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秃鹫》慎安


“时间是个博大而又深奥的问题,我们不可能破解,但我希望我们可以接受。我们不行,那就得靠下一代。才能在我们人的历程上打上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43:00 +0800 CST  

父亲在我眼中是一个有魅力的男子。他的眼睛总是白多黑少,他爱开玩笑,是个善打交道的生意人。六月初夏,是他喜欢的季节。这个季节的到来就像开了闸,父亲如顽童般的活力就像潮水般涌出。有如洪水猛兽,在宁静中突然势不可挡地袭来,让你无处可躲。母亲的脾性倒也良好,只是真正生气的时候会摆出一副猛兽的样子,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父亲的奇怪总是过于持久,所以我总是不知何故地端详着他,就像观察一个鼻子长在舌头上的怪人,我开始怀疑他的大脑、思考、年龄,以及母亲的审美。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至,这足够使我抱头在书桌上暗自叹气一整天。肆虐的阳光如一整片足以盖过人心的乌云,雄鹰展翅似的扑棱着涌来。和那面目狰狞的热潮,它尖利的嘴脸会让人在睡梦中猛然惊醒,然后把厕所变成它的面容。魑魅魍魉,皆皆扑来。一口一口地侵蚀我的勇气。此刻,想必只有父亲会安然入睡,打出那些使恐惧胆怯的鼾声。

父亲是可爱的,他的手臂会像爷爷一样。只是没有爷爷那样沉重,没有爷爷生命与风霜的重量。他那巨木般的手掌会重击我的肩背,跟我讲深远的哲理。“父亲是个文化人么?”我有时会这样可爱地问母亲。“是的,他是,”母亲洗着碗,一字一句地说着,“你这样认为,他会很高兴的。爷爷曾经也是这样。你以后也会。”这时,我会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跳向父亲的房间。为了看一看父亲难得的笑容,而他总是不在。在每一个炽热的夏至,他会将一年中最活跃的时期献给汉可,而并非在家中。这让我时常觉得是个深深、大大的遗憾。

他会偷着我的空闲溜出家门——没错,他那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偷,偷着时间的空闲,罪大恶极。我常常试图阻止,都被他一一否决。我开始思考,他留下不行,那我跟他一起去呢。
“不行,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他板着一张脸,毫无平日的嬉戏之意。我只好嘟着小嘴,回到房间,蒙上被子,开始想象汉可的模样。

直到十岁的暑假。父亲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家,我已经两年没闹过出去了。现在父亲都是大摇大摆地出门,就像出去上班一样理所当然。我面对着天空,什么也不想说。空气仿佛弥漫着硝烟。我正在想象我长大后的成熟模样。我的家外就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花海,夏天是花开得最盛的季节。风吹过,花海便涌起一潮又一潮的波浪。父亲说过,最华丽的时候越容易堕落。的确不错,要是那最后一朵浪花坠入花海时,它会浮于水面还是沉沉深入?那就像一片一触即破的落叶,当它接触沃土时,它会想些什么?万一浪花坠下了,那一片花海在一阵阵怪风的吹拂化为荒芜又会怎样?我会哭吗?那位如风般的佳人会继续站在海与风的交界处么?

那种窒息的美,好像母亲的脸。那个漂亮的母亲,可能会在一阵泣声中,坠入苍老的深渊。

母亲的脸突然像被生了涟漪,动荡得起了褶子。
父亲的脚步声传来。
他不会来的,我已经习惯了。但他的脚步越来越近,简直快贴近我的鼻尖。
巨木碰到肩上。
“陪爸爸去。好不好?”
我看着父亲的脸,突然发现母亲爱上我面前这个男人的奥秘。那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微妙,在我的脸上绽出花海般的轮廓。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45:00 +0800 CST  



父亲驱车驶过家旁一望无际的原野。父亲说过,他的童年就在这里度过,如今包括他的一生。父亲很少开车时一句话也不说。我深知其中的含义,也紧闭双眸,嘴巴就像被巫婆的长指甲夹住。听到隐隐约约的脉动跳动的声音。

透过眼帘,我看到了父亲生活快将四十年的地方。感慨万千,就像我即将远离他乡。父亲时常光顾的秘林究竟是什么?是故事中巫婆的故居吗?还是爷爷走后住的地方?父亲说过,人死后总会去一个地方的,想到这里我不敢再想,我已经不敢再见到爷爷了,那个和蔼、溺子的爷爷。就让他永远活在全家福中吧,我这样想。

我睁开眼睛,把脸贴在玻璃上,这里的原野可真是茂盛,天空的广阔也足以向他俯首。我又想起那个迷人的花仙子,站立在花海中,仿佛下一秒她就将收到枪击。接受审判似的站着。这不过分,就像父亲说的爱情,那是复杂的东西,就像他和妈妈,我永远想不清他们是谁。

我躺在后座,闭上眼睛,感觉走了很久。朦胧中我看到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

“到了。”父亲摇了摇我的脑袋,我尝试着醒来,眼皮却像压着青少年的心事,异常得沉重。我就这样,半睁着眼睛,随着父亲走出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宛若经历过强震,这里的一切就像被上帝的巨足践踏过,惨不忍睹。在课上布林先生给我们讲过的战争时期,烈士们的呐喊与牺牲,我看到了烽火狼烟在这片不属于平静的废墟上肆意起舞,我嗅到了手榴弹的味道。父亲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下一秒我会被炸成肉酱,涂抹在那些暴君的面包上。

“不要告诉妈妈我们来过这里,”父亲停下脚步,故弄玄虚地盯着我,“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
“哦。”我点了点头,父亲也真是,不过就是怕老婆说你,又何必来骗我呢?可爱的爸爸。
“如果妈妈问,你怎么回答?”
“带我去公园晨练。”
“乖!回头爸爸给你买鞋子。”
他放下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像个有秘密的孩子。

又走了一段崎岖不平的小径,父亲领我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角形洞口前。说是洞口,其实是两块巨大的楼板重叠而成,我看了看里面,“这里面只是一个小地方,我们能去哪里?”我看着父亲,摆弄着自己的学识说道。

父亲不说话,脸色凝重地像个将被斩首的壮士。我识趣地收了嘴——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

“不要说话,”他将食指贴近双唇,“你看。”
我贴过脸,一片漆黑。
正准备反驳父亲,突然,他打开了准备已久的手电筒。
我像看到了黑白无常。

一段通往地狱的绝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一段并不平整的阶梯衍生至目光未能企及之处,两旁,暗黄色的石壁尽是斑驳,竟在不经意中,我看到了几柱只存在于探险小说中古墓迷踪的蜡炬。颤颤巍巍的火光将世界的边界延伸到另一个世界。就像是暗物质,它将宇宙进一步地,永无止境地扩大,让宇宙得以无限与永恒。这映照在眸中的火光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若你仔细去看,你还会看到几句可怕的脏话,将这个开辟出的空间进一步拉到底端。

当我再回眸去找父亲时,他已经走下去有一段路了。那一刻我真的打了退堂鼓,但一想到那尘封于父亲内心深处十年的秘密就将被我亲手揭开,我连忙跳下阶梯。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47:00 +0800 CST  



父亲一如既往的沉默。眸子像被注了镇定剂,没有一丝焦点。我也不太敢看父亲,生怕遇到他那冷若冰霜的目光。此刻的生命是不具备生命的,我想。这时恐怕地面上已经遭遇了地震,我听到人类的嘶声,生命的挣扎和上帝的冷酷无情。我一步一步地步向地狱,脑海中却已看到人间苍凉的模样。我深吸了一口气,真希望我这可怕的幻想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父亲看了我一眼,“在干嘛?”他问。我没有回答,他继续紧握着我的手向下步去,握得更紧了,就像怕我的肉体会跟思绪一起飞到不知叫什么的地方去。也许是乌托邦,我想。

眼睛就像停止了呼吸,无法眨动,可能也不需要了。四周如初秋的残叶般枯黄的石壁在仅存的烛光中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倒下。我尝试着伸手去摸了摸在不远处的壁沿,又连忙缩回手,就怕它会在空气隐约的起伏中轰然倒下。我真不敢苛求在这般怪异的石壁的后面会出来什么好东西。

我搓了搓指尖,试图去回忆起这石壁的触感,沙沙的,几粒小石子还真有些磕人。像什么?也许像一层薄薄的细沙下有着一堵厚厚的墙,又或许是奶奶农忙后那成仓成仓的麦穗,摸上去也是这般感觉。这种用汗水当来的淳朴玩意儿还真怎么都不让人讨厌。一想到这些是奶奶的手一把一把收割下的,我真想在里面搭个窝,哪怕会有老鼠相伴。

“怎么了?”我一惊,没想到刚才这样微细的动作会被父亲发现,“没事儿的,别怕,再摸摸看。”
我看了看父亲,此时就害羞了,躲闪似的将手伸出一些,又趁父亲不注意时略微地缩回半截手指多的距离。也许父亲发现了,但他不说话。说实话我不想当这样唯唯诺诺的孩子,于是我闭上眼睛,把手用劲往前一推。

仿佛回到了奶奶的麦垄,我看到随风涌动的麦浪,我猜谜似的一嗅,那家般的麦味儿果真涌了过来。父亲也把手贴了过来,我想他也闻到了,那如鸟啼般清脆的童年。
睁开眼睛,我正向父亲微笑,突然晃眼看到用白粉笔写的,足够醒目的字。那可怕的语言。我连忙扑向父亲怀里。父亲应该也看到了,他轻轻抱着我。说着我们马上就到了。说实话我真想回去,回去看看广袤无垠的原野。那可怕的话语就像巫婆静心调制的有毒的生命,正在疯狂地朝我招手,展现它那可怖的笑容,期待我走过去,再慢慢地被他吞噬。真的,我真的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48:00 +0800 CST  



“到了。”父亲松开盖在我双眼上的手掌。
父亲关掉了手电筒,仅有的一片漆黑。前面像是黑洞,触摸到边缘就会魂飞魄散,保留意识的永恒。
“握紧我的手,千万别放。”
父亲领我进了黑洞。
渐渐地,开始有了声音。类似于铁器的撞击声,隐隐约约传来人的叫骂声,声音先是薄薄的,愈走进就愈厚实,直至有了重量,落在地上深深沉沉,例如父亲的咳嗽,就是这般的深厚。

突然,像是一道惊雷划过浊云。

一声非人的惊叫直直刺向我的耳膜,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父亲,他短暂地皱了下眉头。我松开父亲的手,脑海中划过人贩子的嘴脸——我不敢再直视父亲的眼睛。
他连忙蹲下来:“那只是机器运作的声音,可能是发生故障了。”
“不,”我往后退,缓缓地摇头,“我不相信。”
“那真的是机器!”父亲伸出手掌,那暴出的青筋简直像是要把我打晕,“你相信我!”
我往后退,父亲的目光简直就是撒旦——父亲平日的关心,爱开玩笑的他,可怕的嘴脸!我背过身,用尽全力地朝无底的黑暗奔去。

谁料,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儿子,”他的目光渐渐平和,“我告诉你,刚才,是鸟在叫。”
“你不要骗我!”我用力挣这缠人的巨木,“我不是三岁小孩!我要去告诉妈妈!”

“真的,我没有骗你。”父亲蹲了下来,松开他的手,“不信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我闪闪退退,看着父亲,父亲的眼眶,隐隐约约的泪花。我从父亲的眼中,看到家乡的原野。花海滚滚,奔腾不息的风流。

我嘟着嘴,还没思考完,父亲就一下子牵着我朝前方的黑暗狂奔而去。决然得像逃婚的新娘。
一下子遁入无尽的暗流。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48:00 +0800 CST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太穆。”我没好气地看着他。

“太穆?”汉可坏笑着看着我,“是冷笑话吗?time?哈哈哈哈!”

我瞟了他一眼,这真是个鬼地方。
一个动物黑市,黑洞洞的一片由大灯泡维系着仅有的温度与光亮。出奇得大,周围虽然灰蒙蒙的,却仍能感受到它的空旷与可怕的空间张力。周围寂静,却仍能听到奇形怪状的动物们凄惨的叫声,单单一听,就令人毛骨悚然。我摸着鸡皮疙瘩,看着父亲和汉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我看了看周围,父亲背对着我,汉可不再看我——他是斜视。父亲说过,如果他在看着你的话那你就可以放心地做自己的事情。现在他正看着我。我又心不在焉地转了转。

我慢慢地往前挪步,就这样,一步,一步,我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

我继续向前慢慢走着,保持着现在的速度。 我不敢再出声了。父亲的鼻息,他的目光好像被染上了磁铁,我猜测着也许他不停地注视着我。我更不敢后头看了,继续往前走,时间正在以立体的形态呈现在我的眼前:布林先生的为人师德,他的谆谆教诲;爷爷的和蔼可亲,溺子的表现让他总是脸上堆着笑纹;奶奶的麦垄,沉沉夜幕中的它就像有千斤重……

终于,当我回头时,我离父亲已经很远很远。

我惊得一下子趴在地上。
一片漆黑。
我好像是到了这块黑市的最深处,周围不时地传来各种奇离古怪的嘶叫。我不敢再动半步了。就这样趴在地上,直到我死去吗?我无法否认。一切都像爷爷常喝的黑啤,格外沉稳,却令人疏远。如同记忆的空旷,风雨无阻,越可怕的记忆就越是鲜艳,缀着欲滴的紫红,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直直映在脑海的最显眼处。现在的我就像被擦了回忆的保护色,我看到了那一幕幕可怖的画面,兴许是梦中,兴许是幻想,无法言喻、不可链接的镜头不停地在脑海中爆炸。渐渐地,我看不见了,尽管周围是一团漆黑,但我真的感觉到我看不见了。我开始后悔,后悔不应该接触父亲秘密的一切,后悔任性让我失去光明,悔恨伴着泪水,像生了心癌,心块重重的疼痛,喘不过气,我一开始以为是身体,实则是心理所致。

嘶叫越来越响,像蝉鸣肆虐,无畏而不屈地响彻整个夏日的山谷。而此时的叫声更加撕心裂肺。鸟鸣,狗吠,狼嚎……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傍晚的大排挡,碰撞声,大笑声,吆喝声,简直就是垃圾的大杂烩。我堵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见缝插针,深深刺入我的大脑,头痛欲裂。

我应该做些什么。我放下耳朵,用紧锁的眉头去封住这阴森可怖的叫声。我转过身,朝我来的地方奔去。

声音如放线的风筝,不停地随我奔跑的风反方向地飘荡,声音被快速涌动的空气撕裂,隐约中,我听到布料撕破的声音。干脆利落,将我的思绪消磨殆尽。

就像是爷爷遗物中封存的地图,它勾勒出战争前这个城市的面貌。繁荣、密集,它已经被锁在抽屉里太多太多年了,久到它无视了岁月的冲刷——它的上面没有一点点灰的痕迹。“这不正常,”父亲看着这个地图,“这一定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
“你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奶奶抽着水烟,久坐在窗口旁,“打你从我肚子出来时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奶奶眯着眼睛,竟突然坐起身来:“你不应该打你爸爸遗物的主意,这只是个地图,上面没有你爸爸的秘密。”

父亲见奶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把手中的地图一下一下地折叠整齐,他把它放到爷爷的遗物堆中,故作镇定地不看奶奶。“这些等到了时间都烧给爸爸吧。”他说。奶奶叼着水烟,一时间的不言不语,我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地图上点点面面的繁荣勾勒出战争前这座城市的整体面貌。“我们应该正确面对战争。”这是爷爷任镇长时常说的一句话。根本看不出这座城市将会受到战争的侵虐,可以找到几座地标式建筑的影子。我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它,双手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清晨这座城市忙碌的景象,吆喝声、马蹄声、大笑声……他们混杂着隔壁钟楼洪亮的钟声,突然就像严重的痉挛,一下子被炮火的怒吼与滚滚的狼烟覆盖,人声鼎沸,却充斥着哀嚎与撕心裂肺的哭泣。我皱起眉头,试图回忆起原先那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带着电视故障的嗞嗞声,我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便连忙睁开眼睛,停止两个对立面不断切换的紊乱印记。

“不要瞎动你爷爷的东西。”奶奶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望向窗外。

“嗯……是。”我唯唯诺诺地把地图拿在手上。

爷爷?

我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他健壮的身躯。太穆,这个名字花费了他一年的时间才想出来。

“太穆?time?哈哈哈!我喜欢这个名字!”爷爷终于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答案。他摸着我的小脸蛋,对我说:“时间是个博大而又深奥的问题,我们不可能破解,但我希望我们可以接受。我们不行,那就得靠下一代。才能在我们人的历程上打上一个大大的五角星。”说着,爷爷看向周围的亲人。他把我抱了起来,放进了婴儿车。

时间?是什么?爷爷的离去就是时间吗?

我松下手掌,我在那刻彻底看清这幅地图与爷爷的模样。我趁奶奶眺望原野时我连忙将它收起,把它放在房间最里侧的抽屉内,小心翼翼地上了锁。我抱着它走进房间时,我听到脑海中不停传来一个声音。你将无法回头。那是爷爷的口吻。

黑暗如倾泻的流星,带着温度地把我拉进记忆的就近点。泪水与黑暗并肩,极端的恐惧往往会让人不知为何地落下出于本能的泪水。我干脆闭上眼睛,不知道时间了。两秒?十分钟?一天?一年?我无法用已成的单位去衡量度过的时间长度,大脑的延伸足以让宇宙的膝盖落地,兴许是心的距离,我无法思考。那层层的迷宫,就这样铺在我的心梗上,我迷惘地不敢喘气。

我好像掉进了什么,缸?水?火?还是花海?我目前只能确定我是死了,死亡的重量让地心引力加重。我尝试着睁开眼睛,就像梦中想睁开双目一样,异常的困难,怀着异常的迫切。

我费尽全力朝后看,什么也没有,就连黑暗也荡然无存,我只看到空落落的墙壁,离我只有一只手的距离。

隐约中,我看到人脸的轮廓。
尝试着去拼切,我看到父亲的脸。



我重新闭上眼睛。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51:00 +0800 CST  



醒来后,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围,还是熟悉的东西。

我下了身,突然间的失忆,什么也记不得了。环顾四周,我用耳朵试图捕捉到人的声音和影子,什么也没有,只有下午肆虐的阳光。这个点母亲应该去上班了,父亲还在家里。我又往前挪了挪步,寻找着上阁楼的阶梯。父亲经常会一个人去阁楼待待。
我上了阁楼,一副破旧不堪的模样。见父亲不在周围,我又往里瞧了瞧,父亲坐在板凳上!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注意着声音的变化。走进父亲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终于醒了!”父亲看着我,先是抽着鼻子的样子,后又紧紧地抱住我。差点哭出来。

“是爸爸不好,我不应该带你去那种地方。”他的目光带着些绝望地看着我,继而又笑了出来,“不过爸爸给你准备了个好东西!”
说着,他放下了我。他迟疑地看了看四周,在捕捉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蛛丝马迹。父亲确认没有所谓的危险时,他把阁楼的窗子关上。
突然,他猛踩了一下地。
“砰!”

像炸开了锅,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东西都从四周任何一个角落蹦了出来。一片刺耳的尖叫声把我推倒在地,我遮住我所能遮住的一切东西,竭尽所能地保护好自己。四周的尖刺声一片一片地如海啸袭来。我的脑海中又回想起那片废墟,那条绝路,那阵黑暗……我的脑子顿时炸开了,火车的轰鸣声在我的脑袋中不停地反弹,妄图冲破我的头皮。

“啊!啊……”周围的鸟鸣愈加清晰刺耳,我放下抱住头部的双手,目光闪躲地从黑暗看清阁楼,就怕那些奇怪的鸟儿偷空来啄食我的眼珠。终于,我看清所有我能看清的东西,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扶着父亲的肩背,随时准备缩进他的背后。

“你看!”父亲突然脱离我的手,我险些摔倒,“这种呢,叫蓝八色鸫!已经很稀有啦!”他指着那个独立在旧盒子上色彩艳丽的那只鸟,我撇过脸,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亲似乎还没脱离他的遐想,又一颠一颠地向我向我走来,他弯下腰,把嘴偷偷凑在我耳边,故弄玄虚地说:“这可是从西双版纳过来的。”

我一惊,这种一看就是国家保护动物的鸟,父亲这样做岂不是要犯罪!
我不想吭声,只好暂时随着父亲的意愿,认识了一大堆长相奇异、性情奇怪的鸟类,简直是一派盛景!就似早晨的市场,喧腾热闹,却秩序紊乱,一切的本性都在这种拥挤潮热的地方爆发出来。

“太穆,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一个好东西!”父亲又怜爱地看了看那些歪头歪脑的小家伙,简直比看我还要用心。他就领我进了阁楼阳光最好却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他走的每一步似乎都伴着点点提心吊胆的意味。

“咯咯咯哒……”我听得一惊,原来是两只鸡。我忙着松口气,父亲突然又从阳光下变出一个蛋,在阳光下泛着淡淡斑驳的气息。“这是一个鸟蛋,我打算让鸡来帮我孵。”
“什么鸟的蛋?”我疑惑地看着父亲,不敢想象他居然同少年一样有颗躁动的心。
“秃鹫。”父亲直愣愣地看着我,透着一股锐气。
我把目光从父亲身上移开,什么也不看地到了下楼的阶梯。
“孵出来了记得叫我。”
父亲突然一阵大笑,鸟统统扑棱棱地朝窗的方向飞去。我没有惊讶,稳稳地下了楼。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53:00 +0800 CST  



我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太阳,暑假已经过去一半,太阳没有起初年轻了。
父亲的“鸟国”至今仍未被母亲发现,也是一件怪事。一个星期过去,那个迷雾重重的鸟蛋仍未破开,我心口宛若破了口子,总觉得有地方是空的。

我把脚跷在桌子上,这个暑假总算有了些乐趣。我和父亲的秘密出乎意料地保护得很好。父亲整日无所事事,没事就到阁楼上去瞧瞧,去瞧瞧他的鸟儿子们。当然仅限于母亲去工作的狭隘时间。
秃鹫?秃鹫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它一生下来就会飞吗?不会吃人吧?万一长大了以后,它会吃爷爷的尸体吗?

“呃……”我打了个冷战,连忙在脑海中插入眼前的花海。接着闭上眼睛,试着享受我的午后时光。周围安静地只剩钟声在空空如也中回荡。如纸片,哗哗啦啦,没有实质。
“太穆!”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下来:“你干嘛你!”
“快快!孵出来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连忙随着父亲跑上了阁楼。
途中我不断地深呼吸,犹如听到耶稣复活的消息赶往现场,心情万般复杂。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54:00 +0800 CST  



“哇……”刚出壳的小秃鹫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母鸡一看到自己养出来的蛋里居然冒出个这个东西,连忙想用自己的利嘴把小秃鹫啄死。
“啪!”父亲一巴掌拍在母鸡身下,母鸡惊地一下子险些飞了起来,它倒也识趣,一步一颠地走向别处了。

“来,小宝贝。”父亲用双手捧住它,慢慢地把它托起。它的小脑袋一晃一晃,有些想要逃离的意味。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抓住父亲的衣襟细声细语道:“要不我们把它放走吧……”

“怎么可能?!它这么小!在外面怎么生存?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它花费了多少精力和钱!要放也得到它长大之后!”

我看着父亲,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我不停地抑制着自己情绪的爆发,坚决不让泪水涌出,但人的本能就是如洪水猛兽一般,我的泪水一下子从停留变作迸发,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时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干脆大哭起来。父亲手中的它受了惊吓,张开翅膀妄图让无能的自己飞去。父亲看着我,眼睛里放出铜铃般的火光:“滚!你不想对它负责你就不要负责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失去理智的面貌,匆忙地、险些摔倒地奔向楼梯,我不想再回头看他一眼,这个视牲畜为至宝的男人。

下了楼,我直奔卧室,一下子闷在被子里,肆意地大哭。此刻的泪水是心口涌出的血液,在我眼中泛着丝丝绯红。我用手臂拼命地锤击床面,我尽力抑制对父亲不满的想法,可我无法直面自己,这确实是对父亲的一种惩罚和对我情感的封印。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55:00 +0800 CST  



距父亲认他的秃鹫老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暑假过去了。濒临开学的那几天我每天午睡醒后都在家的后院,看看我的小王国,那一口不大不小的水井,一泉在这个年代稀罕的清澈见底的小池塘,还有那一小块高高的葡萄架。那里的葡萄已经发黑,有几串已经沉沉落土——都烂了。仅有的三串在那里英勇无畏地站着,那所向披靡的阵势,会让人想起战场上的傻士兵——能存活的往往都是这些真心诚意的家伙。这个夏天,我忘记了它们。

“呼……”我抬头看着蓝得发白的天空,果然,司令官又来了——那只秃鹫祖宗。它没事消遣时总会来啄几颗葡萄,也是高傲的种族,它只吃最大最紫的那颗,吃得理所当然唯我独尊,好像这片后院是它建成的一样。冥冥之中我看到秃鹫的身影,就莫名其妙地映现出那时高傲的贵族形象,那时候的田地他们没有付出心血,可他们可憎的模样让人觉得似乎他要吃掉整个王国都是不为过的。他们随身携带的那根拐杖,质地精良,发出的闪光是这片人民的目光。

你看,它就驻足在那葡萄架尖上了,像一个僧侣,普度众生天下无敌。看破滚滚红尘无奈自己的存在违背了世界的限制,现在想想也只是一个精神病而已。
仅仅一个月,我没有看过父亲,似乎我与父亲擦肩而过的次数促进了这只贵族的成长,它越来越大,甚至看上去有些衰老。我敢保证它并不是纯种的秃鹫,兴许只是那个斜视搞出来的次品而已。至于为什么要弄出来一个次品,原因有很多,例如创造更伟岸更霸气更好卖的新品种“秃鹫”,通过基因调配或是其他难以想象的方法造就出来这么一个新品种。它活不了多久,我看着它“衰老”的迹象,立下誓言。

我起了身,离开了我的王国。那只秃鹫察觉了我的运动,它那空洞无力却穿透人心的目光随着瞳孔的无序律动向我刺来。我加快步伐,故意弄出了点响声,我希望它害怕了,后面传来它扇动翅膀后空气流动的声音,当我回首妄图嘲笑它一番时,它已经飞进了阁楼,窗户是闭着的。

我上了楼,正想看看秃鹫的蠢样。走到阁楼阶梯的中间处,突然听到母亲大声叫骂的声音。我的双脚定住了,我闭上眼睛,正想着那一天终于到来了,突然,母亲的声音刺破了整片苍穹。

“你花这么多钱!你脑子有病是嘛!你知道你养这些鬼东西是犯罪!你懂不懂!”

我惊得一下子跪了下来。犯罪。我在脑海中反复循环这简简单单的十八画。我和父亲会被抓走吗?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不会的,只要母亲把这些鸟都赶走,这里没有几个人家,我们不会被发现的。我怀着可怕的心理,透过阁楼门展开的缝隙看着里面的情况。
父亲抱头躲在阁楼最阴暗的角落,不言不语,任由母亲在那挥舞着死神镰刀般的大扫把,仔细看,父亲还在隐隐约约地颤抖,像一只无用的虫子。

“滚滚滚!都给我出去!”
“哇!哇!”鸟儿们肆意地呼救着,嘶喊着,此刻的母亲在它们的眼中如同地震、海啸、世界末日!可怕的母亲!我都为那些可怜的鸟儿们祈祷、战栗!角落处,我看到那只雄伟的秃鹫,直直立在屋檐顶上,义无反顾,神情泰然。
上帝,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像上帝的生物。

“滚滚滚!”屋内的鸟类所剩无几,就连最后的那只蓝八色鸫也被母亲一扫把打中了翅膀,当它落出窗户时,我清晰地看到溅出的血液,它直接落了下去,没有再飞起。
还剩那只秃鹫。

“啊!”秃鹫用力地叫了一声,是向母亲宣战的架势,母亲的眼中喷着血光,一下子站在布满灰尘的旧桌子上,用扫把去顶那伪上帝的脚丫,秃鹫也并不反抗,只是轻巧的一躲,母亲的扫把便落了空。正当我为秃鹫松一口气的时候,秃鹫又突然袭向母亲的眼珠,我又深吸一口气。母亲此刻也是一头不亚于棕熊的野兽,我听母亲吼了一声,便用扫把横扫过去,秃鹫一下子被拍在斑驳的墙壁上。

哦不!母亲想要用扫把锤击秃鹫的头!
“求求你了!停手吧……”父亲突然站了起来,向母亲扑过去。秃鹫见此机会,拼尽全力地扇起翅膀,阁楼中荡漾着因翅膀扑动而产生的强大空气波动,它的翅膀扇动被赋予了慢镜头,每一次扇动都是能震碎一块巨石的气力。

我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跃进门内,余光中,父母诧异地看着我。我望眼欲穿,看着那只秃鹫,他回头看了看我。接着,头也不回地飞进无尽的时空隧道。我看不见它了。
我回头看着父亲,他一副虚脱的样子,平铺在地板上,如同活过余生。

第二天清晨,父亲领着我去了集市。一夜之间,他老了很多,原本不清晰的白发如今却愈加耀眼。父亲老了,他在急速地衰老,就像那只秃鹫。
“我们去干嘛?”我有些担惊受怕地问着父亲。
“去找它。”父亲佝偻着腰,没有看我就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我松了口气,父亲还没有放弃。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父亲突然说:“每天早上我都会带它出来转转,它特别喜欢吃集市东面那个人家的葡萄。”父亲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你懂得的,它没有出去过,它根本不会觅食,它一定会到这里来,哪怕没有我陪它。”
“嗯。”我故作坚定地看着父亲,希望父亲能够看到。

“到了!”父亲突然快步走向对前面那个地摊,“呼,呼。你有看到……咳!你有看到我家那只鸟吗?”
“鸟?”商贩长得还算老实,思考了一阵,又故作遗憾地说道,“没有……不过你去对面看看,对面正在卖些小动物啥的,不知道有没有你家的。”
父亲突然失了魂,也不顾车夫大声地吆喝,直接跃向对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精神抖擞的父亲突然泄了气,我走进一看,都是些小乌龟,哪里有那只秃鹫!
父亲又垂死挣扎般的走向旁边卖标本的地方。“你看这个标本啊,很珍稀……欸!你怎么回事!”父亲一把夺过商贩手中的标本。
“就是它!”
“唔……”父亲大口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商贩,商贩是得理的,然而这时他却像只缩头乌龟。“你懂不懂这是从哪儿来的!这是我家的!你懂不懂这是犯法!这可是只秃鹫!”父亲大声吼叫着,引来了各种人,我眼见父亲收不下去,便跟他咬耳朵:“才过去一天,怎么可能作出标本呢?再说你看看,这是只八哥!怎么会是它!”
“滚!”父亲嚷叫着,“这就是!你眼睛没长啊?你帮我还是帮他!”如惊天轰雷,我的泪水一下子被震出来,面颊滚烫,我拼命抑制住自己。

“诶诶诶,大哥,您消消气儿先,既然你说这个是你家的,你就拿回去吧。不要跟孩子计较,再说,我还要做生意呢……”商贩小声地对父亲恳求道,父亲又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再嚷声,牵住我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他一把把门关上,我看着他放在我房间书柜最顶层上的那个标本。隐约有秃鹫的影子,可能是父亲赋予它的新生。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58:00 +0800 CST  



“人生就是一场伟大的战役……”布林先生在讲堂上拿着书走来走去。
布林先生在这节课上说这句话已经说了三遍了,我看向窗外,阳光经历了三个月的风雨——距那次的暑假末尾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家中鲜见父亲的身影,就算见到他,父亲也是在屋顶上坐着,目光空洞无力,却如同看透了世间万物。我叫他他也不理,只是冷漠地看看我,继续去洞穿远处无尽的原野。就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

母亲也不再理父亲,就好像父亲不在家中,有时我甚至觉得母亲是否真的看不到父亲,看不到父亲的表情听不到父亲发出的声音。开学初那几天父亲都站在屋檐上,一副将要起飞的模样,母亲送我回来,我察觉到她的目光确实有掠过那奇怪的屋顶,她也不理不睬,哪怕我向她提出父亲的问题,她也是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无论我是说了一百遍还是反复呐喊,她都听不到。有时我甚至觉得父亲也许真的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这个家。

梦中的我经常看到那只秃鹫,依旧一副高傲冷漠的贵族样。无法否定的是,它越来越老了。它翱翔在天际,偶尔回头看看我,然而,梦的尽头总是它遁入深渊,我拼命追赶,之后跌进回忆,猛然醒来。

我发现,父亲与我的回忆越来越淡然,每当我拼命回忆,却一直追寻不到过去的影子。每当这时,我会去后院看一看,坐一坐。秃鹫再也不会立上葡萄架尖,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少。我丢了太多。

风残烛年的太阳挥洒出它最后的血液,染红了我眼中的天空。我抬头看了看屋顶,希望能找出父亲的影子。

父亲站在屋檐边,一动一动,还是看着远处。我叹了口气,继续看着那濒临灭亡的太阳。
“吱嘎。”
我听完一惊,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右边?后面?还是前面?
我抬头一看。

“啊!”

父亲正摇摇欲坠,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用尽全力奔近父亲即将坠落的地方,父亲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他已经无法掌握平衡了!
突然,一阵强风!
“不!”
我死死盯住父亲,可是,他瘦弱的身躯还是被风吹向了我触及不到的地方。那一刻,我看到灰暗的心,感受到冷冰冰的温度。
身后,池塘溅起齐天的浪花。
天空突然飞来一只秃鹫,发出声声鸣叫,怀着侥幸的意味。

我们再没找到父亲。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1:59:00 +0800 CST  



我在房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二十岁的我马上就要去外地学习。母亲在隔壁的屋子里,可能在看那里的天气如何。

“啊……”我拉出书桌里侧的抽屉,“这么难开……”我想着应该要带些照片走,于是我打开抽屉,果然,里面我珍藏的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

最上面的,是一叠地图。我将其展开,使劲地抖了抖,还好,没有灰尘。我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么大的地图!我努力地回想关于它的记忆,“应该是爷爷的遗物吧。”我半信半疑地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我把地图丢到一边,开始翻找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果然,发现了一架倒扣着的相框,我满怀期待地将它翻过来,“是全家福啊。”我开心地笑了笑,中间的我怀着吝啬而害羞的笑容,身旁的母亲倒也笑得从容,大家闺秀的气质。
旁边,爷爷奶奶坐在一起,看得出高兴的模样。
这是谁?
我看着他,一时的记忆空白,有点和我相像的面貌。
叔叔?我没有。舅舅?我没有。那是谁?我哥哥?
肯定不对,这是个男人,不是男孩。
那是……
“啊!”我惊得一下子摔倒在地,大声尖叫。
“爸爸!”我呼叫着。

几秒钟的寂静。秒针转动的声音落在地上,声声碎裂。我想起了他的大笑、他的幽默、他的眸子、他的秘密……他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重现,过滤,映现出原本的模样,父亲的一幕幕都在我的眼前,紊乱,膨胀。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书柜的顶层。
那只八哥。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母亲的房间。母亲房门紧闭着,我突然停下脚步,听见了母亲的抽泣。贫瘠、悔恨。

我含着泪水站了起来,展开了那张地图。它勾勒出战争前这个城市的面貌。繁荣、密集。我看着他,回到了那个不会忘记的年代——
“你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打你从我肚子出来时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你不应该打你爸爸遗物的主意,这只是个地图,上面没有你爸爸的秘密。”
“这些等到了时间都烧给爸爸吧。”
“你将无法回头。”

我寻找着,追逐着,与我的记忆斗争。我看到那只秃鹫,看到渴望飞翔的父亲。这个宏图在我的心中愈加清晰,寄托、回忆、争吵、解脱……我突然流出泪水。
在地图上,我找到我家的位置。上面有一个醒目的,红色的大五角星。
我闭上眼睛。
我还记得。

“嗯?”突然有一阵潮汐感袭来,我努力去睁开眼睛,然而有些东西,阻挡了我的目光。
我隐约看见水流涌来,我好像深陷漩涡。这不可能……我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可是,当我涌向水流尽头时,我看到了那只八哥。
它向前飞着,而我就在它的身后,我在空中。
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然而我却看到了那只秃鹫。
我触到父亲的目光。
然后,我坠了下去。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2:00:00 +0800 CST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我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一切。恍如隔世。我看着我的双手。“这么小?”我看着自己:躺在床上,周围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难道只是个梦?我质疑道。
晃眼间,我看到书柜的顶层,遍布了灰尘,然而有一块,干干净净。
我走过去,“这不正常。”我自言自语。我端详着,试图找出与那只八哥不同的、正常的地方。可是,无论什么都无法否认它就是那个标本遗留下的产物。

我坐了下来,无比沮丧。
“这是怎么回事?是上帝的惩罚吗?还是那只秃鹫给我的当头棒?”我抱住脑袋,不敢再去想象过去,甚至未来。

不行。我缓缓站起来。“要想解决的方法。”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努力回忆着。我望着落地窗外的阳光。这是十岁的我,又是夏天,而且我是在下午醒来……
那只有去黑市回来!
对!父亲还在阁楼!
我拿出在书桌抽屉里的地图,就猛地奔向阁楼,我踩踏着着淡红的阶梯,像喝了烈酒,心中无比翻腾。“这是上帝赐予我的机会!”我心想着即将改变父亲的命运,我呼吸已经无法平息。
我就站在门前,我看看我手中的地图,将它放在心口。“爷爷,”我双手合十,“时间的答案,就在眼前。”说着,我重新目视前方。
我推开那扇门,渴望听到父亲的鼻息和兴奋的表情。

可是。
旧桌子和地板各处就溅着鲜红的血滴,四处可见各种鸟类的羽毛。我看到那把已经面目全非的扫把,还有窗外,秃鹫已经无影无踪。
“不!不!”
我跪倒在地上。
“时间是个博大而又深奥的问题,我们不可能破解,但我希望我们可以接受。我们不行,那就得靠下一代。才能在我们人的历程上打上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打开地图,我看着那个五角星。
时间吗。
我把脸贴近地图,遁入无尽的黑暗。这最后一刻,是上帝赋予我们的时间形态。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06 22:01:00 +0800 CST  
@心中的jg
@八指先生
来围观一下吧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13 20:48:00 +0800 CST  
@飘舞的紫色雪
加精
话说申精组的事情怎么说?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8-13 22:35:00 +0800 CST  
@小武_love

楼主 沉默的慎安  发布于 2015-09-13 11:42:00 +0800 CST  

楼主:沉默的慎安

字数:13625

发表时间:2015-08-07 05: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5-10-01 20:25:18 +0800 CST

评论数:7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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