」
學生二字尚未出口，白井尖叫一般的大喊：「食蜂操祈！？」
「啊......白井同學果然認識嗎？」
「常盤臺學生沒有不知道那女人的。」白井語氣不善。「她和姊姊大人關係也不好，佐天同學怎麼認識她的？」食蜂操祈的能力太危險了。御坂聽見白井的嘟噥。
回過頭去看白井，對方面色陰鬱如同午後雷陣雨前的烏雲。抬手，輕拍白井在燠熱空氣下泛出薄汗的額頭。
「食蜂她......」沉吟數秒組織語言，「先前幫過我一點忙，所以請她喝個茶。」
白井聽見睜大眼，活像看見外星人入侵地球。
不怪她，御坂想，換任何一個常盤臺的學生大概都會露出類似這樣的表情。
「終、終於......連姊姊大人都被迷惑了嗎！」激動到從椅子上嘩一下站了起來，白井一臉沉痛。
如果自己不阻止，白井大概會衝去找食蜂算帳吧。
御坂再次嘆氣，起身將白井壓回位置上坐正。
「好了好了沒這回事，食蜂的能力又透不過我的電磁屏障。」


「哎對了，」佐天突然湊過來：「說到能力，我還不知道食蜂同學是什麼能力者呢。」
「常盤臺的另外一個LV5......」被強壓回椅子上的白井整個人蔫了下來，「心理掌握。」
「誒、誒......那不是很厲害嗎！」
聽見了關鍵字，初春的注意力終於從刨冰上轉回到談話。
......不，大概，是轉移到了食蜂操祈這個存在上。
呵呵。白井內心乾笑，表面無視捕捉到大小姐氣息而整個活躍起來的初春，木著一張臉對佐天說道：


「那位的能力很危險，姊姊大人不在的話，佐天同學平時看見她還是繞道會好一點。」
「是嗎？」佐天的眉頭擰了起來，「不過我覺得食蜂同學人不錯啊......」
「妳那是不知道她平常什麼樣子！」
「白井同學是說食蜂同學和御坂同學講不到兩句話就會吵起來的樣子嗎？看過了喔。」
「......」


「佐天同學妳......」
被扯進話題，御坂心中湧出陣陣無力感。
「黑子妳也行了，食蜂不會對佐天同學做什麼的。」
說完覺得有違自己往日對食蜂的說法，看著白井疑惑的臉，御坂覺得有些尷尬，但是，
大概、不會有錯。
腦海裡閃過幾天前食蜂傳來的，儘管沒明說，也能看出是關心佐天同學的信息。
幾天下來和食蜂一塊兒練琴，雖說還是兩句一小吵，也沒出什麼事情。
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口袋，青蛙形狀的手機正靜靜躺在那裏。
無論是否出於本意......她自己都覺得，要和食蜂成為朋友，是真的只差一個契機。只是那個契機是什麼，讓食蜂為以前很多讓御坂討厭的行為道歉嗎？

御坂不需要，食蜂也不會做。


「......總之，」重新坐回位置上，御坂吃了一杓快融化成飲料的刨冰。「食蜂的事情就這樣啦。」
安撫白井的情緒，又多加一句：「提到她我頭就痛。」


啪。


腦袋後頭傳來了名為「疼痛」的訊號。有保護作用的電磁屏障展開，瞬間亮起的青白電光嚇著了佐天幾人，都看著御坂發楞。
好。這下是真的頭疼了。
御坂轉過頭。食蜂提著從不離身的白色提包，站在隔著一排觀景植物的人行道上，望著她，笑得狐狸似的。
不是說頭痛嗎？我就讓妳真的頭痛咯。
看著食蜂彎成新月狀的眉眼，御坂彷彿讀到了這樣的訊息。
「妳這個人......」背後說人閒話有錯在先，御坂心中有火也不知該對誰發。
「啊，食蜂同學。」
佐天反應過來，朝食蜂用力揮手。「這裡這裡！正好說到妳喔！」
不用喊她也行的。如果是過去的御坂，肯定會這麼說。
可這回她只是張張嘴，有什麼梗在喉頭，發不出聲音，只安靜看著食蜂踩著從容的步伐往公園她所在的地方來。
走得近了，食蜂看向佐天：「我剛路過就聽見御坂同學在說我壞話呢。」
正眼都沒給御坂留一個。
佐天掃了御坂一眼，看見常盤臺ACE無法反駁鬱悶的臉，憋笑，邊招呼食蜂在她和初春間坐下。
食蜂終於還是回頭睨了御坂一眼，視線同時又在御坂身旁的白井身上掠過，最後轉頭，到了初春身上。
「妳好，」官方式微笑（御坂語）。「食蜂操祈，常盤臺中學二年級。」
「妳、妳好！」
初春此刻感到萬分激動。
認識的常盤臺學生多沒法讓她一圓見到大小姐（少女漫畫式）的夢，而食蜂卻正正是個標準大小姐的模樣，她一下緊張的話都說不好了：「我、我叫初春飾利，那個，柵川中學一年級！」


「......妳......」
白井黑子眉頭深鎖，許久才迸出這麼個音節。
唯恐對方和食蜂吵起來會被噎死，御坂趕忙拉住白井的手。
「黑子。」面對白井愈發疑惑的態度，她只是搖搖頭。
御坂自己都覺得這舉動好似太過回護食蜂，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眼角餘光瞥見被初春拉著講述學校大小姐生活的食蜂，看不透對方的內心活動，至少表面上沒有任何不耐，細心解答著初春的問題，親和得御坂都覺得平素在學校裏頭看見的，驕縱大小姐模樣的食蜂是別人。
忍不住伸手捏住口袋裏頭的手機。



昨夜御坂裡思慮良久，發了一封短信給食蜂。


收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態度
內容：


妳分明就可以像先前對佐天同學那樣和人正常交流的
為何態度經常那麼惡劣啊


將手機丟到桌上，先去洗漱。
洗完澡後回到桌邊，發現食蜂在收到訊息後沒幾分鐘就回信了。


發信者：討厭的食蜂
標題：RE:食蜂
內容：


別誤會什麼了。
盛夏祭之前不想和妳起太大衝突，僅此而已。
先前說過我討厭妳，這個評價仍然不變。


瀏覽完回信的內容，她很久想不到怎麼回覆。






啪。


蓝色电光再次闪现，额头火辣辣地烧疼。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御坂双手盖着额头。
转过脸，果不其然看见笑得奸诈的食蜂操祈......
还有憋笑的佐天与初春。


「......妳们三个......」
连好友都加入了食蜂恶整自己的行动，御坂都不清楚该说些什麽才好。
方才还在思索的事情，又再次埋到了心底。
可以的话，她其实希望前些日子那两则讯息可以淡下去。
并非过度乐观，也不是逃避现实，只是她怎麽看食蜂都不像在演一齣盛夏祭前，和御坂美琴假装友好的戏。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太过轻视食蜂的演技。
「佐天同学......初春......」
白井看来也对迅速被「亲和的食蜂操祈」给蒙骗的两位友人感到无奈，嘴角抽搐着看着对边的三个人。
儘管尽量让自己不对上食蜂的目光，可在眼角馀光扫到食蜂恶作剧孩子似的笑脸时，口中酝酿许久的斥责与进入常盘臺来时刻累积的那些敌意，一下子竟然消弭不少。


「怎麽说，」佐天一脸快憋不住笑的样子。「虽然御坂同学能挡下食蜂同学的能力，但是这效果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呢。」
御坂平素被食蜂这麽逗的话，那肯定是拍案而起，可这回却着实觉得无力。
只一撇嘴，瞪着食蜂恶狠狠说道：「妳别闹了行不行？」
淡淡看御坂一眼：「妳说呢？」
理直气壮，像是她用能力逗御坂玩是理所当然。
胸中一把火腾地燃起，却无处可发。如果是白井的话，倒可以直接用能力电下去，她想。
然而食蜂......
骂骂不赢，打不能打，威胁恐吓也全然不起作用。
她开始苦笑。面对食蜂，她似乎什麽也不能做。
御坂不喜欢无力感，一向如此，这时候却生不起一点讨厌的感觉。
头疼的感觉迟迟未退，她将手至于额前，抬头，任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扎眼。
「御、御坂同学（姊姊大人）居然没有还口......」
一边初春佐天白井满面惊恐，御坂听得几人都颤抖起来的声调，着实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好。
将身体的重量全权交託椅背，颈项枕到木板上，接着略略调整角度，眼角馀光正好能看见食蜂。
只见食蜂原来还是在笑的，不知看见了什麽，一下转过头，朝公园入口看去，一瞬蹙眉，又随即放鬆，最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又转了回来。
御坂一愣，朝食蜂先前的方向望，望着又是一愣。
「......木山老师？」
话题蹦的太快，其馀人也是集体愣住了。
反应最快的是初春，她定睛一看，一名高挑的女性穿着白色衬衫与黑色西服裙从公园门口慢悠悠的晃过去，一只手不住地解着上衣的衣扣，好像被热得不轻。
「真的是木山老师哎！」
佐天也惊呼，「今天真是巧阿，一直能碰见熟人。要叫木山老师也过来吗？」
说着便起身趋前想叫住被称作木山的女性，只是、
「......妳们认识她？」
食蜂一挑眉，张口问道。
佐天停步旋身，正想回答，初春便先开口：「木山老师是......」
话说一半便被白井摀住嘴。
食蜂看着满脸警戒好像把自己当犯人的白井黑子，露出了御坂很熟悉的神情。
虽说可以的话她不想那麽熟悉。真要说起来，像是看笨蛋的那种表情。
「白井同学......妳应该明白，我若真想搞清楚妳们和木山春生的关係，其实可以不用问的。」
白井咬牙切齿。
「木山老师被风纪委员委託，协助调查幻想御手事件。」
食蜂略为睁大眼，似是感到惊讶，随即垂下头，沉默。
御坂正想着食蜂出了什麽问题吗，想出声喊她的时候，食蜂的肩膀开始颤抖。
不能说是捧腹大笑那种层级，但毫不掩饰的笑声从食蜂被树荫藏住的面孔那处发出：
「妳们是笨蛋吗？」
「什－－！」
无故被唤作笨蛋，白井生气之馀生出了疑惑，将险些喷发出的不满声音压回肚子裡。
食蜂笑了一阵，抬头的时候还伸手逝去眼角的泪花。


「居然委託犯人调查自己？」


御坂惊愕地望向食蜂，又看看其他三人，皆是不敢置信。
她花一段时间消化这则信息，神奇地并未考虑到食蜂说谎的可能性。


「......怎麽让我们相信妳？妳为什麽会知道？」
白井的声音似自耳畔又彷彿自远处响起。
御坂迷茫间又看向食蜂那张总是笑着的脸，后更深地望向对方的眼睛。


「这个嘛，无可奉告。」
一片混沌。

IV.前


御坂突然开始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麽，一如她不懂食蜂在想些什麽。


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视线前方的书桌，白井挺直背脊坐在那儿振笔疾书。
幻想御手事件让白井很长时间没法处理自己的事情，暑假作业没能按照预定进行，於是难得有空闲，白井便开始补起进度。


食蜂终究没有回答她为何知道木山春生是幻想御手的制造者。
御坂後来好几次跟食蜂练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白井她们将食蜂的说法列入考量，现在正在隐密调查。
木山一直很配合研究幻想御手的架式，实在让人想不出，她便是那东西的制造者。
抱着枕头，任脑袋琐事想过一件换一件，思路像线，条条发散出去，最後搅和在一块打成了死结。
长叹口气，她往後倒到床上蜷成一团，一只手伸去拿放在身边的手机。
犹疑良久，她朝食蜂发了个讯息，内容是「妳这人为什麽老是装神秘」。


消息传到食蜂手机里的时候，食蜂正好从浴室走出来。
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後，水珠努力攫着她的发尾及衣摆，最後还是坠落到柔软的地毯上。
她坐到床边，随意地擦拭着濡湿的头发，信手掏出包里的手机。
手机萤幕被短讯提示点亮，御坂简短的消息躺在画面中央。
嘴角勾起。


御坂传完讯息放下没多久的手机，不甘寂寞似的，喧哗了起来。
拿起手机查看，赫然见着来电人是讨厌的食蜂。


「......食蜂？」
接起电话後无奈看了白井的方向，就见对方果真因自己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瞬间转过身来露出一脸惊悚的表情。抬手下压，做出别反应那麽大的手势，御坂坐起身来背靠着墙，静待食蜂的回应。
「怎麽？」
「妳打过来的居然还敢对我用疑问句？」
用了这种不耐的语气，似乎丝毫没减损食蜂的兴致。
她听见手机另一端传来轻笑声，眼前彷佛浮现那张微笑的脸。
「好吧好吧。我只是觉得，都几天前的事情了，御坂同学居然介意到现在，实在挺有趣，没想那麽多就打过去咯。」
食蜂果然知道她那封没头没脑的简讯是在说木山的事情。
缩起腿，将脸埋在双膝间，闷闷想到自己莫非就是这麽好懂，回嘴：「是个人都会介意的好吗？」
「想得太多可是会更快变老的应。」
「......才14岁就担心这种东西的人才会更快变老。所以说，妳是怎麽知道木山老师的事情的？」
左手按掉额角迸出的青筋，御坂没好气地对电话一头的食蜂说道。
一时沉默。
难得地没有顺着自己的急性子追问，御坂闭上眼，等待食蜂的回应。
像前些时候的她一样，食蜂叹了口气。
御坂有点惊奇。食蜂很少叹气，不，记忆里，她从未看过对方叹气。
.......不算上那些有嘲讽意味的叹息的话。
然後，为什麽呢。食蜂突然间又笑了出来。
「我的答案不会变。无可奉告呢，御坂同学。」
紧紧抱住怀里的枕头，用力吸气，让室内空调冷冽的空气，安定自己的心绪。
......面对食蜂，她似乎什麽也不能做。
「所以我才说，为什麽妳这人总是喜欢装神秘。」
硬要说她能干些什麽，也就是像这样无伤大雅的抱怨罢了。
对这样的评价，食蜂淡淡地回应道：「装作神秘......这点我不否认，不过，喜不喜欢就另当别论了。」
一下觉得有些错愕。她急急开口：「喂丶妳......」後面那句什麽意思？
话语未竟，电话便被切断。
她犹拿着被挂断的电话发呆，食蜂的讯息又到了。




发信者：讨厌的食蜂
标题：练习
内容：


明天练习时间是下午两点。




御坂看着讯息，觉得食蜂这人真是没法琢磨的性子。
随後，看着御坂讲完电话的白井悠悠抛了一个问题过来：「......姊姊大人，食蜂操祈是怎麽说的？」
御坂知道是问木山的事，撇嘴，无奈答道。
「还是『无可奉告』。」


这样啊.....白井兀自皱着眉头，转头又看向那堆暑期作业。
脑袋又被食蜂操祈指认木山春生是幻想御手发明人的事情搅乱成一团糨糊，眼前符号文字入了眼却构不成型，在糨糊里头横冲直撞，就是冲不出去，纠结在那儿，实在难受。
她和没怎麽怀疑食蜂的御坂不同，对於这个人，她的怀疑是很深刻的。
这种怀疑基本上出自两点，一是由平素见到的食蜂形象建立起来的，对其人格的不信任。
一是，出自食蜂操祈的能力。
白井知道这很不应该，可却是没办法的事情。
面对一个随时可能玩弄自己的过去与未来的人，不会有人不害怕。


横竖作业是做不下去了，白井阖上书，突然想起数日前在公园，食蜂向几人道别後，她们的对话。
对於食蜂这个人，这个能力，和她透露出的木山的消息。


会害怕食蜂的能力吗？
初春笑的腼腆。
「当然还是有点在意啦......不过，御坂同学的熟人的话，是可以信任的人吧？而且食蜂同学看起来也很亲切啊。」
佐天赞同的点头，白井自己则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所以说食蜂操祈最擅长装模作样了啊，犹记得她是这麽说的。
後来还针对这点展开了很长的对话，然而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唯独记得，对於食蜂的能力，和这个人，只有御坂并未予以评论。


白井收拾好桌上杂乱的纸张与书本，离开书桌，坐到御坂对面的，她自己的床上。
御坂在床边缩成一团，换平常她肯定是觉得像仓鼠似的御坂也很可爱就扑上去了，这会儿却只是开口，轻声问道：
「姊姊大人对於食蜂操祈的评价，和以前好像有很大转变。」
「......唔。」
「您现在是怎麽看的？」


「怎麽看......」
御坂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盛满迷茫。如若以往，这种迷茫不会存在御坂心里多久，白井便能瞧见清澈的唯剩肯定的色彩，然而御坂眨眨眼，迷茫未褪。
「我不清楚，她那个人总是话说一半，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麽......」
假装轻松地耸耸肩，御坂却又接到：「但我觉得这件事她没有说谎。」
这话说来实在没有底气，御坂脸上浮现苦笑。
白井学着御坂的模样捉起枕头抱着，侧身倒在床上。


两人相对无言。

IV.後




隔日下午，御坂与白井并肩走出宿舍，然後相互点点头，就此分手。
白井是要去风纪委员的会议。
御坂抬头望夏日艳阳，连日正当中的时候都还没到，与食蜂约好的下午两点还有很长时间。
原地杵了一阵，御坂抬脚，去往最近的公车站牌。
第九学区的公车还要五分钟到。




常盘台的宿舍和第九学区离得很近，搭上公车後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同是校地，第九学区和其馀地区显得很不同，具体表现为四处都是练画的学生，偶尔还可听得远处传来琴声悠扬，约是有些学生没能租到琴房，找人烟罕至的地方练习，或只是想再个能呼吸清新空气，看见悠悠蓝天的室外更自在？御坂漫无目的地思索。




悠闲漫步到琴房，推开练习室的门。
木门特有的吱呀声伴随里头琴音落到耳中，御坂惊讶地抬头。
食蜂坐在琴椅上，黑白琴键随她的手指流畅跃动，丝毫没受到突然推门的御坂影响。
轻轻把门关上，御坂站在原地，静待食蜂一曲弹完，方才开口：
「......妳也来得太早了点。」
「妳不也一样吗？」食蜂转头，笑了。「不过妳会早到可真难得啊，御坂同学。」
走到一边蹲下去拿被放置在琴房的琴，她先给弓上好松香後，开始调音。
边思索着食蜂是不是每次都提早三个多小时还多抵达琴房，边回到：「别说得好像我很懒一样。」
准备好之後，站起来，回望食蜂。
食蜂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盯着她，笑意盈盈，目光流转间，好像能从中看见点点繁星。
朝食蜂点下头，食蜂复又坐正。御坂在心底默数节拍。
有一个念头忽然闯进她的脑海里。她伴着食蜂落下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如是想到：




是什麽时候开始，和这个人有如斯默契？












走出琴房时，已是下午三点还多。
被空调冰镇过的脑袋瓜子，一下被热浪冲得昏昏沉沉，御坂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随後伸了伸懒腰。
食蜂走在御坂後头，没有太大动作，惟曾经皱起又舒缓过来的眉头表明她的不适。
「那麽，」看着御坂的背影，食蜂轻声道：「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又有些懊恼，话语之间的倦意流露太过。
不意外地，御坂顿了顿，转过头来。说话间有点犹豫，出口嗑嗑绊拌，听来却很是真诚：
「......我说，那个，」懊恼地跺脚，「算是谢谢妳关於幻想御手的事情......我丶那个，请妳吃点东西吧？正好我们午餐都没吃。」说到最後耳根都红了。
食蜂看着活像小学男生邀约喜欢女孩的模样的御坂美琴，心里一下子生不出拒绝的词汇。
疲倦而无奈的低头叹气，再抬头时，食蜂露出了她最擅长摆出的表情－－
「这个嘛，」微笑中，带明显戏弄之意。「既然御坂同学都摆出告白的架式等我了，那我也不好意思就这麽拒绝咯？」
御坂炸毛。「告白个鬼！谁打算和妳告白！我只是想请妳吃顿饭而已！」
一吼半条街的人都望过来看她俩，食蜂笑得几乎要弯下腰。
满面通红，想着还好这里不是学舍之园，否则她和食蜂的八卦还不传遍整个常盘台，边扯住食蜂的手，低头急急往前走。
馀光见食蜂笑得停不下来，咬牙低语：「妳这家伙......」




不愧是艺术学校遍布的学区，这儿连店面都别样精致。
御坂拉着食蜂走过一条街，左右张望，看见一间咖啡厅的招牌，便推门进去。
窘迫的情绪还没散去，下意识拣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走到座位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捉了食蜂的手很久。
赶忙放开，然後又听得食蜂轻笑。




「......笑什麽笑。」
「妳觉得呢，御坂同学？」
食蜂坐到座位上，仰头望着脸都能拿来料理的御坂，笑意更浓。
啊不行，和食蜂吵嘴肯定是赢不了。
即是讨厌认输如御坂也很明白这件事。所以，她重重地坐到食蜂对边，抄起菜单遮住自己的脸，闷闷说一句：「快点妳的菜。」
真怂。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御坂等了一会儿，见食蜂没有追击的意思，放心看起了菜单。




又过一会听见食蜂翻阅菜单的声音，伴随对方轻快雀跃的语调：
「既然御坂同学请客，那我就不客气啦？」
越过菜单，只能看见食蜂举高的那只手，和隐约透出来的金发。
......就点菜了吗？正这麽想，便听得食蜂对招呼来的侍者说道：
「正餐就海鲜罗勒炖饭，饮品麻烦红茶。还有......」食蜂顿了顿，「用餐完毕後把甜点区所有的甜点都来一份外带。」
「——喂！」




争吵无果，御坂最後还是给食蜂买单了那些甜品。
郁卒地看着自己前方先被端上来的奶茶，随後发泄似的灌了一大口。
「妳这个人......」
话还未完，又觉得类似的话题已经聊了无数回，最後结果从未变过，御坂便又收声。
对边食蜂小口小口啜着热红茶，热气升腾，隐去了她的表情：「这个话题就先不谈了吧，反正御坂同学也说不赢我。」一下投出一记直球。
语毕将茶杯摆到一边，透过逐渐消散的雾气，得见御坂美琴脸上写着的挫败不甘与些许「反正我也习惯了」的自暴自弃。




——习惯。
垂下眼帘，食蜂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脸陷於阴影之中。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这话已是老生常谈，然而食蜂直到现在才完全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要多花一点时间相处，连两个互不了解的人都能生出默契。
从而产生，正在相互靠近的错觉。




食蜂不需要这种错觉。
然而御坂对此似乎乐见其成。




「......我说，御坂同学。」
眼见御坂被噎地说不出话，好一阵子应该是开不了口了，食蜂轻柔拨开沉默的空气。
这时候丶
这时候应该换上微笑的面具，带着一如往昔的，高傲而从容的语气。但是丶这时候，
再是强硬地向大脑这麽命令，似乎也没有起到作用。
为自己隐藏表情的作法感到些许庆幸，食蜂这回并未掩饰语气上的疲惫丶
一字一字，轻轻缓缓。
「也差不多该说说，找我有什麽事了吧？」
头有点疼，但并不特别想去舒缓它。
再疼一些或许还有助保持清醒......至少不会透漏一些不该说的事情给御坂吧。
带着自心底深处涌起的无力感，望御坂一脸别扭的表情。




「还说，妳不是应该知道吗。」
「我还知道，对这件事情，我已经表明过两次态度了。」
「......」御坂有些惊讶地睁大眼，「还真难得妳也会有猜错的事情啊......」
「......？」
「我想知道的是，昨天电话里妳说的话......」
食蜂的脸自阴影脱出，被咖啡厅的暖黄灯光点亮。
很难得食蜂会猜错什麽，更难得的是食蜂脸上讶异的表情。
御坂一时忍俊不禁。
分明是该严肃以待的事情，说出口却字字带着笑意。




「那是什麽意思？」

V.


地点是丶高速公路上。
御坂美琴前方的道路，有数个尚在冒烟的大洞。
往更远的地方看，路倒还平整些，只一辆停在路旁的宝蓝色跑车边上，有着明显的刹车痕迹。
造成道路毁损的元凶静静地，站在半开的车门旁望着她。


「......木山老师。」
御坂轻轻唤出了，眼前那人的名字。
褐色长发，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的女性，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如食蜂所言，制作了「幻想御手」的人，是木山春生。
风纪委员们早有准备，尚不至於被事实惊得慌了手脚，却在前往木山住处欲逮捕对方时，被摆了一道。
本应是无能力者的木山春生，使用了能力，击倒没把握清楚状况的风纪委员，驾车逃离。
在风纪委员177支部中喝茶的御坂丶在听见消息後，便自请加入对木山的追捕行动。
然後丶便是现在——


尽管很是苦恼，木山仍保持着冷静。
御坂美琴皱着眉头，唤了她的名字後，便抿着嘴一句话不说。
闭上双眼仔细聆听，能听见警备员正开车赶来，特有的警示铃声飘进耳中......是想拖延时间吗？
睁眼，毫不畏惧地对上御坂的目光。


她认为每个看见御坂双瞳的人，应当都会想到琥珀。
以LV5的身分，肩负着比其他人要多的期待与压力，仍能拥有如此坚韧澄澈的眼神，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经漫长淬炼而生出的宝石......木山看着御坂，不禁心生怜悯，暗暗喟叹。


「妳们大可不必对我穷追不舍。」
用着不存在任何情感起伏的语调，木山对御坂说道，「做完我想做的事，我自会让那些人醒来。」


什麽也没说，御坂迈出一步。
後头来的警备员也正在逼近。


往後突破比起向前显然更明智。木山未经多少思考，向前方扔出一颗巨大的水球。
在砸中御坂前，便散开成一片水雾。
水珠和烟尘迷了视线，却未使御坂迟疑一瞬。
青金色光芒环绕周身，她雷电般劈开烟雾，直朝木山背影冲去。


御坂其实无意拖延时间。
消息指出，木山是「多重能力者」。对方能用出多少种类能力丶强度都未明，警备员根本派不上用场。
真的战斗起来——这并非御坂瞧不起人——甚至会成为她的累赘。
更何况，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她也压根不希望警备员太快赶到......她有事情想问木山。
从食蜂那里问不出什麽，那麽问木山或许也能够得到她想知道的东西。
比如食蜂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报都怎麽来的，比如食蜂究竟为何要拓展自己的情报网。
木山可能并不知道太多，但是，尽管只有一点也好。




*


「唉呀呀......」
昏黄的光线照在食蜂的脸上。
咖啡厅里不知何时播放起不知名的轻音乐，虚拟的虫鸣鸟语配上清脆琴音，让御坂恍若置身近晚森林中。
食蜂站在碎石小径上，自前方旋身看她，阳光通过树叶细碎地落在食蜂身上。
她身後，是浓烈不可知的黑暗。在黑暗的包围之中，食蜂露出了御坂过去从未见过的，颇为苦恼的笑容。
她一时失神，不久，
自黑暗中蔓出无数藤葛，在地上铺就一片绿与紫的海洋，横亘在她与食蜂之间。
食蜂不知何时已回复到平时那个总是微笑的状态，对她说到，
这可就真的不关妳的事情了。

*


木山冲过警备员的车队，伴随黑色的烟幕与巨大的爆炸声响。
她稍微减缓速度，确认了没人受到太大伤害後，便又提速向前。
与警备员又拉开一段距离後，木山停了下来。
转身的时候，望向御坂的神情，明显带上了疑惑。


「......真是奇怪。」女性用着她特有的，轻缓的语气对御坂提问。「妳是故意让我越过警备员的？」
御坂并未否认，却也没有特别承认。
她看着木山，警戒对方可能的攻击，小心翼翼地向前踏出一步。
「人体实验的事......妳的学生的事情，如果有我能做的，我会帮忙的。」
把从食蜂那里听来的，木山春生散布幻想御手的原因，轻声道出。
她听见木山惊愕地倒抽一口气，望着她的眼神从波澜不惊到戒备的转换只一瞬。
没有人在隐私被揭露时能够保持心情安定，何况对木山而言，那些过去可说是难以抹去的创痕。


御坂其实并不喜欢这类行为——无论用言语或能力——剜出他人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痛苦。
可在食蜂告诉她这些事之後，到预备抓捕木山之间有不短的时间予她思考，她却怎样也没法想出绕过这件事的办法。闭口不言直接捉住木山或是一种选择，但绝非御坂美琴会想要的选择。
抓住木山後待对方在牢里万分痛苦挂念着因实验昏迷的学生？别开玩笑了。


天真也好，单纯也罢。


她执拗地相信着，这世界上无论再怎样绝望的境遇，都有不会伤害其馀任何人的解决方法。
若她的行为会对木山造成冲击，那过後多少次她都会道歉。
但无论发生什麽，都不是木山将和事件无关的近万名学生牵扯进去的理由。


见木山仅是警惕地看她，御坂又踏前一步。


「妳怎麽知道的？」
「......食蜂告诉我的。」
「第五位......？」木山喃喃念到，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我还以为她是最不可能告诉妳的那个人呢。」
光是她会关注这件事也足以让人诧异了吧。木山有些头疼地轻揉太阳穴。
御坂这方，则蹙起了眉头。她和食蜂相较起来，或许在一些方面是不太敏感，却也能从木山的话里看出来，她对食蜂与自己的关系是有一定程度了解，否则不可能说出食蜂是「最不可能告知她」的人，这样的话来。


继续向前。这回踏步的力度失却了踌躇试探，有力而强硬。


「为什麽这麽说？」
「啊啊，众所注目的LV5中，第五位和第三位不合在研究者间可非新闻。」
「......木山老师妳.....和食蜂很熟悉吗？」
「熟悉？当然不丶」木山像听见了什麽好笑的事一样，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一如往常死气沉沉，方才御坂话语激起的波澜了无踪迹。「啊......原来如此。妳是为了问我关於第五位的事情，才任我越过那些警备员的吧。」
「......是。」
「很抱歉，我没有什麽有用的资讯能告诉妳。」
木山亦朝前踏出一步。抬手。
警备员的装甲车声音又近了。


木山手中发出数十道冰棱，欺近御坂跟前。

VI.




学园都市的一角，距高速道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区域，净是断垣残壁。
食蜂走在满是碎石灰尘的道路上，磕磕拌拌，不时抬头望挤在大楼间隙的天空。
天空蓝得像高级布料店里的绸缎，清澈无暇，叫人神往。就是楼外斑驳的墙面上，时不时崩落的油漆与碎石，让人扫兴不已。
然而食蜂此刻心里在想，真不是个适合打架的天气。
——自然，更不是个适合到这种地方来的天气。
可食蜂就是来了。她一拐弯走进其中一栋破败的大楼，循古旧的阶梯，一步步往上攀爬。
楼内空荡荡的，连食蜂踩上的那阶梯都好像要塌了似的。
她静静地向上，直到眼前没有再往上的路为止。


走到了最高楼，透过破了大半的窗子望向外头。
视线之中，一条高架桥的上方，冒着浓烟。
隔了大半个街区，都隐隐能闻到那地方的硝烟味。
食蜂的视力没有好到能够看见那上头都有些什麽人，但也足够看见那处不时闪现的蓝色光芒，与时不时迸出的火光。
就她个人的兴趣来说，是不喜欢暴力运动的。
小说的阅读习惯也是，比起奇幻冒险那种总是出现打打杀杀场景的，她更宁愿去读青春爱情小说。
所以说，为何会特地到这样一个地方，去看这样一个场景呢。
个中原由，暂时无解。
*


御坂美琴的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食蜂并非战斗人员，但她很是清楚，作为LV5，对付就算能够运用许多能力，却不怎麽熟练的对手，根本没必要花费如此多的心力。
「**丶傻子丶无谓的天真。」
在无人知晓的都市一隅，食蜂喃喃道。


时间过了很长，她站得有些累，想找个东西靠一会儿，却发现四周全蒙了层灰。
她不是像御坂那般会将就将就的人，於是仍然笔直地站在屋内。
高架道路上的战斗毫无进展，使她愈发焦躁。出於人性，她将这一切令她焦虑的错误，都归咎到御坂头上。
於是，脑内对御坂的批判也愈发激烈——尽管，表情任谁看来，都只能用「古井无波」四个字来形容。


随着时间流逝，原来高远透明的天空，彷佛渐渐降下的帷幕，色彩变得厚重。
下午三时的天空，离黄昏还有一段距离，太阳不再刺目，似在为夜晚来临前最後盛放的光芒做准备。
*


御坂美琴气喘吁吁地靠着姑且还算完好的栏杆。
高速道路上坑坑洞洞，钻进鼻中的柏油加热的气味让人头疼。
对面是丶着一袭研究服的木山春生。
她额角的汗水沾满灰，黏糊糊地，使人不快。
而木山身上的白大挂亦是，被四散的烟尘染成了浅灰色。
对於御坂来说，要击败木山，并不是多麽困难的事；困难的是，要如何尽量不伤害到对方。
......啊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真的好麻烦。


说到底。
说到底，若非还想询问木山一些关於食蜂的事情......
她根本不必这麽留手的。


*


天空不知何时起成了铁灰色。
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凉与疏离感。
向晚，冷风呼啸而过。


御坂啪地坐倒在地上，仗着有安全裤丝毫没在意形象。
几个警备员用手铐铐住木山春生，准备将女人拉上囚车。
她抬眼，正好与一脚步入车内的木山目光交会。


「......木山老师。你真的不知道關於食蜂的事吗？」
假装像是随口一问，额角却莫名渗出冷汗。比起紧张，更像是不知何时袭来的心虚。
哎。所谓的背地探听别人的事，毕竟是不是御坂的风格。
「啊......」
先歪了歪头，半晌才像自睡眠中被惊醒一样，发出了短促的单音
木山摇摇头。
「说实话，我的確不怎麽清楚那位的事。」这麽回答到。
本来便抱持着不一定能得到答案的心情，也不至於怅然若失。
这样啊，了解了。想像随口回应友人提案或邀约一般回应的时候，木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因为，由下往上看，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站在上位的木山，用着近乎怜悯的眼光，看着她轻轻开口。
「我刚刚也说过，幻想御手的概念，是以妳为基础进行发想的。」
然後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不都说了没想过这样的论文吗』丶假如这样说，也不会得到更有建设性的答案。
御坂有着这样的直觉。於是，再没有开口。


载着木山的囚车消失在地平线彼端时，空气中的水气愈发浓厚。
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刻，御坂感觉到鼻尖一凉。望向头顶，天空已然被染黑。
怎麽办呢，还是快走吧。思及此费力地撑起身子的时候——
雨停了。
以为是黑子送伞来了，想回头说声谢谢的时候，发觉是不认识的脸。
不认识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拿着伞，一语不发。


「......食蜂？妳搞什麽啊。」
觉得这个人实在很难捉摸，御坂想自己大概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但是又觉得心情非常舒畅。大概丶可能，有稍微露出笑容吧。
不知这个表情会被食蜂笑话多久。


木山说的事情，回头问问食蜂吧。
虽然对方不一定会回答。


思索这这样怎麽都无所谓的事情，御坂撑着不认识的女孩的伞，与对方并肩走回宿舍。

No.？
食蜂与佐天




「力量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少年漫画里头的主角总是说着，然後丶朝弱者伸出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那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呢。就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就连保护朋友的力量都没有丶
的，这双手，能够握住什麽呢。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找到吧。」


——总有一天，会到来吗。






坐在天桥底下的，老旧的轮胎上，朝上方伸出右手。
从大楼的狭缝间，隐约透出的微弱光线，又透过了指间的缝隙，轻轻落在脸上。
大概是太过微弱了，连温度都感觉不到。
佐天有点庆幸现在是夏天。要是冬天待在这种地方的话，该有多冷啊。
轻声叹息。


对幻想御手的期待似乎被御坂同学给发现了。
在一个人兀自感到迷惘的时候丶就像少年漫画的主角一样，御坂同学说了那样的话。
并非对朋友有什麽不满，但那个瞬间的确感觉到了，所谓的......
高等级能力者的傲慢丶之类的东西。这当然不是说御坂很傲慢还是什麽的。
不同世界的人看到的东西就不同。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


......唔唔。
佐天用整只手臂遮挡住落到脸上的微小光线。
身体微微後倾，似乎想顺势躺下，却又意识到背後是积满灰的废弃物，而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正。
捏着装有幻想御手音乐文件的左手，手心有薄汗渗出。
力道紧得有些疼。她原本想着躺下的话，能放松一点。


啊要回公寓吗，还是说去177支部找初春玩呢。
不过初春和白井同学好像还在开会的样子。
努力让自己的脑袋被这些琐事占满，这样就不会去想幻想御手的事情。
说起来，如果丶不是食蜂同学说过「会造成不可预期的後果吧」，她大概早就用了幻想御手才对。
......提到食蜂同学啊。虽然聊了整个下午，但净是自己在说些都市传说这样的事，结果，对於对方的印象只有「美人。尽管很有教养，但对御坂同学毫不留情。」这样的印象而已。


「......还真是在一个隐密的地方哪。」
从身後传来了，不是很熟悉的声音。
转过身去看，第一眼就认出对方标志性的亮丽金发。
再来是丶常盘台的制服，和特殊搭配用的纯白手套。
「哇——食丶食蜂同学？」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要感慨世界真是小，还是命运的伟大。总之，佐天顺应着高昂的情绪惊叫出声，「妳怎麽会在这种地方？」
「竟然说『这种地方』。佐天同学妳丶」
食蜂操祈眯着眼的模样让人心生怯意，佐天不自觉往後挪了挪身子。
「真是出乎意料的自卑力很高啊。」


不明白是否平日和白井几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吐槽太过，闪过佐天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自卑力」是什麽。
於是下一个瞬间，她的想法就变成了「啊我真是没救了」。


尽管没有得到回应，食蜂仍然朝佐天所在处靠近。
佐天发觉食蜂看了一眼那些废弃物，犹豫似的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坐下。
「......食蜂同学，你今天......呃，怎麽了吗？」
就这麽望了食蜂好一阵子，发觉对方没打算开口，佐天只好首先问道。
她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御坂面对食蜂苦着一张脸的理由了。
作为旁观者很有趣，但亲自被食蜂用这种态度对待，感觉像是断头台上随时会被处刑的囚犯，不安感自心脏扩散到全身，最终通体冰凉。
食蜂看了她一眼。
是因为自己的表情显得很害怕吗，食蜂收敛了周身恐怖的气场，表情也柔和一些。
尽管载浮载沉的不安仍然攫住胸口的心脏不放，姑且是能够浮上海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感觉。
还有，虽然只有一瞬间，佐天肯定食蜂露出了类似丶尴尬？麻烦？总之显露出那一类的情绪。
不过大概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体感上。
在面色恢复如常後，食蜂瞟了眼她紧握着拳头的左手。
「妳真的要用也无妨。」
轻描淡写地丶将她一直埋在心底的愿望说出口。
不。比起「说出口」，说「剜出来」或许比较合适。
佐天觉得，自己虽然大多时候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但再怎麽样也不会像食蜂这般毫不考虑地说话。
「食蜂同学指的是——」
就算想打哈哈混过去丶
「幻想御手。」
未成形的句子也很轻易被截断。


虽然说以貌取人不太好，但食蜂并不是个温柔到能撒娇的人，这点看外表就能明白了。
像对待初春那样扑过去掀裙子来打断话题肯定是行不通吧。
佐天甚至想自暴自弃地逃跑，可又觉得这样太没礼貌。
不过说到底她是那种会非常在意礼仪的人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虽然我觉得自己没什麽立场来替某个**解决她的失言问题。」
在佐天陷入混乱的时候，食蜂将话题接了下去。
怎麽说才好呢，佐天觉得食蜂同学的「某个**」绝对是特指御坂同学的专用词汇。
然而这个人是从什麽地方得知御坂同学因为幻想御手的事情，和她谈过话呢。
在思考的间隙，不知何时食蜂抬起了右手，将垂在颊边的头发拢至耳後，身体也转了个方向，用侧脸对着她。
似乎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食蜂的目光涣散，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
「总之呢，就是这样了。我不适合安慰人，但我有比安慰人更快解决烦恼的方法。」


食蜂的声音像蜜糖，黏腻过了头。
好像连脑部都受到刺激一般，变得混混沌沌，脑中顺畅流动的血液突然变成蜂蜜般的黏稠物。


*


佐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完全放学时间。
天空被落日不愿坠落而挣扎的暴躁情绪感染，从高楼间倾洒下来昏红的光线。
......什麽时候睡着的呢，大概是晒着太阳过於舒服了。
她用右手拍拍自己靠着墙睡肿的双颊，试图让仍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
说起来国中女生在这种地方睡觉实在危险，过後必须要好好反省。
左手有些疼。她打了个呵欠看向摊开的掌心，上头是轻薄的MP3拨放器。
手掌因为长时间捏着物体而印上了深深的红印。
脑袋里跳出下午碰见食蜂时，对方告诉自己的情报。说是使用幻想御手的话，会陷入昏迷。
当时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
大脑开始建构数小时前的画面。


从高楼间看见的天空碧蓝如洗。
太阳的光辉从那之间投下，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折射成淡淡的光晕。
面对一脸担忧的食蜂操祈，她听见自己开朗的笑声：
「不用担心啦，我正准备拿给御坂同学她们当线索呢！」


心情清爽地就像此刻吹过脸颊的微风，散去一身暑意。
佐天从废物堆上跳下，神采奕奕。


「这时间初春应该也回公寓了，马上回去把幻想御手交给她吧。」

临近／食蜂与御阪的友人


盛夏祭要到了。

御阪坐在公园长椅上，抿了口柠檬苏打，冷不防想到。
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个，她估摸是前些天被食蜂框了一罐柠檬苏打的缘故。
『又是借伞又是给妳撑伞的，妳总该给个表示吧』、这么说着，食蜂笑弯了眉眼，于是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掏出钱包。
手上铝罐的冰凉触感和那天重合。

「……姊姊大人？」
将她从食蜂那张狐狸一样奸诈的表情里跩回现实的，是黑子的声音。她的后辈满面狐疑地望着她，恨不得从她的反应里剜出方才发呆原因的线索似的。
不怪黑子，她最近是太常发呆了。
「没事没事。」
大概是最近真的太热了。她摆摆手，朝对方露出苦笑。
毕竟常盘台的校服能保冬暖，却保不得夏凉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
「确实……」
黑子顺着她的发言扯了扯衣领，几滴汗水顺着少女的动作从脸颊上滚进了衣服内里，
「不过也不能指望这个地方的气温调节系统能起到作用。」
「真是的，既然有这种东西就拿来用啊。」
虽然源头是为了转移话题，但气温未尝不是她老是走神的原因，对此有所抱怨也是真心。她一口喝干铝罐里仅存的些许饮品，随手将它扔往一旁的垃圾桶。瓶子砸中桶缘落到地上，被扫除机器人收走。
她郁闷地盯着远去的机器人，最后叹了口气，起身。
「最近真是事事不如意。」
「您是指和食蜂……前辈合奏的那回事吗？」
频繁地和食蜂共同行动终究是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友人，为了避免之后起些不必要的冲突，御阪终究还是和对方交代了情况。
黑子伸手舒缓蹙紧的眉头，而后将那双酒红色的眸子对准她，满面无奈：「姊姊大人就是耳根子太软，您应该一开始就把这事推掉的。」
她清楚自己抓错重点，可整段话里她只觉得黑子不甘心地对食蜂使用「前辈」这样称呼的举动十分有趣。
没将这样的想法诉诸言语，她只是安抚地拍拍黑子的头。
「好啦好啦，反正盛夏祭快到了，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再说，食蜂要是嘴上安分一点的话，也没有那么糟。」
黑子闻言抬头，用比方才还要纠结的样子望着她：「您最近真是愈来愈……袒护食蜂前辈了。」
她没有过于激烈的否认，只苦笑道，说袒护也太夸张了点。
其实她清楚，自己是真的愈来愈听不得某些她曾经也常时挂在嘴边的，对食蜂的评价了。
就像不熟悉的人若贬低黑子，或其余她的好友般，下意识地会去回护。
如果这时有人问她和食蜂是不是朋友，她应该也不会坚决否认吧。
当然，在食蜂本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阵风抚过她的脸。
她顺势甩甩头，将所有莫名有些沉重的情绪扔到一旁。
「先不说食蜂，跟佐天同学她们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说着右手搭上后辈的肩膀，催促般轻轻摇了摇。
黑子无奈地叹了一声，使用了近来被几人戏称人体出租车的能力——
空间移动。

尽管时常利用黑子的能力进行移动，御阪在抵达目的地时偶尔还是会恍神。
比如这回，她初时只觉得，眼前有一团金灿灿的模糊影子。
直到听见黑子的惊叫，定睛一看才意识到，那是与佐天、初春并肩站着的食蜂操祈。
与她同龄的少女拿着一个可丽饼，草莓奶油味的。
她动了动鼻子，猜测可能还有掺点蜂蜜。
「食蜂……前辈。」
不清楚是否顾虑她的感受，黑子这回对食蜂的口气较往常好了许多。
「请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食蜂咬了口甜点，嘴角沾上了白色的奶油。
平素看来僵硬冷淡的面具似的脸也平白添了些活泼的气息。
不过，尽管只是一瞬，她感觉食蜂金色的眸子横了她一眼。
「没什么，」
常盘台的女王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
「路上遇到佐天同学，被推荐了这里的可丽饼。」
「是啊，我觉得食蜂同学应该要尝一下。」
上次聊天的时候听说食蜂同学很喜欢吃甜品。
说着佐天把手上蓝莓味的递给食蜂，后者没多少犹豫就咬了口。
御阪扬起左眉，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进展。
佐天的神态自然，并不像被控制，她也不认为对方会像常盘台女王派阀里头的人那样谄媚食蜂，食蜂也全然不似故作姿态。
「……」
她看了看佐天手持的甜点，怎么瞅都不像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魔力，只好复将视线投往食蜂身上。
「我还以为妳嗜甜只是你们派阀的人为了加强妳对外亲和力而放出的谣言。」
「虽然不清楚御阪同学有什么误会，但我们没闲到这种程度。」
食蜂从随身包里掏出手镜，用手帕将唇角的奶油擦拭干净。
她突然有点儿可惜。没什么特殊意义，只认为食蜂那副模样比较像个中学生。
「派阀……」
对于常盘台内大小姐相关的关键词无比敏感的初春起了反应，说话时嘴里还有食物，讲起话来都不清不楚。「以前婚后同学好像提起过。」
「只是起个比较气派的名字罢了。」
黑子对这类事情一向反感，语气和看向食蜂的目光愈发不善。
「实际上就和其他学校的小团体没什么两样。」
她觉得自己过后还是别提起这种话题比较好，然而已经没时间后悔。
何况黑子说的基本上是事实。只不过常盘台里头，这种所谓的「小团体」的上下阶层比外头更加分明。食蜂建构的派阀是最明显的例子。
「初春同学要理解成校内帮派也行。」
全未被黑子的态度动摇，食蜂瞇着眼又将一小部分可丽饼纳入口中。
当然，并不像某位御阪同学。常盘台的女王睨了她一眼，说道：「派阀有冲突基本也不会将事情诉诸武力。」
「喂，扯上我干嘛？」
她时常被拉拢却对派阀这种东西敬而远之，这样也能被拉进话题里，怎么想都是食蜂刻意找碴。「从以前我就想问了，妳到底对我有什么成见？」
「如果妳希望我实话实说，脑肌之类的。」
啪啦。
青白色的光芒映入佐天等人的眼里。
这并未激起几人太多情绪波澜。
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有白井在就已经常看见类似的景象，食蜂偶尔参与聚会后，御阪被气得下意识迸出电火花的情况就更多了。
食蜂有些受不了地耸耸肩，然后吃下最后一口可丽饼。
薄红色的鲜奶油又一次沾黏上少女的嘴角。
无论有意无意，都缓和了吵架的气氛。
——御阪自认是没法和一个嘴边还有奶油的家伙吵起来的。
「我是脑肌的话妳就是小鬼头了，吃个点心还能吃得满嘴都是。」
「小鬼头是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情况，然后像我一样慢慢把它擦掉的。」
「……还说妳不是啊。」
这回食蜂没拿出包里的小镜子，手帕只抹去了一部分奶油。
食蜂素来被派阀成员围绕，在校内吃穿都专门有人伺候着，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要是先前有人说，食蜂会笨拙地没擦干净嘴角的奶油，她是不信的。可在事实跟前，任谁都矮一个头，何况她过往对食蜂那些不着边的评价。
是因为面对着向来毋须她照看的人，难能可贵的姿态吗。
御阪险些伸出手，替对方抹掉唇边的异物。
「……食蜂前辈，这里。」
抢在她之前，那位总是对食蜂怀抱敌意的后辈先行动了。
黑子低声说着「失礼了」，边抬手拭去食蜂脸上的奶油。尽管面上带着难以忽视的不耐，这样的举动仍让她有些惊讶。不，或许说惊吓都行。
连食蜂都不禁微微睁大眼。
请不要有奇怪的误会，黑子不紧不慢地收起手帕，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咖啡厅。
「我只是想挡住您派阀的人的视线而已。」
食蜂的目光顺着黑子的话语移动，在咖啡厅靠窗的角落看见自己派阀的几个学生。她们的桌上堆着好几本厚皮书，让她想起前段时间某位教师布置的作业。
这种联想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回过神。
「其实妳没必要担心有人误会我和御阪同学关系很好。」
盛夏祭要到了。食蜂用食指抵住下唇，提醒自己笑容的幅度应要适中。
一边的佐天和初春满脸不解，黑子的眉头却随着这句话落下放松不少。
盛夏祭——御坂也望了眼边上那间咖啡厅，那些个常盘台学生们正埋头努力赶作业，不时带着笑容交谈。盛夏祭结束后，她们，或者说，她和食蜂就不会有能够像那样坐在一块的机会了吧。
这样的想法让她有点烦闷，却也不至于影响太深。
因为如今的交情就是如此。
她与食蜂莫名地对上了视线，撇开。
和不明所以的两位友人解释盛夏祭的演出后，她们各自递出一张邀请函。

@378065723


妳好。就像我先前說的，其實我有點受寵若驚。
這篇文我自認在前面的幾個部分是有點缺陷的（相對於我在16年底寫的其他作品的文)， 沒想到可以得到這麼高的評價。願意認真去讀，並且給予回饋，真的很感激。


食蜂和蜜蟻......我不大確定之後會不會提及，如果有興趣的話說不定可以合作個小短篇。
不過蜜蟻的遭遇我其實挺感慨的。
食蜂確實以結果而言佔去了她的資源，但決定這些的並不是食蜂本人。

偶爾覺得食蜂也是冤......倆個都是冤枉孩子。


關於資深......其實我接觸蜂琴基本因為之前吧裡的雪小狼大寫的那篇文。
在那之前我可是黑琴一派的......雖然因為漫畫劇情的緣故其實已經在倒戈邊緣（

再下一章常盘台盛夏祭的部分应该就结束了。
突入妹妹篇。两人的关系也会在妹妹篇有进展，而非近乎原地踏步。






间章



天可怜见，她真的只想好好喝个下午茶。
食蜂操祈的右手握着陶瓷杯的杯炳，红茶上还飘着氤氲的热气。
她与不远处站着的御坂美琴，相对无言。

她对于「默菲定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见解。
实际上这则定律想表明的不全然是「坏事通常会发生」，而是「If there are two or moreways to do something，and one of those ways canresult in a catastrophe，then someone will do it.（若有许多种方式去做一件事，而其中一种会使事情产生严重的后果，那肯定会有个人这么做）」，不过眼前满脸惊悚的御坂让她不得不承认，或许坊间给默菲定律下的近乎诅咒式的定义，在某些情况下不无道理。

食蜂所在的地点是学舍之园内的一处咖啡厅。
和被列于学园都市对外派送的导览手册上那些聚集于学舍之园内的国际名店不同，这是间学生家长开的小店，选址一点都不显眼，外观的装饰也仅有标志店名的小木牌，客人几乎只有透过刚开幕时的少许宣传而得知这间店的熟客。
能够送孩子到学舍之园里头的人通常不缺钱，即便只为兴趣开店，食蜂也并不感到奇怪。不如说，这类单纯兴趣使然的店家大多都有其独到之处，加之这间店不放嘈杂的音乐，也鲜少嬉闹的学生。对食蜂来说，可说是天国般的存在。

在等待她点单的熔岩巧克力蛋糕到来之际，或许因为近来盛夏祭的准备，她冷不防地想起了御坂。就像打开放满东西的抽屉，一不小心瞥见被掩藏角落的杂物，恰巧对此有了印象。她从未看见御坂踏进这间店，因此这比草履虫还小的可能性自然马上被她忽略。
只是，在她的甜品终于到来，瓷盘与玻璃桌碰出清脆声响的瞬间，店门被打开的风铃声正好响起。食蜂鬼使神差地抬头，恰好对上了御坂见鬼的表情。
然后她花费大约三秒调节自己的面部神经。
侍者或许从她们凝固的表情中误会了些什么，朝她露出标准的营业式笑容后，将御坂带到她对面的座位。而学园都市的第三位不知是否还处在诧异中，茫然地坐到了位置上。
食蜂花了零点一秒决定先轻啜一口红茶再将茶杯放下。
力道有些重，杯盘相碰的音量足以让陷入困惑状态的御坂回复正常。

「为什么我到哪都能碰见妳？」
御坂双手抱胸，眉头紧蹙。
皱着一张脸的样子让食蜂想起前些日子路上看见的斗牛犬。
「这话应该我来说。」
她深深叹了口气，开始默数自己和御坂近日偶然碰见的机率──
确实是高了点。也因为如此她才特意找了个理论上不会碰上御坂的地方小憩。
「没想到御坂同学连我难得的乐园都要毁灭。」
「毁妳个头，不要总把我说得像会随意运用暴力的人行吗？」
御阪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将视线转移到午后甜点之上。
「布朗尼……不，柠檬派吧，还有伯爵茶。谢谢。」
明白。服务员确认点单内容后，看向食蜂。
「失礼了。很少看见您有朋友来店，这位……御坂同学是初次来店吧？」纪录点单的钢笔被收回胸口的口袋，服务员微微躬身，直起腰杆后，微笑道：「希望两位用餐愉快。」
食蜂一句「她不是我朋友」还没说出口，店员便雷厉风行地离开，服饰的燕尾都因行走时带出的气流扬起。
她觉得头有点疼，连钟爱的蛋糕都显得食之无味。

「妳难道不是暴力至上吗？幻想御手事件时可是炸了小半条高速公路呢，真是一点都不优雅的破坏力。不过光修复那些道路就能制造出可观的GDP，御坂同学可谓对学园都市的经济发展有着杰出贡献。」
「为什么妳会知道……再说了那不是我的问题吧！」
御坂生气时会下意识放出青蓝色的电光。很微小，并且基本只出现在额角，有部分浏海会随之竖起，像炸毛的猫。
「就算木山春生有多重能力妳也不该从早上打到傍晚，波及范围还大得吓人。」
食蜂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御阪翘起的头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惹对方生气的次数或许比过去一年特意找碴还要多，连御坂哔哩哔哩的电流音都听得习惯了。她甚至已经放弃去抗拒这种感觉。毕竟习惯之所以为习惯，其中的不可控制性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连时间都清楚，妳到底有什么不知道的？」
御坂的提问并不像真的有什么疑问，只是噘着嘴很不服气的模样。
食蜂思考着该不该提醒对方这样的姿态完全是小学生，然而在瞥了一眼自己的蛋糕后作罢。御坂不会在狭窄的室内使用能力，但不代表她的蛋糕因为对方怒而拍桌遭殃的机率是零。
「硬要说的话，我不知道妳满是筋肉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句话如果换个人说，把那些没礼貌的用词替换一下，就像是三流恋爱小说里主人公的台词。」
「但说的人是我而听的人是妳。」
食蜂往杯里掺了些砂糖，搅拌匙和杯缘碰撞出风铃般的轻响，「谁让我的能力没办法透过妳讨人厌的电磁屏障。还有，写出这种台词的恋爱小说不是三流，是不入流。」
「标准真严苛，看来妳平时常看这类书。」
御坂耸了耸肩，似乎对于她的响应不以为然，「而且我以为妳不用能力也能知道大部分人在想些什么。」语毕，停顿了一会儿才补充道：「虽然让人很不爽。」
「妳也说了，『大部分的人』，」她咽下口里的甜食，「某些懒于思考的人的想法，可不在我的狩猎范围。」
「别以为拐着弯子来我就听不出妳在骂我。」
「哎呀失礼，我没想到御坂同学居然听得出来。」
「喂！妳今天吃炸药了？」
御坂拍了一下桌子。
或许是因为此处的安静气氛，就连御坂生起气来都比平时收敛不少，喊出来的声量与手上的力量都仅足以让靠得较近的几桌客人注意到。
食蜂觉得这样的发现让她刚刚才升起的那些想逗对方玩的兴致蔫了下去。
「哼……」能够替换的话题在食蜂脑内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绕回她最初看见御坂时产生的疑问，「说起来，御阪同学怎么会发现这间店？这里的隐蔽力应该挺高的才对。」
「我问了下弯内同学哪里有比较少人知道但是还不错的店。」
这应当是能够理直气壮回答的问题，御坂却下意识的回避了她的目光，「妳看，最近发生挺多事，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梳理一下。图书馆也不是不行，但只要被发现，几乎每个人都会来打招呼。」
她挑眉。察觉若是往下追问，或许能够得到很有趣的反应。
然而兴致被浇灭就是浇灭了，此刻她没有多余的力气用于追究常盘台的电击公主难得的心虚缘由，只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话题。
「那妳就不应该跟着服务生过来我这里。」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而且妳明明也可以跟他说我不是和妳一起的啊！」
「反正我闲着，而且御坂同学的痴呆脸还挺有观赏价值的。」
「说得好像妳没被吓到似的。」诚心气我是吧，御坂不住咕哝着：「要不是都坐下了，突然起来换位置很怪……」
「那还真委屈御坂同学了。」
如非心知御坂不擅长讽刺，她估计会直接用能力让御坂被御坂自己的保护罩弹得头疼上三天，「作为补偿，告诉希望安静的御坂同学一个好消息。」
食蜂从提包里拿出一本书。不是日本出版品常见，易于携带的文库本，而是常盘台图书室中放满的厚皮精装书籍。
「正巧，我也是希望安静才来这里的。」
她用食指敲了敲绘制红绯色向晚天空的硬壳书皮，注意到御坂的目光落在书名上头，「这个下午我们就互不打扰的度过吧。」
御坂听见她的提议后，将视线转向她的脸。
她看见御坂再次皱起眉头，不多时却又舒展开。
「正有此意。」说罢，又看向她带来的那本书：「……不过，我还以为妳只看爱情小说。」
「请不要恣意揣测他人的兴趣哦？」
她翻开书页，取出枫叶状的书签，继续先前的阅读，却也分了一些余光给御坂脸上的表情，「只要不是打打杀杀的奇幻文学我都看的。」
「妳对奇幻文学有偏见，又不是每本都以战斗为主轴。」
御坂右手肘撑在桌上，用手掌托起下颚。
「那可真不好意思。不过我没什么挑战未知领域的野心，请恕我没办法陪御坂同学讨论奇幻文学了。」
「想想也是。」
放弃一般，御坂叹了很长一口气，没有接着开启话题，似乎准备贯彻她们方才达成的共识。
服务员不久后将御坂的伯爵茶和蛋糕放到桌上，佛手柑的香气随着热气飘散到食蜂跟前。她抬头朝御坂的方向望了一眼。
御坂没有动被摆上的餐点，抱着双臂，眉头像先前食蜂注意到的那样纠成一团，视线仍落在她身上。她不清楚御坂究竟在考虑些什么，又彷佛有些明白。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有御坂其实并不赞同她先前互不打扰的提案。
──但那又如何？
食蜂将注意力转回书本上，觉得这些文字比过去难以阅读得多。

她的读书速度不算快，因而在收起书时，发现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已经变成了空气，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店中央桧木柱上的挂钟显示再不久便是完全放学时间，店内原就稀少的客人也差不多走得干干净净。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柜台。
结账的店员刚巧是先前替御坂点单的那位。
食蜂看着那名店员熟稔地将钞票放入点钞机，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店员口中迸出了一个问题：「不好意思，食蜂同学，能否和妳确认一件事？」
妳最喜欢的是香橙蛋糕吧？这样的提问。
然后在她做出肯定回答时，松口气，笑弯了眼。


食蜂回到宿舍时，寝室的手把上挂着一个提袋。
平口的纸袋中央用花体写着「Stern」──是她前脚才刚步出的那间店的店名。
她取下提袋，将它带回室内。
纸袋里有个薄木盒。尽管世上的环保团体对于许多厂商的过度包装颇有微词，也无法否认这样的精致确实能掳获绝大多数人的心。
食蜂将木盒打开，正是店员先前向她提过的香橙蛋糕。
蛋糕上头有个小纸片，纸卡是这间店外带时一向由店主亲手写上糕点介绍的材质，字迹与内容却与食蜂以往所见大相径庭。
即便在对表面工夫有许多要求的无数常盘台学生中，或许也排得上号的清秀字体，在薄青色的纸片上飞扬。
内容不长，甚至透露出送礼人不情不愿的态度。

『佐天同学的事，和木山老师的事情姑且都谢谢了』

──真是不入流的感谢方式。她瞇起眼，将蛋糕收回盒内。
看着署名『御坂美琴』四个字，彷佛都能从中看见对方发怒时闪现的电光。
她把木盒塞进寝室内的冰箱，抱着手机躺到了床上。






『御坂同学看来看了不少不入流的爱情小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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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065723
剛才從家裡搭車回宿舍，所以沒有回應很抱歉。
我直接開一樓作為回覆。


很遺憾的我並不精通國際象棋及大多數棋類項目，只大概懂得規則。
事實上我國中是橋牌社，大學則是參加過一段時間合氣道社團，就投入了其他項目。
國際象棋其實是個好點子，很多作品都以國際象棋的局勢為一個核心的構想，以二次元舉例的話，就是最終流放。
只是我可能要花點時間。
吻戲的部分我自己還在斟酌，那不是我擅長的地方。
事實上除了少數幾次自暴自棄或打從心底覺得「這個吻是必要的」－－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CP文是連吻都沒有的。
不然就是用比較隱晦的方式表示「這兩人親上啦」。


至於書......
狄更斯的作品的確挺適合食蜂，不過我私心覺得或許史蒂芬·茨威格也會是很適合她的作者。
不是說她會愛讀，事實上我覺得她不一定會喜歡，尤其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只是從書本本身的調性上，我覺得它們和（我心目中的）食蜂是有點像的。
雖然只是其中一個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