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怎么现在才和我讲？”内海舒舒服服地用手撑着下巴，一边抿了一口酒。那眼睛眯起来，有点像狐狸一样。他有些幽怨地撅撅嘴，盯着弓弦。

“那啥，你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弓弦看到内海的表情，鸡皮疙瘩都要起了。旋即他沉默下来，刚才的活泼劲而像一层皮从他身上褪去。

“不知道该怎么讲。”

又停了半晌，才继续说。“直到今天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之间早完了。”

弓弦又喝了一口酒，当他放下杯子是，感觉眼前有些朦胧。穿过居酒屋烤串的烟熏与香气，他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类似的场景。他和芹生分手了的时候。他和后来的女朋友分手了的时候。一次又一次，他艰难地向内海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爱情真他妈艰难。”

弓弦望着居酒屋老板正熟练翻滚肉串的身影，说出了这个结论。在这个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居酒屋，他第一次有勇气，向自己承认，是的，我又一次失败了，在爱情这件事上。


他的确是真心对美雪的，如果美雪不嫌弃他，他就准备和她好好地过日子的。对于爱情，他早就不期待什么激情澎湃、什么如痴如狂了，那都是短暂的激情。激情再多，也会平静下来，就像大海上的风暴，总会温柔平静下来变成陪伴着海岸的浪花。

作为一个孤独的漂浮在大海上的旅人，他只是庆幸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一个相性不错的同伴。觉得这姑娘长得顺眼、性格也好，相处愉快融洽，也就知足了。毕竟，在这个年纪，已经越发了解生活的疲惫与梦想，不再贪求那么多，只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就可以了。

体贴的内海只是替弓弦默默地满上了一杯酒。今天他特意选了啤的，怕弓弦喝白酒喝高了回不了家。弓弦酒量根本没他自己声称的好，这是有过多次将醉酒的弓弦送回家的痛苦经历的内海所铭记的。

“那么，你觉得是为什么分手吗”内海试探着问。

“压——根儿不知道。”弓弦只是摇头，像个走丢的孩子。之前还好好的。但是忽然就提分手了。而且就是在和芹生重逢的那天！两件事，重合的诡异。弓弦觉得头要裂了。

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冲着老板挥挥手，“再来两瓶！”

一小时后。

“喂，喂，你别喝了！”内海没醉，却有点着急了。

“我，我没事的。”弓弦摇摇晃晃地起来，又坐下。冷不丁地把头砸在了桌上。

内海无奈地看着醉倒的弓弦，不禁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干嘛还给这个酒量差到极致的笨蛋倒酒。

内海费力地架着弓弦穿过狭窄的居酒屋通道时，后悔的想，这个笨蛋啊，我的花金（hana kin，指的是花一般美好的金曜日-周五）就这么被你毁了。

当内海半拖半拽地把某人弄进自己的屋子里的床上时，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

喝醉了的弓弦不说胡话，只是乖乖地闭着眼。内海坐在床旁边看着弓弦脸上正渗出细细的汗珠，嘴巴微微张着吐着气。窗外有灯光漏进来，点点滴滴，拂在弓弦脸上。

这张脸睡着的样子，内海还很少看见。以前弓弦很少烂醉到不醒，最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正在邀请你。

内海仔细看着。良久，他起身离开床边，关上灯，正要离开去客厅，忽然听到弓弦似乎在说梦话。

内海听不太清楚，扭头走近了些。

没想到弓弦竟然一把抓住自己的手。

那声音似有些痛苦，“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像个孩子在恳求要一根棉花糖一样，带着些纯真的意味，闭着的睫毛上竟然渗出了泪水。

内海一时呆呆地不知该做何是好。弓弦这个样子，太少见。

内海走出卧室，解开领带，扔到了地上，一把躺倒在沙发上，沉默良久。

他想了许多，许多。忽然坐起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得，叹了口气。随后他起身，复进入那个房间，看了看弓弦正熟睡，表情已然平和了下来，就像哭过又睡着的孩子一样。

内海打开手机，想打电话。又想到这么晚，也不好。他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终于睡着。在那之后，他做了一个奇怪又充满愧疚的梦。在梦里，他做错了一件事情。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芹生冬至正在整理白天的照片。他戴着眼镜，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忽然他的门铃响了。

这个地址，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这个时间了。。难道是？

不过不可能吧。他压抑心中无理的期待。

芹生走到门口，打开了通话屏。当他看到屏幕里的人时，顿时满头黑线。原来是这个家伙，怎么不说一声跑过来了！

刚打开门，芹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熊抱了满怀。一头金毛蹭过来，狠狠地搂住他。

“我专程来看你了！”麦克斯像是一只大型犬类，热情又咋咋呼呼。麦克斯是芹生在圣马丁的朋友，学时装设计的。两人一进学校的时候就“好上了”（按照麦克斯一厢情愿的说法，芹生并不同意）。

“你跑来干嘛啊。”芹生快被抱得窒息了，勉强推开他，但是却很开心。

“喂，你这没良心的！咱们不是两个月没见了嘛！”麦克斯眨巴眨巴蓝眼珠。

“所以说，你一声也不吭就来了。按门铃前才发短信？”

“给你惊喜嘛~~~”麦克斯继续施展魅力，露出了一口白牙。”其实是正好我来日本参加时装周，就住你这里啦！“


”你怎么弄到我住哪里的？“


”It is a secret!" 麦克斯做了个鬼脸。


芹生又气又笑，也是没辙了。


<end of chapter 5>

谢谢所有催更的朋友们，真的很谢谢你们喜欢这篇文章，真的很开心一直有读者在期待这篇小说。我会好好写下去的。


其实我很想更频繁的更新，只不过码字真的很慢，平时下班了没有太多时间。而且也想尽量写得满意了再发给你们看。


所以更新频率比较慢哈。一般一周更新一个chapter，如果时间多就两个chapter。一般是周末前后。


情节上大家可以猜测，不过我保证一定是HE。哈哈。所以请放心。


周末愉快！

Chapter 6

在梦里，弓弦回到了那年夏天他和芹生的温泉旅行的那天。他已经忘了是具体什么日子，反正是他上大学之前的事。两人去了岐阜旅行，为了那里的温泉和瀑布。

他们两人泡完了温泉，穿着轻快凉爽的浴衣，沿着森林散步道往那清凉的绿色里走。瀑布众多，沿着盘旋小路时隐时现。走到一处僻静的瀑布前，正好有大石头可以坐下休憩，两人在此坐下。

四下似乎安静极了。水声、风声、鸟鸣声，似乎都融化在氤氲的水汽里。尽管已经是傍晚的光景了，天色依然明亮，夕阳的暖光染红了那薄薄的水雾。

芹生泡慵懒地倚着石块，他宽大的浴衣的领子微微散开着，露出了白皙的脖子。弓弦一时移不开眼睛，只顾着看，心里想，浮世绘上面那些女性和服领口那露出的脖子，也没有芹生的好看。

第一次注意到芹生的脖子的时候，是在剑道练习会上。老师喊道，“下一个，芹生冬至！”于是弓弦看到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起身，用优美的姿态拉开了弓。当众人喝彩时，弓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有点恍惚，只是盯着人家格外白皙优美的脖颈与侧脸看了半天，转过头看了看，正中靶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其实弓弦此前从来没有对男人感兴趣过。这一切的纠葛，也就是命吧。

弓弦的手被轻轻握住了。芹生靠的近了些，还微微湿润的头发凑近着弓弦的耳边。

于是弓弦记住了那一秒吹过芹生发梢、又吹到自己脸上的风的触感。风的触感包含着绿色的汁液，又带着点夕阳的温度。就像芹生，冷冷的，又很暖。

越过芹生，他看到背后是大片幽深的绿色，盛夏草木长。

在那一天，弓弦第一次知晓了浴衣底下的芹生身体的秘密。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那是他和芹生第一次的，也是最后一次的两人旅行。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弓弦？”内海面无表情，看着对面。

美雪坐在对面，哆嗦了一下，却没接话。她花着精致的妆，但皮肤不太好的样子，这些日子一看就没有休息好。

“对不起这样忽然地把你叫出来。但是弓弦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说你也没和他讲清楚。你也是我的学妹，作为朋友，我就多操了点心。”内海尽量和颜悦色。

美雪低下了头，抬起头来看了内海一眼，又低下。

“到底怎么了？”内海皱起眉。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美雪终于抬起头，犹豫了半天终于发话：“我怀疑弓弦是Gay。”

她说完了，仿佛卸了一个重担，松了口气。她注意看内海的表情，竟然平静无波。

“你怎么发现的。”

“有一天晚上，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喊了一个名字。然后喊了很多下。我不由得在意了起来，猜想估计是他的前女友。。。”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也没有太在意。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好像和你们是一个高中的，我就不经意问起了那个人是谁。结果他告诉我芹生很有名，是你们高中的校草。。。后来我就怀疑了。”

美雪想起，有时候和弓弦出去吃饭或逛街，经常会有男孩子扭过头看他们。美雪一开始还有点自鸣得意，后来发现，其实是再看弓弦。她提醒弓弦说，喂，别人在看你。弓弦却只是笑笑，搂过她，回说那是因为他们嫉妒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美雪一直觉得弓弦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得可以把人吸进去，但阳光帅气的弓弦从没有给她那种怀疑的倾向。她只是猜测，芹生那个男生只是弓弦特别好的朋友罢了。

后来有一次去弓弦的住所，弓弦出去买啤酒和零食了。美雪忍不住，还是偷偷地翻了弓弦的柜子。

“你找到了什么？”内海只是问。

美雪有点惭愧：“我翻了他的东西的这件事情，请不要和他说好吗。”

美雪翻了半天。弓弦的屋子不大，家具也不多。唯一的一个柜子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正当美雪要放弃时，却发现，在最底下一层柜子的最底下压着的一本书。里面竟然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弓弦和一个男孩儿的照片。他们离镜头凑得很近，两个漂亮的人儿。

照片里，弓弦笑得灿烂，而那个男孩，只看得到侧颜，因为他正恶作剧似得亲着弓弦的脸。

美雪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样镇定地把书放回去，又把柜子推回去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似乎有点问题。她立马回家了，只是给弓弦发了短信说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所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其实我知道我贸然说分手，他肯定受打击了。不过其实我是希望让他挽回一下我的。”美雪眼眶都红了。在那之后过了一个礼拜，美雪一直没有见弓弦。她不知道该作何是好，到最后她就冒冒失失地单方面宣布分手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内海忽然笑了。那笑容突兀却好看，一时美雪有点没晃过神。

“不用吃惊。这照片，是我拍的。”

什么？

“对，这是弓弦毕业的时候我帮他俩拍的。芹生是他的好朋友，他只不过恶作剧了一下。你懂得的，男生好朋友之间偶尔捉弄一下对方嘛。你们女生难道没有这样亲昵的片刻吗？”

当内海走出咖啡馆时，他看了看手表，早上11点。不知道弓弦有没有离开他的屋子。

路过内海的行人可能不会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其实，内海压根就没见过那照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内海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

那么，弓弦和芹生冬至，在7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也不说一声就回日本了？”麦克斯揉着眼睛，咬下一口土司。此时芹生住处阳光正好，一个美好的周六清晨。

他解下围裙，坐在麦克斯对面，开始吃自己做的英式早餐。煎鸡蛋、几片火腿配上炒口蘑，烤的薄薄脆脆的白土司，牛奶一杯，麦克斯则是果汁。这是在伦敦时，芹生就每天早上有空了会给他俩做的早饭。

“我开动了”麦克斯好笑地看着芹生庄重地双掌合十，说完这句话，才开始吃。但他承认，芹生做这个动作时，有种精致的魅力。

“不为什么，就是正好有个感兴趣的项目。”

“真的吗？？玛格南派来日本的项目一直很多，也从没看你接过啊。这次怎么倒是接了。”麦克斯不怀好意地盯着芹生。

“别说我，你呢。怎么一声不吭就跟来了？”

“我，我这不是有时装周嘛！”麦克斯一脸无辜。“大老板说，谁要去东京。我一想，你正好在东京，我就自告奋勇来了。你知道吗，再见到你之前，我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了。”

芹生笑了，这话估计没错。麦克斯现在是某牌的设计师，事情很多，有时候得连轴转，尤其是在要开新品发布会前后。

“所以，你这次在我这里逗留多久？”芹生直接点题。

“恩，一周？人家很穷，住不起银座的酒店啊。”麦克斯装出一脸要哭的表情。

“服了你了。”芹生微笑。他总是心软。“那好吧。”

“知道你最好了！！我们冬至，饭做得也好，人也特别善良！“麦克斯又开始了那一套。

“诶，你，见到你说过的那个人了吗。就是男朋友一号。”麦克斯忽然换了话题。

芹生慢条斯理地吃下最后一片火腿。火候还不错，不是特别焦。

“见到了。”

“然后呢然后呢？”麦克斯特别好奇。他却看到芹生似乎一时陷入了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

十分微妙。

在圣马丁，他们俩是校友也是室友。第一次参加住宿的Hall的集体party时，麦克斯站在芹生旁边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因为有各色男女直接忽视麦克斯主动示好的姿态，招呼也不打就找芹生搭讪。麦克斯愤愤然不平，不过再仔细看看芹生，又仔细看看，也服气了。他这个日本室友，芹生冬至，有着独特的东方美貌与气质，和一般街上的又矮又瘦的日本游客完全不像是一个地方来的。他更像是一个碰巧是日本人的帅哥，美貌让人无法忽视，有着高高瘦瘦的模特般的身材。麦克斯没估计错，的确后来芹生也做过一阵子模特。

反正，在接下来3年，麦克斯就羡妒地目睹了芹生冬至一场场的恋爱。


一般来说，都是别人倒贴芹生，从没有看过他主动。然而，尽管如此，有一次喝醉了，芹生竟然在说日语，反反复复喊一个名字。麦克斯当然听不懂，只感觉像柚子的发音（Yuzu？）。他也没有问过，只是和芹生继续干杯。谁没有一段伤心往事呢。

直到后来又过了好久。当芹生终于和麦克斯成为了不只是室友，也是无话不谈的铁哥们时（大概用了一年时间因为芹生挺慢热的），芹生才有一次说起来，曾在日本有过一段耿耿于怀忘不掉的感情经历，是和他的高中同学。所以麦克斯才十分好奇，这次回来，芹生见到他了没。

“Nothing particular. ”芹生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那些东西似乎都已经尘封到彼此的回忆里了。

萍水相逢，我们却已经只是彼此的路人。


the end of chapter 6

Chapter 7

青春犹如花火，只有一次的盛放。

正是清晰地认识着这一点，芹生热爱着摄影。

这是他对抗遗忘、对抗时间的动作。哪怕最后是徒劳。就像飞蛾也会扑火，芹生想过，那就让我这一辈子做那只飞蛾吧，徒劳却勇敢地，去捕捉存在瞬间闪耀在物体上的真理之光。

去捕捉它、去定格它，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摄影最初只是一个兴趣，却逐渐地越来越让他感到安适和喜爱。就像一个最长情的恋人，时光荏苒，也对他不离不弃。

记得有一个问题这样问，哪怕牺牲一切别的可能性，你也要摄影吗。

他想了半天点点头。没错。哪怕是牺牲其他的。

创作的喜悦，对他来说，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哪怕没有爱情，哪怕没有朋友，哪怕没有一切。

然而，他发现自己这几天睡不着觉，一直睡不着。倒不是因为麦克斯，虽然这人每天凌晨两点才回来，喝的醉醺醺的，还唱着One Direction的tonight we are young。以为自己芳龄18么。这家伙之前本来预备待一个礼拜，后来所幸又请了年假，在日本多呆两个礼拜，结果每天什么正事也没有做，就是拽着他出去玩，或者自己去花天酒地。

芹生睡不着，是因为离Alpha项目交稿不远了，而自己尚不满意现有的作品。他看着它们，并没有感受到作为创作者应该感受到的那种悸动的喜悦。

那种感觉，他很多次感受到，比如一个人跑进非洲大草原，卧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暮色四合，这时候有成群的奔跑的羚羊奔跑而来。他屏住呼吸，去抓拍那动人的力与美。

然而此刻，回到了东京，这个硕大如兽的都市里，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拍了。他问麦克斯，自己是怎么了。

没想到麦克斯坏笑了一下，回答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What was the last time you had a good f**k?

这问题问得芹生满脸通红，直接把拖鞋扔麦克斯脸上了，勒令他马上走人（当然是虚张声势啦）。麦克斯连连求饶。

“你不是要灵感吗？我是在给你支招啊。”

“怎么说。”

“你没听说过吗，爱与死是艺术家最大的两个灵感来源？”麦克斯坏笑。

芹生无法反驳。当麦克斯提出，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二丁目的酒吧，他也没有反对。他只是面对自己的作品，有些自暴自弃、百无聊赖、心灰意冷。和大部分艺术家一样，芹生本来就是个情感丰富、敏感的个性，他有时候会享受那种苦闷的、叛逆的心情。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做一些平时理智的自己不会做的比较“荒唐”的事情。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和麦克斯进了一个闹哄哄的酒吧。麦克斯轻车熟路的就进去了，那熟练劲儿让芹生惊讶。这人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他们进去没多久，就被好几个人围住了。既有高大的猛男，也有白净的斯文男。个个都很殷勤。毕竟，像芹生和麦克斯这样的外貌和气质，还是少见的。麦克斯曾骄傲滴戏称，这就是圣马丁气质，understand?

然而芹生并没有任何想法和这些人聊天。他不是随便发情的类型。他只不过想出来喝喝酒，散散心。看来gay bar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麦克斯正如鱼得水，正和一个穿着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30来岁的上班族聊的正欢。

芹生懒得管他，也懒得理会那些粘过来的“牛皮糖”。他早已练就了面对不感冒的人的“无情”脸，终于穿越众人，来到了吧台边。

“你好，百利甜一杯。”
酒保也不由得多看了这个点百利甜的人一眼。一，点百利甜，太少见。这酒很甜，奶滋滋的，一般男的不点。二，这人模样真是出色，哪怕阅人无数也是少见。

芹生因为不想接受各色人马的眼光注目，便面对吧台坐着。酒吧此时放起了disco，于是众人都跑去跳舞了，只有芹生和另外一个酒客坐在吧台边。芹生慢慢喝着酒，不疾不徐，仿佛没听到disco一样。喝完了，disco也终于消停了。他转过身，看了眼旁边那个人。那人似乎很郁闷的样子，只是坐着，低着头不说话，酒杯满满的，没动过的样子。

这人也是有意思。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来这里寻欢作乐的意图。那来这里做什么呢？

芹生正发着呆，忽然听到麦克斯在叫他。

“Touji！”

忽然旁边的男人猛不丁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这边，表情难测。

芹生一看，有点不敢相信，但是正好一束光打在那人脸上，他看的正分明。

竟然是内海武。

谢谢大家支持这篇文~ 留言的亲们不少，我就不一一回复啦~ 你们的留言就是莫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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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生和内海两个人相互打量。电光火石瞬间，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管你在外面是商社职员、老板还是什么头衔，在这里，你就是你，一个寂寞、孤独、寻求同类的可怜人罢了。

芹生坐在了内海旁边，又点了一杯百利甜。

“啊，你们认识啊。那快劝劝他，他已经喝了三大杯威士忌了。都是一口干。这是第四杯了。”酒保见两人认识，插了句嘴。

这样一个人喝闷酒到最后，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喂，芹生冬至！”内海忽然转过来看他，眼睛睁的大大的。

芹生注意到，内海的手紧紧握着握着酒杯，手指都捏的发白了。

“没什么。”内海垂下头，不看芹生。

芹生示意酒保，点燃了一根七星。在这样的地下酒吧，有时候是可以偷偷抽根烟的。他轻轻地突出一个烟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内海不太确信地看看芹生，芹生挑衅似得挑起眉毛。

“你问吧。”

“你和弓弦。。。”

“在一起过。”芹生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的说。“你估计也看出端倪了吧。”

内海听了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也不想知道，也不希望。。。”内海的表情看的让人可怜。

芹生只是静静地抽烟。

“弓弦明明是直的，为什么。。。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很正常的。。。都在交女朋友。为什么会。。。”内海只是喃喃地说着。

“与其说是我害了他，不如说，是我们俩害了彼此。”芹生眯起眼睛，盯着酒保后面那一排酒架。他故作轻松，但心中不无苦涩。

是的，心甘情愿，害了彼此。在认识弓弦前，芹生从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直到目前为止也是这样，他并不喜欢大部分男人，他只是喜欢弓弦这样的男人罢了。

“我从来不希望弓弦是和我一样的。我们这样的人活的更困难，爱情也是。”内海面色沉重的样子。“从我明白我自己是什么样的时候，我就很恨。。。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所以我一直希望我的朋友不是这样。。尤其是弓弦。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芹生只是抽烟。对着这样自欺欺人的内海，他不知道该怎么劝。

不过，内海没有说错。这样的爱情，有太多阻碍。

当初两人在一起有多甜蜜，最后分开就有多苦涩。

“为什么分手了，到最后？”

内海看着芹生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表情柔和，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就分手了呗。他上大学，我出国，就分开了。”芹生淡淡的说道。

芹生明白，事情的结果的确如此，但过程，远非那么简单、明了、一刀两断。


内海举起酒杯，向芹生示意。

【把之前打错的字改了一下】
弓弦越发觉得，做梦的时候比睁着眼睛的时候好。可能是自己越发老了吧。

在梦里，他永远是18岁，芹生17岁。
在梦里，他可以回到，那个夏天，树林中，芹生吻上他嘴角的那一刻。
在梦里，他以为那幸福只是寻常。

他在内海的房间里醒来，为昨天晚上做的奇异的梦而怅惘。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在梦里却栩栩如生，香艳无比。他脑子热热的，直到下楼被楼道的冷风一吹，才真正的醒过来。

他给内海发了条邮件。“昨天晚上，抱歉啊。”内海并不在家，可能是出门晨练了。这家伙，自律的令人发指。

等弓弦回到家又健完身，看没有新消息。忽然心里痒痒的，像毛毛虫爬过了一般。此时已经是12月，万物萧瑟，寒冬时刻。内海一个人走在目黑川边上，把脖子缩进大衣里。

男人之间么，还需要一条一条回复吗。

弓弦在回家的路上去了影视租赁店，又去超市买了点吃的。单身汉的生活怎么打发，他是很了然于心的。

回到家，他给自己煮了碗拉面，热气腾腾的一股脑吃下。在氤氲的水汽中大口大口吃面，他忽然觉得无比悲伤得幸福。

他又困了，索性合衣睡了一个回笼觉。等他再醒来时，室内安静极了。冬日下午的阳光苍白而消瘦，家里的冰箱嗡嗡作响。

等睡了几小时后，弓弦裹着被子，开始坐在客厅看电锯惊魂。一部一部的看。平时他更爱看好莱坞动作片，但今天不知为何特别想看恐怖片。

看到正看到惊险一刻，手机忽然丁零作响，把他吓了一跳。

他一看，竟然是一个陌生电话。此时外面天色已漆黑一片。弓弦忽然有些害怕。可是电话不停地响着。他终于还是接了。

“莫西莫西。”对方的嗓音从电波里传来。

弓弦差点心脏跳出来了。

这声音，竟然酷似芹生冬至。

“喂，在嘛？”对方见他不回话，又问道。

“。。。在。你是？”

“别装傻了，筱弓弦。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对方说完，忽然大笑起来。

弓弦脑子有点没转过来。芹生冬至，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还有，从来没联系过他的芹生，怎么忽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噢。你找我什么事？”

芹生竟然还在笑。“哈哈，我找你、找你，有什么事情。哈哈哈哈。你是谁，哪个大爷——”
忽然电话似乎被夺走了，换了一个声音。

“喂———你这家伙，快滚过来！”竟然是内海，满腔醉意。

弓弦有点当机了。怎么才隔一天，就换内海喝高了。而且是和芹生一起。内海喝醉，这有点反常啊。

“喂，喂，你们在哪里？”

“我，我。。。我——也——不——知——。。。。”忽然电话就挂了。

这一下，反而把弓弦搞得坐不住了。电锯什么也不看了，随便套了件大衣，围了个围脖帽子，就拨那个电话，往外走。

他打了好几次，才终于接通。是酒保接的，告诉了他地理位置。

于是弓弦在12月冬日的夜晚，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向一个喝醉了的不靠谱的前男友和一个不靠谱的喝醉了的男（的）朋友所在的地方。

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着，弓弦时隔多年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心脏清晰的扑通扑通的声音。

[end of chapter]

弓弦不想去回忆自己是怎么穿越二丁目的大街小巷，又穿过那层层人潮、热浪与噪音站到芹生面前的。

在走在那条小巷时，弓弦就一直压抑着掉头往回走的冲动。而到了酒吧里，他越发想逃走了。

这不是他不想归来的归属地。有的时候，去面对一件你压根儿不想去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太痛苦了。

弓弦硬着头皮去找两个人。他先找到了内海。那家伙面前摆着不少空瓶子，正垂着头趴在桌子上睡觉。弓弦瞬间松了口气。

芹生人呢？他左右看了看。终于确定了该走向的方向。

在轰炸般的迪斯科音乐中，弓弦终于挤过了众人，站在了舞台底下。

弓弦穿的厚厚的，像一匹在三伏天的太阳下流着汗的狗喘着气，觉得身上的汗在成吨的坠落。

芹生此刻正站在镭射灯下的舞台上跳舞。他穿着一件白色棉背心，露出漂亮的脖子、锁骨和手臂。伴随着几乎震碎耳膜的音乐，他甩动着半长的头发，额头已经汗湿，眼睛半睁半闭。伴随着他的动作，底下一片不怀好意的叫好和口哨声。

弓弦看着台上。迪斯科舞曲撕裂耳膜，仿佛过往的时光呼啸而过。此刻芹生站在台上，仿佛浑身发光的阿波罗，一个不老的神。

弓弦忽然想起，在很多年前，他也曾站在台下这样作为众人之一看着芹生。当时芹生站在文化祭的舞台上接受校草颁奖。在尖叫声和五彩纸屑飞舞中，他捂着嘴腼腆地笑着，站在阳光下，好看得像一个欧洲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此时，弓弦静静看着，见证这离别的7年时光摧古拉朽的力量。

眼前的人，分明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芹生了。那个穿白衬衫就很好的少年和他曾在自己心里划下一道又一道的欢喜与痛苦，此刻翻晒在镭射灯下，忽然变得如此不堪。

弓弦站在狂欢的人群里自嘲着，转身想走。忽然听到周边一片喝彩，他回头一看，芹生竟然在脱白背心。

弓弦忽然就不知道什么东西上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跑上台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拽住了芹生的手，狠狠地拽住，把他往舞台下拉。芹生似乎想反抗，不过弓弦使上了浑身的力气，死也不放。两个人就那么半拖半拽半反抗地下了舞台。

众人显然被弓弦那一身恶狠狠的蛮劲儿吓到了，自动让出了路。

1分钟不到后，弓弦就把芹生拽出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地儿。此时已经是深夜了，黑夜隐藏住了狂欢与喧哗，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路灯暧昧的照着小巷。

弓弦觉得自己浑身的汗直往下淌，湿透了毛衣。身上裹的衣服太厚了。刚才和芹生那一番扭打，也是花了不少力气。

弓弦看着芹生，对方只穿着薄薄的白背心，双手交叉在胸前，斜着眼看弓弦，一脸桀骜的表情。

“Omae（你这家伙），刚才做什么在！”弓弦吼道。

芹生笑得弯下了腰。“需要你管吗？”

“芹生冬至！！！”弓弦发现自己竟然抓住了芹生的背心领口，冲那张漂亮的脸举起了拳头。

芹生也不反抗。只是翘起下巴，盯着他。

“不是之前都装作看不见我的样子吗？”

“你！”弓弦手上忽然脱力，后退一步。

“你不应该那样。。。而且，这里也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什么？？”芹生笑得身子打颤。“筱弓弦。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么？”“事到如今，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有必要那么自欺欺人么？”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来寻找我的同类。难道是，你还在介意我们的过去？”芹生说道，忽然凑上了弓弦的脸庞。两人本来离得就不远，这一来，几乎是脸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弓弦身子绷紧了起来。他已经闻到了芹生嘴里威士忌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香味，那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你要干嘛！”弓弦伸手想推开芹生。

“废话什么呢。。”芹生的声音忽然哑了。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

还没反应过来的弓弦发现自己忽然被芹生大力推到了墙上，刚要张嘴叫嚷，芹生的唇就压了上来。

“你TM疯了吗？！！！”弓弦终于把面前的人给推开，撇过了头，狼狈的喘气。

该死的，芹生的力气比以前大多了，刚才把他的双手死死地按在墙上，弓弦半天都没挣开。

他方阵大乱。他一个大男人，却被人死死按住亲了一遍。

在这清冷的冬夜，弓弦的心脏砰砰跳着，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芹生忽然又凑了上来，弓弦紧张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芹生噗嗤笑了，用手捂住嘴。“弓弦，你的心思还是那么好读懂呢。”

什么？！弓弦心里偷偷地承认，这个吻虽然很霸道，确是极好的。但是芹生怎么看出来了？不禁有些慌乱。

没想到芹生忽然轻轻地喊他名字。“弓弦。”

“恩？”

“今晚。。。你家还是我家？”

说完，芹生撇开了头，似乎为了缓解局促之意，轻轻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弓弦如果没有选择性失忆的话，那里正是刚才沾了弓弦的口水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芹生冬至长得好看。

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月色太美。


也许是因为芹生冬至下一句话说，如果不的话，他就立马进去随便找个人。


当芹生抱住他的头，和他一起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弓弦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end of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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