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与黑慢慢地一点点吞噬着最后一点柔软的光与温适的热，那朵名叫黑夜的花在某个角落悄悄绽放，不知名的诱人香氛蕴散开来，潮湿，神秘。远远的花影模糊，丝丝缕缕的云雾轻摇，浅掩着熹微的新月，给皎白又蒙上一层面纱。


平直的机场高速上车子稳当地驶向前方未知的黑暗，就好像两人的关系，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光明的未来。


江户川柯南直视着前方的路况，低咳了一声，启口打破了尴尬了很久的沉默，“我妈在这边海滨又买了一套房偶尔度假用，很近，十几分钟车程就到了，你可以过去休息一下，”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好吧？”


“嗯，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没什么。”


而后便是无话。


毛利兰强迫自己扭头盯着窗外，副驾驶这个一直以来属于敏感又暧昧的位置让她分外不舒服。偶尔稍稍扭头瞥一眼正在专心开车的江户川柯南，突然就后悔起来。当年决定一走了之时还无畏又愤恨地说从此相见是路人，现在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毛利兰你是要怎样，明天之后又要重复十年前那段浑浑噩噩寝食难安的日子吗！


江户川柯南熄了火停下车看着她靠在一边拧着眉头撇着嘴角的样子，陡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毛利兰吧，和当年一样，纠结的样子真是可爱到爆！半个小时前还以为十年过去毛利兰已经修炼到刀枪不入的级别，可以时刻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与成熟·女人的优雅，可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不是真正的她，不过也幸好不是真正的她。


演技真是有够差的，这么些年就这么表演给自己看吗。江户川柯南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在心里这么吐槽着。看她暂时还没有回神的意思，打算像以前一样那么吓她时才发觉手里拿的是手机，早已不是冰镇可乐。宽厚的手掌突兀地在空中停滞了好几秒，顿了顿，最后还是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肩。


还沉浸在自己的神思里的毛利兰被这一碰着实吓了一跳，微微抖了一下身子之后还是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弯起唇角看着江户川柯南。


“手机号给我，好吧？”


“才刚回来，还没有办呢。”


“这样啊……好吧，”他收回手机又掏出名片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噗嗤，”毛利兰看着印有咨询侦探字样的名片轻笑出声来，“你知道以前人们最害怕和哪两种职业扯上关系吗？”


“好像是律师和医生？”


“嗯，不过在《柯南》火了之后就变成三种了……”


“……？”他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家也都不想和侦探有什么牵扯啊！”


豆豆眼僵在脸上，硬着头皮笑出声来回应她“呵，是啊。”


“那个，我是说职业，侦探这种职业，和律师医生一样，有了联系就说明有了麻烦。没有说你怎么样，不要想太多。”


“嗯我知道，不过嘛你说的也对，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牵扯，也不会……”江户川柯南摇了摇头，好半天才继续开口，“啊对，到了，进去休息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门，毛利兰许是真的累了，迷糊地把这海滨小宅当成米花町的工藤家，和十年以前每次去工藤宅的随意一样，进了门习惯性地自己找拖鞋，同时还唠叨着：“哎呀新一，你这只管弄乱不管收拾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啊你又把我拖鞋放哪去了！”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一同轻笑出声来。她尴尬的解释说这里和米花町的宅子装修风格真像一糊涂就认错了，他送她一个宽心的笑容说没事就当自己家。可他心里还是泛起酸涩，多少时间没听过她这进家门必有的碎碎念了？十年！十年之前年少时还曾抱怨过就这样要被她念一辈子耳朵会生茧，不过现在看来那也都是痴心妄想。


“要吃点什么吗？冰箱里有新鲜的材料，你去看看。”


她听闻他的建议打开冰箱看着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食物，然后又轻轻的关上，说：“算了我有些累了。”


“没事，我来做。你去洗漱一下吧，卫生间在二楼拐角，你今晚在向海的那间休息吧。”他有些急切的安排完就进了厨房，留下毛利兰在原地犯嘀咕。


毛利兰从洗手间出来时依然觉得别扭却说不出来是哪里，进了房间，黑暗中第一眼看到的是空调通风口旁亮着荧光的数字：温度24℃，湿度60%，抿着嘴叹了口气，只喃喃出声两个字“何苦？”


推开玻璃门站在阳台上望出去，天空像翻了墨的宣纸，漫天的星又密又忙，一梳月亮遥遥地挂着，光明和轮廓清新刻**利兰突然就觉得还是家乡的月亮最圆最亮。风浪卷起来像饕餮吞吃的声音，白天汹涌的大海这时候都像融进了广阔的昏夜里，看不真切。海风猎猎的吹着，却仍然能清晰地听见楼下小院子的草地里有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几星萤火悠游来去，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这景象本来是毛利兰离开之前看多了的，可是这时候再见了，却忽然心里挤紧作痛，眼酸的想要流泪。


好在这时候江户川柯南叫她下楼吃饭，毛利兰没再往深了去想。

本以为是一顿简单的饭菜，甚至还担心以他大少爷的金贵的手指会不会鼓捣出什么危害身心健康的东西，可看着摆在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外加一份寿司，毛利兰还是被惊喜到了。


江户川柯南一看毛利兰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神态就自知她是怎么了，嘴角勾起一笑就臭屁起来，“怎么说我也都二十七啦，这点小饭都做不了怎么对得起‘最具人气的少女婚恋对象’的头衔啊，就像网上说的挺火的那句话，遇到这样的人你就嫁了吧。”他顿了顿，咬咬牙赌气般把剩下的话一并说出了口，“可还是有人偏要躲得远远的。”╮(╯▽╰)╭


那边的毛利兰坐在椅子上只是小小的“啊”了一声以作敷衍的回答，这边的江户川柯南已经开始自责口不择言了。本是早已做好打算，十年后和她再次见面，一定是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彼此寒暄，万万不可问些伤筋动骨的问题，玩笑半开半就最好，言外之意就让想象力丰富的人去联想好了。谁知道自大起来就刹不住了，硬是把多年的心里话就这么干涩地吐出来。


可谁又知道这厢刚平息那厮又起，毛利兰随意的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筷，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江户川柯南有些慌乱的眼。“新一，你是不是知道我回……”毛利兰声音里都溢满真诚，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急切地顶了回来，“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声的，吃饭的时候说话对消化不好，而且，而且最近几年我们家吃饭我妈就一直不允许我们说话，”江户川柯南看着毛利兰依然坦率的眼神，他正体会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就想把这个可笑的谎给圆过去，“嗯对，是我妈给我养成的这个习惯，快吃饭吧，这是我今天下午在政寿司那里买的，你很久没吃过了吧就别说话了快尝尝，我专门跑到小樽那边很远的。”说完，江户川柯南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又说多了。


一顿饭在漫长的沉默间终于结束，两个人争执了好一会谁来洗碗，无果，最后还是决定交给洗碗机。


在毛利兰盘算着可能这一次“巧遇”的交流就到此为止时，江户川柯南叫住了前去卧房打算休息的她。“兰，去走走吧。”


“哪里？”


“海边怎么样？”


“可我的鞋子不合适，那双高跟鞋不能碰水的，还是算了吧。”


“没事，穿拖鞋去就好。最近对岸都有放烟火，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还是一起去看看吧。”


“工藤新一，你还要硬找借口吗？”她笑着看他。


他低头轻笑自嘲，“我处心积虑让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陪我说说话吧。”


“走吧。”


“等一下。”他拿了一件披肩给她，“晚上风大。”

从江户川柯南出了门问她要不要喝点东西，然后在储藏室拿了几罐啤酒后，直到走到海水边都是一路无话。酒罐子踉跄作响，一波一波的浪花敲打着踩在沙子边缘的脚背。


毛利兰见一旁的江户川柯南只闷声喝酒便也不想多说话，思绪很容易就飘回从前。从前，年年夏天都要和工藤新一去海边玩一遭，有时就在东京湾的海滩，有时去伊豆，或者还有其他的。那是时间浸泡在海水里的日子，太阳总是热得让人发昏，尽管有时台风来了风雨大作，可是一直有他在身边也总是开心的。


似乎有某个傍晚差不多是这样，和新一还有其他的朋友提着叮当响的瓶装酒走在海边的公路上，抬头是蓝的发亮的天，天边有晚霞，太阳的余光滞留在起伏缓慢的海面上，脚下的路没有一点尘土。后来大家一起坐在沙滩上，看着天一点一点变黑，海边人声鼎沸。那时还没什么酒量的工藤新一被灌的微醺，脸颊稍带些红，眼睛却是熠熠发亮，对着那些拿螃蟹吓唬毛利兰的小男生义正言辞：


“谁允许你们欺负我家小兰的，毛利兰是工藤家的干女儿，你们会被老太婆收拾的很惨的！”


然后在海滩的整个晚上工藤新一都让她一直待在身后。那欢乐的一晚，毛利兰在大家的起哄中也是脸红了。后来因为被工藤新一看的死死的，欢愉又无聊间就学着园子在潮湿的沙滩上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她写，工藤新一。


想着想着，毛利兰就不禁轻笑出声，回忆过去，或许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在想什么？”他放下一听啤酒问她。


“在想，我赢得了最好的青春，却忘记交代一个像样的结尾。”


他们随意的坐下，她也开了一听，轻轻的啜饮。


“是啊是啊，”他说，“我们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啊，我已经27了，新一你现在可是才17。”


“我的青春的结尾是再来一遍青春，虽然看起来真是让人生羡，可是兰啊，真的，我不想。”


那才称得上是他真正的青春，他是少年侦探工藤新一，他的人生才刚刚要开始。他迤逦而来，心里生存各种期许，一段注定要辉煌的未来在他脚下延伸。太阳在不远的地方欣欣放光，为他英俊清瘦的侧脸镀上金边。他抬起手臂遮在眼前，世界开阔平坦，流云湍急恣意。猎猎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响后脑，他带着喜悦激动，仿佛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未来。他以为前方是好的，那便一定是好的。他想象并计划着未来的一切——像福尔摩斯那样做一个侦探用自己的头脑解决棘手的难题，或许还可以著书立说，还会有一个相爱的妻子和美满的家庭，那个每天早上帮他打领带然后唠叨嘱咐的女主人的轮廓就是毛利兰，这一切都有美好作形容词将之簇拥。

“嗯我明白我也早都知道。可是新一，命运给了你这样的安排，我们没办法说不，你以前是工藤新一，你现在是江户川柯南，你以后还是江户川柯南。”


“毛利兰！我是工藤新一！”


“可是，你真的已经没办法改变你叫江户川柯南。”


“……”沉默是最直接的逃避也是对无奈最好的诠释。


“新一，不要总是在意这一点。你想想，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有很大的差别吗？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是你，你依然是一个侦探，并且名声斐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你该庆幸比别人多了十年，而且没有浪费。在外人人都知道江户川柯南有多么优秀，我也知道，江户川是少年天才，12岁就考了大学，现在硕士毕业就开了自己的侦探事务所，还有最佳婚恋对象的桂冠。你看，江户川柯南比工藤新一做的更好不是吗？”


“可是……”


可是工藤新一可以娶毛利兰为妻，可是江户川柯南多活一天就是少活一天，没办法许给毛利兰一个未来。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只能梗在心里。他们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感情也不再是流淌在蜂蜜上的牛奶那样又醇又滑。十年的时间让他们沧海桑田，十年的距离让现在咫尺天涯。


他一拳打进沙子里，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在沙地上打出一个小凹陷，就像是面对这样无耻无聊无奈无理取闹的现实，他也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眉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不想再说这个说不出口的话题，“你说的对，也确实没什么可是。那么还是说说你吧，这十年过的怎么样？”


“我真的还需要说吗？大侦探。这偶尔才用一下的宅子一尘不染，冰箱里放满新鲜的食材，洗手间里都是新的用品，房间里温度湿度一进家门就是最适值，现在出个门还有披肩，你也说了你是专门跑去的政寿司，怎么看这个偶遇都是人工邂逅啊。新一，你一直真当我傻啊？其实当你说你是江户川柯南住我家后不久我就知道你是哪根葱了。”


他低低地笑出声，“这么聪明啊基本都答对了。确实，十年前在我还昏迷着你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走掉，让我很不安。后来跑去问毛利叔叔，他只有说你还好之外一点都不愿多说，那一阵总是缠着叔叔，最后一次是被他咬牙切齿地举着棒球棍赶出事务所的。”


“然后你就开始监控我？”


“我不放心，拜托我爸动用了很多关系，东跑西走地，才打听到你去了哪。很想去找你，可是那时候，七岁的江户川柯南，连一个公民身份证都没有。后来组织的案子终于了结了，警视厅给工藤新一打上死亡的标签，承认江户川的存在。我就赶忙飞去法国了。”


“你去过法国了啊，可我也没有见过你。”


“那时候已经是四年后了，那个案子着实很棘手，他们涉及走·私军·械、毒·品，研制生化武器还有更多毫无人道的勾当，也牵扯到国外的大型犯罪集团。十年前只是捣毁了他们的老窝，七年前我在美国发现余党的蛛丝马迹，又是一场恶战……哈你看，我一说起案子就停不下来了。不过完完全全结案让这个黑色的梦魇成为历史时，也正式确认了APTX4869——就是让我变成现在这模样的胶囊——它的相关资料也完全销毁了。


“我去了法国，找到了你。看到你和你新朋友一起去图书馆，你在你男朋友身边谈笑风生好不快活，”江户川柯南说到这里撇了撇嘴满是醋意，“你在答辩时的表现绝佳，你总是笑着的，我就觉得可能……我已经没有出现在你面前的必要了。”


毛利兰静静的听江户川柯南讲完，“可你还是知道我这次要回国，甚至时间你都算的一清二楚？”还特意带着个女孩展现自己也过得风生水起？这狗血的剧情！


“是啊后来我就回去了，可是我说了我不放心，就一直拜托那边的一个同仁多关注你，也并没有了解的太详细，只是大概知道你什么时候申请了ESCP的工商管理硕士，什么时候去了阿拉斯加旅游，十年间从没回过日本，大概这种程度而已。所以你回来的资料也多亏了法国朋友，我其实，就是想来给你接机。”

“既然你是知道我回来故意出现在机场，那飞美国是怎么回事？”


“只是刚好碰上灰原回美国，你看，我从机场出来连行李都没有。”江户川柯南摊手耸肩。


“那么我这十年你还了解什么，总觉得你有话没说完啊。”


“嗯还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小白脸分手，关于那个法国人其实我了解的挺详细的，唯一的那次去法国我也是查清他背景干净后才离开的。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一次我看见你遇上歹徒可你怎么没出手，不过幸好有你那个小白脸和**。”恰恰也让他看清了自己没办法像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这种让你偷窥了十年的感觉真的很糟心！”毛利兰咬牙切齿，把更多的不甘咽了下去。


“不能回答我吗？你的空手道呢。”


“唔……丢了，”她把头扭向一边，喝了一大口啤酒，“去了法国，就是想把以前的事情都丢开。”不再用空手道，不再弹钢琴，压抑自己的脾气，学了以前从没想过的工商管理，只要能和原来的那个世界相背离，毛利兰就拼命地执着地，近乎于孤注一掷，把自己的全部心思与精力都倾注其间。


这样好吗？当然不，毛利兰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像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搭台演戏，一路走一路演，演给自己演给路人，这或许是一个美好的自己，可已经不是真实的自己了。搭建好了摄影棚，往日的酸涩也炼成了钢筋不坏之身刀枪不入，人生转掉了小半圈，似乎是到了什么都有了的时光，可却是百花已凋，只剩下一片寂然的绿，甚至是一种凛然的冷碧。就像是丢了关键一块的拼图，而那一块就是关于工藤新一。


“兰……”


“嗯？”


他想把那句梗了十年的对不起说出口，想说他有多心疼眼前这个女孩，可是看着她眼底里的骄傲与坚强，能做什么呢？明明早已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却听到她要回来的消息时毫不犹豫地赶到机场接机。她确实是“最难的案子”，再缜密的思维遇到她的事都会乱了鼓点慌了阵脚。


“回去吧，早点休息比较好。”


“好。”

这一夜注定无眠。


毛利兰躺在床上想起这么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谎言和真实在河边洗澡，谎言先洗好，穿了真实的衣服离开，真实却不可能穿谎言的衣服。后来在人们的眼里，只有穿着真实衣服的谎言，却很难接受赤裸裸的真实。她明白，一直以来关于工藤新一变成江户川柯南这件事，并不是不能原谅的谎言，只是真相让人难以接受，他端着“我这是在保护你”的态度更难以让人接受。


咬着嘴唇没来由地开始回想当初为什么那么决然地要离开。警·官将她之前的猜测宣布为真相，铃木园子说她懦弱胆小，明明是在逃避打得她措手不及的现实，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不置可否地笑笑就转身上了飞机。


想起自己还站在病房外每天等江户川柯南做全身检查的时候，隔着门上的小小一方玻璃看着他熟睡的容颜，才真正发现他们之间是有这么一道门的，隔着两个是世界。隔绝的太久了，大门里贮藏着她所知道和不知道的一切。


惶恐，不安，愤怒，忧伤，还有自卑，还有看着和他并肩战斗的女孩随之而来的嫉妒。所有所有这些阴暗的感情包裹着她，细密的缠绕上来，从每个毛孔侵入身体渐渐把自己溺毙。是啊她开始害怕了，铃木园子说的对，这是一场逃避。


门把轻微转动的机械响声让毛利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许是被吓到，立刻便紧闭着眼睛平直地躺在床上挺尸。


江户川柯南拿着一束花轻手轻脚地慢慢踱进房间，今晚天气预报有雷雨，他想来陪陪她。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我瞥见幽深的黎明，我看到古老的昨天，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他坐在床沿看着毛利兰阖上的双眼，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一些诗句，想着就念了。


“真的活在马戏团里的人也不见得快乐，世界上一定有许多头晕症的旋转木马，恐高的长颈鹿。”


他抿着嘴摇头，演出来的生活不快乐。


“人类为什么会犯错，第一是因为我们无知，第二是因为我们无耻。”


他和她都在心里吐槽，工藤新一真是无知又无耻。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毛利兰，你依然没有达到大和抚子。”


他念着徐志摩那首赠诗，想起毛利兰小时候说一定会成为温柔婉约的女生的。

突然黑幕里一道亮白的闪电划过，就着这光亮这轰隆隆的雷响，他看清了面前的人已把嘴唇咬的惨白。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江户川柯南轻轻用唇碰了下她的。不久前才刚畅饮过，微微的酒气就在鼻尖氤氲。


毛利兰感觉到了他扑面而来湿热的鼻息，唇上的一下一下的触碰却是凉凉的，慢慢松开了牙齿不再咬着下唇。她便不敢再动，好像也不想动。


他瞧她没再死咬着嘴唇，像是安详地熟睡着，便得寸进尺的一点一点向上蹭着，鼻尖蹭过她的，还带着笑意的嘴唇轻轻扫过她的鼻梁，再到眼角，眉梢，停留在她额头。他一直自诩绝对理性，总叹惋感性的人是要经过多少悲哀才能换来一次敞怀的笑。可现在呢，在偷偷摸摸干什么啊。许是借着还未散的酒意吧，他自嘲，他吻着她，他在吻她。


“对不起，毛利兰。”


“毛利兰，对不起。”


他贴在她耳边，语声轻的似是听不真切，可却是一字一字打在毛利兰耳畔。已经用十年时间在互相折磨了啊，还有什么理由再不接受这真挚的歉意呢，原谅他，放过自己。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毛利兰安然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了。夏日就这样在雷雨中挣扎过后，却还是轰轰烈烈地匆匆死亡了。世界像是水洗过，虽有一股秋意寒气却到处都透着明亮。


毛利兰拿起她床头那束花，看了看趴在床沿熟睡的江户川柯南，关门，再打开，又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阖上了。


坐上出租车看着手里那捧野蔷薇，它的花语是愿你宽恕我那颗忏悔的心，笑意不自然就流进了眼底。好像已经能从生命个体的小悲欢里跳脱出来，享受自然万物默然相对的宁静与欣悦，享受心灵在一个更宽大辽阔的场里得到安抚或重生。


江户川柯南睁眼的时候，被迎面打来的阳光晃地睁不开眼，然后映入眼帘的是铺的整齐的床铺，和一张便条。


「柯南，我叫了出租车就先走了。是要转机去北海道那边，这是公司的电话114-12580. 等我都打点好会联系你。——毛利兰」


纸条上还有之前写了“新一”后又擦掉的痕迹，江户川柯南皱了皱眉头，终又舒展开。“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爱的人在，爱我的人在，毛利兰还在，我还想要怎样更好的世界呢？！哎呀工藤新一啊江户川柯南啊，你还真是越来越文绉绉了！”





—Fin—

=END=


锦钗全体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