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降临，茂密的小树林里显得异常寂静，时不时会响起几个似人似动物的怪异声响，冷风吹过，显得这小树林越发森然狰狞。

杨戬、嫦娥皆以白袍罩身，月华流泻，二人身上踱了一层光辉。

曾经操戈天下，杨戬不曾退缩半分，纵使妖魔鬼怪绕耳，也毫不犹豫踏想前方。只是今日杨戬，步伐有些慢，总是走几步停住一步。

哮天犬与林默娘走在后面一点，只是神态轻松，相比杨戬的紧张神色显得泰然自若。

嫦娥不由的紧跟在杨戬身后，不离距离，她知道，他停下来只是在听她的步伐跟上了没有。

杨戬停下脚步，手势微顿，转身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右手自然而然的拉住嫦娥左臂。

身后的哮天犬、林默娘二人也跟着停了脚步，有些提防的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密林。

竹叶淅淅裟娑的声音，合着风而鸣。

地面异常抖动，杨戬神色淡漠的注视着脚下这块方地，牵着嫦娥极速连退几步
。

“咯吱咯吱”的声音自脚下传来，嫦娥一个移形换影闪到了杨戬的左侧，二人心有灵犀一般，杨戬左手顺其自然的揽住嫦娥肩膀，右手以迅雷不及之速将土里腌臜之物以墨扇注入法力，拍成粉碎。

四周立马安静一片，杨戬却不急着往前行驶，他不能让嫦娥身陷险镜。右手食指中指并立，嫦娥抢先一步阻止：“我来吧。”

嫦娥身为月神，自然有集月光于一身的本事，法诀念动，整个密林被月光照射。旱魃噬血气，方才杨戬欲滴血引之，嫦娥虽法力低微，但引月之力还是有的。


整个密林亮如白昼，土中邪物以吸收月华为主。顷刻间，竟引得深埋在土里的邪物欲要冲破黄土而出。




嫦娥借月引旱魃，杨戬便借阵引雷，雷声滚滚劈中密林各处，林默娘挥袖布下雷火，天雷勾地火。地里的旱魃早已抵抗不住，个个破土而出。


雷电朝着四面八方涌去，地面上陡然间升起了火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烧焦的肉体，传来阵阵腥臭味，嫦娥撤去法力，小鸟依人的站在杨戬旁侧。


腥臭的肉体被雷火烧烤，剩下被烧红的森森肉骨。只是并未倒下，依然向杨戬他们袭去，动作僵硬。


杨戬折扇化戟，一招横扫千军，枪刃一腔正气，层层旱魃被三尖两刃枪粉碎，林默娘暗自佩服，不愧是三界战神，枪法的罡气霸道凌厉。


竹林被火光洗涤，乱葬岗的旱魃被一一清除，只是四周微妙的景象令杨戬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嫦娥也觉着氛围不对，只是并无异常，二人相视点头。


林默娘俯身查看已成焦土的旱魃，心中一凛，哮天犬捂着鼻子，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尸横遍野的旱魃，刚才如同恶鬼一般的画面挥之不去。


“主人”哮天犬出声打破这宁静，林默娘也从地上起身，等着杨戬接下来指示。


“先回去再说。”
杨戬心中莫名的烦闷，他总觉得，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林默娘与嫦娥皆是点头同意，四人化作流光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月亮一隅呈现暗暗红色，只有嫦娥隐约觉得身体的法力在一点点被蚕食，以为是丹毒的牵扯，并未刻意勘察。

日暮渐起，嫦娥醒来后已身在妈祖神庙。雅致的内堂小屋，简约不适庄重。嫦娥循着长廊而走，四周寂静的气氛令人不适。

大厅外廊，杨戬一袭玄衣，眉目不展。闻得身后脚步，不曾舒展过的眉峰，缓和几分。
语气几分暖意：“醒了？”
虽未回转过身子，杨戬也能听的出来是谁。
嫦娥不惊讶于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他身后，目光呆滞的 投射在杨戬坚挺的身躯上。
杨戬被嫦娥如此直白的眼神看的略为尴尬，干咳一声。
嫦娥慌神一怔，微小的点头并轻“嗯”一声算是回复。

杨戬漫不经心的望向天空，偶问一句：“仙子对旱魃的事，了解多少？”
嫦娥莲步轻移，上前几步，与杨戬站在同列，思绪飘远答道：“传说是一种能引起旱灾的怪物，乡村中认为是死后一百天后肉身不腐烂的死人所变。变为旱魃的死人尸体不腐烂，坟上不长草，坟头渗水。每到三星汇聚之时，他们会冲破尘土的阻碍出来吸收月光，蚕食一切活物，那些被他们噬咬过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旱魃，所以也有人称他们为僵尸，只不过这种说法是后来流传的。”
杨戬扇柄一搭没一搭的击打手掌，眉间紧锁，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墙角枝叶繁茂沾着露珠的花草枝叶。
嫦娥有些好笑的继续说道：“关于僵尸是旱魃这种说法其实是说不通的。旱魃又名女魃，常年身穿青衣，身上散发着常人无法接受的热量。黄帝轩辕氏大败蚩尤便是请来女魃与应龙相助，后来耗尽了神力无法回到天庭，应龙便陪着她一直留在人间，应龙属水，女魃属火，二人身在一起给人间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洪水伴随着干旱，庄稼一无所收……”
杨戬了然的点头，旱涝相侵，凡间自是灾难成处，这也注定了两人不能在一起的结果。

“之后黄帝便拆开了女魃与应龙，并且将女魃封印在黄河以北部落，那里穷困，地质不裕，加上女魃的到来，旱情更加严重，此后女魃便被人们称为旱魃，并以水祛之，以求赶走干旱。”

杨戬似乎是懂了什么，语气平稳，接着嫦娥的话语而道：“这么说女魃只是上古神女，后被驱逐，因身上神力被人们丑化，才传出旱魃之名，而昨晚那些旱魃只是人们自然而然的与女魃联在一起。”
嫦娥点头应答，想起昨晚旱魃为祸，不由得面沉如水。女魃为旱魃的说法确实荒谬，拥有着一颗善良之心的神女女魃怎么可能是嗜血成魔的僵尸旱魃。

杨戬心思敏锐，自然也明白了嫦娥所想。脑海中又浮现昨晚那首曲调，以及白矖、螣蛇的相关记载。
“大荒时期，传闻女娲大弟子白矖与二弟子螣蛇下凡以音律治理人间、降妖伏魔，替人间消灾解难，白矖擅笛，螣蛇擅琴，二人归位后，琴笛皆不知所踪。”
嫦娥笑着摇头，不赞同道：“也并非全无踪迹，笛子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蜀山，那时候唐家堡药人一事，蜀山大弟子徐长卿将笛子转交给了唐家大小姐唐雪见，催动笛子的咒语给了转世的神界大将军飞蓬。昨晚我催的那首就是镇魂曲，又名“安魂咒。”
嫦娥极有耐心的将杨戬的疑惑一一解答，神界仙界融替之时，许多事情连她都不是很了解，更何况是现在的杨戬。
至于自己怎么会吹出这镇魂曲，连她也尚在迷茫之中。

杨戬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管是神女女魃也好，还是僵尸旱魃也罢，吸收月华，蚕食生灵，必除之。

桂花喘着大气朝着他们跑过来：“不好了，昨晚被镇压的旱魃好像冲破镇压了，正朝着妈祖庙而来，而且数量又增加了一大批。”

林默娘紧跟其后，等着杨戬发号施令。杨戬捏着墨扇的右手一紧，正转身间却被嫦娥拉住，下意识的动作使得嫦娥一滞，杨戬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即可，待得杨戬走远后嫦娥才后知后觉的羞恼。

一万天兵天将被杨戬召回，整装待发的伫立在妈祖神庙殿前。
杨戬未穿战甲的一派闲散玄衣，倒使得他们不自在，却也不敢议论出声，每个人都用余光偷瞥三界第一战神脱去战甲的风姿。

杨戬不疾不徐的安排着兵力，五千天兵伫成一道禁界保护妈祖神庙，不被旱魃所侵，另外五千天兵守住闽南一带，不放任何人进来，也不让任何人出去。旱魃若是逃匿而出，人间必定大乱。

“真君可是有法子了？”林默娘疑惑的看了看杨戬，眉眼间淡淡的愁绪可见。
杨戬答非所问，袖中手掌捏成拳，眼中狠厉的气色一闪而过：“今晚月出之时，可以一试，一网打尽总比任由他们以人为食的好。”
“是否需要借助嫦娥仙子的帮助？”林默娘思量再三，察言观色的开口询问。
杨戬眼中覆起一种较为复杂的情绪，击打着他内心的不安。
晚上的一切若是被她看到，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残忍。
林默娘已经知道了答案，当初她也曾身为人妻，那种奋不顾身的心情她能够体会到。
杨戬爱之深，情之切，广寒仙子身为月神，月华之力被吸收，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杨戬疾步匆匆的赶往嫦娥住处，在门口处停留许久，几番抬起的手一直停在空中，离门就一指之差。

嫦娥无奈的打开门，再不开门，她不知道杨戬要在门口斟酌多久。
“你想以引雷阵全部灭了他们？”
嫦娥檀口轻启，眼中有种说不明的情绪。
五千天兵驻守在妈祖神庙，另五千天兵散布闽南边界，一旦催动引雷阵，那些旱魃必然逃脱不得。
杨戬尽量冷着语气道：“他们必须死。”一字一句，又似回到天庭时，司法天神的语气，冰冷无情。
嫦娥不可置信，目光不移，哑口出声：“可是那样，他们会魂飞魄散的。”
嫦娥的目光太过坦然，杨戬有一丝被误解的失落感。
哮天犬扛着阵眼的引雷帆，快步蹦到二人身侧，解释道：“仙子不要误会，主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人间，若是他们不死，受苦的必定是凡间的其他生灵。”

嫦娥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她一时不能接受，舍小择大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不能接受。
“引雷阵固然能将他们都消灭，可是想把他们全部引来妈祖庙不是这么容易的。”
嫦娥语气有几分忧虑，显然对于才接受这个消息不是很赞同，但却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杨戬立刻出声打断：“不行！”
感受到杨戬的情绪波动，嫦娥眼神放的柔软一些：“血祭的方法固然消耗法力，可是不也是当下最好用的方法吗？”
两人之间的冷气交锋，令哮天犬打了个寒颤，杨戬行事冷酷无情，嫦娥的做法也不留余地。
月亮已渐渐升起，嫦娥最终抵不过杨戬，垂眸伤感，语气放低道：“既然都是为了凡间好，何必在乎用什么方法呢。”
杨戬拿她无可奈何，难得看她示弱的样子，最终还是退了一步。

是夜，白衣佳人周身如裹银装巧笑倩兮，盘膝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盘定捏决。
亮如银盘的皓月，倾其光芒覆盖在闽南一带。
嫦娥双眸紧闭，念动古老的咒语。
杨戬跃入半空，手执引雷帆，按照当年姜子牙对付申公豹的方法，四周布阵。满天乌云躲在银月之后，匆匆流动。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腥甜又带着丝丝凉意。
杨戬悬空而立，银盘大小的月亮逐渐变大，洁白无瑕的颜色开始泛着淡黄。
庭院中，白衣女子静坐不动，额间冒着冷汗的痛苦之色呈现。
杨戬执帆不动，焦急之色掩埋在心中。
满城男女老少被咬过的人，脚步蹒跚的朝着一个方向行驶。
人群中，偶有几人如狼般仰月长啸，如泣如诉，鬼魅阴森。
脸上皮肉腐烂的诡异一笑，身上早已肠穿肚烂，血迹遗留一地，拖动身躯前行。
腥香的血气已缠的他们忍不住奔赴急驶，累赘的身子却不听使唤的拖拉。
月光褪去白色，由淡黄色逐渐加深，赤月当空。
庙门低犼的声音渐渐的近了，门口被拍打的声音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木纳拍着，五千天兵隐藏在引雷帆中，只待杨戬一声令下。
林默娘、桂花、哮天犬各自凌空在妈祖神庙的正北、正西、正南方向，正中央地板之上，嫦娥白衣袭动，青丝逶迤。
庙门被大力推倒，发了疯的旱魃直冲进来，双目猩红的围着嫦娥低低吼叫，眼底癫狂的欲望似要把嫦娥撕碎入腹。
在触及嫦娥身躯时又被层层法力弹开，如同饿狼看到食物不得吃，旱魃更加疯狂的群拥而上，在最后一波旱魃进入神庙后，杨戬挥帆而晃，庙门无声自闭。
引雷阵自行催动，耀目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惨叫声跌宕不断。
嫦娥好似做了一场极长的梦，梦中弥漫着血红色的雾气，她全然忘记自己怎么会在这儿，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迷迷茫茫的走过琼林玉树，她在血红色的雾气中看见一片血湖，一名玄衣男子坐在湖边，背对着她。
嫦娥拈着裙裳奔过去，在即将看清男子面容的时候，被一道幽蓝光芒从湖底扯了下去，奇怪的是湖底下面并不是水，而是一道穿梭急驶的裂缝，嫦娥不及看清男子的面容，只堪勘见得男子嘴边一抹嗜血的疯魔。
裂缝汇聚成漩涡，那道牵扯自己的蓝芒轻巧拖着自己的神识，跌入更深的漩涡。
嫦娥挣脱不得，最后任由蓝色光芒胡作非为，将她拖进更深的涡底。

淡淡的雾气始终氤氲着神庙不散，唯一不同的是，空中皎洁的月光已褪去了嗜血的红，也没有了阵阵嘶吼声。
嫦娥缓缓睁开眼睛，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房间里面。
此时的庭院一片静谧之色，全然没了刚才的残忍景象，嫦娥动了动酸痛的胳膊，趴在石桌上着实不好受。
肩头黑色外袍耀目，顺着嫦娥柔软双肩披散着地。
嫦娥紧了紧外袍抬头望去，初春的月色轻拢着庭院周围的翠绿嫣红，给人一种如坠寒冰的错觉。
那道令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刻正倚靠在一株新柳下，手执翡翠杯，一杯接一杯的自酌。
这个拥有着三界第一战神的司法天神，在历经过一场厮杀后，竟还有如此松懈的时刻。
在杨戬又一次斟满酒后，嫦娥伸手拿过酒杯，昂首饮尽。
醇厚的酒劲一下子窜入喉间，嫦娥抓了一下扶栏，待得酒劲过后方抬眸，半分调侃半分认真：“夜里凉，你若是病了，天地之间九万里，嫦娥可是没有这个本事将真君带回天庭。”
说完后，又觉哪里不对，堂堂三界战神，哪会轻易沾染风寒，又不是凡间女子。
杨戬想事情入迷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了，猝不及防被人夺了酒杯时才注意道那抹熟悉的味道。
正想着打趣一番时，回身看到的景象却是，嫦娥雪腮水眸，月白的裙裳被他的黑袍包裹着，身高的缘由，黑色的外袍看着格外大，流泻半截在地。美人饮酒，借着这一晚景，倒是有一番弱风扶柳之味。
那酒杯……杨戬浓浓的笑意掩藏在心底，喋喋不休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话语让杨戬无从接口，只得几分无奈的依着道：“仙子教训的是”
见嫦娥手中酒杯倒扣，一滴清液滴入树根，几分戏谑接着道：“仙子若是受了凉，杨戬一定会将仙子带回天庭的。”
嫦娥一噎，想起刚才自己趴在石桌上，难道他是纯心想让自己受凉？
杨戬唇角染笑，望向天边一抹残红，眼神有些悠远。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时节，他们相依相偎，聆听桃红零落，湖泊微漾。

旱魃一事已告一段落，杨戬怏怏的听着玉帝褒奖之词，毫无兴趣。眼角神色不由自主的瞥向另一列，却又在她察觉之时适时的收回了目光。
嫦娥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曳地长裙逶迤三尺。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柳叶，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察觉有目光，眼角微微向上挑。并未见得什么人的目光，嫦娥秀眉微蹙，便不再去在意什么。
杨戬心虚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朝会也在二人微妙的气氛中散去，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不去看他们，假装很认真的听着朝会的内容。
散会之时，杨戬一如既往的走在最后面，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台阶处，才迈开步伐离开凌霄宝殿。
嫦娥难得心情甚好，沿着凌霄宝殿外围的仙池而走，步伐也慢了平时不少。
荷叶摇动，根系金鱼吐珠，嫦娥掩袖莞尔一笑。水袖一挥，鱼饵纷纷扬扬散落，引得无数的鱼儿争先夺食。
“听心姐姐，我想自己四处走走……”嫦娥依稀听得零碎几字。熟悉的声音，却又不记得是谁的。
敖寸心循着仙池小路而走，隐约见远处一抹紫色身影，恍如蒹葭佳人，只可惜只看得一半的侧脸，只当她是哪个小仙女，因为心情不好而出来散心的。
她试着走进，望着池边那人身影疑惑问到：“你是何人？”

嫦娥身形一愣，这声音……
敖寸心更加疑惑，见人不答，又上前几步：“你怎么不说话？”
嫦娥此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若说刚才只觉得声音熟悉，此刻便已确定是谁了，只是想不到再见是会是这样的，当年差点刺过来的剑，嫦娥一直都记得，女子眼里诉不完的恨意是无法磨灭的，恨有多深就代表她爱杨戬有多深。
嫦娥回眸之时，二人皆是一愣。
敖寸心惊愕之余，口中苦涩意味不减：“原来是嫦娥仙子。”
嫦娥颔首拘礼，此刻倒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许久未见，仙子还是那么明艳动人。”
明艳到令世上任何男子都倾心以对，哪怕是他也不另外。
想到杨戬，敖寸心心中早已泯灭的妒火又一次发芽，杨戬把她最后的自尊都已踩碎，她又还在幻想些什么呢？
千年的夫妻，最终还是抵不过一道月光，真是可笑。
曾经多么美的誓言，如今看来，不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或许在杨戬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嫦娥只想抽身离去，听得她如此说，心知并非什么赞美之词，却也无可奈何，语气温和答道：“三公主也风采依旧，娇俏可人。”

远处一绿衣粉衫女子缓缓走近，秀眉几分不喜，脸上不怒自威的表情与玉帝有几分相合。
“嫦娥仙子、三公主，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嫦娥回首一探，原来是天庭的八公主：“广寒宫中素来无事，便四处走走。”
敖寸心也附和道，原是四处散心，无意惊扰。
八公主了然的点点头，继而明媚扬起笑容，一把挽住嫦娥的胳膊：“嫦娥仙子，我绣了一副绣品，想在母后回来的时候献上，仙子可愿去帮我看看，是否哪里绣的不好。”虽是征询意见，却是不待嫦娥回答，便将她带出了仙池，独留敖寸心一人惊讶。
当初下凡求杨戬帮忙救七公主的时候不还语气和善吗，转眼间就当做不认识一样。
身后风菏轻举，莲花承着雨水缓缓绽开，八公主带着嫦娥往真君神殿方向走去。
嫦娥骤然停下步伐，眼中有几分迟疑的问出口：“八公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八公主莞尔一笑，粉衫长裙迎风而飞，露出狡黠面容，两个小酒窝甚是瞩目。
“我给你解了围，你是不是该报答我呢？”
嫦娥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八公主希望小仙能做些什么？”
“陪我去见二郎表哥。”女子浅笑盈盈，脸上一派天真。
嫦娥无奈苦笑，终究还是推脱不了。

杨戬埋案伏笔，浏览卷卷文案，脸上神情时而凝重，时而轻松。
拿起一卷长安土地上书的卷宗，眉头一皱。王母娘娘下凡快三月有余，也该归位了。
一名天兵疾步匆匆跑进殿内，杨戬头未抬，只冷声问：“何事？”
天兵颤颤巍巍言道：“回真君的话，门外有一个自称天庭八公主的人求见。”
自称八公主？八妹深居昆仑，也难怪这些个天兵天将不认得，天庭恐怕早已忘了那个粉衫绿衣的小女孩了吧，若不是此次巨大变动。
杨戬放下手中卷宗，起身道：“让她进来吧。”
天兵躬身而出，不一会儿，粉衫绿衣女子就雀跃的出现在了杨戬面前。
“二郎表哥。”八妹言辞欣喜，面前这个人虽然没有纯正血亲之连，但对他的崇敬与喜爱多过于两位至尊。
“八妹，苦了你了”杨戬认真打量这个受时间蜕变的女子，一如既往的活泼，时间改变了每一个人，唯独她是特别的，眼睛了那份纯真一如多年之前。
一抹白影自八公主袖中闪出，一晃而过，自然也没逃过杨戬的眼睛，若不是那道馨香如此熟悉，杨戬也不会任由她胡闹。
嫦娥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只凭着直觉乱闯，似乎冥冥之中有人指引她该往哪里走，一睹墙稳稳妥妥的建在内室，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是密室，只是怎么才能进去，这是嫦娥所苦恼的。
杨戬宠溺的看着白影消失的地方，袖中右手法力轻送，远在后室的密室之门露出一点点缝隙，嫦娥只想着早点办完事，以为自己碰到哪处机关了，想也未想便化作轻烟溜进了密室。
大殿之中，八公主顺着杨戬的目光看去，抿嘴一笑。“若不是托二郎表哥的福，八妹今日怎能重见天日。”
“言重了。”杨戬收回目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在昆仑的日子，八妹也曾绝望过，整天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八妹彻底的想要逃出，可是一想到二郎表哥，八妹就有了战胜黑暗的决心了，二郎表哥，你是个英雄。”
杨戬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一笑。心里一丝丝温暖划过，在这被人唾骂的一千年里，还有个视自己为哥哥的亲人，真好。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可不许再提了。”杨戬略带局促，连忙跳开了话题。
八公主调皮的吐舌：“二郎表哥，你也会有腼腆的时候，真可爱。”

杨戬被这小妮子堵的无话可说，二人一笑一闹，冰冷的真君神殿，传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笑语。
守殿的一众天兵天将不由的侧着头看向神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逗得万年冰山一笑。
时间在笑语中慢慢流逝，八公主看了眼殿外，起身告辞，似是有意忘了此刻正在还她人情的某人。
杨戬将八公主送至殿外，寒暄一番后。嘴角笑意不减，慢悠悠的朝着内殿而去。
嫦娥此刻却不像殿外二人悠然的神情，更不知八公主早已扔下了她。只安于一心替她翻看过往的卷宗，只是已过千年，无论如何也翻看不到巴特尔当年的处罚卷宗。
却不知，八公主早已明了巴特尔最后的归属，阳寿已尽，归入轮回，因为正是她陪着巴特尔走完一生。
世人只道，杨戬心狠手辣，办案如神，又有几人知道真君神殿后的。两套天规，两套卷宗，虽被王母娘娘销毁，那也只是未来得及收入密室的一小部分。
嫦娥惊愕的翻看着一宗宗，原来南郡大水的幕后居然是成千上万的水兵连夜挖掘沟渠。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想起，嫦娥一惊，手上卷宗掉入地上，来不及捡起，捏决隐了身形于幕布之后。
密室门缓缓而开，待人走进后，随即紧闭，连缝隙也不剩一丝。
嫦娥透过幕布小心翼翼的秉着呼吸去看，盘龙银铠的不是杨戬又是谁，心下暗呼不好，杨戬法力高深迟早会发现自己的，眼睛瞥向门处，紧紧幽闭的石门在告知嫦娥，杨戬不离开，她是出不去的。
杨戬一步一步的走向桌旁，看着地上掉落的那册书卷，俯身拾起，摊开细览一遍，眼底笑意加深。
嫦娥屏气凝神的注视着杨戬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脚步沉稳的走向桌边坐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约摸半刻后，桌边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嫦娥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前几步。
杨戬以手撑头，沉静的睡颜添了一份静谧的感觉，上挑的眼线勾勒的恰到好处，菱唇紧抿。
嫦娥呆了一秒后转瞬移开视线，慢步走向石门，试了几次都无法打开，缝隙合的严实，化身也无法出去。
手掌覆上石门，描摹着石门上的每一处，看看是不是能够触动机关。
正在假寐的杨戬，眼睛微睁，看着门口隐身的嫦娥，隐忍的笑意直达眼底。孙悟空元神出窍他都能跟得上，何况是这小小的隐身术。
娥子，你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嫦娥毫无头绪的找着机关，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杨戬的眼中。
石门的每一处都被她试过了，却毫无收获，最终泄气的依着石门抱膝而坐，也不知过了多久。
嫦娥迷糊中听到一句“娥子，今晚留下来陪我。”睡意浓重，无论如何她也睁不开眼睛，感觉到凌空而起的身子，嫦娥彻底失去了意识。

梦中的她似乎很不安逸，紧皱的眉头，忽而开合的唇角，以及紧紧绞着衣服不放的指尖。
十日齐辉，海水枯竭，她被当做祭品推上祭台，那些早已被理智湮没的族人，一个个举着火把，像疯魔一般的盯着她。
如同野兽盯着猎物，无数的火把照的她睁不开眼睛，身子被人绑在木桩上，手腕被绳子勒的淤青。
就在人们要将她祭祀的时候，他来了，一只羽箭射向人群，不偏不倚的将绳索射断。
“后羿。”嫦娥不安稳的抓住杨戬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杨戬身子一怔仲，停住了安抚她情绪的右手，任由她紧紧抓着。眉间诉不尽的言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嫦娥醒来之时维持着昨晚倚门抱膝而坐的姿势，酸痛麻木侵袭她身体的每一处，原来是身子僵的太久，导致血液不流通。
嫦娥试着动了动，还好，可以走路。
密室内已经没了杨戬的踪迹，嫦娥着急的贴着石门找机关，若是找不到，岂不是得一辈子被关在这儿。
一丝光芒透过石门穿进，嫦娥暗喜，幸好有一丝缝隙。
捏决化为一缕轻烟，出了密室直往大殿方向而去，幸好一路上没有遇到杨戬以及梅山兄弟，希望来得及赶上早朝。

朝堂之中，杨戬手抚鹰头腰带，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一会儿凌霄宝殿外面，终于在玉帝抵达之前，见到了那抹淡紫急促的身影。
嫦娥有些急的站到自己的站位上，玉帝龙驾紧步而来，心里暗自虚了一把，还好赶到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上报的奏章莫过于一些不大不小的凡间民情，杨戬、嫦娥神游天外的听着，偶尔两人目光相触，受了亏心事的驱使，嫦娥急急躲过。
杨戬只觉得这番模样着实可爱，思及哮天犬追查到的消息，眼神更加坚定，看来不应该再推迟下去了。
早朝之后，杨戬并没有回真君神殿，而是带着哮天犬直往凡间而去，
巍峨的水晶宫殿，琉璃瓦壁，通体晶透。殿外冰魄为林，冷香袭人，未靠近便能察觉到通体的寒意。
玉兔吸着鼻子围着玉树打转，地上的冷气冻的它一抖。
嫦娥卸下一身朝服，换了一袭月白色长袍，未施粉黛，已然动人。
“玉兔，你怎么又乱跑。”略带责怪的语气，俯身将玉兔抱进怀里。
玉兔咬了咬嫦娥的指尖，两只前脚乱蹬，一跳就跳上了玉树的残端，鼻子嗅嗅玉树，一边贼溜溜的看着嫦娥。
嫦娥不明所以的靠近，眼前景象令她一喜。
她伸出指尖，抚过玉树的断裂处，参差的断裂处有些硌手，晶光交错的地方一颗盈透嫩芽冒出，嫦娥以法力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嫩芽。
玉兔两只前脚捂着嘴巴偷笑，脑补一堆的胡萝卜堆砌而成的小山。
若是姐姐跟他在一起了，以后它的胡萝卜就不愁了。
嫦娥以手指戳了戳玉兔圆润的兔头，一把将它从玉树上提了下去。
玉兔红着眼睛从树根下面取出胡萝卜默默啃着，不服气的看着那一点点嫩芽。

玉泉山的景色一如既往，与昆仑相比之下显得荒芜。世人眼中昆仑就如神山，山水皆是灵气，凡人只要踏入昆仑便会迷失方向，轻则疯，重则亡。
杨戬神情凝重的来到金霞洞内，玉鼎真人不惊不讶道：“徒儿，你到底还是来了。”
杨戬微一拘礼：“师父。”
玉鼎真人有些惋惜的瞥开眼睛，有几分不舍：“你可想好了？”
杨戬重重点头，左手虚握，须弥幻境摊开在手。
杨戬看着这须弥幻境有些好笑，此图名为山河社稷图，为女娲所赐用来收服袁洪，因自己不擅使用法宝，故而在对付袁洪之后便不再使用，想不到最后居然阴差阳错被王母所得。
若不是那日幻境试心，早熟知法宝秘诀，恐怕在那日便和那袁洪一样，魂飞魄散于幻境中。
“师父，如果徒儿回不来了，还请师父好好照顾这傻狗儿。”杨戬回身揉揉哮天犬的头，哮天犬跟了他几千年，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哮天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劲的蹭着杨戬的手，意识到杨戬又要把他扔下，连忙说道：“主人去哪儿，哮天犬就去哪儿！”
玉鼎真人有些为难的看着杨戬，杨戬厉声吓唬道：“哮天犬，你再不听话，休怪我不要你。”
哮天犬嘟嘟囔囔的低吼着，满脸的不开心，杨戬懊悔，心知那是哮天犬疤，但若是让傻狗儿跟着进去了，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保不齐连命也没有了。
杨戬不再去看哮天犬，使个定身咒将其定住，转身道：“师父。”
玉鼎真人心神体会，点点头。
杨戬扔出山河社稷图，巨大的漩涡吸着杨戬，纵身一跃便跳进了图画中。
玉鼎真人扯着嗓子最后提醒道：“徒儿，山河社稷图是通往心里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只要一心想着，它就会带你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玉鼎真人看着散发出的光芒，拍头一呵：“也不知徒儿听到了没有，这记性。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希望徒儿能够平安归来。”

山河社稷图，图内有天地，滋养天人，可化生万物，为一至宝。与别的法宝或是攻击，或是防御，或是功守兼备都是不同，山河社稷图记录着洪荒山水地脉的走向，是洪荒的地图。
内里自有大千寰宇、山川河岳、光怪陆离、日月星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川地脉......灵宝中的无边灵气孕育亿万生灵，又尽在生灭之间，应有尽有，仿佛图中有一真实的社稷小世界。
只要一入其中，任是大罗金仙，也只能任由图的主人蹂躏，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若是圣人进入图内，手无至宝，困数百年；手掌至宝，一年之数可脱困。
不过这图却是不能主动把人卷入其中，只能设置陷阱，引诱人入内，把图展开，祭在空中，图就会完全消失不见，无声无息之中布下禁制。
图中世界半真半虚，要看掌控图的人如何布置，简单运用便如制造假象，使人迷乱其中，若是运用得当，可穿梭图中古今，亦能体会到真假虚实。
袁洪与沉香便是受图控制，幸而杨戬懂得如何控制这图，才刺激的沉香走出山河社稷图，不至于成为第二个袁洪。
杨戬闭眼入内，空气中炎热难耐，确定已到了心知所想之地，睁眼之际，被眼前景象所摄。
焦灼的土地上没有一点活的迹象，红色天空照应着大地也染上了血红。
法力到这里似乎被禁制大半，难怪被封印在这儿的人怎么也逃不出，因为这里虚虚实实，就算有法力也没用，不足以抵抗一个小世界。
幸亏杨戬学的是道门术法，可以大致抵抗想要禁制他法力的蛮荒，加上又是山河社稷图的掌控人，可以避免一些凶猛洪兽的攻击。
只是杨戬不解的是，为何这种凶兽法力似乎一点也没被禁制，似乎像是这禁制是对于外来人的。
途中不少凶兽的发难都被杨戬躲过，这里的凶兽大多是远古时期、上古时期、乃至太古时期的，任何一只都不是好对付的，何况是成千上百的凶兽。
看来这蛮荒之地倒是封印不少异兽，还好这蛮荒是已经不存在之地，不然真若冲破封印三界必然大乱。
到时候哪里还会有三界之分，这古神还是做了点好事的，杨戬心中默然。

又行几步，杨戬感觉炎热如火，一道目光如炬，杨戬驻步回身。
一名骨瘦如柴的女子，饥渴的盯着杨戬，嘴里獠牙毕露，嘴角噙着兽血，为数不多的头发呈暗灰色，头盖骨上伤痕累累，可以见得是被抓落而至。
杨戬警惕的看着她，脑中回想起嫦娥提起的旱魃一事，冷声质问：“你是旱魃？”
旱魃仰天长啸，沙哑的声音很是难听。“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我在这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呵呵呵呵。”旱魃疯狂的举动令杨戬充满警惕心，袖中右手蠢蠢欲动。
旱魃不急着将杨戬撕裂，吸着气一闻，眼神更加疯狂，还是个好货。
猛然一醒，不对！他不是这儿的人。
“你不是这里的人。”旱魃双手运着法力，时时刻刻准备与杨戬开战。
杨戬唇角勾笑，上前一步：“你还算聪明。”
旱魃被杨戬的笑刺激的更加狂躁，以为杨戬这是挑衅，大波的热量喷散而出。
杨戬意图不在于开打，而是尽快离开，这里的一切命数他都不能改变，不然山河动荡引起的祸端必然连累三界众生。
继续轻蔑不屑，嗤之以鼻道：“听闻黄帝有一女，名为女魃，其貌惊艳，喜穿青衣，想不到竟是如此之貌。”杨戬上下打量一番，不屑的口味刺激的旱魃想要捏碎他。
“不许你提那个卑鄙小人，我一心祝他战败蚩尤，神力耗尽。他却将我驱逐在赤水以北，拆散我和应龙，我每天饿了只能吃着草木树根，实在忍不住了，我就把那里的人全部拆了骨头吃了，哈哈哈哈哈哈。”
旱魃越说越激动，抓着为数不多的头发，留着眼泪嘶吼：“我这干巴巴的身体，青面獠牙的面容，还有我的头发，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头发，都是拜他所赐，全都是拜他所赐！还有应龙，我曾经最爱的男人，他居然也背叛我，你们都该死！”
旱魃发起进攻朝着杨戬攻去，杨戬即刻被旱魃穿膛而过，似乎还不够，旱魃的爪牙撕碎了杨戬的每一寸肌肤，染红的双手才熄灭她眼中的疯狂。

远处的山头上，杨戬冷冷的看着由树桩化身成的自己，被粉碎的只剩半边身子。不再做停留，继续向前行驶。
因了旱魃一事，杨戬不再刻意避着蛮荒的洪水猛兽，而是运用九转玄功，因变而变。
遇到地上走的，他变化为天上飞的；遇到天上飞的他便化为土里钻的。
一路上减少了不少的阻力，直觉告诉他，后羿一定也在这，这里被封印的猛兽以及人，都是穷凶极恶。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被权高者扔到这儿的人。就像当今玉帝，时不时的便要将人贬去万劫不复的九幽之地，或许过个几千几万年，那什么九幽之地便是第二个蛮荒之地。
直觉告诉他，后羿一定在这儿。射杀天帝九子，这样的大罪，杨戬不认为当时的天帝会仁慈到放过后羿。
就像现在，他时时刻刻得提防着张百忍，免不得哪一次放松警惕，就被玉帝从后面阴一把。
又行几步，蛮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对望而立，巍峨耸立。
这难道就是消失了的不周山？难怪这一带异常平静，应是受了这山的镇压。杨戬暗自忖度。
一道虚弱的气息飘进杨戬耳朵里，杨戬想也未想，直接撞上仙山，身体在即将撞上之时瞬间消失在山体之中。
这种幻术杨戬亲自见过，也使用过。桃山之时他进入过，华山之时，他使用过。
山体之底，一名男子骨瘦嶙峋的被玄铁锁链锁住，眉心一点印记与杨戬有几分相似。
杨戬的是银色流云纹，与天眼相互迎合。而那男子的眉心像是一座血红色山，不大不小的印记。
杨戬虚化一道法力，玄铁落锁。男子抬头好奇的盯着杨戬，身上的气势着实不同，只是他怎么进的来这里，还轻易化解了帝喾囚禁自己的锁链。
杨戬觉得，山河社稷图就今天最为实用，图内世界可由他驱使，这里他做主。
二人相互注视，未说一字半语。
寒光一闪，杨戬以最快的速度手执三尖两刃刀直捣后羿心口，猛然撤回，鲜血倾吐。
一缕残魂自身体飘出，杨戬露出欣慰一笑，将魂魄封进天眼，念动山河社稷图的咒语。

玉鼎真人死死盯着山河社稷图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要山河社稷图发生猛烈的举动，他都能感知到杨戬此刻面临的危险。
急的他在图外直冒汗，希望山河社稷图不要乱动，又希望它动，这样才足以证明，杨戬还活着。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现，玉鼎真人眼睛不眨的紧紧盯着，生怕这图突然安静下来。
一个黑点由小至大，突然山河社稷图卷轴自合，杨戬转身而稳身形，手执山河社稷图，长身玉立的站在玉鼎真人面前。
玉鼎真人喜极而泣，差点以为杨戬回不来，山河社稷图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杨戬面带愧疚，单膝下跪道：“师父，让您担心了。”
玉鼎真人抹了一把老泪，连忙扶起杨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对了，可有带回来你想要的东西。”玉鼎真人担忧虽担忧，也不忘了问此次杨戬进去的目的。
杨戬颔首点头，玉鼎真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朝着门外道：“进来吧。”
玉鼎真人实在不忍让这狗儿伤心，便打发他去协助杨戬，不能进去，做一些小事还是可以的。
哮天犬扛着赤焰的躯体满脸高兴的走进来，杨戬看着那具早已断了气的躯体，赞赏的眼神看向哮天犬。
本来还愁着如何使后羿还阳，而今这副躯体与后羿长得一模一样，正是最好的时机了。
“都处理的怎么样了。”杨戬朝着哮天犬问道。
哮天犬得意的模样，看看地上肉身：“放心吧主人，他的身上残留着一丝很古老的执念，很是折腾人，一直附在这个叫做赤焰的人身上，或许是因为这丝执念，那洛水仙子才认错了人，把他错当成后羿。”
杨戬上前勘察，那缕执念到是顽固，杨戬放出天眼中后羿的魂魄。
后羿很是不解，虚弱的靠在地上问：“你怎么不杀了我。”
杨戬轻描淡写答：“你若死了，她怎么办。”
后羿身形猛烈的颤抖，脑海中划过那个一切喜怒掩藏于心的女子，那个女子总是眉间带着淡淡的愁绪，哪怕是他背叛她时，也是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
“她，还好吗？”
“你若真关心她，在华山脚下花灯节那次，为何一心至她于死地。”杨戬一语重创，眼中浓浓的杀意。
那次若不是他挡在嫦娥身前，后果不堪设想。
后羿惭愧的低着头，无话可答。
过了许久才开口：“我不想伤害她，可是我控制不了它，它脱离了我的身体，承载着我的恨。”
杨戬看了一眼被哮天犬封在赤焰体内后羿的那缕执念，转身离开。
哮天犬跟着杨戬步伐不离，一道带有凌厉内力话震入后羿耳中：“三年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职位。”
后羿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玉鼎真人摇摇头，徒儿总是把苦累的差事扔给自己，这后羿还阳这么大的事，他倒好，拍拍屁股带着哮天犬走人。
一路上，杨戬气压低的瘆人，哮天犬不语，识时务的紧紧跟着。
杨戬进了南天门并没有直接回真君神殿，而是朝着广寒宫方向飞去，哮天犬说什么也不敢再跟上去了。
玉树生辉，似乎又活了过来，杨戬停在玉树旁，静心的看着玉树生出新的嫩芽，虽小却异常顽强。
嫦娥飞身上前，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每一次他来，都是站在这个位置，静静的瞧着广寒宫出神。
杨戬闻的身后步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遂先开口：“仙子，别来无恙。”
嫦娥一脸茫然，不是早朝的时候才见过吗。
刚才生死经历，虽然只是图外的一瞬间事情，但杨戬在图里面却觉得已过了几年。
嫦娥只当他是忙的忘了时间，含笑回应：“别来无恙。”
杨戬大着胆子与嫦娥贴紧几步，鼻息可触，这下换嫦娥不知所措了，印象中，杨戬从来不是越矩之人。
一阵清幽体香窜入，杨戬咽了下喉。嫦娥微微仰起螓首，对上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杨戬移步后退告辞，黑氅如墨，消失在云端。
嫦娥静静伫立在玉树身旁，有些莫名其妙，感觉异常不踏实。心口又隐隐作疼，她抚着玉树而坐，背后冰凉的触感侵入体内，才压制的半点痛感。

后羿负手站在玉泉山最高的山峰，俯瞰山中一切，灰沉的天空昭然着这里即将会被瑞雪所兆。
杨戬走后已近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他重修回以前的术法，修复这具年近不惑的身子，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已经跟当年射日时没什么两样了。
偶尔修炼时，他也会向玉鼎真人询问这几千年的变化。
如今的天庭早已不是帝喾主宰，听得杨戬未曾出任司法天神之前，规章凌乱。与帝喾比起来，张百忍到底还是太嫩了。
放在上古时期，这样的天庭不知道会被多少妖魔洗礼。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斧劈桃山、担山逐日、砍杀九子、力诛八怪。后羿由衷的开始钦佩这个人，怎样的一身傲骨才能造就如此奇人。
玉泉山大雪初临，四周一片寂静，绒毛大雪染白了层峦山峰，后羿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长安的雪来的迟缓了些，空气里还带着些暖意。
一顶软红细轿停在街头小巷处，一名身着粉色烟罗抹胸软裙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子，弯腰下轿，绣鞋掠过地上飘落的树叶，柳眉似月，唇边一抹浅浅的笑容。
“夫人，外面凉，还是将披风披上吧。”丫鬟贴心的从轿子里取出一件雪白绒衣的披风，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嘟着粉唇，一步步的走向闹市，脆耳声音如同银铃，说：“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个封号，不许叫我夫人，在府外要叫我小姐，不然我告诉哥哥，让他来惩罚你。”
“是，小姐。”丫鬟毕恭毕敬的低着头捂嘴偷笑，跟在女子身后。
几个随从也跟着偷笑，谁不知道他们这主子就是嘴硬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