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岁月如白驹过隙。
不知过了多久。
小盒子病重时顾西正在办公室里和晓笙一起 吃午餐。
“下周婚礼是什么样子的呀？”顾西和着牛奶，甜笑着看着晓笙。
晓笙害羞的笑，“陈琛他喜欢教堂婚礼呢……”
“噗，看你幸福的。”
“嗯，今天下午去选婚纱呢。”
“诶？陈琛他不是下午还有一个策划吗？”
“对啊……”
“你自己选呀？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啊……”
“噗，快点吃，吃完我就去收拾一下文件，然后一起去选。”
“嗯。”
顾西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打开看是小盒子打来的，高兴的接了起来。
晓笙看着她接起电话后三秒内变了脸色。
顾西抓起包包疯狂跑了出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在意的人都要远离呢？
最开始是爸爸。
然后是许念。
现在连小盒子也要离开了？
老天，我究竟有什么不好，你要这样狠心呢？
啊……
顾西赶往时候小盒子疼的在床上翻滚，医生护士用力的按住他。
小盒子不停的咳嗽，呛出血来。
顾西跑过去抱住他，“别怕，别怕，西西在这里。”
顾西心里在颤抖，小盒子身体不好就是因为肺脏不好，顾西不敢去想，近日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出血次数多了许多。
不，不是的……
他还那么年轻……
不是肺癌……不是的……
顾西抽泣出来。
小盒子听见她哭，也慌乱起来，“西西……咳，咳……不要哭……我没事……”
“不要走……”
顾西仿佛又看到了许念，他那时绝望的颜脸。
小盒子病情开始恶化，他的父亲决定将他送往美国。
因为他们家企业的原因，小盒子只能一个人去往美国。
他的父母不放心，因而想询问顾西的意见。
顾西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其实是有些怕，怕她会亲眼目睹小盒子离开。
顾西向清姐道别，眼泪满脸。
清姐拍拍她的脸，说，别怕，去吧。

三十七
顾西订的机票在第二天。
第二天清晨顾西睡的很沉。
小盒子很早便醒来了，看了看时间，扶住伤口咬牙站起来。
小盒子一路扶着墙走到厨房，跌跌撞撞的把食材拿出来。
以前在家无聊是保姆阿姨教过他。
小盒子吃不下饭，因而只做了顾西一个人的。
出来时发现顾西还没醒，只得走到床边，低声的叫她的名字。
“西西……快起床了……不早了……”
顾西没有听见。
小盒子觉得伤口疼的厉害，却只能不停的叫着顾西的名字。
顾西却久久不曾醒来。
小盒子爬到床上，轻轻碰了碰顾西手臂。
顾西睡的太熟，只觉得手臂上似乎有什么，伸手一推。
小盒子全然未反应过来，嘭，猛地摔下床。
前天的伤口裂开，血渗透衣服。
“西西……”
顾西听到一点点细密的声音，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昨晚她梦到了许念，一个晚上的梦如真如幻。
顾西看见小盒子躺在地上喘息，吓得不知所措，“小盒子！”
顾西跳下去，连忙扶起他，“怎么了？”
“没事……快去吃早饭吧……时间不早了……”
顾西点点头，扶他坐到床上，自己走出去吃早饭。
小盒子坐在床上，移开手，发现血流不止。
刚才死死捂住，顾西没有看见，但是待会如果她看见了，可能会带他去医院，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必须一最快速度回去。
小盒子脱下衣服，颤抖的揭开有些歪斜纱布，重新贴上。
俯身找到换洗衣物，迅速穿好。

三十八
回国后小盒子毫不停留的去了公司。
公司还没有彻底破产，并且尚还有救。
何先生看见小盒子回来，也只得叹气。
小盒子接任公司后第一件事便是和一个国际集团谈合同。
顾西作为秘书同他一起去。
顾西从没看过这样的小盒子，西装革履，即便是脸色惨白却也要坚持到底的样子。
那集团成立颇久，里面几乎皆是商业头首人物。
顾西只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过，并且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到达最高层时，顾西走在小盒子后面，他比她高，高很多，她穿了高跟鞋，忽而一抬头，看见他皙白的脸。
一瞬间顾西脑袋嗡的一声响。
对……这个集团……总裁是由许念父亲任职……
顾西忽而止住脚步。
小盒子转头问她，“怎么了？”
顾西低下头，“小盒子，你可以自己进去吗。”
小盒子瞪大了眼，他缺乏经验，这样关键时刻他自己一个人去谈胜算不足三成，“西西……？”
“对不起……我……我真的……”
“好吧……你在外面等我……”
顾西看着小盒子一个人进去，看见他消瘦的背影。
到现在她仍是爱着许念吗……
路过楼梯是看见了备用轮椅所以她猜到了什么吗……
许念在里面……对……她刚才抬头看小盒子，仿若看见了许念……
不，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小盒子做完手术不足7天，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在美国时完全靠药物维持生命，病情恶化情况不得而知。
她让他一个人去？
顾西猛地理智过来。
走上前推开门。
顾西第一眼看见的，是许念。
不知道多久了，她太久的时间未看见他，第一眼看见他时险些哭出来。他消瘦了很多，面色也是苍白，眼睛却比以前更有神采，不，似乎不是神采，而是尖锐。他锋利的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要戳穿她的心脏。
“抱歉……我来晚了。”
顾西到小盒子旁坐下。
左边是小盒子，右边便是许念。
她看见他裸露在外的皙白的手腕，低垂时纤长的睫毛，写字时从未见到过的龙飞凤舞。
他变了。
对比从前那个温柔似水的许念，如今他锋锐到她无可企及，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代那个万丈光芒的许念。
但她终究是了解他，他写字时那么一瞬的颤抖也收入她眼底。
他知道她顾西。
“现在，请Glec简述方案。”许念突然开口道。
他声音变得不如旧时的温和，反倒是深深的沉稳。

三十九
顾西不知道她是如何渡过这漫长的会议时间。
只记得出来时小盒子问她，“就是他吗？”
顾西明白他所说，呆呆的点头。
“那……要在这里待一会吗？”
顾西楞楞的没有做出响应。
“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小盒子脱掉外衣披在顾西身上，转头离开。
顾西站在那里。
等到其他人都已离开，只有许念最后出来。
他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路过。
她心下一紧，突然脱口而出，“许念！”
他停下来，微微侧头看她，“怎么？”
“你恨我?”
“我为何要恨你?”
“我不知道……”
许念轻笑了一下，全无从前的温和模样。
“你变了。”顾西看着他，眼前有些水雾。
许念挑唇笑起，摇这轮椅到她面前，招手让她下来一些。
顾西俯下身，把头发拢到耳后。
许念抬手抚过她的脸，轻轻拂去她的眼泪。
“顾小姐，Glec的现任总裁貌似喜欢你呀。虽然Glec马上会改名姓许，呵呵，不过那可是个好男生呢。”
“你说什么？”
“听不懂？”他笑的更加轻佻，“顾小姐，这么想攀高枝？抱歉呢，我父母已经为我安排好婚事，就在今年八月。到时候我会邀请Glec哦，噢，不确定Glec能不能留到八月哦。”
顾西心中猛地惊天霹雳。
“许念，你变成了这种人？”顾西眼泪不止，“你认为我是想攀高枝？！”
“不是？”
顾西咬住牙齿，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响亮的一个耳光甩到许念脸上。
顾西气得颤抖，泪流满面。
许念被她打的脸侧到一旁，鲜红的指印留在脸上，嘴角顺势滑落鲜血。
他仍是笑。
顾西抬起头，走过他身边，高跟鞋在踩在地上咚咚咚的闷响。
顾西忘了回头，忘了看见身后那人绝望的脸。

四十
顾西回到家，打开门发现清姐还没有睡觉。
她似乎很高兴，看到顾西连忙向她招手，“西西过来！”
顾西疲惫的向她走去，“怎么了？”
“我跟你说件事，不要太激动哦！”
“嗯？”
清姐把一张报纸拿出来，“你看这个人！”清姐指着报纸。
顾西呆滞了片刻，那个人是许念。
他眼睛明亮的接受采访，那些骄傲与与生俱来的贵气铺了满面，闪耀到顾西睁不开眼。
“他就是许念吧？他回来了。”
顾西定定的说，“这个人不是许念。不是。许念去世了，就在那场恐怖分子袭击的暴力事件中。”
清姐惊诧，“西西？你怎么了？”
“不是他！我爱的许念早死了！早就不会回来了！这个人我不认识！”
报纸上关于许念的采访丝毫没有提及当年的事故，只将了他做了总经理后大肆更改集团内部以及同多个公司的合作，现在市内公司几乎无一幸免。
顾西颤抖着，如果没有看到他微微抬手时露出的伤痕，她也会觉得自己看错了。
当年许念的左臂几乎完全毁掉，纵使药物祛痕效果十分好，也很难完全复原。
顾西走进房间，坐在电脑前，电脑桌面很多年没有更换过，是高中毕业时的毕业照。
她一眼就看到了许念，那是他双腿修长，英俊挺拔，几乎是绝大多数女生喜欢的男生。
她站在隔他五个人的地方，笑的露出牙齿，那时她扎着马尾，笑起来阳光明媚。
山河流转，她还在原地，他却已走远。

四十二
顾西请了长假一直陪着小盒子。
小盒子微微睁开眼看着她轻轻拉开窗帘，秋季的阳光温和柔软。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顾西轻轻走到他床前，微微俯下身体，抚开他额前的留海。
小盒子微微点点头。
他没有力气说太多话。
“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吧？”顾西笑了笑，“天气很好，对身体也好。”
小盒子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
顾西把轮椅推过来，小心的扶着他。
医院附近的公园里人很少，几乎都是一些住院治疗的病人来这里散心。顾西安静的推着小盒子。
“西西。”小盒子突然问她，“你后悔吗？”
“嗯？”顾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为什么后悔？”
“你不应该……咳，来陪我。”
“说什么胡话。”顾西温柔的看着他，“这辈子我都要陪着小盒子。”
小盒子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路过一条小道，前面是树荫，树下有把长椅。
顾西推着小盒子过去。
却见长椅另一端已有一个人。
小盒子住院这么些天顾西整日守着他，因而没有发现许念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医院来的。
许念坐在一旁，拿着一本书认真的翻看。
全无之前的锐气。
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他脸色格外苍白，却仍在笑。
顾西瞥了他一眼，小心的扶着小盒子做到长椅上。
小盒子看见许念，再看看顾西全无表情的脸。
顾西取出毯子，轻轻搭在小盒子腿上。
片刻，许念轻轻盖上书。
轮椅在一旁，他自己把轮椅推过来。
顾西没有刻意想看他，却不自由主的看到了他。
他微微撑着身体慢慢挪到轮椅上，抱着书远远离开。
她果然，还是在意他啊。

啊有点写不下去了，原定的结局是感觉对小盒子太残忍了QAQ，亲们说说吧，喜欢小盒子还是许念？

四十三
这年冬天来临时，下了一场美丽的雪。
顾西扶着小盒子坐到窗前看雪。
他无力的躺在她怀中，微微笑着问她，“西西，我们可以一起到明年的春天吗？”
顾西揉了揉他额前的发，“当然。小盒子长命百岁。远才不止明年呢。”
小盒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顾西轻轻靠在他肩旁，其实她没有把握。
他日渐虚弱，甚至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每天醒来都会确认他是否还在呼吸。
顾西怕到心里颤抖，日复一日。
他突然抬起头，“西西，你有喜欢的人吗。”
同样的话她也曾这样问过他。
“当然啦，我喜欢小盒子小朋友一起。”
小盒子摇头，“不，西西，你只是把我当弟弟一样。”
他仿佛突然成熟了很多。
顾西低下头，俯身轻轻吻了他冰凉的额前。
“西西……”他眼睛里仿佛满是星辰。

四十四
岁月长流。
金融风暴突然来临时顾西毫无感觉。
这些都与她和小盒子无关，她守着他便罢。
顾西路过一条街巷，看见年迈的老人在卖报纸。
天气很冷，老人衣服单薄。顾西心下动了动，卖下了老人所有的报纸。
老人说，姑娘，一定要幸福。
顾西冲她笑笑。
顾西在甜品店买了一些小盒子喜欢的甜食。
甜品店的服务生看她拿了那么多报纸，向她借了一张。
顾西付钱时听见她们说，许念这样也真是，全城的企业都被拯救了啊。
顾西愣了愣。故意不愿想有关他的事。
顾西打车回家，半路出神。
打开报纸，正对上许念的眼脸。
下面赫然几个大字。
顾西颤抖的看着。
许念把之前收购的企业全部拍卖，物归原主。
金融风暴刚被抑制，那些企业幸免了，许念的集团却必会重创。
许念之前担任总经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完全是他一意孤行完全没有和董事会商量。
下面写到，许念在之后三天便递了辞呈。
顾西被惊讶到不知所措。

四十五
顾西辗转一天，很晚才回到医院。
打开病房门，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顾西吓得魂飞迫散，大声叫喊着小盒子的名字。
顾西现在心里的所有情绪全部变为恐惧。
“小盒子！小盒子！小盒子你别吓我……”顾西无力的坐到凳子上，泪水从眼底哗啦哗啦流出。
“你是367号房何梓的家属吗？”突然有一个护士走到她面前。
顾西猛地站起来，“是！我是！何梓呢？他在哪里？！”
“刚才突然发作了，现在在抢救。”
顾西惊恐的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前方。
“请跟我来。”护士领她到抢救室门前等候。
手术期间医生把病危通知单拿给她。
顾西颤抖着不敢签字。
眼泪模糊视线。
顾西咬着牙，一笔一笔写下名字。
他怎么可以离开？
那个曾如此天真的男孩子。
距离他的生日还有一个月。
他曾笑得像阳光。
像星星。
他还有很多愿望。
比如，去自己当年考上的大学上学。
再看一看爸爸妈妈。
再和他们说话，说小盒子很快乐。
再去一次美国纽约的那所医院。
拿回曾写过的对顾西说的话。
再看看顾西的脸。
看看她的眼。
最后告诉她，他如此爱她。
最后和她一起去那个公园。
即使他无力行走，无力说话。
只要看着她。
他曾以为好好治疗便真能痊愈。
可以和她一起把岁月刻在面容上。
刻在心上。
但是呀。
这一生就要走完了。
顾西心里的人不是他。
大学的门他也跨不进。
爸爸妈妈不在身旁。
所有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便要说再见。

四十六
顾西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她觉得山崩地裂，世界灰白。
医生出来时面色凝重，皱着眉头。
顾西攥紧了拳头，“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几分钟左右。”
顾西哭出声来，“谢谢……”说着，片刻不停跑了进去。
“小盒子！”顾西大喊他的名字，颤抖的蹲在手术台前。
他孤零零的躺在手术台上，盖在身体上的布被染得鲜红。
小盒子无力再说什么，泪流不断的看着顾西。
“不要……小盒子……”顾西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惊人的冰凉几乎刺入她心底。
“西西……”他小声的呼唤她的名字，咳出一大口血。
她真怕他下一秒便会离开。
腹部的伤口没有缝合，泊泊的血还在外流，口中血流不尽。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这样流淌？
顾西伸出手，颤抖的接住他流出的血。
不要再流出来了……
不要再流出来……
小盒子会疼……会受不了……
求求你们……不要再外流了……
“西西……”小盒子觉得顾西流泪的面容已渐渐模糊，“我爱你……”
顾西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哽咽着，终于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的人叫何梓……不是对弟弟的爱……不是对朋友的爱……是对爱人的爱……想一生一世的爱……”
小盒子微微笑了起来，“再见……”
一旁的心跳仪波动越来越小，小到顾西心惊。
顾西只觉得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仿佛深沉的黑洞，挣扎彷徨，无所济事。
生死面前她又能做些什么？
她只能迫切的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是她偏激的幻想。
她只能一声一声，无力的大喊着他的名字。
心跳仪突然尖叫，突然厉声的，接连不断的撕裂般的尖叫。
小盒子眼角的泪水没有干去，鲜红的血还有余温。
顾西疯狂的抱着他，哭到不可分离。

四十八
顾西昏睡了不知几天，醒来时阳光尖锐到刺眼。
小盒子去世后一小时何先生才赶到，哭的伤心欲绝。
Glec股份恢复后，何先生仍然是一位慈善家。小盒子怕他们担心，一直说着自己很好。何先生一生慈善，却留不住不住自己孩子。
何先生悲痛的叹息，小盒子一生短暂，连幸福也是短暂。顾西出现以前，何夫人早逝，何先生因为公务繁忙很少陪着他，他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去上学，后来他病情严重，何先生才不得已忙里偷闲。再后来顾西出现了，他才日日含笑。
清姐已经回了老家，顾西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已经睡了三天了。
顾西抬头看窗外，眼泪又落了出来。
打电话给何先生，才知道昨天是葬礼。
顾西穿好衣服，开车出去。
小盒子生前喜欢安静，墓在墓园最高的一层。
顾西踏过一层一层的阶梯，终于到他面前。
新坟旁放的花朵还没有凋谢，是小盒子喜欢的满天星。
顾西抱着花朵，却迟迟不愿放下来。
“小盒子。”顾西眼前又开始模糊，“你怎么舍得离开……”
顾西渐渐哭出声来，轻轻扶着墓碑。
墓碑上的男孩美的像画中人。终年却不足二十一岁。
迷离之中顾西仿佛听见了脚步声。
小盒子？是小盒子吗？！
顾西猛地抬起头来，回头望去。
是许念。
他拄着拐杖，笔直站在她身前。
他憔悴了很多，面色白的像纸，消瘦纤细到仿佛风就能吹断的树枝。
顾西知道他穿着支架，却不明白他居然能一个人上来，也不明白他怎么还有脸来。
顾西眼神冷冽，高挑着嘴唇笑着，眼角还挂着泪水。
“你好啊，许先生。”顾西远远的看着他。
许念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容，“顾西。”
“怎么，还嫌害的他们家不够？”
“不是的。”
“你怎么有脸来这里？”
“对不起……”
“对不起？”顾西走到他面前，“许念，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种恬不知耻的人了？对不起就能换回小盒子？对不起就能换回何先生的儿子？对不起，就能换回我的爱人？”
许念仍她羞辱没有反驳她，却在听见她说“我的爱人”时突然抬起了头。
“怎么？”顾西笑了起来。
“顾西……”
“你不要我，还不允许我爱别人？！”顾西突然大声说。
“不，不是的……”
“滚！你给我滚！”顾西尖声叫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放弃手术！不会回国照料公司！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你给我滚！你怎么还有脸来看他！”
许念想说什么，把花递到顾西面前。
顾西却像疯了一般猛地一把推开他的花。
时间像凝滞住了一般，顾西不知道她这么一推的后果，也没有想过。
许念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用力的在阶梯上翻滚，支架上的铁支刺入感知面，骨头折断的声音声声入耳，疼痛仿佛进了心中。
顾西恨他。
非一般的憎恨。
但是这些，不是他早已料到吗……
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果然。
他爱顾西，已经入骨。

四十九
顾西微微呆在他身旁看着他。
因为摔下去时不小心撞到胸腔而不得不微微抬高体位。
额角上撞出一条两厘米的疤痕。刘海微微挑起，顾西却看到了他从前的一条小小的疤痕。
推他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后果，只是想到了从前。与他的从前，与小盒子的从前。
那张脸，仍然是记忆里的好看。
他轻轻喘息。
顾西转过头，看见他脸色有点白。
顾西却只是看了看，没有理会。
如果他受伤不是因为她，他死了也不关她的事。
顾西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冷血。
许念肺上有淤血，因为体位抬高无法咳出，只得一遍一遍的喘息。
顾西站起来，刚想走出去却听见床上的人剧烈咳嗽。
转过头来，看见许念拔掉了氧气罩，侧着身体俯在床前咳出一大口血。
因为碰到伤口且虚弱无力，许念突然摔了下来。
顾西走过去，不急不缓的扶起正在喘息的许念。
他还在咳嗽，因为体位变动完全陷入了昏晕。
“我扶你？”顾西问。
她指甲有些长，面无表情的扶着许念满是伤口的手臂。
如果是在从前，顾西一定会发现指甲已经嵌入他皮肤，硌的他疼痛不已。
许念苍白着脸摇头。
“顾西……你走吧。”
“怎么？不想看到我？”顾西又笑了起来，语气尖酸。
许念摇头，“咳……咳……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咳……”
“呵。”
“顾西……你有多恨我？”许念越发消瘦，眼睛已没有了神采，看起来却让人心下酸疼，
“入骨。”
顾西走前，最后轻声说。
许念扶着床，鲜血卡在喉间，被绝望抵挡，无法咳出无法吞咽。
这一切痛苦，就让他承担吧。
只要顾西幸福。
顾西有那么多人爱，她很幸福。
而他，除了顾西，世上便在没有人在意了。
但他似乎做错了。

五十二
顾西逛街时无精打采。
晓笙知道自从何梓走后她一直这样，劝慰了她几句，便又拉着她去逛街了。
晓笙的宝宝不足两岁，她欢快的在婴儿用品店跑进跑出。
顾西看着她，微微笑起来。
她原本也想像她一样，活的无忧无虑。
晓笙逛街累了，便同顾西在咖啡厅坐下来休息。
顾西点了一杯摩卡，晓笙却摇头拒绝了。
“怎么？以前不是挺爱喝咖啡吗？”
“呼，孕妇不能喝咖啡哦。”
顾西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哎！你们还真是……诶，诶，刚才走了那么久，没事吧？”
“没事。”晓笙笑了笑。
“让陈琛来接你吧。不要过量运动比较好。”
“嗯。”
晓笙掏出手机，打给陈琛。
电话响了许久，才传来陈琛慌忙的声音，“等等现在有事！”
一片慌乱，晓笙不明所以。
顾西接过来，却突然听到许念的声音。

五十三
岁月雕刻出人生。
许念，我恨你？
恨到……恨不得你死去？
顾西一路跑去时，那些过往都在脑海中辗转。
顾西看见陈琛和一群人打斗，身旁晓笙尖叫起来。
顾西猛地按住她，掩住她唇，“现在不要发出声音！”
顾西拼命的冷静，晓笙却像疯了一般挣扎。
顾西没办法，把她拉到车里，找出绳索把她绑在座椅上。
晓笙大哭着尖叫，“陈琛还在哪里！顾西！你放开我！”
“你忘了？你是一个母亲！你现在下去！一定会影响陈琛！”
晓笙大叫着不，顾西已锁上车门跑出去。
顾西学过防身术，身高也不矮，因为没有穿高跟鞋，顾西看准时机冲出去。
陈琛看到她，皱了皱眉头。
顾西连忙道，“现在什么都不要多说！晓笙很安全！”
“好！你去楼上！”
顾西看了看他，抓起一支木棍跑上去。
顾西跑上去，看到满地的血。
“顾西！”
顾西突然听到许念的声音。
转头看去，许念被绑着，压在墙角，身前一大片血渍。
顾西毫不犹豫跑过去，伸手解绳子。
许念却大声说，“顾西！快走！为什么要来？！快走！”
“别说话。”顾西冷冷道，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许念没有力气坐起来，伏在地上咳出血，“顾西……你快走……”
“你别说了！”
“顾西！你忘了？你忘了我是谁？”
“你是许念！”
“不！我不是！我是害死你最心爱的人的人！”
顾西愣住。
许念觉得眼前开始模糊，大口大口的血涌出。
病情恶化的很快，快到他措手不及。
他已经忘了一大半曾经的事。
不久他会不会忘了顾西？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再接受治疗。
伤口疼到他窒息，这样才有合适的理由，离开这里。

五十四
顾西十五岁那年，路过一条小巷，有老人问过她，你信什么？
那时顾西没有遇到许念，调皮的眨了眨眼便跑开了。
时至今日，忽而想起。
顾西看到的只有许念痛苦的样子。
“我信，我的心。”
顾西俯身背起许念，跑下楼去。
他在她背上喘息，“顾西你放下我……快……”
顾西置之不闻，跑下楼，看见陈琛和那些人僵持着。
“我告诉你们！”顾西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受人唆使，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只知道，警察大概在两分钟后到，不想坐牢的，自己看着办！”
那些人皱眉看着她，微微有些骚乱，却没有离开。
“怎么？不信？”顾西开始笑，“不信的话，那我们来赌一赌？赌你们的下半生。愿意和我一起等吗？警察没有来的话，我也不是没有自信打不过你们，至少还有五成胜算，警察来了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那些人开始低声谈论。
“呵，我数十秒，若是不走不走……十、九、八、七……”
“六、五……”
“三……二……”
有的人开始转身。顾西看见他们在颤抖，胜算又多了几分。
“一！”顾西猛地大喊出来。
其中一人低呵了一声“走！”。
很快，那些人便不见踪影。
顾西松了一口气，扶住一旁的扶梯喘息。
警察是她随口编造，刚才也是绷紧了心弦。
陈琛走过来，皱眉问她，“还好吗？”
顾西点了点头。
“晓笙在哪里？”
“车里。”顾西说着，把车钥匙扔给他。
陈琛结果钥匙，嘱咐她小心，便跑了出去。
顾西坐下来，把许念放下来。
许念无力坐起来，轻轻俯在楼梯上让她走。
顾西皱眉，那些人已经走了。
许念咳嗽几声，“是我父亲派的人，他不会善罢甘休，那些人很快会发现没有警察，会再追回来的……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顾西看着他，不再说话。
“顾西……咳，咳……我……”
许念支起身体，微微靠近她，眼底有些湿，“顾西……我时间不多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快走吧，不要，不要回头……”
顾西眼前模糊，不由分说的抱住他。
那身体消瘦露骨。
“无论如何，我今天，绝不可能把你留在这里。”

五十五
许念醒来时，看见顾西站在窗口，拉上了帘子。
顾西穿着雪白的长裙，美的动人心弦。
顾西转过头，“醒了？”
许念点点头，轻轻咳嗽几声。
顾西走到他身旁，“伤口还疼吗？”
许念摇摇头，“顾西……不要对我这么好……”
顾西低下头，沉默片刻，“在遇上你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有人可以这么坚强。许念，从上次从楼梯上摔下来开始，你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没有再治疗了对不对？”
许念看着她，没有说什么。
“许念，骨头断掉，伤口裂开，你都不会疼吗？”顾西久看着他的眼睛，“你在坚持什么？”
许念眼神暗了下来，“顾西，你别忘了我是谁。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那时，顾西突然便想到了从前。
许念的笑，许念的无奈，许念的悲伤。
他还爱她吗。
他一定。
还爱着她。
否则那时那刻，他断了三根肋骨，没有考虑到自己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死，只考虑到那些人会返回，他让顾西逃走，让她不要回头。
“不，我知记得许念消失了很久，几天前才回到我身边。”

五十七
回去以后顾西一直闷闷的。
久久被院长带走了，走之前还哀怨的看了他们一眼。
顾西有些后悔。
许念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对不起。”
顾西沉默片刻，“你没有错。”
许念咳嗽几声，“顾西……”
顾西拉开他的手，走到后面推着他的轮椅，“有些晚了，睡觉吧。”
半晚夜风很凉。
许念从梦中惊醒时，睁眼看见的是飘飞的窗帘与窗外的漆黑。
转过头，顾西的颜面依旧美丽。
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甚至很可怕。
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他，不会和别人交流，不会认识别人的脸，坐在高高的屋顶上。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转头呆呆的看着那人。
那女子长裙飞扬，墨发入泻，分明就是顾西的模样。
顾西抱住他，他呆呆的看着前方。
突然，身体一同向前倾斜，顾西的眼泪落在他面颊上，他却无动于衷。
然后，他醒了过来。
那就是以后的他吗？
谁也不记得，不懂交流，不懂说话，不懂住行。
顾西……顾西……
许念侧过身，轻轻抚上她的颜脸。
西西。
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他明白她介意，非常非常介意。
因为那个称谓是专属于顾西的父母与那个男孩的。尤其是那个男孩。
顾西不知道，其实他看到很多次他们在一起。
他其实从未离开。
那时许念终日躺在病房里，没有人探望，没有事烦恼。
那个男孩叫何梓，许念与他父亲有过几次合作，顾西喜欢叫他小盒子。
他看到过很多次他们在一起，许念的病房在医院第三楼的靠窗边，窗外是一片安静的绿地。
那时伤口疼到许念生不如死，轻轻一动便是血流不止，断掉的肋骨插在肺叶里，不能咳嗽不能喘息。
后来有一日，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伸手去拿窗台上的水杯，胸口抽疼一下，猛地摔了下来。
眼前忽而一黑，扶着轮椅微微坐起来，拿到水杯，看到了窗下。
嘭。水杯打翻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是顾西。
她笑的那样开心，和一个男孩玩闹着。
许念疗养了半年有余，因为身体上刀口太深，身体特殊，一直没有痊愈。
许念忽然想到了父亲说的话，“你若是不帮我，永远别想保住你爱的人。”
父亲说这句话时许念躺在救护车上，救护车一路飞驰，许念在一片混沌中，父亲的话却声声入耳，他觉得他快死了，刚才仿佛听到顾西大哭。
父亲的话一遍一遍重复，他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模糊的说着，好……我帮你。
后来他活了过来，明白了父亲的话。
他知道这场金融风暴，他不愿这半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明白若是集团可以在此次风暴中存活，日后必定更为强盛。想要存活，必须吞并。
而他自己断然不能背上如此骂名，他所在乎的人也不可以。因而这些，便交给许念了。
有了爱以后便有了弱点，而他深知许念的弱点。
许念颤抖的看着窗下。
顾西那么快乐。
好吧。西西，一定要记得，把许念这人，恨之入骨。
……
那些记忆仿佛流沙一样，忽而便流进他心底。
是他太自私，太自私。
没有想过以后，没有想过顾西的未来。
宿命吗？
顾西，你别忘了。
许念残忍的拒绝了你多少次。
许念亲手毁掉了你爱的人。
许念说了无数个谎言。
许念自私的爱你。
这些，你别忘了。
……
许念睁开眼，看见顾西明亮的眼眸像星辰。
“醒了？”
“嗯。”
“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不。”顾西固执的看着他。
“顾西……”许念轻轻的笑起来，“你……还记得小盒子吗？”
顾西猛地睁大了眼。
“我，记得。”
“你看看，我是谁？”
“许念。”
“你忘了吗，是我，是我害死他的。”
“许念！”顾西大声叫起来。
许念轻轻笑起来，“你爱他吗？”
“爱。”
“那就好。”
“你在怀疑我？许念！”
顾西突然变得暴躁，坐起来盯着他。
许念笑出声来，“顾西。你怎么那么傻？你觉得，我帮他保住整个集团，他会怎样感激我？”
顾西抓住他衣服，“你骗我？”
“对。从一开始。从头到尾，你不曾不入计。”
“我这里有什么？我有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Even。”
顾西颤抖的看着他。那张脸仿佛变得陌生。对，Even这几年发展快到另人惊讶，甚至连金融风暴都能抵住。
“你认为，那么大一个公司，会把重要文件放在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副总监手里？”
“是吗。”许念轻轻从身后抽出几张纸，“一开始，你这里就有不少我需要的。”
顾西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对，聪明如许念，怎么会不知道。
顾西不是小小的副总监，是副总经理。
虽然对外宣称一直是副总监。
“那么你觉得，我会让你把公司私密文件，带出这里？”
“这些，对我而言无用，对Even，却是相当重要啊……”
说着，许念慢慢的握住纸张，一点一点的撕破。
为了不泄露，文件没有副本，这一份如果失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西猛地抢过文件。
许念往后扬，顾西扑在他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样背叛我！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对我！许念！你算得了什么！”
顾西哭喊出声来，一把拉住他。
顾西没有怀疑过这样满是漏洞的谎言，从来没有。
顾西第一次和她以为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人发生这样的争执。
他们在床上撕扯翻滚反复。
碰撞到墙壁，金属。
顾西仿佛是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以情绪倾斜出来。
许念自是不敢伤她半分，任由得她尖锐的指甲刺入他身体。
当年骨骼被折断时，也不及这般的生疼。

五十八
顾西一生未至如此疯狂，叫喊的声音几乎将许念的心划成碎片。
清晨天雾蒙蒙，阳光未能穿透浓云，光晞无法洒落下来。
许念醒来时顾西正熟睡。
她面颊上挂着泪珠，像小孩子一样。
许念轻轻吻着她柔软的发。
缓缓撑起身体。
扶住床框，猛地咳出一口血。
顾西听见声音，微微醒了过来，“你……去哪里？”
许念轻轻说，“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顾西没了声音。
许念拉过轮椅，突然头晕了一下，猛地摔了下去。
顾西坐起来，把头发拢在脑后，“怎么了。”
“没事。”许念咳嗽几声，“继续睡吧。”
“不。”顾西站起来，穿上外套。
顾西坐在床前看着许念。
许念无力起身，微微靠着墙壁。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
许念轻轻合上眼，“对不起。”
“对不起？”
许念想说什么，却突然咳嗽起来。
顾西静静看着他。
许念掩着唇，血流在指间，肺中如撕裂般。
顾西拉住他的手。
许念取出文件，昨晚与顾西争执，他小心护着没有撕坏。
“拿去吧。”
顾西拿过文件，“怎么，不想要了？还是怕抢不过我？”
许念擦去血迹，坐到轮椅上，“我先走了。”
顾西看着他的身影走到门外。
一切，又同往常一样了吗？

五十九
顾西知道许念浑身是伤，却不知许念无可去处。
从他签下那张单子开始，他家里便早已容不下他。
之前不过因为他快死了才住在医院，现在，还真是世界虽大，却无处容身。
也罢，就安静死在医院吧。
顾西，一定要幸福。
顾西回去后一直请假在家，事情太多她不能应付过来。
早晨阳光明媚。
顾西伸了伸懒腰，阳光落进眼底，又是崭新的一天。
今天去上班吧。
手机突然响起来。
顾西看到是晓笙，“喂？”
“顾西……”
顾西听到晓笙喘息，慌张起来，“怎么了？”
“我……我……”
“糟了！是不是要生了？！”
“好像是……”
“我马上来！你在家好好待着！”
顾西赶忙穿好衣服跑下楼，开车去晓笙家。
顾西半路上打了120，拨了陈琛的电话。
顾西抵达时晓笙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顾西没有经验，只能不停擦拭着她头上的汗水。
120很快来了，顾西一路跟去。
顾西在抢救室门外等候时，陈琛才到。
“怎么样了？”
“嗯，医生说比较及时，你快进去吧。”
顾西看着他进去，走到走廊外。
眼前人来人往，顾西叹一口气。
突然另一边的抢救室的灯变成绿色。
医生推着病人出来。
顾西让开了路，医生推着病人过来时，顾西看了许念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