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台生活的日子

寒气袭身,站在零度左右的室外, 身穿短裙制服套装,
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恐惧,我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

随着高山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停车场的车在摇摆不定,
他的车向前移动了1米多,早上停车时,是忘记提起侧面的车闸把手的缘故。

这时,高山和水上想起兜里揣着的汽车钥匙,
于是我们分头躲进两个人的车里, 打开汽车里的视屏开始查看震情消息。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24:00 +0800 CST  
一开始的震动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吧,
视屏上没有我们要看的消息。
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在播放海啸警报。

当看到海啸将在20分钟后到将达我们所在区域(仙台机场以西5公里处)时,
一想到这一无阻挡的平原,我全身的神经都在催促我快跑。

“快跑吧,我要回家。”我说。
“没事儿吧?!”高山看着我,一脸犹豫不定的样子。
“我要避难!”我答。

高山比我大6岁,性格很温和,是个很少对女人说话刻薄的人。
那个时候我是铁了心的,公司开除我也无所谓。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26:00 +0800 CST  
是命运吧, 社长的手机竟然打进来。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了办公室,
那里象是经过了洗劫,资料遍地,
笨重的办公桌挪位, 抽屉全开,
复印机传真机站在过道。
厨房里, 咖啡机、微波炉连同架子一同倒在地上,
4个分类垃圾桶朝着一个方向倒着,·····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27:00 +0800 CST  
虽然是星期五,我们还是约好第二天到公司聚一下。随后,
我和村上拎起包率先钻进各自的车里离开公司。
高山和水上负责拉电闸、锁上门后, 也离开了公司。



从公司到仙台的家有17公里的路程,我先背离太平洋海岸线向西开,
越过公司身后的一座小山后,向北直奔仙台。
想到公路会堵塞,我尽可能绕过主干线,
穿居民区和交通灯较少的田间公路。

路过稻田边的饮料自动售货机,想到会断水,我停了下来去买水,
走近一看,售货机的电源都灭着,
我是昏了头的,交通灯都停了电,
这售货机怎么会不停呐。


(这是当时的那些自动售货机。)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29:00 +0800 CST  
不记得自己把车开地多快,比日常快很多。
我一路听着收音机里女播音员急促的灾情报道,每当她提到余震发生时,
我便注意着路边晃动的电杆,提醒自己小心驾车。
还好没出事故。

电话虽然打不通, 但是断断续续地可以用手机收发邮件。
从老公的邮件中得知他已经把念小学的儿子接回家, 又去市中心的中学接女儿。

地震时孩子们都在学校, 校舍的抗震能力比民用住房强很多,
一路也没有看到倒塌的民房,我倒也不怎么担心孩子们。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30:00 +0800 CST  
车在离家十几分钟的进仙台市区的路口附近停下来,面前排着长长的汽车队伍。
所有的车在缓慢地移动,我也跟了上去。花了近20分钟的时间,
我才把车开到前面的丁字路口,展现在我的面前的是我从没看到的景象。

在漆黑的交通灯和没有警察的丁字路口上,
眼前南北方向的汽车同时对开过一辆后,随后的车便停下来,
把路让给我所在方向的车通行,
我所在方向的汽车开过一辆,身后的车便会停下,
路又被主动让给南北方向的汽车。

没有车鸣,没有喧闹,
开到路口的汽车就是这样默默地遵守着前面汽车的做法。
静、静的沉着、静的恐怖……

从没有听说过这种做法,
防灾训练的时候也没提过,
我在震惊和不可思议中也模仿其他车辆穿过了路口。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32:00 +0800 CST  
离家近了,我再次想起水电煤气大概已停,便开始寻找可以买东西的商店。

街面的商场里面漆黑一片,
停车场入口的链条也被拉起,
有的商场门前故意放着运货用的手车,以防被有人会强行开门。

开了几分钟,我看到一家便利店开着,门口停了几辆车。我急忙进了停车场,
跑进店里时看到里面站满了人,大部分是年轻人。

我冲到店里后面的冰箱前,看到柜子里1瓶2公升的饮料水已经被拿空,
剩下10瓶左右500毫升的。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购物筐要不被其他人用着,
要不被店员装满了吃用,被摆在商品架前的地上。

没有办法,我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购物袋,把水、一些方便面和压缩饼干
装到袋子里。在平时,这是不被允许的,那天店员们在付款处忙着收款和
照顾客户,周围看到的人也都默认着。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33:00 +0800 CST  
我排到等着付款的队伍后面。
这时,走来两个男人,他们一边巡视着货架,
一边喃喃地说着“电池,电池。”
他们是要买手电筒/收音机/给手机充电用的电池。

这时余震又开始了,大家静静地站在原地,
听着来自玻璃窗、房梁和商品架上吱吱呀呀的响声,
通过门窗看着街面。
震感不是很强烈,没有人跑到外面。

轮到我付款了,我向店员解释了一下没有用购物筐的理由,
男店员边说明白,边忙着算帐,旁边的女店员笑着帮着整理我买的东西。

我很庆幸那天多带了一些钱,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去旅行社付5·1回国探亲的路费的。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35:00 +0800 CST  
5分钟后,我到了家。
车刚停下,儿子跑出来迎接我,孩子脸上没有惊慌的神色。



老公和女儿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晚上是要在家里还是在车里过夜,
我把刚买的东西留在车里,带着儿子进了家门。

家里已经停了电和煤气,水道水还有,按照老公发来的指示,
我把浴缸和可以用的容器接满了水。
两天后地区蓄水罐的水用光了,水停了。

不论是在车里还是要去避难场所的小学避难,都要做准备。
我找来纸箱和旅行箱,把吃的和电池手纸之类的装到纸箱里,
和儿子一起换上最暖和的衣服后,开始准备一家人外出用的衣物,
连同毛毯和大衣的一起放到了门口附近。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37:00 +0800 CST  
在准备中,余震不时地发生,
每当这时我便跑下楼,带上儿子,跑到门口。
余震一停,便又回到楼上作准备,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着。

偶尔一抬头,注意到白白的雪花在窗外静静地飞舞着,
一瞬间,悲伤和气愤从紧张和不安中涌起,老天的心真狠啊!
我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伤心,在伤心中接着准备着行李。

想到国内亲人们会担心,我必须通知他(她)们这里安然无事,
电话不通,电脑用不了,突然想起QQ来。虽然亲人们并不知道我的手机
邮箱号,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国内的姐姐们发了条信息。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39:00 +0800 CST  
行李准备好后,我和儿子回到客厅,天也渐渐地黑下来。
母子俩开始找蜡烛,从来没想过会停电,家里自然也没有蜡烛。

我想起孩子们生日蛋糕用的蜡烛,十几细细的,五彩的。



窗外大雪纷飞,客厅里越来越冷,
我把灯油取暖气的油量使用设定到最小限度。
和儿子盯着燃起的微小烛光,开着玩笑,
等待着未归的女儿和老公。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40:00 +0800 CST  
晚上7点多钟,两个人总算是回来了。
老公说海港储油罐发生火灾,
海啸上岸,传闻海边有很多尸体。

晚饭是停了电的冰箱里的剩饭,
用锡纸包好,放到取暖气上加热后解决的。



我们决定不出去避难,听着收音机的播放,
在楼下的客厅里和衣过夜。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44:00 +0800 CST  
第二天(3/12)一早,按约定我去了公司,
左等右等地过了时间也没人来。
多等了20多分钟,高山来了。
公司里除了我,其他人员都住在郊区和乡村,他们住的相对集中一些。

高山的家也停了水电和煤气,
从他那里得知海啸到达他们那个地区很快,很猛,
他们所住的镇子破坏严重。
他淡淡地加了一句:“我父母下落不明,他(她)们
住在海边,腿脚又不好。”

我只能安慰他或许老人们到了避难所,
不过从他的神情中看得出来,他已做好做坏的打算。

一时半会的我们需要在家待命,和高山约好日联络后我们分了手。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45:00 +0800 CST  
归途中看到一家大型药店和日用品商场在门口处营业,
很多人在排队买东西,看到药店前的队伍短一些,我也跟着排了上去。
余震不断,我们感受着,猜测震级的大小。

我的手机无法接受汉语简体字,国内的姐姐用拼音发来短信,
也是站在那里回复的。
(注:日本的药店不只卖药,也卖家庭日用品,化妆品,婴儿奶粉,
孩子老人用的尿布,方便面罐头之类的商品。)

我等了2个来小时,总算是排到了店门口,药店里也是黑洞洞,
可以看到里面原本放在架子上的商品撒了一地,地上还有碎玻璃。

3位不穿制服的男人在门口卖货,
一些急需的日用品被分类装在筐里,摆在入口处。
其中的一位店员在店里走来走去,负责查找门口没有的,我们又需要的货物,
他不时地朝店外喊两声,让大家相互忍让,1人最多买10件。

另两位店员负责核实顾客挑选的货物和收费。
我们买东西的都不说话,没心思吧。
依次默默地递给店员商品,交钱,取货离开,
能听到的只有店员低地的道谢声。

我买了锡纸、包食品的薄膜、卫生巾、湿手纸、饼干、
仅有的用于供祖宗牌位的短蜡烛,等等。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49:00 +0800 CST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区政府,从广播中得知公用电话已全部免费,
跨县(国内叫跨省)的电话可以打通,我希望能打通国际长途。

有电话的地方到处都在排队。
路边的电话打不通,我又进了区政府大楼。


楼内地面上蓝色塑料布铺了一地,
只留出一条过道,在那里避难的人们身披绿色军用毛毯,站着的,
坐着的,盖着脸躺着的,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很静。

政府楼内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只好回家。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50:00 +0800 CST  
车里广播中震情消息和歌声交替着。
英国歌手Elton John的Candle In TheWind 1997,
为亡灵们默默哀悼,
……,
交通灯已来电,在交叉路口等待的时候,
车中回荡起歌手绚香的一曲 “みんな空の下(同一个天底之下)”。
(http://pan.baidu.com/share/link?shareid=488107&uk=2687885695)

(歌词大意:
无论多么痛苦也不流泪,
那从不认输的力量是你不忍我们伤心的温柔。

你那凝视的目光,
不需要言语也足以表达你的心绪,
不要气馁,加油!
多少次,你微笑着。

你的笑脸比任何人都灿烂,
驱散阴云,阳光明媚。
我们曾多少次克服艰险,
不要害怕,你已经不是一个人,
我们在同一个天底之下。
……”


压抑了两天的紧张情绪突然崩溃,
手握方向盘,我哭了起来。
既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想念远方的亲人,
在这一个人的空间里我终于得以发泄出来。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52:00 +0800 CST  
到了家,和孩子们简单地吃完午饭,我又奔居民区里的油站去买取暖用的柴油。

油站老板娘说库存不多,这时候大家要相互帮助,只能卖给我和
随后进来的男人各半桶(9L)。
我又买了店里的两包烟和干面,匆匆回家。

临近家门,迎面开过一辆车,是老公的朋友大川,他也同时注意到我,
我们把车倒开回来。
我说:“我家里有水和蜡烛。”
他答:“我刚去你家,接水去了,我那片连水都断了,还借了你儿子做的
收音机,谢谢!你买到油了吗?”
我回:“只买到半桶。”
他道:“我家里有,跟我来吧。”


我把车掉过来,跟他去了他家。
一到那里,大川太太也出来了,
他们3个孩子都已独立,家里只有两口子。
我们闲聊了几句,大川提来一桶油,
他在郊区的油站里买到两桶,让我拿回一桶。
我给他钱他不要,只好把刚买的烟和干面粉分给他。

电还没有恢复,那天晚上我们早早地躺下,
睡不着就默默地听收音机,也只有震情消息。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56:00 +0800 CST  
第三天(3/13)一早,地区儿童会的孩子们来到我家,
通知我们到学校避难所领饭团。
我的孩子们也跟着帮忙通知去了,1个多小时后一人领回一个紫菜饭团。
从孩子们那里得知,地区储水罐的水即将用尽。

下午,我们一家到附近的商场去买东西。
队排得长长的,绕了几个来回,
一店员手举写着“最末尾”的硬纸壳,站在队伍的最后。


在那里我们又遇到了大川太太,
大川去支援电力局抢修去了,她一个人来买东西。
我们让女儿替代大川,一起排了起来。

1人2000日元(约人民币140元)的食品,
100日元(约人民币7元)10个生鸡蛋,
价格没多大变化,生鸡蛋便宜了近5成,
停电冰柜用不了,只能贱卖吧。

大川太太是位爱哭的人,
她说丈夫不喜欢她哭哭泣泣的,她也在抑制,
我和在身后排队的大叔安慰着她,
大叔用低沉的语气说:
“会好起来的,需要时间,但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老公也这么对我说,我们坚信这一点。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0:59:00 +0800 CST  
又是一个和衣而睡的夜晚,听着收音机,我们一言不发。

在睡梦中突然眼前大亮,睁眼一看,来电了,一看表,晚上11点左右。
老公急忙打开电视,我抓起电话给远方的老人们报平安。

听得出来我的父母都很担心,尤其是母亲,
她怀疑我发到QQ上的短信是我姐编来骗她的。
从电话中得知他们甚至认为海啸冲进了仙台市中心,
国内的亲朋好友们纷纷打电话给他们,也觉得两位老人惴惴不安。

挂掉电话,我和家人围坐在3天没看的电视前,
当看到海啸冲刷着沿海的街道和建筑物,
烟火四起的海港码头,站在电视前向
远方的家人报平安的避难所的人们,这才意识到灾难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1:01:00 +0800 CST  
第四天(3/14),星期一早,为工作我和横滨的海运公司取得联系,
请那里的担当将震灾当天从横滨出港,发往上海的设备资料
直接传给国内的客户。

海运公司的人员很担心我们,她询问我现在的状况,
需要什么东西,她们会尽力帮我们。
公司香港的同事也发来邮件,询问我们的安危。

我很感激她(他)们,他们的心意已经足够了,
毕竟自卫队的救援队已到达附近小学的避难所,
邻居之间也在相互接济,电力恢复后电动取暖器和微波炉也可以用上,
家里也有罐装的携带型的煤气灶,
生活上并不是很愁苦,最短缺的是汽油和生活用水。

楼主 追求充实人生  发布于 2017-04-27 11:02:00 +0800 CST  

楼主:追求充实人生

字数:15111

发表时间:2016-09-16 20: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9-17 21:16:41 +0800 CST

评论数:59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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