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小张与小丽续集)

二十九下午,我去车站送青青。电子女声尖锐的报着各车次行程,错落在行人拥挤的脚下。候车厅里空气混浊,掺杂了古怪衣料与各类肌肤的味道,无意看去,仿佛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淡漠又麻木,惶然的行进在不同的进站口,踏上招牌各异的客车,去往他乡异县,与我毫不相干。 “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过个年还要奔老家去。”我提着青青几包简单的行李,虽然不重,但依然不喜欢这里的气氛。 “已经很努力的争取了好不好呀,家人都走了好几天了。”青青挽着我,四下寻着她的进站口。 “诶?家里没人也不喊我去你那儿玩。” “有什么好玩的啊。那边,26号口。” 我们跟进单行的队伍,迟迟等着检票。 “什么时候回来啊?” “三五天就回来啦!” “平时在家要乖乖的啊,不要跟铁蛋儿狗剩儿出去玩!” “哪有啊?!” “除夕夜要记得给我请安!” “嗯嗯,我会一直给您请安的!” “那倒不必,打扰我玩游戏。” “那要是突然想你了怎么办啊?” “哪里想?”我笑着问她。青青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恍然大悟,红着脸掐我,“坏死了你!”隔着厚重的衣物,觉得她的手指纤细纤细的。外面徐徐弯来一辆残破的客车,扎在月台外,前方开始检票,人群涌涌蠕动。



把行李都放好,青青奋力拉开泥渍斑斑的车窗,. 对我笑。 “关上吧,怪冷的。” “你也回去吧。” “没事就发短信吧。” “好。” 青青又努力的拉上,轻快的对我挥了挥手。回去的路上,觉得街面很是萧瑟,好像人都被车站带走了般,留下零星的人来往于市面,分外冷清。几个孩童嬉笑着点花炮,稀落的响声伴着他们由衷的笑。我认真看了他们一会儿,反复确认多次,终是无法在这样的游戏里发觉乐趣。想起幼时也曾这样容易满足,一些细琐的小事就能期盼和高兴许久;后来见识的多了,反而开始怨恨自己贪得无厌。在成长的路上,面临本应开心的事情时往往犹豫不决,而该痛苦时却斩钉截铁。于是好像一直不怎么快乐。到家不久,青青短信随之跟来:“车上有人吸烟啊!” 我回,“揍他!” “揍不过!” “记下他姓谁名谁,回头我帮你报仇!” “怎么记呀?” “色诱他……”我打到这里,本还笑着,忽然一愣,停在那里。我的思绪毅然抛弃了这个愉悦的玩笑,继而愤恨的开始卑恨的联想,潜意识里一直呐喊着“别闹了”这类的句子,可青青辗转在一些粗俗男人身下的样子,还是如斧凿般刻印在脑子里。青青无比熟悉的眼眉,看不出悲喜的微皱;白皙纤瘦的身子,衬托过肤色各异的男人。他们像没有进化的动物般拱着身体,反覆无常的糟蹋着我的青青。我心里在狂喊“别再想了”,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猜想各个男人的面孔,屈辱与嫉恨同在,而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是不堪。我无法停止,像过去每次一样,都要把自己拽到深渊才罢休——确切的说就好像把自己折腾到没力气了,才能逐渐失去胡思乱想的意识。青青的短信依然躺在那儿,那几个宋体字被我看得烂透于心。隔了很久,青青又发了一条信息来问,“在打游戏呀?” 我像是耗光电池的闹钟,微弱的发泄完最后一丝情绪,黯然哑火。手机搁在那儿,动也没动。当发觉时,外面天已沉透了。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1:00 +0800 CST  
青青没再来消息,渐渐的我饿了。踟蹰一会儿,还是给玉峰打了电话。 “在哪儿呢。” 玉峰笑着爆个粗,“还能在哪儿啊,大过年的谁不在家啊!” “陪我出来喝酒吧。” 玉峰高亢的语调忽然收敛,谨慎问,“怎么啦?” “没事儿,就是想喝点酒,说说话。” “好,”玉峰斩钉截铁,“你在你自己那边?我去接你,快到了给你打电话,你就下来。” “嗯。” 约莫二十分钟,玉峰的电话急急打来。我攥着手机,两个台阶两个台阶的下楼,震得心里通通的跳。突然又有些后悔,叫玉峰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就好像明知自己要溺死,却还要拉别人陪葬一样。连续转了几家店,全都爆满。玉峰抱怨,“这年头神经病还真多,大过年不在家好好呆着,都出来吃什么吃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扫我们一眼,继而被对面会车的灯光吸引了去。玉峰电话来了。 “啊,没,在外面呢。” “跟继开吃饭呢。” “这不还没找到地儿嘛,到处都是人,真是的。” “没事儿,‘吃好喝好没有烦恼’,放心吧!” “好好,到家联系,就这样吧。” 玉峰挂了电话,对着手机意犹未尽的傻笑一下,远处扫来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人。


点了凉热荤素四个菜,争艳的躺在那里。玉峰看出些门道,便不多问,叫了一打青岛啤酒,我们各自斟上。 “你跟小琳最近怎么样?” 玉峰好似不习惯别人问他这类问题,居然有些慌张,“就那样啊。” “挺好的。” 菜没怎么动,说不几句话,便仰头干一杯;喝不几杯酒,就要点颗烟。 “你们……最近还好吧?”玉峰试探道。 “怎么说呢,”我撇撇嘴,“也挺好的。” 我本以为玉峰会是和我相同处境,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态想和他聊聊,不过看上去他好像已经走过去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学时即将面临考试,明知自己没有复习的情况下,若是身边好友也没复习,自己心里便会踏实许多。也还记得,常有朋友也没复习,结果考出的分数却比我多好些。因此这种失落感我并不罕见。玉峰也是个明白人,大概可以猜出我的心事,见我不说,他便开了头。 “过完年,我们可能就离开这里了。” 我手一抖,“去哪儿?” “去市里吧,找个关系先干着,要是有机会就参加考试。反正小琳做生意,在哪里都无所谓的,城市大点销路反而好。” 我心如明镜,却哑口无言。玉峰实在,接着说,“那件事的确是根刺,并且还是带倒钩的肉刺,根本无法拔出来——” 我点头。


我点头。 “开始我也拽,疼的死去活来的。后来慢慢想了清楚,便使劲把它按进 肉里,彻底的埋了起来,现在它们已经长成了一体,已经不存在这根刺了。” 我笑不出,便夸奖道,“真有你的,都成哲学家了。” 玉峰一脸严肃,“我是说真的!事情既然发生了,一昧的躲避和赌气,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你总要选择一个办法来解决此事——但前提条件是,你还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看样子你们是要在一起了。”我谨慎的选择口气,使它说出来不带有任何嘲弄的口吻。 “是的。”玉峰很认真,“我年龄也不小了,这几年相亲的对象也见了不少,对我而言,小琳是从天而降的至宝,是这块土地和社会里无法生长出来的女孩——你也记得相亲时女方那斗智斗勇的机关圈套吧?现在想想,真是太可怕了,简直不如超市里的水果蔬菜,那些东西起码还有个价码,而相亲完全是互相周旋,偶尔得胜骗来一个,被对方发觉自己真实情况后还厌恶的不得了!” 我本来想笑的,可是酒劲慢慢掩来,玉峰依然在叨叨的说着,看上去他也快醉了。青青的脸若隐若现,在我身畔,在我耳边。


我也记起以前相亲时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女人,戴着画皮,说着软语,却心如刀剑,一分一毫都权衡的无比精确。时间与恋爱留给了她们丰富的经验,她们徘徊过无数张双人床后,明确的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怎样的将来。于是我不断被筛选下来,像被遗弃在路边的石子,经过我身边的人行色匆匆,从未有人停下来多看我一眼。直到青青到来,把我拾起。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的给青青打电话。我想告诉她我很想她,在她离开我半个下午我都受不了。我习惯了她粘着我缠着我,习惯了对她呵斥来呼喝去。自大的惯了,就喜欢身边有个这样逆来顺受的人。我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一直重复这些简单的想法。吃饭时小琳和玉峰又讲了番电话,馋得我咋咋呼呼要抢电话。青青的彩铃唱着“紧紧握着青花信物雕刻着寂寞,就好像我无助的魂魄。”唱了一句,就换成青青好听的声音,怯怯的,“喂?”紧张又兴奋。我歇斯底里的喊,“青青!老婆!我想你!” 青青惊的大笑,“怎么啦,又喝酒了呀?” “我爱你啊!你回来啊!” “我也爱你呀,我初二就回去呀!” “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啊!” 青青那头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好呀。 “我不管——即使你做过小姐,我也不管——我要跟你结婚啊!” 在我记忆中,青青笑起来都是没心没肺的,通常只要笑起来,就要没边没溜的笑很久,很少会这样戛然而止。后来又喊些什么,我不记得了。电话那端一直没有出声,几番让我有恍然如梦的错觉。又折腾不久,精疲力竭的躺在了床上,似乎还能嗅到青青的发香。电话里是沙沙的信号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青青好像说了些什么,而我已完全听不进了。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2:00 +0800 CST  
第二天醒来头有些痛,但心情不错。我的酒量的确糟糕,每次都觉得自己挺能喝的,回过神来却是第二天了。电话躺在枕边,想给青青打电话,翻看一下,昨天与她通话好久。心生惶惶的坠感,吸了颗烟,也想不起发生过什么。犹豫一下还是打了,电话那头淡淡唱着歌,离别总在失意中度过。反复很久,青青没有接。以为她没听见,隔了会儿又打,又确认了先前的揣测。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脑中浮现出青青忙碌碌的样子,又释然了。路上人迹罕见,这是一年中最干净的一天。回家后跟着收拾了一会儿,按捺住心情,吃过东西便睡了。总是睡不好,时不时被突如其来的烟炮声惊醒。辗转一番,总是不自禁反省与青青在一起的日子,隐隐有遥远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想,又沉沉睡了过去。傍晚醒来时,自己房间漆黑一片,客厅与窗外都是灯火通明,反而显得家里冷清。妈在外面唠叨些什么,大抵是埋怨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忙这忙那,我爸就笑着劝她,等儿媳妇过门就好了。我看手机,屏幕亮起时我心跳突然加快,害怕遇见不想见的东西一样。有几条短信,是同事与朋友发的千篇一律的拜年辞。而我期盼的那个名字,始终没有出现。


春晚开始后,我回房间给青青打电话。那首彩铃不知为何变得特别恶心,腻味的无病呻吟。时间一秒一秒在走,我的心一点一点落空。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使我乱了手脚,我忽然很害怕失去青青。小刚不紧不慢的唱,纠缠过往无端神伤摔碎谁也带不走,你我一场唤不醒的梦。我原本坚信的城墙逐渐瓦解,不安像一张网,牢牢捆住了我。青青的欢声笑语错觉般出现在小刚的歌中,好几次我都以为是青青接了电话,紧张的“喂”,旋即又被蜿蜒的歌声淹没。青青不是很好看的那种女生,但是青青的万种风情总在不经意中流出。尤其是她笑起来,鼻子上是细细的褶皱,眼睛形成极好看的形状。她的吻,缠绵而湿滑,呼吸中是干净好闻的体味。是我意料中的味道。也就是说很久以前,我曾给自己的未来拟定下条件,几乎就是青青这般。电话成了盲音,青青的笑脸又挤进我的脑海。她总在走路时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像相处多年的情侣,偶尔可引起新近恋人的羡慕。可是,其实我很想和她牵手的。幼稚的像高中生一样,或轻轻拉着,或十指相扣,若是心情不错,还可以走走摇摇。小刚还在无止境的唱,已经把我眼前唱得潮湿一片。那是记忆里最糟糕的一个春节,在心神不宁的惴惴不安中仓皇度过。青青始终没与我联系,我请小琳帮忙,小琳便答应了。我又等了许久,小琳给我回了条短信,“你先照顾好你自己。”我去问,她便说没事,叫我先等等。我给青青打,依然如旧。小琳既然可以联系上她,那么便排除了青青有意外的可能。也就是说,这次纯粹是青青罕有的愤怒,以这种倔强的方式表达。直到现在我也不可置信,为什么那么爱我的青青,居然会这样近乎冷酷的对我。仿佛一夜之间,原本深入人心的东西都化成了泡影,不过是一场游园惊梦,看见过一座海市蜃楼。赵本山的小品也糟糕透了,和去年相比简直宛若两人。人上巅峰易,稳坐泰山难。尽管我知道这个道理,可仍然避免不了失望。腹中饥荒感也跟着浮出,我在厨房找了找,切番茄,炒鸡蛋。第一次觉得做饭也是挺有意思的,于是又后悔,若是能和青青一起下厨,想必也是好玩的事情。我想做饭给青青吃,这个奇怪的念头印证了一个心甘情愿的念头。所谓心甘情愿,不就是总想为另一个人做些事么。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在看青青的独角戏。菜下了锅,我手忙脚乱。那边电视里是新年的钟声,外面是缭乱的鞭炮和遥远的烟火。我心里是憨笑的青青。
那天起我没再给青青联系。我确信她会找我,我也确定当我再见到她时,我要跟她求婚。初二整天,我都沉浸在一种初恋的幸福感中。时不时翻看手机,怕漏了情人突如其来的问候。我在成熟与理智中,兴冲冲的又过去一天。我大概想清楚是怎样一回事:我们之间那层纸被捅破了,原本生气的应该是我,不料本末倒置,知情反而成了我的错。可我一点都不生气,在权衡利弊的漫长过程中,最终青青的离去给我落下了明确答复。就像玉峰说的,她是从天而降的至宝,是这块土地上无法土生土长的女孩。一颗深知社会险恶却保持纯净的心,不是人人能够历练出来的。若是论身子的脏净与否,表面光鲜的女生似乎也不遑多让。和一百个男人睡过一次觉的女人,和一个男人睡过一百次觉的女人,感觉上于一斤铁和一斤棉花孰重孰轻差不多。每当我这样想,我就觉得好笑。这个社会什么时候已经把我磨练成这样了呢?我很多次扪心自问,都没有答案。至今如此。


初四吃过早饭,正在洗碗,青青的电话来了。惶恐得久了,居然平静下来。我擦干净手,回到卧室,电话那边是我熟悉的沙沙声,我曾在这条无线电中险些失去爱情。青青问,“还好吗?” 我尽量压抑情绪,“还行,你回来了吗?” “初二就回来了,没敢联系你。” “还生气么?”我把腔调压的温柔似水,怕一不小心又吓跑她。 “没,没,”青青急道,转而声音又小了,“哪有生气。” 我本想说“那怎么不接我电话”,可又怕戳中她,断了词,捧着电话呵呵傻笑。青青问,“你在家呀?” “是啊,你来吗?” “不啊。” 我心里一凉,“怎么了?” 青青小声,“没怎么。”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了吧。” 我的火气终于上来,觉得脑子瞬间热了,几欲咆哮,可终归不妥,生生压下去,咬牙道,“你在哪儿?” 青青听出来,也害怕了,“在家。” “我去找你。” “家里有人啊。” “那去楼顶,”我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说,“今天说不清楚,我就跳下去。” “我家这边是五楼啊!” “怎么?” 青青窃喜,“摔不死的啊。” “你给我等着!”


出租车外是晴好的天,昭显着新年伊始的祥和气氛。路上挤满了新奇的人,百寻不倦的在这片周而复始生活的地面上逛着。来到青青楼下,她已经等在路边,看到我来了便要挤上车子,被我拦了住。 “怎么啦?”青青问。 “说好的楼顶呢。”我指了指上面,顺便付了钱。 “还真去啊?” “言而有信啊。” 青青笑,“还是不要了吧,去街上走走如何?” 我扯她一把,“少来了,跟我去楼顶刑讯逼供去!” 顺势的从她手臂滑到掌心,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带到身畔,而后轻轻捏着,如想象般的交扣着手指,细腻而冰冷。青青家是老式的楼房,阳台的门也没锁,轻易就到了楼顶。我牵着青青的手瞎逛,阳光越好,心情越好,走着走着就摇起胳膊来,逗得青青咯咯直笑。走到一处,发现这个地方拾掇的格外干净,好像常有人来似的。 “就坐这儿吧。”青青指了指。 “你打扫的啊?” 青青笑着不说话,拉我坐下来,面朝北方,晴空万里。 “你还有登高癖啊?” “是呀。” “跑楼顶来干嘛?偷窥隔壁小男生洗澡么?” 青青笑,“哪有。” 我又问,她还是不答,闹了半天都累了,靠在一起发呆望北。青青熟悉的味道又出现在我身边了,空落了好几天的心在慢慢修补。


天边的云被阳光晒透了边,空空的散成大片,折射下来的碎亮落在 青青脸上,遮住她眯起北眺的眼。这一幕仿佛经年久月的出现在青青身上,似乎已有很多年,她都是这么一个人坐在顶楼,漫无目的的遥望北方。只不过那时她身边没有人,只身孤影的沉浸在晨曦或者晚霞里,喃喃的说些什么,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又笑了。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2:00 +0800 CST  
“我们说说话吧。”我提议。 “好啊。” 我犹豫一下,“能告诉我这几天你怎么了吗?” “在哭啊,”青青笑着说,指指自己的眼睛,“没看见都哭肿了嘛,家里人还一直骂我神经病。” “为什么哭?” “因为难过啊。” “能说说吗?” “你知道的呀。” “我……说实话我并不太知道,那天我喝多了,不记得说过什么了。” 青青依旧带着笑意,爱怜的摸我下巴,满眼都是爱与泪。 “那几年在外面,做过一些简单工作,连生计都难以维持,还要顾着家里,便不断的换工作。后来去ktv陪过酒,每个星期都有酒精中毒的记录——再后来,同乡入了行,感觉还行,逢场作戏十几分钟,比历经的其他工作居然都要单纯些。” “是小琳吧?” “嗯。小琳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厌恶的很,可是后来又想,现在做的工作提成也不多,况且和小姐也如出一辙了,就像身子掉在井里的人,难道还怕下雨不成?” 我掏出烟点上,尽量把这个故事想象成别人。青青的语调有些颤抖,可终是没有哭出来,只是鼻尖有些红。


“入了行,也就随了俗。一下子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生存环境,尊严和面子,逐渐就被日子消磨了去。姐妹很多,有好有坏,大多互相照顾,也有爱挑事过话的人,也都忘了。” “当时支撑自己的,无非就是赚 够了钱,和小琳回家开个服装店,买辆车给家里,供弟弟读完书,自己找个人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小时候也憧憬过未来是怎样怎样,但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觉得曾经的自己陌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唯一遗憾的是,把第一次也交给了那里。客人是个中年人,穷酸又龌龊,见了红居然怕我讹他,咬牙切齿的说些难听话给我。”青青抽了下鼻子,“好像自那天起,我就不太会生气也不太会哭了。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一切都顺心如意,反而对别人又太不平衡。” 我苦笑,“原来你还是谈吐这么有文化的人啊。” 青青也笑,“是呀,一直深藏不露,怕打击了你。” “然后呢?” “然后,”青青停了一下,别过头,不住的揩眼睛。我心疼的轻拍她的后背,青青略一挣扎,表示没事。“然后又遇到了一个总是让我哭的人。” 我心里一凛,“那个小孩儿?” 青青点点头,大颗大颗的泪掉了下来。


其实我是很不高兴的。我已经很抑制自己的情绪,听她娓娓念叨自己淡漠的过往。那些本该极为难过之事,在她嘴里都是一笔带过,怎么一说到那个前男友就哭成这样了?但是女朋友既然哭了,男朋友还是要安慰的。我就轻轻拍她后背,自己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其实青青现在到底算不算我女朋友,我也说不好。过了会儿,青青止住了些,用手背揩眼泪,使劲抽鼻子。 “他学生气很重,看上去就毫无社会经验。好笑的是,他的第一次也交给了那种地方,让我觉得有同命相连的感觉。”青青说着,眼里竟然有了笑意,“后来他又来找我,傻乎乎的,坚决不点其他人,一直就在那里等——哪有这么傻的人呀!可偏偏就给我碰上了!” “然后呢?”我问。 “他因为等我耗光了自己的钟点,我就答应下次补给他,再见面时,感觉就像约会一样。” “哦,然后呢?” “他就横冲直撞的闯进我的生活里了。在那个城市,我原本把自己藏的深深的,鲜于外界接触,自认为这样便可以维持自己仅剩的纯洁。其实越是躲藏,越像发酵的树叶,自己在什么时候怎么腐烂的,都不知道。而他像一束阳光,大刺刺的照亮我生活的小圈,简单直接,心地善良。” “挺好的。”我挤了挤,勉强的笑。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7:00 +0800 CST  
“看,你又不高兴了。”青青抿着嘴笑,“你就是爱掩饰,生气了也要指东打西,多累呀。” “你再戳我隐私我就真生气了。”我故作凶恶。 “再也不会了。”青青依然在笑。仿佛我们已经乘风而起,即将回到各自认为美满的时空中去,所以再多的苦与难,在别离面前也成了善意的辞别。


“后来呢?” “后来就分开了呀。” “为什么啊?” “因为他总害我哭啊!” “他不是“像阳光”么,对你不好?” “不,很好很好。” “你不爱他?” 青青一顿,坚定道,“很爱很爱。” 我冷笑,“那你哭个毛啊!”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也是,在遇到自己认为是喜欢或者爱的人的时候,就容易失去本来就不理智的判断能力。”青青回忆道,“完全忽略客观条件,一昧的奋不顾身横冲直撞,认为在感情的道路上只有爱与不爱这两种选择,真诚的令人害怕,往往因为不计后果的情感投入而导致恋情的毁灭,给彼此都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这就是成长啊,”我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想他因为有限的经历而错误的判断一生。” “你离开了?” “确切说是逃避吧。”青青苦笑,“原本的计划还要在那边呆几年的,可是考虑到不想再让他陷得太深了,于是夹着尾巴仓皇的跑了。” “可后悔?” “一点也不。” “说谎。”我又点上烟,吸一口,“那你为什么说他总让你哭?” 青青别过头,半天不说话。


“当心里有了要离开的决定时,每天回到家,想起他在那个小房间里留下的每一寸气息,都残酷的历历在目。终归独处的时间太长,收拾房间时,睡不着时,身体补舒服时,那种再也不 见的情绪就挥之不去,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啊哭的,绝望到无法形容。” “为什么不狠下心,跟他在一起呢?” “那样太自私了。” 我就没再说什么,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回来后,我本打算住在老家的,可是因为弟弟上学便在这边给家人买了房子,小琳也总是留我,就这么住了下来。这几年一直单身,无论谁介绍对象都没有去见过,一是觉得自己不干净的过往不应该由别人来承担,还有就是觉得单身就像是自我修复,在慢慢澄清被自己糟蹋过的身子,赎罪一样,时间越久越是虔诚。” “那么我还得感激被你临幸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以开玩笑的心态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酸溜溜的。 “第一次见你那天,你穿了一件很好看的T恤,忽然给我一种‘到此为止’的感觉——知道吗?好像在对我说,可以啦,你的忏悔我已经听到啦,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啦!” “我哪有什么好看的T恤。” “镜面的白T恤,落落大方的。” “那样的衣服谁都有啊。” 青青就笑。 “然后呢?”我问。 “然后你追求我,我就答应你了呀。” “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选择我了呢?” “大概就是你在恰好的时间穿着恰好的衣服,一下子击中了我。” “少来了。” 我看青青,青青也看我。我觉得她今天的话异常的多。 “你追我的时候,对我多好呀,天天晚上打电话哄我睡觉,陪我逛街,和我看老电影。”


“现在就很坏吗?” 青青笑着说,“是呀,总是凶我。” “打是疼,骂是爱。” “我知道。唾手可 得的事物,到头来都是漫不经心的对待,就像新买的鞋子,开始穿时总是小心翼翼,后来也就邋里邋遢的随便穿了。” “哪儿的话!”我脸上一阵火热。 “以后不要这样啦。” “还用你说。” “就像陈奕迅唱得,‘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所以啊,有时候想起来,我总是忍不住嫉妒你的下个女友。” 我怔住,“你说什么?!”



正月的天晚得早,西边的淡夜漫漫染来,满天的卷云不知何时披上了星月。青青坐在那里,脸上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我忽然有些认不清楚,这真的是在我心里熟悉到无与伦比的那个人吗?她的谈吐她的表情,仿佛都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陌生的令我惊讶。还是说,这才是原本的青青?那个只懂得吃苹果的傻乎乎的青青,难道只是一个安慰的表象而已?我怕得极了,为了掩饰,装得格外的凶。 “胡说八道什么你?!” 青青全然不惧,依旧温和的说,“开开你别急,因为我现在是在向你‘宣布’我的想法,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因为今天这一幕,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拟定好了的,那时候我处在漫长的单身时间里,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来规划和憧憬未来的生活。所以你所熟悉的那个我,是我想一心一意与你生活下去的真实的我,但同时也是充满了愧疚与自责,拼命弥补的我。” “青青你够了,你今天太反常了!” “我跟你讲,”青青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下,她的手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我爱你,很爱很爱,我是想与你结婚才和你在一起的,而且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和你结婚的——我原本想无微不至的弥补你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这条路上了。”


我挣开她的手,“谁用你弥补了?” 青青居然笑了,“开开, 你也是一个总让我哭的人呀。”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8:00 +0800 CST  
我气的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青青站起来,伏在墙边看远方,“我家人就在楼下,他们并不知道我的事情,除非你去打扰他们,那么我便告诉他们所有实情,这样我就断了所有后路,连这个家也没有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是曾赤裸在我身下的女人,她平时说话细声细气,总是一副没有脑子的傻样,做事没有主张,但却顽固的要死。 “我想我还是回老家吧,虽然不光彩,但是和一个粗鄙的人委曲求全的过一辈子,也算扯平了。要是真的不习惯,也可能会去别的地方走走。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做完了,家里也没了念想,希望弟弟考一个好大学吧!” 我的眼酸的厉害,鼻子也堵了。青青转过身来,看我哭的一塌糊涂,笑着说,“傻样儿,多难过似的。” 迎面的冷风榨干了脸,我哽咽的别过头,不想更难堪。衣领和袖子都湿透了,我像个洒逼一样站在青青家的顶楼,哭的人模鬼样。青青始终没有靠近我,温和的说,“我要回家啦,你别老这样了,一会儿吹的脸要起皮了。” 她走了几步,停下来,“也许你现在觉得我们还能勉强在一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过往依旧是一根铁针,我不想你耿耿于怀一辈子。”


“所以,”青青的声音低了下来,欲言又止,抬起头来,“唯一想做而没做完的,大概就是和你过一辈子了。 ” 我没有回头,在抽泣中听着她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远去,走到回廊,下了楼去,直到弱得再无声息。



五楼,不是太高,若是跳下去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但是摔个半死的可能性大些。我真是糟糕透了。欺负了青青那么久,一直对她呼来喝去的,把她当作宠物一样随性对待,真没想到最后的时候会这么丢脸的在她面前告别。想起第一次见玉峰时,我说青青幼稚时,玉峰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在小琳嘴里青青是多么的老辣狠毒一样。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在她嘴里轻描淡写的,所谓“单身赎罪”的那几年,究竟是几年、到底有多漫长,我都不清楚,现在想来,或许她当时就从来没有期望那样的日子会结束,所以才日复一日的思考这些问题。她比谁看得都通透,面对抉择时理智总是战胜感情。她那么爱那个小孩,也可以抛下一走了之,更何况我呢。她到底爱我吗?这个我曾坚信不疑的事情,今天被摧毁的一文不值。顶楼的一下午,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回想一下这几天,像走了好几十年那么久。走到最后,还是人去楼空。青青现在就在我脚下的某个房间,如果几分钟后她听到楼下有救护车的声音,这在她的规划之内吗?那她会后悔吗?


那她会后悔吗?我总觉得,青青在说完那些话后,又见识到我这么龌龊的一面,装模作样的走了下去,半天没动静,就是想惩罚我一下,待我即将绝望崩溃时,她会像从前一样,跟个宠物狗似的撒欢跑来,钻 进我怀里,也哭着喊,“我再也不这样了”之类的话。她今天穿的是平跟的鞋子,我曾笑这双鞋难看的要死,跟拖鞋无异,但是我此刻却非常非常想再见到它。它带着青青惯有的脚步声,远远的汲近而来,像久违的春雨,滴滴洒在我干涸的心上。我挂着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傻乎乎的望着楼道口,青青背着手倚在门框上,吃吃的对我笑。我会傻得说不出一句话,而青青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嚎啕着哭着跑来。那双丑得要死的平跟鞋,似乎裂开了嘴冲我憨笑。我要抱住她,闻她头发上熟悉的味道,我要把那该死的鼻涕和眼泪都擦在她的脖颈上。我要吻她,不管她哭与不哭。我们两个像疯子一样在这个楼顶上,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笑了。楼道口那里,只有倒灌的冷风吹着哨,而此时天也完全黑了。那个我臆想中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我依然无法移动半步,任风割我面,怔怔如痴。原来,世上那个爱我爱的要死的女人,根本没有出现过。


后来玉峰还是和小琳结婚了,我封了双人份的红包,但是没让他们知道。青青没有做小琳的伴娘,怕是嫁在她前面了。不过小琳说并没有,说青青现在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我问在哪儿,小琳也不知道。我问那怎么联系的,小琳说QQ啊。我问她不是没有QQ么,小琳说可以申请的呀,多简单的事儿,过去只是不想上罢了。青青走后半年,我也常思索我们在一起的情景。我发现她装憨卖傻的骗取了我的信任,偷偷的观察我和揣摩我,把我掌握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却披上傻乎乎的保护色,让我至今都不了解她。她为什么一直不上QQ呢?她从来没跟我讲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现在想想,我的青青果真老辣,当时的我是多么傻啊,自以为多聪明似的,青青居然也不嫌弃我。青青说单身是对过往的赎罪和澄清,我也借着这些时间潜心修炼自己,但是除了右手更粗壮了外,几乎没什么长进。但是我非常非常想念青青。想念到如果现在可以看见她,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抱住她,像夕阳武士在古城说得,“我这辈子都不会走,我爱你!” 青青在我怀里轻轻的笑,细嫩的小手搂住了我的背。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9:00 +0800 CST  
转过山路,村子静静躺在和熙的日光中,远远看去,蜿蜒小溪穿村而过,一座石桥横跨水上。那男人在颠簸中醒来,朦胧的问我些什么,我都答了。油腻的车窗外是耀眼的白,将层层林木铺满午后的味道。他深色外套的纹路都被映了出来,细密而粗糙。在村口的梧桐树下了车,举目望去,是有些年头了,枝木繁繁攀上了天,挂满了紫色的花,落下阵阵清香。路的两旁载满了油菜花,约莫齐膝高,更显得路长而窄。好在走得不远,便入了村。一如远远所见,村子静得极了,没有鸡鸣狗吠,也不见人言细碎。似乎风都不在,可以听得阳光流淌下来的声音。屋与屋之间的挨得很近,砖瓦层层叠在一起,缓缓挑起小的飞拱。男人细瘦的背影在狭长的过道中,外套的颜色又暗了些。路过一处空地,见到一群老人拍集体照似的坐成高低三排,其乐融融的笑着。阳光从他们深壑的皱纹里漏出来,把黝黑的脸抹得精亮。老人们后面是一条古风走廊,颇有园林味道。我们上前跟老人搭话,老人只和善的笑,并不应声。男生索然,也不叫我,便去了后面走廊。 “干嘛去你?” “啊,转转嘛。”他讲着好听的普通话,给人亲切的感觉。


“来旅游啊?” “是啊。” “怎么想起来这地方了,又没什么名气。” “很久以前听说过,便一直想来看看。 ” “不容易呢!” “那你呢?也来旅游啊?” “算是吧。”我笑着掏烟,他也赶忙去拿,掏出来却是一模一样的南京,又笑了,互相换着吸了一根。他脱下外套挂在肩后,肆意的打量这个村庄。 “第一次来?”我问他。 “是啊!出趟远门不容易,还是提前给老婆申请了很久才同意的。”说完他哈哈大笑,爽朗极了。 “羡慕呀,我倒是想去申请,可惜没有呀。” “老哥还没结婚呢?” “是呀,蹉跎了。” “哪儿呀,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掐了烟,示意再去转转,我们便结伴前行。这个小村落着实没有什么可以游玩的,我们就见缝插针的穿梭在各个胡同,走得很慢,我总觉得迎面走来的人会是青青,毕竟这里是她的老家。阳光出奇的好,洒在石面上泽泽耀眼。途径一个杂货铺,那男的进去问话,我在外面吸烟。出来后我问,“找人呀?” “是啊,我姐。” “你不知道地址啊?” “哈,知道就好喽。”


路口一家比较大的超市,说是超市,也就是乡镇副食部的水准。他说,“我再去打听打听。”说着钻了进去。隔着脏乎乎的玻璃窗看到他比划着身高胖瘦,一副大海捞针的坚毅神情。快正午了,天已热得开始发闷,白花花的阳光折射在瓦楼和回廊间错落有致。我抬头去看,用手遮着阳光,大片的散云贴在如洗碧空。眼睛刺痒的厉害,往前看去,青青提着一篮蔬菜正慢慢走来。我不确信是不是她,眯起了眼睛仔细去看。身旁的玻璃门“吱呀”扭开,那男的出来也被阳光撩得一怔,远远的望着青青说不出话来。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39:00 +0800 CST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40:00 +0800 CST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41:00 +0800 CST  


楼主 一诺倾城丿  发布于 2017-04-10 17:46:00 +0800 CST  

楼主:一诺倾城丿

字数:32291

发表时间:2017-04-11 01: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18 02:53:48 +0800 CST

评论数:9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