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对某些人面言，「适应」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譬如李晟，当她十岁时，她很快就适应了单独过活的生活；结了婚，她也很快就适应了陌生的丈夫；搬到比利时之后，她又很快便适应丁异国环境；生下孩子，她还是很快就适应子母亲的身份。

如今，她晋升为此利时王妃，依然很快便适应了这个特殊的身份。

虽然这个身份带给她不少无谓的困扰，不过只要不要去在意它，种种困扰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
「王妃！」

李晟猛然回身，握拳挥出去。「我K你！」

莉丝及时低头躲开，大笑。「好嘛，好嘛，李晟，可以了吧？」
莉丝瞄一下李晟。「对了，李晟，听说七月国庆时，皇宫都会举办晚宴，你会参加吗？」
「连听都没听过，」李晟毫不犹豫的回道：「更别说参加了！」

「但今年，你应该会参加吧？」

李晟犹豫一下。「起码我没听言承旭提起过，皇宫总管也没通知我呀！」


「我回……」

「老公，你终於回来了！」

张航睿低头看一下李晟揪住他衣襟的手，湿淋淋的，还黏著一些芹菜叶和红萝卜丝，阵阵刺鼻的洋葱味直窜入他鼻内。

「怎麼了？」

「请告诉我，张航睿，我们不必参加皇宫的国庆晚宴！」

「……我们必须参加。」

「Shit！」李晟懊恼的丢开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将公事包置於早餐桌上，张航睿悄悄自后环住李晟的腰。

「有什麼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已经答应芙安娜……咦？他们呢？」

「佳航买了两罐肥皂泡泡水，他们正在外面玩呢！」

「难怪。」李晟咕哝著继续处理她的芹菜、红萝卜和洋葱。「我早就答应芙安娜要带她参加沙雕嘉年华的说。」

「我们可以晚两天再去。」

「但她说想看开幕仪式的嘛！」李晟大大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有带她去就好了。」

张航睿倾身吻她一下。「对不起。」

「我不是怪你，只不过皇宫总管应该早点通知我们呀！」

「……祖母没有通知你吗？」

静默两秒，李晟猛然回身。「祖母？」

「国庆晚宴比元旦宴会更盛大，来宾的层级也比元旦时更高级，是非常重要的晚宴，但我没有参加过，也不清楚需要注意什麼，所以祖母说这件事交由她负责，我以为她已经通知过你……」顿住，张航睿嘴唇抿了一下。「没有？」

李晟猛摇头。「没有，今年她都还没找过我！」

张航睿慢条斯理的扶了扶眼镜。「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祖母必定又有什麼计画，我会找机会去探探她的口风。」

「那晚宴怎麼办？」

张航睿沉吟了会儿。

「去找克莱尔王妃帮忙吧！」

「洛朗王子的老婆？」

「嗯，她也是平民出身，应该很乐於告诉你应该注意些什麼。至於其他晚礼服之类的问题……」他亲亲她的额头。「就交给我吧！」

李晟无奈的耸耸肩。「好吧，我明天就打电话找克莱尔王妃。」

话一说完，言承彦出现在厨房门口，一手抱著亚伯特，一手拿著一罐肥皂泡泡水，芙安娜跟在他后面继续吹大泡泡小泡泡，阿希尔在他脚底下绕圈圈，害他差点跌倒。

「老嫂，你的……」停住，低头，「可恶，阿希尔，你可不要在我脚上撒尿！」忿忿的用脚推开那只大笨猫。「老嫂，你的电话，台湾来的。」

「咦？我妈妈吗？」

李晟连忙跑到客厅去接电话，一讲就是大半天，等她挂上电话，张航睿也早就做好晚餐了。

他做不来中餐，不过西餐倒是满有一手的。

「有什麼事，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说吧！」

「我要吃巧克力！」这是芙安娜的口头禅。

张航睿失笑，李佳航的表情垮了。

「老嫂，你不要有了老哥就把我看扁了嘛。其实你只要认真看看我，你就知道跟老哥比，我也差不到哪里去，不，不对，很多人都说我比老哥好看哦！」

「通心粉！」李晟嗤之以鼻的送给他一个最恰当的评语。

「呃？」

「虚有其表！」

李佳航一呆，旋即提出严正抗议。「老嫂，这你就错了，现在我是太忙碌才没时间交女朋友，可是以前在学校时，谁不知道我的功课总是名列前茅，人又英俊潇洒，从小学到大学，哪个校花不倒追我……」

「校门口卖豆花的倒追你又有什麼好拽的？」

校门口卖豆花的？

「不不不，是校园第一美女！」

「喔，原来是发霉的老处女！」

「……好吧，我换另一种说法：有如天使般的女孩！」不用花，不用美，这总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咦？天上掉下来的狗屎你也要？」

「……可爱的女孩。」

「可怜没人爱？」

「……清纯少女。」

「单蠢又少根筋的女人？」

李佳航默然半晌，突然转向张航睿。

「老哥，请问老嫂说的究竟是哪一国话？」

张航睿失声大笑，李晟笑得无辜。

「中国话呀！」

「那为什麼不管我怎麼讲都不对？」

「我们有代沟嘛！」

「……我投降！」

李佳航垂头丧气的低头吃他的黑啤酒牛肉，芙安娜同情的探过头来。

「叔叔，妈咪也欺负你吗？」

「对，你妈咪欺负我！」李佳航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那我们一起叫爸爸欺负妈咪嘛！」芙安娜建议。

静了一会儿，李佳航猛然抬头，唇挂诡谲的笑，眼神暧昧的在张航睿与李晟身上来回转。

「不，不用我们说，你爸爸也会『欺负』你妈咪，每天晚上！」

「真的？爸爸怎麼欺负妈咪？」

「嘿嘿嘿，你爸爸他会让你妈咪叫得好大声，好凄……」

「佳航，明天你就可以到台湾的姨婆那儿报到了！」

「唉唉唉？老哥，不……不要吧！我错了，老哥，饶了我吧，老哥，饶了我吧……」

上帝，他是白痴吗？

惹了老虎还不够，又去惹翻狮子，他死定了！

「我错了，老哥，饶了我吧……」

「明天！」

「老哥啊……」

比利时的国庆是在七月二十一日，在这天通常都会举行一系列盛大的庆祝活动，而国王与王后在布鲁塞尔阅兵场进行的国庆阅兵更将庆祝活动推向高潮，日落之后，皇宫里举行的晚宴又是另一场高潮……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艾默德，你得先去皇宫帮忙接待各国贵宾，这是你的责任。」

望著老夫人，不知为何，张航睿心头隐隐有几分不安。「我想带晟儿一起去。」

「你是说你还要在这里等两、三个钟头？」

「还要两、三个钟头？」张航睿有点吃惊。

「当然，女人做头发、化妆本来就是一件很花时间的工作。」

张航睿迟疑一下，「好吧，我先去。」他扶起李晟的下巴。「晟儿，有任何问题立刻打手机给我，嗯？」

「OK！OK！」李晟扬起安抚的笑。「你先去吧，你不能撇开责任不管。」

张航睿点点头，低头亲她一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眼见张航睿总算被支使开，老夫人不由咧嘴笑开来，再转注李晟，眼神显然不怀好意。

「好了，快坐下来让美容师帮你做头发、化妆吧！」

「祖母你们呢？」李晟也带著戒慎的心情防备有诈。

「跟你一样，我们也要做头发、化妆呀！」

但是三个钟头后，当李晟好不容易又保养又化妆又做好头发，转头一看，老夫人她们都不见了。

「老夫人她们呢？」她急问美容师。

「她们先走了。」美容师的表情很奇怪。「老夫人说不知道王妃您还要多久，所以她们先走了。」

先走了？

「请等一下，她们先走没关系，但我的礼服呢？」

「她们……」美容师不安的移开目光。「带走了。」

「……首饰？」

「也……带走了。」

李晟深呼吸两下。「你为什麼不告诉我？」

美容师垂首不敢看她。「老夫人不准我说。」

李晟点点头，不打算对美容师发脾气，就算她飙到天崩地裂也没用，这种时候最好向人求救，於是她镇定的掏出手机，按下张航睿的手机号码。可是……

「喂，旭吗？是我，我……」

「不，是我。」

李晟呆了呆，有点茫然的看了一下手机，再放回耳际。

「莉莉安，是你？张航睿的手机怎会在你那里？」

「……」

心头一沉，「你们偷来的？」李晟战战兢兢的问。

「……」

李晟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帮我叫张航睿？」

「……对不起，但是，老夫人说得对，你配不上艾默德。」

「你就配得上他？」

「起码，在今晚这种宴会里，我在他身边比你在他身边更适合。」

李晟闭了闭眼，极力按下愤怒的心情。「我明白了，你们要让我没办法赶去参加宴会，然后由你来代替我陪在张航睿身边，或许陛下就会认为你比我更适合做张航睿的妻子。」

「你不这麼觉得吗？」

李晟冷笑。「莉莉安，你似乎忽略了一个重点，言承旭并不喜欢你那种女人。」

「但我已知道他喜欢哪种女人，我会努力改变我自己成为另一个你。」

「你永远不可能变成像我这种女人。」

「你怎麼知道？」

「因为我绝不可能做你现在做的这种卑鄙的事！」

「……我只会做这一次。」

「所以我说你绝不可能变成我，因为就算有人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只做这一次。」

李晟又深呼吸几下，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对方了。

「好，随便你，不过我要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然后，你们就等著张航睿发怒的后果吧！」关上手机，她又拚命深呼吸，想要让自己更冷静下来。

好，现在她该怎麼办？

头发，没问题；化妆，没问题；但没有礼服、没有首饰、没有鞋子，总之，所有该穿戴到身上来的都没有！

她绕不能光著身子去吧？

虽然她还有一些穿过的礼服，但都不适合这种场合，元旦那件穿过子不能再穿……等等！

由於担心祖母什麼都没帮她准备，或准备得不够恰当，张航睿特地为她订做了一件非常高雅迷人的礼服和高跟鞋，还有搭配的成套钻石首饰，现在，礼服和高跟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可是没想到终究要穿上这件礼服，言承旭也就没有把那套首饰拿回家，这麼一来，她就没有可搭配的首饰了……

算了，先回家再说！

於是，她匆匆忙忙赶回家，先穿上礼服，套上高跟鞋，再把放在家中保险箱里的首饰全拿出来放在床上，然后，她苦笑。

现在才知道她的首饰少得可怜！

只有那套「浪漫之心」的项链和耳坠，元旦时配戴的另一套珍珠首饰，还有一颗黑钻，再加上今年结婚周年纪念日时，张航睿送她的一枚钻石戒指——以补偿当初结婚时，他只给她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金戒指。

就这样，没了！

「浪漫之心」的项链和耳坠并不搭配她身上穿的礼服，元旦时用过的首饰也不能再用，至於黑钻，单只一枚乌漆嘛黑的石头又能管什麼用？不能戴、不能挂也不能别在哪里，难不成要用胶水黏在身上？

可恶，她究竟该怎麼办？

她瞪著那些首饰，揽紧眉头苦思半天，终於，她毅然拿起那对粉红钻耳环，下狠心把下面的粉红钻长耳坠拆下来，只剩下一对小小的钻石耳环；再拿起那条「浪漫之心」的项链，硬扯下「浪漫之心」，另一手拣起那枚黑钻，来回看来看去。

她该如何把它们连缀起来呢？

「妈咪，爸爸怎麼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呢？」

李晟抬眸，见芙安娜在门口探头探脑，忽地灵机一动。
有办法了！

第十七章
位於布鲁塞尔北部有一片隶属於皇室的辖区，广阔壮观的玻璃温室与植物园为这一区赢得「玻璃城」的美号，而比利时国王所居住的皇宫便隐藏於皇家公园的栅栏之后，一般人是无法一窥堂奥的。

此刻，皇宫内的接待大厅中人声沸涌，热闹非凡，张航睿温文有礼的和宾客们寒暄闲聊，不时瞄一下手表，突然，他瞥见祖母和莉莉安出现在不远处，连忙向宾客道歉一声，旋即迎向祖母大人。

「祖母，晟儿呢？」

「不知道。」

「不知道？」张航睿揽眉。「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起初是，但……」老夫人若无其事的耸耸肩。「不知道为什麼，她突然说要回家一趟，我怕来不及，只好先来了。」

唇瓣紧紧抿了一下，「祖母，你在搞什麼鬼吗？」张航睿沉声问。

「太无礼了！」老夫人愤怒的板起脸来。「竟敢说我在搞鬼！」

张航睿并没有被吓到，他缓缓眯起眼来。「是祖母说要我把她交给你，我才把她交给你，祖母却任由她跟你们分开……」

「所以我说她不适合做王妃呀，这种时候竟然不顾这场重要的宴会，任性的非要先处理她自己的私事不可，真是！」老夫人反倒指控起来了。「不过没关系，如果她赶不及，莉莉安可以暂时充当你的女伴……」

听到最后一句，张航睿马上明白了。

这就是祖母的阴谋，在最后一刻撇下李晟，使她无法来参加宴会，再由莉莉安充当他的女伴，当阿尔贝二世发现这件事时，必然会对他的妻子感到不高兴，并认为莉莉安和他较为相配，祖母就有机会把李晟赶走了。

「卑鄙！」他咬牙咒骂。

莉莉安瑟缩一下，老夫人又板起脸来，但在她能开口之前，张航睿早已转身离开，他躲到大厅旁的休息室里，摸向口袋，停了一下，再摸向其他口袋……

他的手机不见了！

「可恶！」他低咒著再转出休息室，迎向一位侍者。「哪里可以打电话？」

侍者指向一道门。「那里面有电话。」

张航睿急急赶过去，不料早已有人在用电话，他只好焦虑的等待著，好不容易轮到他……

李晟的手机没人接，他再打回家里，接电话的是保母。

「夫人出去了。」

「出来了？出来多久了？」

「唔……大约三、四十分钟前出去的吧！」

该死，从家里赶到这里要一个钟头，她一定来不及了！

他再转身出去，老夫人却又在门口等著他。

「已经开始入席了，喏，」她把莉莉安推向他。「带她入席吧！」

张航睿冷哼一声，粗鲁的推开莉莉安，旋即赶到大门口去张望，期待李晟能在来不及之前赶到。可是当侍者来通知他所有宾客都已入席，而国王与王后也即将下楼入席之时，李晟仍未能赶到。

「快，带莉莉安入席啊！」老夫人又在催促他。

张航睿目光深沉地注定老夫人，然后，他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我宁愿带祖母你入席，否则我不需要女伴！」

老夫人脸色骤变。「胡说，那莉莉安怎麼办？」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张航睿冷漠地说，然后弯起手臂伸向老夫人。「祖母？」

「但，艾默德，你的女伴应该是年轻女性呀！」老夫人也开始著急了。

「无所谓，除非是祖母，否则我不会带其他女人入席。」

老夫人咬咬牙，忽地拉起莉莉安的手要硬塞进他的臂弯里，他立刻收回手臂，转身就走。

「艾默德，你不能没有女伴呀！」老夫人大叫著追上来，还拖著莉莉安。

「我不需要！」

「陛下会生气的！」

「那正好，把亲王的位置再转给克里斯，他比我更合适。」

「不可以这样，艾默德，你听我说……」

但张航睿不再理睬她，迳自迈大步走向宴客厅，老夫人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艾默德，听我说呀，艾默德……J

「张航睿！」

同样气喘吁吁的，但张航睿立刻听出那叫唤声是从谁的嘴里发出来的，他惊喜的猛然回身。

「晟儿！」

果然，就在老夫人更后面一点，李晟跑得快断气的追上来，直冲到他面前才停下来。

「让……让我休息一下，你……你帮我看看有……有没有哪里不对……」

然而张航睿只是张大了澄澈的蓝眸，一眨也不眨的望定她，好像看呆了。而老夫人与莉莉安也吃惊的瞪住李晟，想不透她怎能及时赶到，她身上的礼服和首饰又是如何而来的？

「喂！」好不容易终於喘过气来了，李晟站直身子，蹙眉回瞪张航睿。「叫你帮我看看，到底有没有在帮我看呀？」

蓝眸眨了一下。「你……真美！」

「咦？真的吗？」李晟喜悦的笑开来，放心了。「幸好，我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叹气。「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首饰少到什麼程度！」

「那麼……」张航睿伸出手。「我们可以入席了吗？J

李晟嫣然一笑，柔荑放至他手中。「可以了。」

於是，张航睿将她的手挽入自己的臂弯中，相偕走入宴客厅内，而老夫人与莉莉安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处，李晟的模样依然清晰的逗留在她们脑海中。

那袭以白绸缎为底，外罩黑色蕾丝网纱的斜肩晚礼服，使嘉桦显得格外高贵典雅，虽然她只在手上戴著一枚钻石戒指，耳上也仅不过戴著一对小小的钻石耳环，不过重点都在她的头发上。

就在她高挽的云鬓间，前额上方，挂著一条细碎的钻石链子，中间缀著一枚橄榄型钻石，下面再坠著一枚水滴型黑钻，恰好垂在她额间闪动著瑰异的黑色晶莹光泽，使她看上去宛如神秘的夜之女神。

她究竟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办到的？

宴席结束了。

但国王尚未离开之前，没有人会告辞离去，在轻柔的音乐中，宾客们仍聚成一堆堆、一团团，人手一杯酒，谈经济、谈政治、谈国际情势，谈那些最最无聊的没营养话题。

觑了个没人注意的空间，张航睿悄悄拉著李晟溜出阳台，跑到皇家温室里去。

「告诉我，怎麼一回事？」牵著李晟的柔荑漫步在拱型的玻璃隧道中，张航睿低声问。

李晟耸耸肩。「祖母大人放我鸽子，她……」

以轻松的口气，她把他离开沙龙后的情形告诉丈夫，也说出当时她焦急又懊恼的心情。

「……所以我只能在现有的首饰中想办法变出花样来，告诉你，我真的想到都快暴走了，最后，我只好把『浪漫之心』那套首饰拆开来，喏，这就是那对耳环，下面的粉红钻被我硬拔下来了……」

她指指自己的耳朵。

「『浪漫之心』也被我拆下来了，问题是，我要如何让那枚黑钻缀到钻石细链上呢？嗯嗯，这真的很麻烦耶，我绞尽脑汁想啊想的就是想不出来，几几乎要放弃了，就在那时……」

「怎样？」张航睿好奇的追问。

李晟嘻嘻一笑。「芙安娜跑来问我说爸爸怎麼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芙安娜？」总不会是芙安娜想出办法来的吧？

「一看见她，我就想到办法了……」李晟笑得更乐，把额头凑过去。「来，你自己看看！」

张航睿当即停下脚步，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片刻后……

「咦？芙安娜的黑色小发夹？」

「对啊，对啊，我搞了好久才用两根发夹夹住这颗黑钻，又怕会轻易脱落，只好很小心的用瞬间胶黏住，要确实黏住，又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李晟重重叹了口气。「Gee！那真是一桩大工程！」

用小女孩的发夹和瞬间胶处理一枚价值连城的黑钻？

「这种事只有你会做！」张航睿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不然怎麼办？这种场合我不能给你丢脸啊！」李晟嘟囔。「也幸好芙安娜是个超爱漂亮的小骚包，才会有那麼精致细巧的发夹——那多半是小弟或小妹买给她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对不对？」

张航睿又审视片刻。

「的确，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真是辛苦你了！」他低语。「不过，你戴著这枚黑钻真美，现在，我知道该把它做成什麼首饰了。」

「额坠？」

张航睿颔首。「真合适，尤其你是黑发，闪亮的钻石悬在黑发上，高贵优雅尽显黑白之间，而这枚黑钻垂在额前幻炫著奇异的神秘光采，真是美！你没注意到有多少女人在注意你吗？」

李晟哈哈笑开来。「有啊，王后还特地召唤我去问这枚黑钻是哪里来的呢！」

张航睿摇摇头。「她是金发，会使这枚黑钻显得黯淡无光，并不适合她戴。」

李晟眨著妩媚的黑眸。「这麼说，我并没有让你丢脸？」

「当然没有，事实上，你使我成为今晚最骄傲的男人！」蓝眼深沉的凝睇捧在两手上的脸儿，「晟儿，谢谢你为了我如此费尽心思！」话落，唇瓣俯下覆上她，给她一个温柔的，无比甜美的吻，尽诉他的感激与感动。

不知为何，李晟突然想到欣荣和莉莉安，遇上这种状况，她们会如何应付呢？

不用说，欣荣只会想说要立刻去另买一套首饰来应急，但这天是国庆公休日，没有任何一家店会开门，她要上哪儿去买？

至於莉莉安，生长於富裕的犹太人家庭里，哥哥又是从事钻石经销，不需要费功夫到外面去买，家里就有一拖拉库现成的让她挑拣。可是，这样就无法带给言承旭那份特别的感动，不能使他为她更倾心。

看来，还是她李晟最适合他了！

「我们一定要回到大厅里吗？」李晟慵懒的靠在他胸前，不想离开。

「我想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是否还在。」张航睿双臂温柔的环住她，说完再补充一句，「除非是其他那些想仔细看清楚这颗黑钻的女人。」

李晟吐吐舌头。「我才不让她们仔细看呢，要是穿帮了怎麼办？」

「那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於是，两人便静静依偎著，绿意盎然的花草植物围绕著他们，四周没有半盏灯光，但夏夜的星辰闪闪烁烁在夜空中发亮，穿过巨大的玻璃圆顶透射下最纯净的光芒，这情景，浪漫得使人无法不陶醉。

「睿，你听！」

「嗯？」

「可以听到大厅那边传来的音乐呢！」

张航睿凝神听了一会儿。

「的确，虽然很小声，但，的确可以听到。」他低头看她，忽地退后两步，彬彬有礼的弯身。「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李晟眨了眨眼，撩起诱人的微笑。

「当然可以，只要不被我老公知道就行了。」

张航睿笑了，握住她的柔荑将她拉入怀里，轻轻的随著远处传来的音乐舞动。

在这充满异国风情的温室里，沐浴在山茶和兰花芬芳中，他俯眸专注的凝视她，她仰起脸儿对他微笑，额上的黑钻幻闪著奇异的光芒，使她显得如此蛊惑人，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住她。

好半晌后，他抬起头来，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又多了另一对跳舞的伴侣，张航睿与对方四目相对，微笑，点了一下头。

「是洛朗王子和王妃。」

「他们也很浪漫呢！」

再过片刻，又多了两对。

「菲利浦王储和王妃。」

「还有黔司特勋爵和夫人。」

「大家都好浪漫喔！」

「看来会有更多人来。」

张航睿没说错，二十分钟后，在这座几乎跟大厅同样巨大的温室里，起码有二十几对男女沉浸在这份最自然的罗曼蒂克气氯中。

「我想，我知道该为这颗黑钻取什麼名字了？」

「哦，什麼名字？」

「浪漫之夜。」


安特卫普，双晟那栋宛如博物馆的总公司里，那位自作自受的小弟正在跟老哥抱怨。

「……简直不敢相信，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能拿著竹扫帚追杀我！」

不过，尽管他讲得字字血泪，句句心酸，伟大的老哥无动於衷就是无动於衷，坐在办公桌后兀自翻阅文件审核，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老哥……」

「到外面去。」

「呃？」

「等你抱怨够了，再进来告诉我重点。」

好……好过分，竟然不顾弟弟的悲惨境遇，连听也不肯听一下，呜呜呜，他好可怜喔！

「好嘛！」李佳航抹去斑斑血泪。「按照老哥你的交代，我告诉姨婆说表哥要离婚可以，但以后再有任何问题，我们这边都不管了，除了按时汇去生活费之外，再有任何其他需求，请不要再来找我们。」

「然后？」

李佳航咧咧嘴。「然后姨婆就开骂，骂到我都有点听不懂她在骂什麼，於是她就拿竹扫帚追杀我，我只好落荒而逃。」

「一逃就逃回比利时来了？」

「不然你要我待在那边让她打死吗？」佳航愤慨的反问。

张航睿覆上一份文件，终於抬起头来。「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一清二楚！」

「那就可以了。」

「终於！」佳航喃喃道，转身去倒酒。「你这边呢？国庆晚宴如何？」

「很好。」张航睿慢吞吞的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很好？」佳航一脸不信的表情。「很好的话，你干嘛要特地把祖母和埃蒙特叫来见你？」

「谁告诉你的？」

佳航用大拇指比一下办公室外面，张航睿往后靠向椅背，阖上眼。

「不用你多事。」

「我也多不了事，只是好奇而已。」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佳航慢条斯理的浅酌著酒，一边暗暗端详张航睿。

「难不成你也要对祖母下达最后通牒了？」

张航睿不吭声。

李佳航眨了两下眼。「我猜多半是为了老嫂？」

张航睿依然无语，李佳航耸耸肩。

「好吧，我等著看戏！」

没有多久，张航睿的烟才刚抽完，秘书就通知说老夫人和埃蒙特先生已到。张航睿起身，甫离开办公桌后，老夫人和埃蒙特便进办公室里来了，打过招呼后，几人相继在沙发上坐定，佳航为他们送上酒，然后躲到一旁去看热闹。

「叫我们来有什麼事？」也许是有预感，老夫人的口气有点不安，但仍保持高傲的态度。

张航睿轻啜一口酒，放下。「不知祖母是否还记得父亲的遗嘱？」

老夫人僵了一下。「你……你提那个做什麼？」

张航睿徐徐垂下眼睑。

「父亲把上城区的亲王宅邸和领地，以及三千万欧元留给埃蒙特，而路易斯区的豪宅则留给祖母，还有每个月的固定津贴，除此之外，我不需要再另外付出什麼。不过，父亲的遗嘱里也提到，倘若埃蒙特失去亲王的头衔，他的亲王宅邸和领地就必须交出来，转给承继亲王头衔的人……」

除非热浪来袭，否则布鲁日的夏天就如同台湾的春天一样，徐徐的风飘著温暖的气息，这种日子最适合在后院BBQ，来上一个悠闲的午后。

国庆过后一个月的某个星期天，张航睿一家就在后院烤起肉来了。

最难得的是，李佳航竟然带回来一位比利时小姐——南茜，张航睿与李晟心照不宣的尽量给予李佳航与南茜独处的机会，谁知道他们竟不领情，一男一女两个大人竟然陪芙安娜、亚伯特和阿希尔在草地上滚，跟小孩子没两样。

「我喜欢她！」李晟宣布。

「因为她跟你一样？」张航睿揶揄道。

李晟吐一下舌头，把最后一片烤肉夹到盘子上。「我想大家都吃饱了吧？我去切水果。」

张航睿也陪她一起进屋，但并没有陪她到厨房去，反而跑到楼上去了。片刻后，当李晟正在切凤梨和柳丁时，张航睿悄悄来到她身后，拿下水果刀，再开水龙头替她洗手，然后把她转过身来正对早餐桌，上面有两支扁平的首饰盒。

「来，看看！」

李晟狐疑的瞄他一下。「是什麼？」

「看了就知道。」

他不肯说，李晟只好自己打开来看，旋即失声惊呼。「这麼快，已经好了！」

没错，正是「浪漫之心」，不但已恢复原状，还多了一串粉红钻手链；另一支首饰盒里是已配上钻石双链的「浪漫之夜」，也有搭配的耳环和手链。

「真美！」她证叹。

「喜欢？」他揽住她。

「非常！」她重重点头。

「那就好。」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其实我父亲也送过我母亲不少首饰，都收在公司的保险室里，取用十分不便，所以我打算请人在家里的地下室改建一间保险室，再把那些首饰全拿回家里来收藏，如此一来，你有需要的话，只要到保险室挑选就行了。」

「睿，」李晟感动的仰起眸子瞅住他。「你太宠我了！」

是的，他依然宠爱她，但不再是宠孩子的宠，而是宠女人的宠。

「我爱你。」他低喃。

她叹息，「那麼，我也要送你一样礼物。」她抓住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张航睿怔了一下，蓝眸猝然惊喜的睁大。「晟儿？」

李晟甜甜一笑。「三个月了。」

「喔，天！」张航睿快乐得不知说什麼才好。「晟儿，我……我……谢谢你！」

李晟顽皮的咧一下嘴。「我也爱你。」

张航睿凝视她片刻。

「告诉我，晟儿，你是我的女人吗？」

「呃？」

有一瞬间，她听不懂他问这话的意思，但不过一忽尔之后，她霍然恍悟。然后，她双臂缠上他的颈子，勾起妩媚的笑。

「是，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女人！」

终曲
布鲁日，依然是欧洲最诗情画意的小城之一，爱之湖畔，天鹅仍悠然自在的到处乱逛，那栋温馨的屋子里却战云密布……

「姨婆？」张航睿叫出名单上的第一号。

「不，不要叫我去，千万千万不要再叫我去！」李佳航惊恐的哀嚎。

「我去！」南茜率先接下最危险的任务。

「好，交给你了！」张航睿画掉第一号。「祖母？」

「我去！」李晟不落女人后，勇敢的担起第二惊险的任务。

第二号也画掉，「埃蒙特……呃，他的麻烦还是我自己来处理吧！」

张航睿叹道：「小珊？」

「我！我！我！我和亚伯特去！」

四双眼一起转过去，七岁的芙安娜抓著弟弟亚伯特的手一起挥个不停。

「我和亚伯特可以做花童，牵婚纱！」

收回视线，张航睿扶一下眼镜，「大家都要去！」再往下看。「红十字的募款晚会……」

「不必说了，」李晟无精打采的摆摆手。「王妃的责任，对吧？」

「非洲……」

「王妃的责任！」李晟说得几乎快哭了。

「伊鲁堂哥？」

「我去吧！」想想自己也不好意思做个闲闲都没事干的家伙，李佳航赶紧举手表示他不是无路用的人。

「好，那莲娜表姊跟保罗表哥那边，你也顺便去一下。」

「耶？等等，等等，我……」

「欣荣？」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佳航的抗辩立刻吓得流产了，其他人也没有半点声音，张航睿慢吞吞的抬起头来环顾大家。

「没有人要去？」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同时转向嘉桦那边。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又是什麼事了！」李晟忙道。

张航睿取下眼镜，揉揉额头。「她在你妈妈那边。」

「又跑到妈那里去了？这次又是为什麼？」

「她想到比利时来。」

李晟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但她已经结婚了呀！」

「离婚了。」

「又离婚了？」李晟怔愣重复。「原来她跟你表哥是同一挂的，有事没事就结婚再离婚！」

「最近流行离婚吗？」李佳航喃喃道。

「不管了，不管了！」李晟不耐烦地说：「反正妈会应付她，等她知道缠著妈也没用，自然会回美国去找大伯和二伯。」

「那就这样吧！」张航睿点点头，再往下看。「呃，还有我姊姊克莱碧……」

「她怎样？」

「……要离婚。」

「又？」

「又。」

大家突然静默下来，片刻后，大家又突然同时起身。

「走了，走了，看电视去！」

丢开名单，大家一窝蜂涌向起居室，言承旭一手牵著小儿子，一手捧著一碗爆米花，嘉桦抱著好几包洋芋片，承彦拿啤酒和果汁，南茜抱著女儿，芙安娜和亚伯特抢著按电视遥控器，一只大笨猫和好几只小猫在他们周围绕来绕去，想找一个最佳「床位」，承彦一个不小心差点被它们绊倒。

「可恶，究竟是谁说阿希尔是公猫的？」

「……你。」

「喔，那绊倒我自己活该！」

然后，大家一起看电视，大笨猫又爬上李晟的大腿，芙安娜抱著两只小猫，亚伯特肚子上睡著另一只小猫……

「啊，这部片子我看过，最后……」

「别说！」

「男主角死了！」

「……杀死你！」

「救命啊！」

电视不看了，爆米花和洋芋片开始满天飞舞，佳航抱头没命乱窜，芙安娜和亚伯特又叫又跳……

无论在外面是什麼身份，一旦回到家里，他们只是平凡的一家人，温馨、快乐而满足，不因为财富，也不是因为权势，而是因为他们关爱彼此，因为他们之间充满了笑声。

「南茜婶婶。」

「什麼事，芙安娜？」

「妈咪最喜欢骑爸爸了，南茜婶婶是不是也最爱骑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