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石头城记之永生石》——关于死亡的精神实验

我刚刚写完一部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哥特式小说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3:00 +0800 CST  
一个关于囚犯和半透明少女的故事;一个关于食人族覆灭的故事;一个关于庄周梦蝶与物化的故事;一个关于具身视角、离身视角、具物视角的故事;一个关于永生轮回的故事;最后,它是一个关于死亡的精神实验的故事,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4:00 +0800 CST  
目录如下: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4:00 +0800 CST  
一、山中之山... 2
二、半透明少女... 7
三、契约技术员... 17
四、《区隔协约》... 38
五、无眼和尚... 55
六、知者有罪... 94
七、颠倒祭祀... 124
八、具物医生... 130
九、月光小径... 162
十、布袋老人... 200
十一、巫师狼王... 218
十二、宣战... 226
十三、寒鸦百相... 239
十四、大清洗... 246
十五、美人之死... 255
十六、食人族的覆灭... 271
十七、第二秘密... 275
十八、反常死亡... 281
十九、死穴自觉... 287
二十、放生桥苦战... 294
二十一、隐具身视角... 299
二十二、生活在石头中... 311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5:00 +0800 CST  
第一节、山中之山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5:00 +0800 CST  
在石头城东南边上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山脉,山脉临近深渊。那深渊如天坑一般,而根据传说,深渊里有一条暗河,但从没有人抵达过那里,又或者,即便有人到过那里,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不管春夏秋冬,从暗河里面总会传来渺远的流水声。那声音如泣如诉,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频率,亘古不变。在临近深渊边上,有一条狭窄的石道,石道的尽头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在秋天的早晨,阳光直直地照进山洞里,老鼠以及其他小动物们在洞穴边上游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但它们从没有进去过。那个山洞很大,很空旷,在山脉里交叉蜿蜒,如同一条巨蛇一般,几乎凿空了整座山脉。
在山洞的尽头处,隐居着一头怪物。那怪物拥有人的形貌,但牙齿是红的,宽大的额头上以及隆起的胸部都刻有血印,仿佛代表了某种信仰。那怪物之所以会隐居在这里面,是因为有一天,它突然厌倦了人世间的一切,厌倦了它的日常生活,于是他便萌生了在地上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想法。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将那座山脉造空,凿出许多弯弯曲曲的隧道,如同迷宫一般,一般人难以闯进来打扰他的安宁。而后,他便卷缩在洞的尽头处——在那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宁,并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在常年的宁静状态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渐渐融化,继而与整座山脉,与那些弯弯曲曲的山洞融为一体了。在那段隐匿的日子里,他内心深处积蓄越来越多的宁静,以至于到后来,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声音了,仿佛陷入了某个深沉的梦境中。
又这样过了很多年,他突然从那种深沉的寂静中醒了过来,而他之所以会醒来,仿佛是因为他听到了一种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声。那声音如同潮水一般,也如同许多岩石碎裂所发出的密集的细碎声,从山脉深处传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越积越多,刺激着他的耳膜,几乎令他窒息。最后,在精神的疲惫与衰弱中,他几乎能够看见那种声音了——那声音如同密集的细针一般,在这黑暗而又狭小的空间里闪烁、穿梭、游弋,让他浑身刺痛,双眼红肿。后来,在长时间的痛苦和迷茫中,他恍然明白,那密集如潮水的声音就是寂静本身所发出的声音——当一个人陷入深沉的寂静状态中后,他就会被寂静本身所发出来的密集如潮水的声音吵醒,并窥见它的形象。当怪物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便开始怀念他进入这山洞之前的那些日常生活了。
有一天,当他这么想时,他恍然听到了从空旷的山洞里传来的渺远的脚步声,这声音一点也不令他感到意外,因为这是那些给他送饭的侍卫所发出的声音。基于某种约定,每隔一段时间,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侍卫都会给他送饭来,仿佛他是一个囚犯一样,而他已习惯了他们的脚步声,也渐渐能忍受这种迟钝的脚步声了。他推开石门,向外望了望,看见三个穿黑袍的身影在谷中晃动。那三个人手中都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这三个人中,领头的那个人在前面引路,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口长长的木箱子。好久之后,三个瘦削的身影飘上了石梯,轻点几步,就落到了石门前。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去。领头的那个人敲了敲石门,轻声吆喝道:“大人,我们带来了食物和月光,请大人开门!”
门开了,领头的黑衣人向身后那两个黑衣人罢了罢手,吩咐道:“将箱子送进去,但人不要进去!”
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抬着箱子,小心翼翼挪到门口,并不敢往里面迈一步,几乎是把箱子直接塞进了门里面,便赶紧退到了门的两旁。这时,领头的黑衣人走进石门内,石门就被关上了。
“箱子里可是活物?”怪物问道。那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一丝沙哑。黑衣人从中听出了绝望的味道。
“刚刚断气,够新鲜!”黑衣人答道。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黑衣人摘掉黑袍,露出了面孔——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皮肉的面孔,露出了雪白的骨头。
“为什么每次在我面前都是这幅面孔?”怪物用浑厚的声音质问道。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灯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黑衣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的面孔。在灯光下,黑衣人也依稀窥见了对方的形象。这么多年来,每次遇见他时,黑衣人都试图看清对方的面容及体型上的任何一个细节,但由于这里面终年黑暗,他总是无法对他形成一个清晰而又完整的印象。在黑衣人眼里,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粗壮的大汉,体积至少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他身体很强壮,胸前及大腿布满了浓密的黑毛,额头上却印着红色斑纹,生气时会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
“我本无肉之躯,所以才会被派来面见你!”黑衣人说。
“难道他们怕我会吃掉给我送食物的人?”他冷笑了一声,打开了木箱子,看见了一具尸体。怪物用粗壮的手在尸体胸口探了探,说道:“已经凉了,没有食欲!”
“他是一个囚犯,杀了一个小女孩,本想留着活口,让你来慢慢处决他,可是他禁不住酷刑,直接死了!”
“你们送给我的人,都是最肮脏的囚犯,但囚犯的味道并不好!”
“可囚犯并不是你主要的食物!试图闯过这道门的人才是你食物!”
“但最近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如果石头城中越来越少的人试图闯入这道石门,我可能会饿死!”
“那说明你的家族们守卫得很好,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口!能冲刺到这里的人自然很少!”黑衣人说。
“在我最开始抵达这里时,闯入这里的人很多,他们的肉很新鲜,富有弹性,但后来人就越来越少了。难道人们已经失去了对永生和自由的贪欲?”他感慨道。粗重的呼吸几乎让冰冷的石壁颤抖。
“过于贪婪之人早已被淘汰,余下的人既失去了贪婪,也失去了强大的意志。”黑衣人说,用手指弹了弹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你说你给我带来了月光和食物,我已看见食物,可月光在哪里?”怪物问道。
“在我兜里!”他把枯瘦而修长的手指伸进胸口,掏了半天,拿出一块泛着荧光的石头,递到怪物胸前。
怪物并没有接手,而是抱怨道:“它并没有多少光辉!”
“这是月光石,在黑暗中放得越久,光芒越强烈。你得熄灭掉油灯,让它在黑暗中浸润几天几夜,它才会焕发出它应有的光芒!”
怪物笑了笑,接过石头,捧在手里,乐道:“我喜欢它,更胜于食物!”
“那是因为你还不饿!”黑衣人说,又用手指弹了弹左手上的那枚金黄色的戒指。
“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活着进出这道石门,你应该感谢我!”
“那是因为你信任我,我一直在感谢你!”黑衣人说。
“那你为什么骗我?”怪物说,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怎么骗你了?”
“月光石在黑暗中浸润得越久,它就会变得越明亮——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如果月光石因接触黑暗而愈发明亮,那么,当它变得明亮后,黑暗又会被光芒驱散,如此,它又不可能变得明亮。所以,怎么会有某种事物会因接触黑暗而变得愈发明亮呢?”怪物说道,伸出大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腰,把他提了起来。
他悬在半空中,身体被死死地束缚着,感到呼吸困难。怪物一手举着月光石,一手捏住黑衣人的腰。在微弱的荧光下,怪物试图看清黑衣人的面孔。好久之后,似乎觉得他那苍白的颚骨让他感到恶心,于是他又把他扔到了墙角。
“我竟然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畏惧,为什么?难道你不恐惧我吗?”怪物问道。
“我只是一尊枯木,何来恐惧之有?”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说道,神情黯淡。
怪物转过身去,似乎有心思。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来,从怀里掏出月光石,死死盯着它。那会儿,那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看上去凶恶而阴暗。
“听说,石头城有一位美女!”当他这样说时,他又收起了月光石,而这会儿,在这漆黑的空间里,他的眼里似乎泛出了红光。
“石头城有很多美女。”黑衣人答道。
“我说的是第一美女!”
“想不到大人也有色心。”黑衣人多少感到有些诧异。
“这是我的一桩心思,当然也是我的疑惑。”怪物叹息了一声,坐在了地上。
“请大人说得明白一点!”
“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这洞里来了一只乌鸦。在这封闭的黑暗中,我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所以我不知道那只乌鸦是以前来的,还是之后来的,也无法判断出从它抵达这里到此刻之间的时间间隔。总之,在我印象中,有一只乌鸦曾到过这里,并与我进行了简短的对话!”
“没想到它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它确实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在晦暗的油灯光下,它那双幽暗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和恐惧。它告诉我说,石头城第一美女与我本是一体的,而当她回归到我身体里时,我以及我的族人就会获得解救。”
“在我听来,这不像是一个男人为了得到某个女人的正常借口!”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石头城第一美人是谁?”
“在石头城中,有一位陈氏女子被冠以第一美人的称号!”
“你能把她引入这个洞里吗?”怪物追问道。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男人,而根据传言,所有见过她面孔的男人都会忍不住与她上床,而上完床之后不久,这个男人就会死于非命!”
“谁说你是个男人?”怪物突然转过头来,眼里露出了幽暗的笑容。
“我并不畏惧这个女子,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过于无聊!”黑衣人答道。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怪物。他再次握住他的腰部,举起来,将他扔到墙角。
黑衣人既没有尖叫,似乎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平静地从黑暗中爬起来,抖了抖袖子,似乎准备离开这里了。
“在你看来,怎样才能使这件事情显得不无聊?”
“有一个条件,如果你满足了我,我一定会把这个女子带到你跟前,即便我因此会成为一个太监,我也无悔。只是,这个条件你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黑衣人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什么条件?”
“这条件就是,打开最里面那道门……”
“哈哈哈……”怪物突然笑了起来,而后又平静了下来,说道:“原来你也想得到那块石头——你是想获得永生呢,还是想获得自由?”
“我想获得后者……”
“你走吧,否则,我会吃了你!”怪物突然说道。
黑衣人擦了擦手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金色戒指,不慌不忙地向门外走去。当他走出门外之后,他回过头来望了一眼灯影下的怪物,突然问道:“那只乌鸦呢,你把它吃了吗?”
“我没有吃它,我让它飞走了,在我看来,它是神或者命运的使者!”怪物如此回答。
“我会把那个女人带到你面前,并且,我不会因此变成太监,因为那个女人本就背负着深重的罪孽。同样,你也要替我打开那最后那一道门……”
他没有给怪物任何回应的机会,一说完,便从石梯上跃了下去,飘落到山谷中,沿着羊肠小道,试图走出这山中之山。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6:00 +0800 CST  
第二节、半透明少女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6:00 +0800 CST  
很久以前,有一座城市,被唤着石头城。根据传说,石头城就是一块石头,只不过这块石头里面有城市、街道以及活动的人群——所有这些事物都是石头做的。石头城里面的空气以及因这种空气的震荡而发出的声音也是石头做的。总之,石头城中的一切事物以及这些事物的活动都表现为石头本身,如此,人们不禁要问,如何界定石头中真正存在这样一座城市呢?因为如果石头城中的一切事物都表现为石头本身,人们便无法从这块石头中分辨出城市、街道、空气、声音以及人群。并且,由于石头城里面的人只能在石头城中活动,无法从石头中挣脱出来,因而,城外之人永远不会知道石头城中住着一群石头人,更无法窥见他们的起居住行。当然,这只是传说,在现实中,石头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在少部分有幸经过那里的旅客的印象中,石头城是一座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奇怪城市。在这座城市里,人们已经学会使用电力,但尚未普及。一到夜晚里,狭窄的巷子里以及高大的梧桐树和枫树下便会亮起路灯,隐隐约约的,将整座城市照亮。另外,在这座狭窄的城市里,人们尚没有统一的交通工具——在街面上穿梭而行的有马车、木车、铁车以及其他各种奇怪的车辆,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发出扑哧扑哧的吵杂声,场面蔚为壮观。
石头城的居民很少出城,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城市,但在他们的印象中,石头城似乎是在世界的南部,拥有明显的四季更替。有一年秋天,一个男人在石头城的街头遇见了一件怪事。男人姓李,名重生。在他后来的印象中,那一年的秋天似乎有点漫长,街道两旁的枫叶、桐树叶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已枯黄,若即若离地挂在枝头,就是不肯落下来,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那会儿正是下午,接近傍晚,天空刚飘过一阵小雨,天色又晦暗了起来。街上还有少许行人,在渐渐明朗的路灯下匆匆走过,影子被拉得很长。这个时刻,重生刚从契约技术联盟的旧楼里走出来,走向租房。忙了一天,他感到格外放松。当他感到放松时,他的注意力就会涣散。涣散的注意力时常会让他留意到这个城市最阴暗的那些角落,譬如街道两旁幽深的巷子、下水道、树荫下、路灯所及之处的背面、破旧的门洞。在这种留意中,他会获得关于这个城市的一些陌生的感受。
在前面街道的十字路口出,有一棵巨大的黄果树。树干上挂着几盏老旧的路灯。灯色昏暗,缠绕着一圈浓浓的光晕,就像黄果树缔结的果实。这棵树恰好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心,四个方向来往的行人与车辆都从树下经过。正是在这颗老树下,重生看见了一种奇怪的生物。也许在平时,重生也不会发现这种奇怪的生物,只是在今天,在这细雨迷蒙中,他的注意力极度涣散,并因此把视线投入到了深深嵌入这个城市背景中的事物。
那个生物正安静的伫立在路灯下。重生拐过街道,走近了一些。在这个角度上,借助路灯,他看见那个生物的躯体似乎是半透明的,昏黄的灯光穿透她如水般的身体,在湿滑的路面上留下淡淡的阴影。突然,她伸展开了一双同样透明的手,轻轻抱住后脑勺,缓缓侧过身子,望向一行飞向山野的黑鸟——似乎是它们的叫声吸引了她。这样一种姿态让她的下半身显得格外欣长,那应该是一副少女的身体——两条腿纤细而修长,胸部微微隆起。她的这种姿态完全迷住了重生,让他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她。当他再走近一些时,他发现,在这种视角下,她已变得完全透明了,几近消隐。这种视感让他内心深处充满了失落和怅惘,仿佛害怕自己再在也无法窥见她的身影。他又后退了一步,想要恢复到关于她的原来的视觉感受中。他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以调整自己的视角,直至半透明的少女又若隐若现的显现于他视线中,接着,他便无可遏制地沉浸在了对这位半透明少女的注视中,忘记了石头城中越来越密集的细雨。后来,他的视线渐渐稳定了下来,那位半透明少女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晰。他迂回地向她靠近,仿佛要真正接近这位少女并不容易,通向她的路径是那样的脆弱、模糊、容易让人迷失。事实上,接近少女的困难在于他不能让自己的行动扰乱他既有的视线以及这种视线为他塑造的独特的视觉感受。
当重生穿过路口,更近一些时,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发现站在这颗古树下的并不是一位半透明的少女,而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穿着红色高跟鞋和白裙。可当他又以一种非常仔细和审慎的视线去捕捉她时,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位半透明的少女,而这一次,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这种视线中,再也无法把这位半透明的少女看成别的事物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他如何调整自己的视角,那位半透明少女仿佛已定格在了他的视线中,是那样的静默!那样的虚无缥缈!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树下,站到了半透明少女的对面。少女扭过头来,依稀之中,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惫。这会儿,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她惊恐地后退了一步。重生以为自己吓到了她,也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地问道:“你是谁?”这时,他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他所有的好奇。
“你能看见我?”女孩问道,紧紧地盯着重生,声音细微、脆弱而又不安,仿佛刚刚经历某场大的劫难。
“是的!”重生点了点头。
女孩似乎平静了些,说道:“也许我们早就认识呢!不然你怎么会看得见我呢!我叫小蝶!”
“你说其他人不能看见你?”重生问。
“是的,我是第一次被别人看见!”
“可你怎么能确定其他人不能看见你呢?”重生问。对方没有回应,他又说道:“也许其他人能够看见你,只是把你看成了某种别的事物,你给他们的视觉感受与你给我的视觉感受不一样。也或许,他们早就看见了你,只是不关注你罢了!”重生说,痴痴地望着她那半透明的脸庞,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去触碰她。她的身体是那样的晶莹剔透,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触碰她,但仿佛又会一碰即碎、一触即化……。
少女微微低着头,没有回应,眼里满是忧郁,而重生则显得更加关切了。
“你有家人吗?你现在要去哪里?如果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如果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里呀!”重生试探着问道。当他这样问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过于唐突,他注视她的目光也因此黯淡了许多。这会儿,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天已经快黑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把微弱的目光投射到了她身上。当他再次看见她时,他觉得他们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就已见过,并共同度过了一段温暖的时光。他的头皮深处突然闪过一丝疼痛,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他开始幻想,幻想每天都能够遇见她,那怕仅仅是一次,即便这一次很短暂,仅仅一瞥,一个回眸,他也会很满足。当他这样想时,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美妙,内心深处是那样充实和甜蜜。
少女突然扭过头来,冲他招了招手,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似乎见过你,我们真的认识吗?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吗?”他回过神来,问道。
“刚才有,现在没了。我要走了……”少女说。
“你要去哪里?”
少女不再理他,扭头就要跑抛开,他近乎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当他手心触碰到她肌肤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抹柔滑,若有若无,如水也如空气。女孩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别人都看不见你?”他突然狡黠地冲着她笑了笑,微微皱起眉头。
“是啊!”女孩回答道,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那你遇见我就很危险了!”重生说。
“有什么危险?”女孩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如果别人都看不见你,而只有我能看见你,那么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既不会受旁人谴责,也不会受法律惩罚!”重生说,笑了起来,之前那种痴迷的目光消散在了夜色中。
“你真的这么想?”
“任何人处于我这个处境,都会这么想!”重生说。
当他这样说时,女孩突然扭了扭手,试图从他粗糙的手掌中挣脱开来。重生并没有死死抓住她,仿佛故意让她挣脱开。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空虚了很多。他望着她匆匆跑开的身影,心里沉甸甸的,那仿佛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和伤感。女孩正试图穿过车流和行人。由于别人都看不见她,他非常担心她会被车辆刮伤,被行人绊倒。“慢一点!我没有追赶你!”他忍不住站在远处叫道。然而,对方那半透明的身体似乎异常敏捷,在茫茫车流与行人之间穿梭自如,不着形迹,仿佛不会沾绊到任何事物。
少女跑到了对面,停了下来,回过头,发现那个陌生男人还在远处注视着她,眼神痴痴的,就像浓得化不开的光晕。望着他木然而专注的神情,少女突然冲着他笑了笑,挑衅道:“有本事来抓我啊!你若抓住了我,我便跟你回去!”
重生一愣,旋即叫道:“哦!这可是你说的哈!我这就来了,你得抓紧跑了。”他说完,便匆匆追了过去。
半透明少女故意停留在那里,摆出一副毫无畏惧的挑衅姿态,仿佛是在等他过去捕捉自己。重生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跟前,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可在他手指触碰到她身体那一刹那,她却突然轻轻飘了起来。
“原来你会飞啊!”重生站在那里,又陷入了呆迷的状态,眼里满是惊奇。
“你飞的样子真好看!”他望着她飘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飘过街道与昏黄的路灯,落到了远处的电线杆上。他又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在他眼里,相对于整个石头城而言,她是那样的让他感到美妙和新奇。
重生跑到了电线杆下,带着痴迷和甜蜜的眼神仰望着她,就像望着某一颗遥远的星辰。“我抓不到你呢!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威胁,而是告诫!”他高声说道,仿佛害怕对方飞得太高,以至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少女停留在雨后的天空中,望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这一刻,她发现他仰望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单纯,同时又是那样的无助,蓦然间,她的心似乎被某种隐微的情愫刺痛了。
“抓不到你也得抓呀!我可以故意飞低一点!”说完,她突然俯着身子又飞了下来。当她飘过他身旁时,由于他还沉浸在之前那微妙而又甜蜜的情愫中,竟忘了伸手去抓她。当他笨拙地抬起手时,她又飘远了。在她眼里,他就像一只刚刚睡醒的大猩猩。她循着那棵巨大的黄果树飘了一圈,之后则落到了一户陌生人家的阳台上,而重生又跟了过去。
“你不是一般的笨啊!”她在上面叫嚣道。
“你有本事到路面上来啊!”他回过神来,傻傻地回应道。
突然,少女飞得更高了,就快要看不见了。她飘过那些幽深的巷子,飘过陌生人家的屋檐,在雨后忽明忽暗的夜灯间飘摇,仿佛永远不会落在地上。但偶尔,她会停留在电线杆上观望,仿佛是在确定重生是否跟了上来——这个固执而又笨拙的男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依然在追逐着她。只有在极少数时候,似乎是在她飞累了的时候,她才会落到地面,蹲在路灯下,而那时,重生正从远处向她跑来。此刻,重生并不在意之前是否已与她相识,也不在意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他只想死死地跟在她后面,以使她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因为他深知他只是在某种非常微妙的视感下才能看见她,而他现在还不能够完全控制这种视感。
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彼此的追逐中已抵达这个城市的边缘。不远处是一片稻田,稻谷早已成熟,在微弱的星辉下积聚起浓浓的金黄色光晕,光晕在这轻薄的雾气中慢慢散开,直至消隐。远处,仿佛是在田园的边际,有一些淡青色的缓坡。此刻,少女停留在了稻田中央的一根灰白色的电线杆上,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又轻轻飘了起来,飘向田园的边际,飘向远处的缓坡。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48:00 +0800 CST  
重生扔掉皮鞋,穿过漫漫田埂,赶到了那一抹淡青色的缓坡上。少女似乎累了,不再飞翔,静静地坐在一块山石上,微微喘着气。重生赶到了她跟前,那一刻,他并没有试图抓住她,而是静静地坐在了她身边,追随着她的视线,望向远方。这会儿,夜色更加晦暗了,但在远处的天际,依然有一丝亮色。细雨之后的天空显得宁静而清澈,星星不知何时已显现于天空之中,偶尔有风吹过,带着湿气,带着远处的稻香……
“累了吧!飞得太久了!”重生说,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少女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体力真好!竟然在地面上跑了大半个城市!”此刻,她那仿佛沉淀着月光的双眼是那样澄澈,那样明净,让他沉醉!
“你怎么不抓我了啊?”她又问道,眼皮一开一合的。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不会再跑了!这算不算我已经抓到你了呢!”
“当然不算了!”少女斩钉切铁地说道,着势又要飘起来,但恍然间,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这个男人死死抓住了。
“我就知道你还会跑,这下算是抓住了吧!”重生有些得意地说道。
“ 放开我,谁让你碰我的!”女孩有些不服,可当他真的被这个陌生男人抓住之后,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着急和害怕。此刻,她的一只手被重生紧紧抓在手里,而轻盈的身子则飘在了半空中。由于这次重生没有松手的意思,她便在半空中挣扎着,围绕着重生转圈。他们俩一个站在山坡上,一个飘在半空中,乍一看上去,重生就像在放一只调皮的风筝。后来,经不住女孩折腾,他还是松开了手。她飞到了他无法企及之处。
她停留在半空中,茫然地望着重生。蓦然,她带着诧异的语气问道:“你怎么又松开手了啊?”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况且,我怕会扯断你的手臂!”重生愣了一下,说道。
“你是没力气了吧!”她似乎不相信他的善意。
“再没有力气也还是能抓住你的。不过,我倒真是饿了,我还没吃晚饭呢!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引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重生一边说,一边望着这片寂静的田野,心越来越沉静。“不过,这里看着倒真不错!”他喃喃地说道,竟渐渐有了睡意。
良久,一阵冷风吹过,他猛然回过神来,差点栽倒在山坡下。他揉了揉眼皮,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对着小蝶说道:“你快点下来吧!我带你回城里吃饭去!”
“吃饭?我需要吃饭吗?”
“难道你从来没有过饥饿感?”
“以月光为食,以冷风为饮,栖于朝露之中,逐暮霞而归……”女孩一边轻轻吟道,一边从半空中飘下来,直接落到了他肩头。他微微耸了耸肩,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宠。当她停留在他肩头时,他便僵在了那里,不敢动弹,仿佛那样又会惊走她。
“你就不怕我又抓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早就已经抓住我了,我不会再跑了!”女孩说。
“那你跟我回城里吧!让我供养你!”重生乘机说道,带着乞求的语气。女孩没有回答。
“我想离开这座城市,回到丛林深处!”半响,女孩又说道,并从他肩头飘落下来,站定在远处的山石上。
“你来自丛林?那里有你家吗?”
“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座城市,但似乎又难以离开这座城市!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但反正不属于这里!”小蝶说。
“看来你迷失了!”重生说,望着她微微泛光的身影,目光似乎燃起了很多细微而密集的火苗。
“跟我回城里吧!我不会伤害你,我会让你体验城市的生活!”
“其实,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能够感知到我的人。之前,我一直在森林里孤寂的游荡,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因为她们既看不见我,也无法听见我的声音!大部分时候,我如同森林、岩石一样静默!”
“在这世上,你总需要一个能够听见你说话的人,而这个人不仅能够听见你说话,还能听见其他人说话,如此,这个人便可以引导你进入到这个世界中,让真正体验这个世界——而我就可以作为你介入这个世界的引导者!”重生说。
女孩似乎被打动了,又或许,她本就无家可归。她对他点了点头,脸上荡开了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刻,重生知道,自己已抓住她了。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17:51:00 +0800 CST  
在重生的租屋旁,有一家老字号的年糕店,味道还不错,就是价位较高。平时,他很少去那里,但今天,由于多了一位有趣的客人,他决定要破费一番。一路上,小蝶与他并肩而行,脚不点地。偶尔,她会扭过头来,冲他眨眨眼睛,或者在他身旁飘来飘去,有时会落在他肩头,有时则落在街角的树梢上,但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当他们抵达年糕店时,那时已经很晚了,街上还有少许行人,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卷起尘泥,消失在夜色中。一个食客正从正门里走出来,被守在门口的乞丐拉住了衣角。食客仿佛受到了惊吓,尖叫着跳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骂,渐渐消失在街角处。在重生看来,这个地段的乞丐一直比较温和,因而应付他们并不困难,事实上,不管在哪里,冷漠和不理睬都是应付乞丐的最好方式。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第二楼,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窗外有一颗榆树,枝桠蔓延,几乎伸进了窗户里。小蝶安分地坐在了他对面,四处张望,眼里满是好奇。她似乎从没到过这种地方,眼睛在天花板、桌椅以及从她身旁走过的服务员之间转溜着,完全忘记正坐在她对面的重生。
“你别看了,你看的那些东西都不是食物!”重生说,想把她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可对方没有回应,灵动的视线满屋子闪烁,让他感到头晕晕的。
“你吃什么呢?”这似乎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难以想象她那透明的身体究竟能够盛下何种食物。
“随便,但菜一定好看,饭也一定要好看!就是颜色要鲜艳,细节要清晰复杂……”小蝶说,目光稍微收敛了许多。
“你确定是在点菜,不是在相亲吗?”
“是点菜啊!你把菜单给我,让我看看!”说着,她便站在了椅子上,修长柔软的身体俯过餐桌,伸手将菜单夺了过来。她在菜单上画了一些小圈圈,然后又递回给重生,示意他点她勾画出的那些菜。重生当然照做,直接叫来服务员,将菜单递上。
服务员接过菜单后,看了一遍,有些诧异,因为她很少看见一个人一顿吃这么多菜。于是,他弓下腰,再次确认道:“先生!你是一个人吃吗?还是一会儿有别的客人要来?”
“我有几个朋友一会儿会过来,但也可能不过来,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先把菜点上!菜好了就直接上桌!”重生解释道。服务员仔细打量着重生,觉得从他的装扮来看,他既不像流浪汉,也不像乞丐,因此,他应该不会骗吃骗喝……
过了一会儿,当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之后,少女安静地望着每一盘菜,并没有动筷子,也没有打算用手去抓。好久之后,重生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半响,小蝶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重生,说道:“我已经在吃了,你看不出来吗?”
“难道你用眼睛在吃它们?”
“我在吸取从每一道菜中反射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光芒。我说过我以光为食!”小蝶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凝聚在一盘青豆上。
“这么说,你早已经把我也吃了,你看了我那么多遍!”
“从你身上反射出来的光芒黯淡而阴暗,带着腐臭气息,我才不吃呢!”小蝶撇了撇嘴,嫌弃道。
这会儿,仿佛是因为她真的吸收了那些菜肴的光芒的缘故,她的身体看上去充实了很多,从她眼里散发出的微光越发明亮。
“月光在幽潭中反射出来的光芒冷而脆,带着山草的香味,而暮霞的味道是浓郁的甜味——它从山谷里飘出来,渐渐淡去,甜味也随之消失。从秋草中折射出的光芒一般都有酸涩的味道,不能常吃,否则就会失去对光的敏感性……”小蝶一边说,一边收回目光,望着重生。当她视线聚焦在重生的眼珠上时,她喘了一口气,说道:“从你眼珠里反射出来的光芒带有浓烈的辣味,好难受啊!”
当她说出这一番话时,他渐渐了悟到:对方看似天真的话语却表达了一种与自己的经验及处境完全不同的存在状态,并且,这种存在状态对她而言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她自己不得不真诚地面对它。他现在才意识到,表面上,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很熟识,但总的来说,她对他而言,抑或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谜。在他眼里,她是单纯的,但又是神秘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棵黄果树下,为什么又说他们似曾相识?为何她对自己似乎毫无戒心?为什么又会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邀请?现在,他从她表情里看不出任何一丝敌意。在这一刻,他望着她,目光穿透她那半透明的身体,落在了不远处的楼梯口。他逐渐从之前对她的迷狂状态中平静下来。他知道,眼前这位超然物外的女子所拥有的每一种素质都令自己着迷,但另一个理性的声音告诉他:她的出现绝不是毫无理由的,基于这一点,他的眼里蓦然闪过一丝忧郁,并把目光从她那半透明的身体里收回来,落到了窗外那灯火晦暗的楼宇间。女孩似乎捕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没事,吃累了,舌头卷不起来了,所以想让我的嘴休息一下!”他笑着说道。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时,依然是那样的柔和而温暖。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一直认为自己叫小蝶吗?”半响,重生忍不住问道。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4 21:08:00 +0800 CST  
“你听说过梦蝶的故事吗?”女孩问。
“你是指古书上记载的那个关于梦入蝴蝶的故事吗?”
“是的!”
“我知道那个故事,可它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况且那个故事只是某种隐喻,并不会真的发生!”重生说,却情不自禁的去沉思那个故事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可能会进入到其他事物中,并体验到其他事物的存在状态。”小蝶说。
重生领会了她的结论,但认为这个结论是经不起推敲的。他发现,这个梦蝶故事涉及到一个非常复杂的哲学问题:一个人真的能够进入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中吗?或者能经验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吗?他沉思了良久,得出了否定结论。
“一个人并不能真的体验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或者存在方式,因为假设当这个人体验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后,他还会是他自己吗?如果他不是他自己,那又如何是‘他’的体验呢?如果他还是他本身,那么他就并没有真正进入到别的事物中,因而也就无法真正体验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其实这里的问题并不在于一个人能否进入到别的事物中,而在于,即便他真正进入到了别的事物中,他也只是带着别的事物的表象而已,并不能真正体验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
“你对这个世界太认真了!”小蝶笑嘻嘻地说道,打断了他的思路。
沿着他思维的惯性,他又说道:“假设一个人拥有蝴蝶的身体,或者一只蝴蝶拥有人的身体,那么,由于身体本身所蕴含的这种决定性的力量,相对于他们已有的存在经验,他们都将获得性质完全不同的新经验。但问题在于,这种新经验肯定既不单纯是人的经验,也不单纯是蝴蝶的经验,就如同拥有蝴蝶身体的人与拥有人的身体的蝴蝶既不是人也不是蝴蝶一样。”他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对这些问题进行常识性的推断,他自认为他的结论是无可辩驳的。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也想过许多次。或许,一个人真的在任何条件下都无法体验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但一个人进入别的事物中却是有可能的,譬如在梦境中,但这种进入也不是一种完全的绝对的进入……”
“为什么要跟我提关于梦蝶的事?我不在乎这个故事本身蕴含了多么深刻的思想。我只想知道它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打断了她,心里有些急迫。
“我就是那种在梦境中被物化了事物。”她说道,望着他,眼神是那样真诚。重生没有回应。他有些惊讶,但表情里更多的是质疑。半响,她又补充道:“我是某一个人梦境中的事物,也或者你,连同这个城市和夜晚才是梦境中的事物,并且这个梦境是我制造的。或许,我们本是不该相遇的,但你却能看见我!”她说道。他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变得越来越认真,但对话的内容却越来越诡异,甚至荒诞不经。他禁不住思考,在这个时而喧嚣、时而安静的城市里,到底是谁梦见了这位半透明的姑娘——她在梦境中化身为半透明的少女,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游荡,也或许,是这位半透明的少女梦见了这个雨后的城市、这个清冷的夜晚以及落魄的重生。
如果是别人梦见了这个半透明少女,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重生又如何能够遇见小蝶,难道他会在无意中窥见别人的梦境,并因此逗留在别人的梦境中?眼前这位半透明少女竟把他引入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境遇中。
他望向窗外,目光落到了不远处一个破落的公园里。一个流浪汉正从公园里的小树林里走出来。他隐隐记得自己似曾见过这位流浪汉。他在小树林里盖了一间草屋,白天在草屋里睡觉,当夜深人静时,他则从草屋里爬出来,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搜集食物。这种与别人生活节奏完全错位的生活状态让他越来越害怕遇见别人。久而久之,他害怕与别人接触,害怕听见别人的话语声,以至于看见其他人就像小动物一样躲进草屋里。这位流浪汉在附近很出名,此刻,他正坐在花台旁边的一颗桐树下,目光望向重生所在的窗口。那一刻,仿佛被他目光所摄,他几乎要从窗口坠落下去,而下面不是街道,而是一个永远也落不到底的深渊。黑夜让他的目光变得如此敏锐,仿佛充满了原始的兽性。
“喂!你又怎么啦?”小蝶叫道。他回过神来,当他再次望见她时,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有好久没有看见她了,那一刻,在她明亮的目光的注视下,他心里又充满了温暖,仿佛她浑身都散发出懒洋洋的温和的光芒——这如细针般泛滥的光芒驱散了他心境中深层次的黑暗意象。他望着她,仿佛正从夏季的一个明朗的早晨醒来,内心满是欣慰,满载希望。
“无论如何,能够遇见你,真的很高兴!不管这种相遇多么离奇反常,也不管它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需要我承担什么样的代价!”他说道,有些醉眼朦胧了,接着又饮下一大杯。
小蝶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深情。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相信永恒轮回吗?”女孩抬起头问道,眼里闪速着明亮的光芒。
他望着她,过了好久,才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至少,我愿意相信,因为我还想遇见你,还想经历今天所经历的这一切!”
“有一种说法是:如果时间是无限的,而事物以及事物之间的关联与变化却是有限的,那么,在这无限的时间中,当事物穷尽它们之间的所有变化之后,这些变化还会在无限的时间中重现。不知为何,我相信这个说法。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我坚信:我们彼此在今天所共同经历的一切都已发生过无数次,并且,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我们还会以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地点相遇无数次!”当她这样说时,他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与同自己一样的勇气与欣慰!
在晚饭之后的回家路上,他一直拉着她的手,时而紧握,时而放松。当他握着她手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整座城市的灯光明亮了许多;当他松开手时,仿佛整座城市都停电了,连天上的星星也消失了……。那天晚上,他似乎喝醉了,虽然他晚餐时并没有喝多少酒。他忘了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但第二天醒来,他就再也没有看见那位半透明少女了。他依稀记得,那天夜晚,他是望着她那泛着微光的身体入睡的,而那会儿,她正坐在冰冷的窗台上,望着屋外的夜空。他想要把窗户关上,因为他很冷,但后来,他却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5 08:34:00 +0800 CST  
第三节、契约技术员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5 08:47:00 +0800 CST  
第二天,重生醒来得很晚,头昏昏的。在他醒来那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那半开着的窗户,在晨光的照射下,那里一片明媚,但看上去却空荡荡的。他内心里有些失落,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这会儿,房间里的小门被推开了,房东的女儿钻了进来。她叫周莹,年纪很小,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摸样。那扇小门是她自己凿的,她随时会从那里钻出来骚扰重生。
“你的房间有点冷,大冬天的,怎么开着窗户?”周莹耸了耸肩,走过去准备关上窗户。重生见状,赶紧从床上翻下来,拉住她的胳膊,望着她悄声说道:“嘘……那里有一只看不见的鸟儿,不要惊扰到它!”
“鸟?有什么鸟啊?我怎么没看见呢?”小女孩不领情,高声叫道。
这会儿,他突然觉得他的卧室黯淡了很多,仿佛是因为她刚才的叫声已将那只泛着微光的鸟惊走的缘故。
重生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女孩的头。女孩儿似乎很抵触,叫道:“不准摸我头!我是来收房租的!”
“好啦!晚上回来给你,你妈妈呢?”
“她上班去了!”女孩答道。
在重生的印象中,周莹的妈妈是一位很神秘的妇人。虽然他已经在这里租住了很久,但至今为止,他都还没见过她正面。只有那么一次,他在楼道里看见了她的背影,那时,她正牵着周莹的手,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听别的租客说,周莹的妈妈是一位寡妇,丈夫在两年前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猜测,她的丈夫或许已经死了,也或许离开了石头城,去了别的地方。但出现后一种的可能性较小,因为很少有人会主动离开石头城。在他的印象中,她妈妈的背影苗条而不失风韵——当他看见她背影那一刻,他本想上去搭话的,但周莹却回头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打扰她们,他只好作罢。
“你今天怎么没去工作啊?”半响,女孩问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已经去出去了,所以才偷偷摸摸地闯进我的房间里?你又是来找吃的的吗?”
“是的,有好吃的吗?”
“晚上回来带给你!叔叔得赶紧走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湿软的手帕擦了擦脸。他本想试着从小门里钻进去,然后从周莹家的客厅里直达外面,但门洞太小,他实在钻不进去,周莹甚至还在后面推了他几把。到后来,她狂笑不止。他有些狼狈地从门洞里缩回身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告诫道:“如果在我房间里找到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也留一份哈!”女孩儿朝他吐了吐舌头,便跳到了他床上……。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5 08:53:00 +0800 CST  
重生供职于一家被称之为“契约技术联盟”的组织。该组织是一种类似于中介机构的组织,主要业务是为各种冲突设计契约,以明确责权利,合理分配利益,使冲突相关方都满意。当然,他们只负责契约的设计,并不负责契约的执行。除此之外,他们还会主持一些重大契约的签约及解除仪式。“契约技术联盟”是一个管理体制相对松散平滑的组织,里面并没有一个中心的管理层,但所有成员的个人信息及业务信息都会出现在共享栏里,并及时更新,以便成员之间相互了解,并自由选择自己的合作伙伴。事实上,在“契约技术联盟”内部,由于没有层级限制,所有成员的交流都是通过点对点的方式直接完成的。重生喜欢在这样一个组织里工作,就像一个平面社区里一样,这里面不存在任何的信息不对称。
“契约技术联盟”里的成员被外界称之为“契约技术员”,其宗旨是根据现实条件来设计合适的契约,以化解冲突,维护石头城的社会秩序。但所有加入“契约技术联盟”的成员都必须通过当局的严格审核,并且,根据石头城的律法,“契约技术联盟”的业务仅限于社会层面,而政府并不是“契约技术联盟”的服务对象。
契约技术员们在石头城东郊的一座被废弃的大楼里办公。从外面看上去,那栋大楼显得阴暗而寂静,仿佛里面没有任何人影。当重生抵达大楼时,他来到了共享栏边上,查看今天的业务状况以及合作伙伴的信息。很遗憾,他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业务。业务都被其他人占有了,也没有人选择与他合作。他有些失望地坐在工位上,思忖着,这个社会的冲突越来越少了,那仿佛是因为长时间以来“契约技术联盟”所设计的那些复杂契约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社会问题,冲突在某种程度上被抑制了。于是,他开始反思,或许以后在设计某种契约时,也应该把新的冲突植入其中,这样他们才能赚到钱。
大概快要下班时,一个男人匆匆忙忙地来到他工位面前,气喘吁吁地对他说道:“兄弟,你得帮我一个忙!”他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水。
重生认得这个男人,他姓左,单名一个“雅”字。他的名字很好听,像女孩的名字,至少在重生看来是如此。左雅长得高高瘦瘦的,眉目清秀,倒真有几分女子的摸样,但他的嗓音却很低沉雄浑。他们之间之前有过几次合作,并渐渐成了好朋友。重生还去过他的租房——那是一栋相对较豪华的公寓,就在石头城中心靠近那棵巨大枫树的地方。
“你怎么啦?这么惊慌!”重生问。
“我明天家里那边有急事,需要回到乡下,但我明天还有一桩业务要办,只好拜托你了。”
“什么业务?”
“一位死者解除契约的仪式!”左雅说。
一般而言,只有重要人物的离世才会举办解除契约的仪式。但这位重要人物是谁呢?重生多了一丝疑虑。本来,这种主持仪式的工作与设计契约相比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由于只有大人物的死亡才会举办这种仪式,因此价位自然不菲。他没想到左雅会把这样一个轻松而又赚钱的机会留给自己,或许他家里真的出什么大事了。重生现在正经济拮据,于是他满怀感激地答应了他。
“没问题!你放心回家吧!酬劳七三分,我七你三!”
“我一会儿把与死者相关的背景资料发给你,你参考这些背景材料撰写相关稿件以及墓志铭!”左雅急迫地说,似乎并不在乎如何分成。
“好的,你得赶紧给我,我估计得加班了!”
“好的,多谢!”左雅作了个揖,朝他笑了笑,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5 15:37:00 +0800 CST  
当天夜里,他回到租房里,仔细查看了左雅交给他的资料。资料显示,死者名叫杨凯辉,享年43岁,是石头城中的一个富豪。左雅交给他的材料里并没有提及死者的死因,也没有关于死者家庭关系方面的叙述,但却点出了丧礼举办的地点——在石头城南区的一栋城堡里举办。由于相关背景材料很少,因此,重生所撰写的将用于葬礼上的发言稿将完全是仪式性的、象征性的。在下班前,左雅将他的“契约技术证”交给了重生,还对重生嘱咐道:“杨先生的家人并没有见过我,因此,你明天只需带着我的契约技术证,完全以我的身份去主持这场契约解除仪式即可。这只是个仪式,并且报酬不菲,不要弄砸了哈!”
当重生正在构思死者的墓志铭时,房门响了起来。敲门的声音很轻,仿佛敲门人并没想真正惊扰到屋子里的人。很少有人来拜访重生,因为他刚到这里,并没有结识多少邻居。他带着疑惑,打开了门。一位女子出现在了门口。女子看上去三十来岁,留着短发,穿着稍显紧身的裤子,一幅非常干练的摸样。
“你好!你是谁?”重生客气地问道。
“我是你的房东!抱歉这么晚还来找你!我能进去坐坐吗?”女子说。
“当然,这是你的房子!原来你是周莹的妈妈!终于得见真容!”重生说,把女子引进来了。
房间很狭小,女子倒是一点不客气,在书桌旁坐了下来。这时,重生给她倒了一杯茶,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在灯光照耀下,女子脸庞有些苍白,眼角有些模糊的黑斑,这让她的眼睛显得深邃而忧郁。当他仔细打量她的脸庞时,他依稀能看见她额头以及眼角上并不明显的皱纹,但她的化妆技术似乎很好,这些皱纹只有某一个偶然的视角下才会若隐若现地显现出来。
女子抿了一口水,问道:“听说你是契约技术员?”
“是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重生说,想到了她丈夫的失踪。
“我丈夫之前也是一位契约技术员,但后来他失踪了,已经两年了。”半响,女子说道。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小莹是很可爱的小姑娘,至少还有她陪伴你!”重生说,心里一阵难受。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来找安慰的!”女子说,又沉默了下来,望了望窗外,接着又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放弃这个职业吧!这事实上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
“我的工作就是化解危险与冲突,因此我自然也能化解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与冲突!”重生说。
“哈哈哈……”女子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挺乐观的,关键是有些冲突是无形的,你根本不知道敌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女子一边说,一边拿起了他书桌上的材料,淡淡地望了一眼。
“杨凯辉?”蓦然,女子有些诧异地说道。“他已经死了吗?”她问。
“是的,怎么,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但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是石头城中很有名的一位富豪,况且他的妻子也很出名。只是我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女子说。
“你好像很了解他嘛!”
“他的妻子是石头城第一美人,原本是醉生梦死楼的头牌歌妓,但却被这位富豪相中了,于是便嫁入了豪门。这不过是前几年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她丈夫就死了。”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明天就要去主持他的死亡仪式!现在正在构思他的墓志铭!”
“什么?”她似乎更加吃惊了,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我说我要去主持他的死亡仪式!”他重复了一遍。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你认识他们的家人吗?”
“我不认识!本来是安排我的一位朋友去主持的,但我朋友临时家里有事,所以就把这项工作托给我了!”
“你已经决定要去了吗?”她望着他,显得很关切。
“已经决定要去了,现在不就在赶稿件吗?”
“你还是别去吧!”女子突然劝道。
很显然,重生不理解她的劝解。他抬起头,望着她,眼神有些茫然,好久之后,他说道:“这只是我的工作,为什么劝我别去呢?况且我已经答应我的朋友了!”
女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找不到进一步劝阻他的理由了。她喝了一口水,望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妩媚了。重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妇人对他是有吸引力的。她穿着淡青色的紧身裤,上身套着黑色皮衣,这身简约的装束反倒衬托出了她身体的线条,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被扭曲的钢笔,身体的曲线格外光滑,不带任何装饰,就像她并没有穿什么衣服一样。他咽下一口水,不自觉地转动手中的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交房租?”女子突然问道,瞄了他一眼。
当她这样问时,他有些尴尬,但他原本躁动的心灵也平静了很多。
“我……我明天做完这趟差事之后,晚上就给你!烦请缓一天!”
女子没有回答,又喝了一口水,说道:“看来你很缺钱啊!如果我告诉你你明天不用交房租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去主持他的葬礼了?”女子说,突然把手搭在了重生手上,再次抬起头来,用魅惑的眼神望着他。那一刻,他有些恍惚,但就在这一刻,小门被推开了,小莹抱着一大堆吃的钻了进来。当她看见她妈妈也在屋子里时,她又抱着吃的赶紧从门洞里钻了出去。
“这小妮子,又偷我钱买吃的去了?是你唆使她的吗?”小莹的妈妈严厉地望着重生,这会儿,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缩回去了。
重生摆了摆手,无辜地说道:“没有!真没有……”
“算了,我困了!我得回去睡觉了!祝你好运!”她站了起来,扭动着身子,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当她走出门外之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折回身子,把头伸进屋里,望着重生说道:“我丈夫就是在一次葬礼上失踪的,当时,他也是以契约技术员的名义去主持葬礼的!”说完,她关上了门。
当她离开他屋子之后,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暧昧的情调中清醒过来。她留在这间屋子里的体温似乎还在他肌肤间萦绕。他猛吸了两口气,不安地坐在了她刚刚坐下的那张椅子上,感受着她留下的妩媚而温暖的气息。这一刻,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对他的告诫与劝阻,也忘记了明天与死者有关的契约仪式……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5 23:01:00 +0800 CST  
第二天,天色晦暗,下起了小雨,石头城道路两旁的枫树、桐树开始掉叶子了。当重生再次经过那棵黄果树时,他忍不住停了下来,凝神望着天空,好久之后,他叹息了一声,又匆匆离开……
秋风吹过,黄叶飘零,行人匆匆跑过,石头城湿润的街道显得格外清冷。根据左雅给他的地址,他很快便抵达南区,找到了那栋别墅。严格的说,那栋别墅所在的位置已接近郊区,站在通往它的大门的路上,重生已能看见远处的森林了。那似乎不是一栋普通的别墅,从远处看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城堡或者教堂。墙壁完全是用灰色的石块砌成的,看上去很古老。城堡里长满了高大的枫树,冷风吹过,枫叶飘了出来,带着喳喳的声响,在城堡外的街面上积起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此刻,通向城堡里面的铁门前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裹着白布,显然是来参加葬礼的。重生赶到大门前,想进去,却被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拦住了。重生不慌不忙地掏出了左雅的“契约技术员”证,说道:“我是契约技术员,来主持死者的解约仪式的。”
穿黑色制服的守卫从他手里接过证件,仔细看了很久,之后,他走到另外一个守卫身边,对他悄声嘱咐了几句,便进城堡了。留下的这个守卫对重生说:“您先等一下,有人来接你!”
过了一会儿,从城堡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老者穿着黑色丧礼服,头裹白布,拖着拐杖,高声叫道:“谁是契约技术员啊?”重生在门外挥了挥手,老者便朝他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很精神,虽然头上已有不少白发。之前跟在他后面那位守卫对重生说道:“这位是高管家!”
“高管家好!我是契约技术员,来主持解约仪式的!”重生弓了一下腰,客气道。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老者亲切地拉住他的手,问道。
重生愣了一下,答道:“我叫左雅,请多关照!”
“别客气了,外面在下雨,先到里面坐坐吧!仪式一会才开始呢!”老人说,拉着重生的手,便往里面走。主事的管家亲自来接待让重生感到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他会在这些贵族富豪中受到如此礼遇,或许,石头城里的各个阶层对契约技术员一直比较尊重。
进入城堡之后,重生才发现,这栋城堡很大,有很多狭窄的巷子在里面纵横交错,而两旁的墙都很高,像迷宫一样。一进入城堡之后,重生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安静了很多,仿佛刚才聚集在门口的那些人所发出的吵闹声已经离他很远了,但与此同时,相较于外面,他觉得城堡里的秋意更浓烈,似乎也更阴暗。
高管家并没有把他带入人多的客厅里,而是将他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屋里。进屋之后,重生坐了下来,高管家问道:“你叫左雅?”
重生迟疑了一下,勉强答道:“是的!”这会儿,他发现管家盯着自己的眼神变得严厉了起来。
“为什么要选择成为一名契约技术员?”管家问。重生发现,他似乎已失去了刚才的慈祥,完全以一种审讯犯人的语气与他对话。
“混口饭吃而已!”重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恍然注意到老者正低着头,用右手弹了弹左手中指上那枚耀眼的金色戒指。在这间阴暗的屋子里,高管家看上去是那样的清瘦,颚骨凸出,两眼深陷,空洞而黑暗,就像一尊披着黑袍的骷髅。
重生有些紧张了,额头冒汗,忽然有点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哈哈哈……”高管家突然笑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瞄了他几眼,说道:“你看着很年轻啊!”
“我想见见死者的家人,并想弄清楚死者是如何死的!”半响,重生说道。
“我就是死者的家人,凯辉死于心脏病!”高管家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仿佛回忆起了与死者共同生活的那些时光。
听他这样说,重生有些茫然,因为关于死者的背景信息实在太少,让他难以构想他的墓志铭。高管家望着他茫然的神情,又说道:“这只是个仪式,你就应该把它当成仪式!”
重生点了点头——他突然觉得这位管家的眼神里透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与阴暗,让他不得不屈服。
“虽然仪式终究是仪式,但墓志铭可是马虎不得啊!”半响,高管家又说道。
“我还没想好他的墓志铭,杨先生生前可有暗示?”重生问道,心想,像杨凯辉这样的著名人物,应该早有人帮他思忖墓志铭了。
“没有,他的离世太意外了!所以,他还没来得及为他自己想好墓志铭。”他顿了顿,又说道:“他的一生得到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物——金钱与美人,却没有守护好自己的生命,让人慨叹!”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7 12:30:00 +0800 CST  
这会儿,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守卫进来了,告诉他们葬礼已经开始了,让他们过去主持。在高管家的提示下,恍然间,重生似乎勉强拼凑出了杨先生的墓志铭。他从兜里掏出钢笔以及一张废纸,随机写下一行小字:朝朝暮暮,来者如流,金钱永恒;岁岁年年,斯人已去,美人如梦。他仔细思忖着这一行字,又觉得它们看上去不像墓志铭,倒像是挽联,但很显然,他已没有时间去仔细揣摩这些句子了。高管家过来,再次拉住他的手,示意他跟着一块出去。
走出屋外,雨越来越密集了,天色也越来越阴暗。就在这时,从旁边的回廊里走出来一位守卫,分别给高管家与重生递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并领着他们到了墓地。墓地就在城堡后面的一片树林里。树林里长满了槐树、枫树以及松树等各类高大的乔木。当他们赶到墓地时,那里已围满了很多人。当他们看见高管家领着重生走过来之后,便自动让开了一条小道。
在细雨中,重生看见了一口红色棺材,搁在枫叶层中,旁边是一个刚刚被挖开的深坑。新鲜而松软的泥土层被翻开,露出黄里透红的颜色,就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大部分人都围在深坑的边缘。他们之中有的人裹着白色的头巾,有的人则没有。在这些人中,有很多达官显贵,他们穿着黑色的西服,神情严肃而凝重,但偶尔,他们会交头接耳地小声谈论着,窸窸窣窣的,就像密集的细雨打在枫叶上的声音。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年轻人就是契约技术员左雅,他负责主持杨先生的解除契约的仪式,超度死者的亡魂!”高管家说道,神情严肃地望着众人。
当高管家这样介绍他时,他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了。他望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其中有几个他似乎见过,他们都是石头城中的要员。在大部分时候,重生只在报纸上见过他们。
“契约技术员宣读仪稿之后,就让杨先生入土归安吧!”高管家说,仿佛在示意重生诵读仪稿。就在这时,一个裹着头巾、面部罩着黑纱的女子,突然伏在棺材上痛哭了起来,她高声叫道:“我要再看他一眼,你们把棺材打开,自从他死了之后,我都还没见过他!”她哭诉着。突然,一阵冷风吹过,落叶上的雨滴连着落叶一同飘落了下来,发出沙沙的声响。有几滴秋水落到了重生的脖子上,他身体痉挛了一下,隔着淡淡的黑纱,他似乎依稀感受到了这位悲伤女子的容颜。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庞,但谁也没法否认,她的美艳还是会在无形中散发出来。即便你试图去抗拒她的美貌,故意不留意她,从她那神秘的脸庞里也会透出一种淡白色的光芒,让这个原本晦暗的季节变得明媚了许多。她痛哭着,雨越下越大了,其他人开始议论纷纷。可就在这会儿,高管家说道:“把夫人带回屋子里,这里太冷了,让她休息休息!”从人群中走出两位警卫,驾着女子的胳膊,几乎是把她拖走的。
“下面让契约技术员宣读仪稿!”高管家说。
重生走上前去,在这些陌生的显贵们的注视下,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份文稿。这份文稿是一份通用型的文稿——在任何死者解除契约的仪式上,契约技术员都会通读这些文字。
“许多年前,神灵将流民聚集起来,赐予他们土地与生命,和平与秩序、自由与富饶。从那时起,所有流民都与神灵签订了契约,人与人之间也签订了契约,人与万物之间也签订了契约。而此刻,斯人已去,作为契约技术员,我宣布:解除死者与神灵、与石头城城主、与芸芸众生、与大同万物之间的契约关系。尘归尘、土归土!让死者回到开始,让万物流转不息,让众生继续前行……”
一直以来,重生都意识到:在石头城的居民看来,存在于一切事物之间的那种秩序在本质上是一系列复杂的契约关系,而人作为这秩序中的事物也是契约的责任方。正是因为这种意识,重生一直对他的职业引以为傲。此刻,当他宣读这些文字时,他注意到在场的众人的表情都是那样沉静而庄重。仿佛在这段文字面前,贫富贵贱都是同样的,都是与万物的契约关系的责任方。
当他宣读完这段文字后,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白纸,走向红色的棺材,但突然间,一个穿制服的人上来拦住他,仿佛不让他接近棺材。这一幕使在场的其他人都惊住了。重生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望了望高管家,发现他此刻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这是他的墓志铭!”重生淡淡地说道,推开了警卫的手,将早已准备好的那一张白纸贴在棺材上。
解约仪式完成之后,高管家高声叫道:“仪式结束!死者安息!”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8 10:27:00 +0800 CST  
这会儿,众人正渐渐散去,走出这片小树林。重生随着众人回到了城堡里。在这一小段路上,有几个穿西服的当局高官过来和他搭讪,索要他的名片。他只好把左雅的证件给他们看了看。
回到城堡之后,众人似乎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聚集在大厅里,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是那样的热闹。这会儿,重生站立在一旁,已经没有人来和他说话了,他感到有些落寞和不安。他从桌子上端起一杯白水,抿了一口,想让自己放松一些。他望着众人,发现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漠——即便他们在交谈中大笑时,他们眼神也是那样的冷漠和阴暗,至少给他的感觉是如此。他无所适从地望了望窗外的天空。这会儿,天色越来越晦暗了,秋雨也越来越密集。他突然对眼前这个情景感到似曾相识,至少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焦虑和厌倦是他一直所熟悉的。他咳嗽了几声,站到了门的背阴处,思忖着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但他终究没有下决定离开,因为他还在等他的酬金。过了好久,依然没有人理他。他变得有些焦躁,也有些无辜。他在扫视了一下人群,希望能够看见高管家。但自从葬礼结束后,他似乎便消失不见了。
他从门的背阴处走了出来,走到旁边一位穿黑色制服的守卫身边,有些局促地问道:“请问城堡的管家在在哪里?我找他有事呢!”
“您是谁?管家?管家是谁啊?”守卫好奇地望着他,满脸疑惑。
“就是高管家,刚才主持葬礼的那位老者!”
“哦!我想起来了!您就是刚才那位契约技术员吧!你怎么还不离开啊?”守卫问道。
“我要找高管家,我还没领到我的报酬!”他坦白道。
“哦!”守卫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他!”说完便走了出去,消失在旁边的巷子里。
这会儿,重生既感到饥饿,又感到疲惫。他又喝了一口水,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依稀之中,这间屋子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嘈杂——那些密集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安,也让他痛苦。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好久之后,他依稀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心灵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舒适,仿佛身体里聚集的所有疲惫正慢慢散去。过了很久,他靠在椅子上,恍然睡着了,在这种半寐半醒的状态中,他想起了小蝶,想起了她在细雨迷蒙中飘飞的姿态,想起了那片黄橙橙的稻田以及淡青色的缓坡。后来,他似乎又想到了小莹的妈妈,想起了她那被紧身裤包裹着的臀部的曲线。蓦然间,他似乎想起了她对自己的告诫,让他不要来参加这个仪式——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他猛然惊醒了过来,差点栽倒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发现众人还没有散去,周围依然很嘈杂。他揉了揉睡眼,蓦然发现眼前站着两个穿黑色制服的守卫。他们见他醒了过来,便对他说道:“高管家要见你,给你报酬!跟我们来吧!”
重生站了起来,连忙说道:“谢谢!”
他跟着他们穿过这些陌生人,走出了屋子,进入到了屋后的巷子里。这会儿,在这湿润的巷子里,两旁的墙壁高耸着,灰色的天空显得有些深远。离开大厅之后,周围越来越安静了。
最开始,他紧跟在守卫的后面,不时打量四周的房屋。他依稀发现,几乎在每一间屋子前面都有一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卫。他们看似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充满了警惕。他跟在他们后面,感到越来越疲惫,到后来,他觉得这条路仿佛是那样的漫长,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不知何时,他发现两个警卫已走到了他的侧后方——他们一前一后地紧跟在他后面,手臂不时触碰到他的腰部。他开始有些不安了。
“高管家在哪里?我们还没到吗?”他问道。
“就在巷子尽头,不远了!”其中一个警卫答道。
突然间,他觉得这巷子越来越阴冷,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依稀在迷蒙的雾气中,他看见巷子尽头处似乎有间石头砌成的封闭小屋。他感到越来越焦虑了,他不安地停了下来,正准备转过身去,可就在这会儿,那两个警卫却抓住了他的胳膊,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不要报酬了,让我离开这里!”他抗议道。但两位警卫的手臂冰冷,且充满力量,让他难以抗争。
“你一定要领到你的报酬,都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了!”其中一个警卫轻蔑地说道,发出了冷笑声。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情形很严重,也很荒唐。他想起了小莹的妈妈对他的告诫,因为她的丈夫就是这么失踪的。他本想大喊大叫的,但一想到这里面似乎都是陌生人,并且都是这些穿黑色制服的守卫,喊叫不仅毫无意义,似乎也不太光彩。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之前的那种疲惫感和绝望感又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步入到这样一个情景中,这一切都显得毫无理由。
“为什么不让我离开这里?我只是来主持葬礼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又说道。这会儿,他们走到了巷子尽头处。这似乎是一条死路,前面已经被高大而冰冷的墙壁封死了。在路的旁边有一间小屋,小屋的左边依稀有一口水井。
“你就是那个叫左雅的契约技术员?”其中一个警卫又问道。
在这个情景中,当他们再次这样问时,他迟疑了一下,仍然点头道:“是的!我就是左雅!你们放了我吧!”
“我们是负责处决今天葬礼上的契约技术员的!也就是处决左雅先生您的!”警卫平静地说道。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9 09:13:00 +0800 CST  
晚安,半透明少女1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29 22:49:00 +0800 CST  
蓦然间,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某一个事先被设定好的陷进中了。
“你们为什么要杀葬礼上的契约技术员,为什么要杀左雅?”他好奇地问道——他决定把这场戏演到底。
“他知道了一个秘密,而按照当局的法律,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重生回过头来,看见高管家正站在他面前。这会儿,在巷子里阴暗的光线的照射下,他的面孔看上去是那样的枯瘦,白色的颚骨格外凸出,就像一尊骷髅。
“那你知道这个秘密吗?”重生反驳道。
“我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杀死你?”重生问。
“哈哈哈……”高管家笑了起来,说道:“在这种情形下,你的辩驳并不能使你保住性命。所有契约技术员都是短命的——知道得太多,也太过于聪明!”
“在死之前,我还是希望您解释我的疑惑!”重生坚持道。
“守护秘密是需要代价的,我只是执行者而已。当一些人知道某个秘密之后,他们就会维护这个秘密,不会让这个秘密继续流转,为此,他们会建立起一些隔离机制和清除机制。我就是这道隔离机制和清除机制。最关键的是,他们杀不死我,不然我也死了……”高管家说道。
“我不是左雅,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放了我吧!”他终于坦白了。
“怎么?你为了保命连自己都不认了?”高管家轻蔑地望着他,说道。
“我真的不是左雅,我只是他的同事。他临时有事,所以让我来主持葬礼!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所谓的‘秘密’!”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高管家反问道。
“可我并不知道这秘密的具体内容,况且这也是您透露给我的,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事情,我是无辜的!”他极力解释道。
“在我这里,知道就是知道,而我并不在乎你是否愿意知道。”
“我不是左雅,也没兴趣去探究那个‘秘密’!您就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人引入到了这座城堡里!”他再次哀求道。
高管家打量着他,拍了拍他肩膀,半响,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没见过左雅,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左雅呢?况且,你如何向我证明你不知道这个秘密呢?”
“为什么要我来做这种证明?不是您应该证明我确实知道这个秘密吗?”他忍不住反驳道。
“年轻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啊!看来我们陷入了僵局哈!”高管家冷漠地说道,用左手拨了拨右手中指上的金黄色戒指。
“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硬币。“正面意味着你不是左雅,并且你不知道那个秘密,而反面这意味着你是左雅,并且你知道那个秘密。你对这个赌博有兴趣吗?”
重生望着他手里的银币,犹豫了起来。他思忖着,如果他接受了这个赌博,那么着意味着他得承担这个赌博的后果,因此他有一半的概率会被杀死。但事实上,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在这种条件下,这种赌局是不公平的,就像一个流氓随便拉住街上一个女人说道:“我们来打赌,如果我赢了,你就陪我睡觉,如果你赢了,你就不用陪我睡觉!”这显然是荒唐的,因为女孩并没有义务接受这样一个成本完全由她付出的赌博。重生显然看透了这里面的骗局,说道:“我不能接受这个赌博,因为我真的不是左雅,也不知道那个秘密,我只是一个路人,为什么要卷入一个对我而言有一半的死亡概率却毫无益处的赌局中呢?”
“可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左雅呢?又如何证明你不知道那个秘密呢?如果你不接受这个赌博,那么我就只好把你当成左雅了!”高管家说道,似乎在强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越来越没耐心了。
恍然间,重生明白了,在这种情景下,他似乎不得不接受这个赌博了,就像一个流氓威胁那位姑娘说:“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赌博,那么你就得直接陪我上床!”
重生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望了望天空,说道:“好吧!我接受这个赌博。”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这意味着两秒钟之后,他只有一半的概率会活下去。
高官家把硬币扔到了空中——他仍得很高,半响才落下来,仿佛这样重生又多活了几秒钟。硬币落到了他手里,他紧紧的捂着,笑着望着重生问:“你猜是正面,还是反面?”
“你这是赌局中的赌局吗?”重生说。
这会儿,高管家笑了起来,摊开手掌,说道:“是正面,看来你不是左雅,也不知道那个秘密!”他捋了捋胡须,神情放松了很多。
重生松了一口气,但两颊的冷汗继续往下流。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恍然觉得天空似乎明朗了很多。此刻,他只想早点了却这桩事情,回到租房里大睡一觉。
“我可以离开了吗?”他问道。
“离开?”高管家回过头来望着他,似乎充满疑惑。接着,他又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让你离开呢?你们两个把他扔到井里!”他示意身旁的两位警卫动手。警卫一点不含糊,牢牢锁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井边推去。他使劲挣扎着,高声质问道:“不是已经确认我不是左雅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你不是左雅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杀你,因为即便你不是左雅,当这种误解已经到这种地步之后,这意味着你已知道了我们的所作所为,也清楚了我们的手段,我们自然不会留你活口。况且,你为什么会相信我会遵守这个赌局的结果呢?真跟小孩子一般!最关键的是,如果你死了,你是不是左雅对我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死人再也不会跳出来对我说他不是左雅!”高官家说道,走了过来,按住他的头,锁住他的脖子,而后面那两个警卫一人搂住他的腰,一人抬起他的双腿——他们三人就这样合力把扔到了深井中。那一刻,重生感到越来越疲惫,心灵深处的那股绝望情绪又冒了出来。他叹息了一声,遗憾再也见不到那位半透明的少女了。
他在深井中垂落,带着本能的恐惧,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在他垂落的过程中,他依稀看见推他入井的那三个人正趴在井口望向他,而他们身后的那片狭窄的天空离他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和黯淡。

楼主 超验幻术家  发布于 2016-11-30 08:58:00 +0800 CST  

楼主:超验幻术家

字数:119655

发表时间:2016-11-25 01: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0-26 14:26:33 +0800 CST

评论数:15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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