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论如何与脑补狂魔谈恋爱 BY土土土(修仙)

韩溯是个深井冰,喜欢脑补。
袁满装逼成瘾,想当白莲花。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为了飞升拼命做好事的装逼仙子和他的深井冰狂热脑残粉谈恋爱的故事。


一念为仙登九天,
一念为魔坠重渊。
君说两情永不负,
可是一念有无间。


过度脑补绝美攻&强行圣母世故受。


苏/1V1/HE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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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3:00 +0800 CST  
第一章

周全真人殒落了。
寒肃宫座下三百六十峰,峰峰痛不欲生。
这倒不是说,素来无恶不作的魔修们能够多么感同身受,而实在是因为他们的深井冰老祖韩溯,突然愈发地深井冰了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万寒殿里高高在上端坐着的那人,一袭黑衣凛冽,未语先呵呵,直把殿内跪在地上的一众魔修们吓得屁滚尿流瑟瑟发抖。
他双目幽寂,如同坠入深潭的寒星,忽明忽灭;俊美无双的面容好似由冰雪凝成,全无生气。
半晌后,韩溯轻声开口道:“此后但见天游宫道者,格杀勿论。”

原本历来能使正道扼腕唏嘘的,总会使魔道欢欣不已。
然而这次韩溯不开心,寒肃宫不敢开心,着直接导致天游宫先失真传再遇追杀,是谓雪上加霜更加痛心了。

周全真人何者也?
姓袁名满字周全,当今修仙界第一大派天游宫首席大弟子。
此人一生斩妖除魔,问心卫道。人如其名周周全全,从人品到相貌,断无一处可挑剔的。
五十年前他为渡劫在天游山闭关清修,谁料今日竟无声陨落了。想来周全真人一无心魔,二无债愁,定是遭了同门暗算。

以上,正是深井冰老祖的脑补。

其实韩溯初见袁满时,还不是个深井冰。
那日雨色稍霁风透罗衣。
周全真人仙风道骨初涉凡尘,只当韩溯是同来泛舟的有缘人,笑着把手中油纸伞赠予他,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流转,不言不语,却似已有情生。
如今千年已过,事事皆空。

以上,依旧是深井冰老祖的脑补。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4:00 +0800 CST  
第二章

袁满很忙,忙着投胎。

要说渡劫失败疑点重重,那最纳闷的肯定是周全真人自己。
按理来说他也是个快要当神仙的人了,怎么天上下个雨打个雷,也能轻易劈得他再入轮回?

待他缓过神来,牛头马面已经站在面前。
“区区不知仙使前来,有失远迎。”
明明是鬼差,他偏偏要叫人仙使,举手作揖间也显出几分风度翩翩来,末了还不忘展开适时的苦笑。
马面看出了这位装逼成瘾的脾性,很配合地答道:“无妨无妨。”
但牛头却是个心直口快的,连连摇头:“莫装逼莫装逼,不是刚遭雷劈。”

“……”
“真人,得罪。”
马面强忍来自大奥妙的恶意,彬彬有礼地给袁满戴上了勾魂枷。直至被引入地府,周全真人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熟料站在地府里头等着他的不是阎王爷,而是一位白胡上仙。
只见那白胡上仙发白须白衣袍白,两眼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周全啊…你本应位列仙班,此番却没能飞升成功,可知为何?”
袁满闻言,如被星火燎原,全身猛地一震,一时竟连客套话也忘记说。
“周全不知!”

“其实~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啊!还望仙长指点迷津!”

“哈哈哈。世间人皆以为要想成仙,唯有法力无边,方可功德圆满。熟不知唯有功德圆满了,才好法力无边。”
白胡上仙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胡子。
“你呀,只需要日日行善,别掺和进是是非非里。顺便将之前的爱好贯彻始终,自然而然就会得道飞升的。”
周全真人的三观碎裂了。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4:00 +0800 CST  
第三章

袁满的爱好就是装逼。
但他脸皮还不够厚,因此全当没听见白胡上仙最后一句话,稍显僵硬地行了一礼后,匆匆还阳而去。

天道庇佑,袁满在阳间里的身体虽然修为尽失,却因被牛头马面二人收押的缘故,丝毫没有损伤。
天游宫当周全真人神形俱灭无可追寻,如今到方便了其还阳。
只是身份不能再用从前的了。
周全真人想了想,决定更名回袁满。

此刻袁满面前有一道江河,宽约半里,牛头马面告诉他若乘船家渡过去,再徒步走上半日,便可到凡城了。
凡城是个平凡的小城。既少灵气,亦少修士。
用白胡上仙的话来说:“实在是个远离纷争,多行善事的好地方啊。”

天道安排袁满这次还阳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渡劫,而且还为他指明了方向。
别人闭关修行,他只管做好事;别人炼丹进补,他只管做好事;纵然妖魔鬼怪眼前过,他也只管低头做好事。
是了,恩怨情仇损功德,他日后行事还须更加谨慎。

袁满心思沉重,没有注意到天忽而下起了雨。
等有所觉察时,衣襟已然湿透。
天游宫弟子衣饰皆由天蚕丝织成,可避水火。袁满却因为闭关,只随意穿了件布料普通的素白长衫,虽然恣意风流,到底不能御寒。更何况他如今修为散尽,当即就打了个寒颤。

幸而正巧有个船家停靠。
袁满从荷包内取出一点马面送给他当盘缠的碎银,决定到了凡城再作打算。

船上已有许多人。
袁满座定后,对身边的人都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当他把眼神移到对面时,就看到了韩溯。

袁满并没有认出韩溯,修士记忆虽胜常人百倍,但他同韩溯到底只不过千年之前一面之缘。
韩溯倒是认出了袁满,他执着破纸伞,笑了。
青山雨幕,岁月洪荒,皆在他身后。

袁满被韩溯这一笑给甜到,不由自主地便拱手报了姓名。
“在下姓袁名满,字圆满。敢问兄台?”
“区区韩笑。”

要说韩溯碰见袁满那真可算得上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世人都只道寒肃宫老祖作恶多端,却不知道深井冰也有一个不那么伤天害理的习惯。

就是每一年这一日,等一叶舟,一场雨,一个人。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4:00 +0800 CST  
第四章

通过旁听船上乘客们的谈话,袁满意识到凡城其实是个挺热闹的小城。

一来因为临近河道,运输便利;二来因为缺乏灵气,鲜少被卷入修士间的纷争。
所以这些年来经济发展得十分稳定,一片繁荣景象。
今年赏花大会的举办地就是这里。

赏花大会与其说是赏花,固然有些奇花异草,但真正使它盛名远播的,还是其需要作诗的传统。
天下的读书人都把它视作一等一的风雅事,甚至认为能在赏花会上出风头就好比金榜题名。
是了,谁不知道现如今朝廷上的能臣志士们,可都曾在这赏花会上惊艳四座。

袁满从前为了维持不世出的神秘感,常年闭关修炼,未曾听说过这么个活动。
如今知道了,心中很是向往。
赏赏花作作诗,一举成名天下知。
多好的装逼的机会啊!
只可惜自己身上还有每日行善的任务,赏花会对成仙毫无益助,不过浪费时间……

“韩公子要不要与我们同去?”
船上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本来一直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赏花会,突然地,其中有人向韩笑搭话了,一时间大家都奇怪地安静下来,眼里暗藏别样的兴致。
“快别说了!韩公子若是去了,不知是他赏花还是花赏他了。”
“哈哈哈哈哈。”

这几个书生是好男风的,自上船起就频频偷瞄袁满与韩笑二人。
袁满长相俊美却带着股不可亵渎的清冷正气…
而坐在袁满对面故意收敛邪性与杀意的韩笑则又不同,他生得更加撩人好看,绝世佳人到了他面前也要自愧不如。
再加上之前对着袁满那一笑,简直看见的人都被他勾了魂魄去。
书生们人多势众,言语上轻薄还嫌不够,甚至嬉闹着要去拉韩笑衣袖。

韩笑似从没见过这阵势般,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光天化日的,太不像话了!
白胡上仙的劝告犹在袁满耳边,想要成仙就要多行善事。
他起身一脚把带头闹事的踹进了河里。
“登徒子!枉费你读过的诗书!”
袁满这一踹后忽然感到自己元神澄澈了一些,看来他的出手相助纵使方式粗糙,依旧被天道认可为做好事。
马面之前的偷偷点拨竟真有几分可信,似乎只有情仇才会被算成折损功德的是非事……

那落水的书生姿态狼狈,惹得坐在船头的几个大汉哈哈大笑。
其余的书生们理亏怕事,见状便纷纷躲进船舱里。

“这位小哥好个性情中人!何不来船头咱们一起痛饮一杯!“
那几个大汉对袁满的举动颇为赞赏,立刻要请他喝酒。袁满落落大方地答应,一时气氛一片融洽。

没人注意到之前落入水中的书生已经消失于水面,被韩笑潜在水下的手下生生溺死。

“韩公子也一起吧。”
袁满向来喜欢美好之物,以前在天游宫时若沐浴定要加花,若穿衣定要加香,即使因此天天被二师弟笑话也面不改色每日继续。
也许因为韩公子模样秀美,也许因为韩公子举止温柔,袁满对他不知怎的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惜。

韩笑微低着头,轻声道谢。
表面羞涩腼腆,实际内心骤然狂喜。
袁满他定是喜欢自己,不然先前怎么会立刻挺身而出,此刻又好言安慰呢。

“韩公子,你不该总待人如此温柔,会被占便宜的。”
袁满见他低头,一时冲动地打趣,之后立刻觉得不妥当,尴尬地笑笑,起身到船头喝酒去了。

韩笑笑意盈盈,似有万丈柔情心间起。
而在袁满转过身后后神情又别有所思。

他想,如今袁满衣着单薄法力尽失的出现在这里,分明还在人世。
天游宫为何要放出周全真人身殒的消息?
定是其间有人谋害不成被袁满逃脱,却仍旧贼心不死,试图先昭告天下抹杀袁满的存在,再赶尽杀绝。
韩笑眼神一沉,袁满今日所受的委屈,他定要天游宫数倍奉还。

天游宫巨冤。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5:00 +0800 CST  
第五章

坐在船头的几个大汉是镖局的镖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他们一听说袁满打算到凡城谋个差事,言辞俱有些闪烁。

“啊,诸位兄台有话但说无妨。”
“袁公子不要误会,像公子这般一表人材侠肝义胆之人,天下没有不爱戴欢迎的。只是凡城因为近年来发展的好,驻守官员越发贪婪狡诈,大有一手遮天之势,老百姓们不好营生,各行各业招工都很严格。公子应该去赏花大会试试,唯有成名了,您这样的文人才能找到工作。”

袁满心想:嗯?有腐败,果真是个替天行道的好地方。

镖师们看他若有所思,怕刚刚的话伤了他自尊心,又面红耳赤弄巧成拙地再度补充道。
“不是说一看袁公子就肩不能挑,只恐怕一般活计要埋没公子才华。”
“哪里哪里,诸位古道热肠,在下多谢诸位提点了。”

袁满方才沉默是在思考为了便于行善,是否有考取功名的必要性。
在听出镖师们话中有话后,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好先客套地拱手道谢。
想他身形高挑,又因长年修剑骨肉匀称,在凡人眼中怎么会被当作文弱书生。
要说文弱,也该是韩公子那样的。
韩笑并不单薄矮小,他其实比袁满还要高一些,只因现在大家都坐着看不分明,腰肢又生得纤细……
袁满不由得看向静静坐在他身边的韩笑,男人的腰怎会这么细……

韩笑见他转头看自己,立即粲然一笑。
袁满不由得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心虚,说话立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韩公子也多喝酒!呃,这酒辣,还是不要多喝了…韩公子此次前去凡城是要…?”
“韩笑是为回乡探亲。”
“哦回乡好,甚好,哈哈哈。”

袁满傻笑了会儿,终是心情复杂地转回同那几个镖师东聊西扯去了。
他暗自扼腕,袁满啊袁满,法力没了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连话也说不周全了。
那几个镖师是粗人,从没见过韩笑这样的美男子,之前看热闹时虽能似无顾忌地打量他,而今坐得近了实际不敢攀谈,并感觉很有些压力,全靠同亲和力爆棚的袁满胡扯缓解。
而袁满担心舌头再度打结,也有意无意躲避韩笑的目光。
是以船头上众人虽然说话笑闹一片热火朝天,韩笑却仍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韩笑人看起来安静,心思可不安静。

一方面他当袁满不敢同他讲话是在害羞,认为他可爱极了;
一方面觉得几个镖师碍事非常,心生阴冷恨意。

好在等到船停到岸时,袁满鬼使神差般拉住了韩笑。

他这举动间接救了几条人命,因而元神受到功德温养闪烁了几下。
袁满不知内情,还很奇怪为什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竟也长会功德。
只是现在容不得他深想,韩笑还站在面前等他开口呢。

“半月后举行的赏花会,韩公子可去?
我是想…也许公子也喜欢赏花……”

对于自己的行为,袁满是这么给自己解释的:
他一来因为对凡城毫不熟悉,需要结交一个朋友;
二来不该因为自己的问题路上冷落韩公子,实在该找个机会道歉。
至于对韩笑那些可笑的想法,一定是由于刚刚还阳,自己身上所沾的地府鬼气还没散尽。
半个月后思路定不会如今日诡异了!

“好。”

韩笑看着袁满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他恨不得把人立刻关进寒肃宫里,每日只能与自己相见。
只可惜,时候未到。

“那便一言为定。”
袁满看他答应的爽快,心间雀跃,笑着挥手作别。

而望着他转身离去的韩笑,似是提醒自己样轻声低语:
“如果这次又忘了,可不会再轻易放你走……”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03:25:00 +0800 CST  
第六章

韩笑说回乡访亲是假的。
他命犯天煞孤星,哪里曾有什么亲人。

韩笑坐船是在悼念多年前遇到过的袁满。
如今叫他碰上了还活生生的人,断不肯就轻易分散。
是以只假意道别,然后一边在暗中跟随,一边伺机谋划偶遇。

袁满没有法力,被人尾随依旧浑然不觉。
在随便找了一家朴素的客栈入住后,立刻兴致勃勃地打算去附近的市集上逛逛。
他其实非常喜欢热闹,否则也不会常年出席修仙界的各大活动,给人留下个言行周全八面玲珑的印象。

比起修士间不动声色的交易,普通市集更有种令人眼花缭乱的乐趣。
正巧是傍晚黄昏,市集上人山人海。
有人摆摊子卖甘甜的糯米酒,有人支架子卖手工缝制的玩偶挂饰,有人挑担子卖现场撒芝麻的带馅烧饼。更有杂耍喷火,说书唱曲的,和着声声叫卖,别提有多热闹。
一个扇子摊的老板见袁满模样贵气,极为热情地向他推销起自家的货品。乌木的,红松的,花梨的,形形色色的扇子选美样被摆了好几排。
“哎呀像公子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不拿把好扇子怎么能够呢。”
袁满被他夸得倒还受用,又看一把尚未题字的檀香扇有点意思,正打算付钱,衣角却被什么人拉了拉。

“公子,买花吧。”
是一个年纪八九岁的小女孩,神情紧张地拿着几捧没什么特色的山花。
她太瘦了,已经脱形,一双大眼睛在脏兮兮的小脸上说不出的可怜。
“去去去!哪儿来的破丫头片子,敢搅大爷我生意!”
交易关口,老板十分易怒,当即面露不善。
小女孩被他一吓,差点瘫坐在地。
幸亏袁满反应快,将人托住了。
他一边感慨这世上做好事的机会实在太多,一边打发给老板一点银钱,连扇子也没拿,便直接态度温和地对小女孩开口:“你不用怕,全卖给我吧。”
“嘿!丫头,今日真有你横来的福分!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大善人!”
得了银钱的老板眉飞色舞。
小女孩则脸蛋通红,连连小声道莺莺谢过公子。

“莺莺理应配张生,袁兄的情谊怕是枉付了。”

说话人声音清冽动听,不是韩笑又是谁。
“韩公子?你我二人果真有缘分!才分开,又碰上了。”
袁满有些惊讶。
“是很巧。”
韩笑面不改色。

袁满起先有些猜忌,但见韩笑神色坦然,不由暗笑自己太过多虑。
韩笑是个文静书生,不是修士。若跟在他身后,他早发现了。

“韩公子不该打趣我和一个孩子,我买花只为行善。
没碰见你前,这花没有去处。
此刻得见你,自古鲜花赠美人。”
韩笑一时没反应过来,抱着满怀的山花愣怔住。
“韩公子真是人比花娇啊。”

话一出口,袁满再度后悔不已。
先前在船上还骂别人登徒子,只怕自己现在比登徒子还要登徒子。

“韩公子,对不住。我,我并非有意轻薄。”
“若是真知道轻薄,就别做对不住我的事。”
“啊?”

韩笑当袁满是因为跟卖花女勾搭而道歉。
袁满来不及细琢磨,手腕就被握住。

“袁兄初到凡城,怎么不让韩笑略尽地主之谊?”

袁满与韩笑目光相对,根本没办法说出半个不字。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0 15:08:00 +0800 CST  
第七章

“韩公子,我们这是向哪儿去?”
袁满被人拉着穿街过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其实在绕着圈走。
“……”
韩笑迷了路,却因为刚说完要尽地主之谊,一时沉默非常。

正面面相觑,忽然有一个下仆打扮的人慌慌张张提着灯笼从长街尽处跑来。
“少爷!少爷!”
这仆人是韩笑手下的魔修假扮的,如今来到韩笑面前,分外紧张,准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硬是现场生生编造道:“老…老爷他见您迟迟未归,差我来找您。”

“袁兄,我本想带你尝尝我家新酿的蜜酒。”
韩笑立即温良羞涩地低头解释。
“只因私心想和你多走一走……”

厉害了我的老祖,这么能演。那假扮仆人的魔修哪见识过这场面,瞠目结舌,自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袁满被韩笑骗住,笑意更加浓厚。
“哦?韩公子家自己酿酒?”
“袁兄有所不知,我家里在开酒坊。
因为去年秋收丰润果子甘甜,今年新产的蜜酒极为清香可口…”
“韩公子评价如此之高,看来我今日免不了登门拜访了。”
“请。”

两人跟在带路的仆从身后谈笑风生,不一会儿就到了“韩宅”。
一个本该扮作韩笑大伯的魔修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此刻见人回来了,立刻打算张口喊侄儿,熟料韩笑先他一步深深一拜。
“父亲,怎么在门外站着?”

那魔修简直要吓跪,趁着一丝神智尚存忍住没逃,磕磕巴巴答道:“屋…屋里热,出…出来透透风…”
“父亲还是不要久站,小心着凉。”
韩笑言语体贴,那魔修只感到自己快要七窍流血魂飞魄散,着实被“引路仆人”的疏漏坑害得不轻。
好在韩笑一颗心全系在袁满身上,不怎么跟他说话,否则他真的站着都成问题了……

而跟在身后的袁满刚笑容得体地称了句“伯父”,就在看清对方的相貌前,被韩笑牵着手引进了院子。

韩笑行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转眼间就安排好和袁满开始对饮。
“唔!韩公子诚不欺我,这酒真的很甜。”
“袁兄可不要小看这酒,若换我,饮几杯便醉了。”
袁满来回打量了几眼韩笑,突然坏心眼地说:
“韩公子这就见外了,你我兄弟对饮,定要一醉方休。”

什么叫做悔不该当初?
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晚上用饭时,一个侍女送菜时不小心摔了一只碗,整个屋子里的人立刻如惊弓之鸟跪了一地,连“韩大老爷”也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此时袁满看东西都有好几重,已然醉的事理不分,见状只哈哈傻乐,笑得几乎倒在韩笑身上。
“袁兄?袁兄?”
韩笑抱着袁满,眼中波光潋滟。
“韩笑,你名字起得真好。你爱笑,笑起来又好看。”
“你醉了。”
“韩笑…”
韩笑轻轻吻上袁满的脸颊。

次日晌午。
袁满自床榻惊坐而起。
阳光穿透纸窗格满照室内,明晃晃的叫人无所遁形。
他身上底衫凌乱,想起昨夜和韩公子搂成一团亲来亲去,顿时冷汗直流。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1 19:44:00 +0800 CST  
第八章

韩笑一推开门,就看到袁满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在被里。
他上前又哄又劝,好不容易才把被子骗下来。

袁满呆呆地看了看空空的双手,眼里惊慌动摇的情绪顿有山洪决堤之势。
他虽然修仙,却并非完全不通风月。
按说昨夜发生的事,自己要占大半的责任。
韩笑年纪尚轻,一时意乱可以理解,但他可是活了好几百年的人了,怎么能借着酒醉胡闹呢,实在是为老不尊,不知廉耻!
再回顾自船上相遇后,他对韩笑那些反常的举动和心思,纵然有千般解释,不都似欲盖弥彰吗?若细细思量,连相约共赴赏花会的初衷也变得可疑起来!

韩笑见袁满浑浑噩噩,怕把人逼急了,又不甘心全部落空,故意道:
“我好心请袁兄喝酒,谁料你醉了发起酒疯来。虽说只亲几下不妨事,但倘若我是个女子,你可不得不娶我了。”

袁满五味杂陈地面向韩笑,韩笑回望他,神情温良乖顺。
韩笑对他如何,他心有觉察。
可他要成仙!怎能因被声色所迷,做其心可诛之事!
袁满啊袁满,你要是良知未泯,就该趁早疏远韩笑。
总好过日后始乱终弃……

袁满心里乱,表面礼数也忘得干干净净,一声不吭就起身要走。
他衣衫不整长发未束,还没到房门口,只听韩笑在他背后道:
“等等。”

袁满闻言,立刻脚下生根般停住。
韩笑走到他身前,为袁满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韩笑一双手生得修长好看,指尖却异常冰凉,袁满被他碰到额头,立即打了个寒颤,终于想起还没开口道歉。
“韩公子,昨夜酒醉,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韩笑心想袁满果然对自己情根深种,被占了便宜才会不气不恼,还反过来告罪;
又想他的袁满果然天下第一可爱,世人都道他为人周全,可袁满却因为耿直羞涩,唯独对他礼数不周不全。

袁满不知道自己在眼前人的脑洞里被美化得惊世骇俗,见韩笑沉默不语,只觉得颜面尽失,一张老脸都要挂不住了。故而匆匆又说:
“韩公子,我突然想起今日还约了别人。就此告辞,不劳相送了。”

韩笑摇摇头,温声细语但不容拒绝:
“梳洗好了,我送你。”

一路上穿庭过院,袁满看也不敢看韩笑。
而韩笑则一边观察袁满的表情,一边在心里暗暗揣度凭他此刻的特殊处境,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投靠之人?
两人俱默默无话地行至门口。
“韩府”的门槛并不高,却也好像一道天河禁咒。
将两人生生分隔。

韩笑回到屋内,在一众噤若寒蝉的魔修们面前,哪还见半点温柔缱绻之意。

“如果他真约了什么人,就将那人碎尸万段。”
“老祖深谋远略千秋万载。”

在柴房被关了一夜的扇子摊主和卖花的小女孩此刻被押上来了。
那小女孩神色木讷,倒很安静。
卖扇子的简直被吓到嚎啕大哭,想爬过去拉韩笑裤脚,却被身边看管的人踹倒在地。
昨日袁满随手给他的银子已被全部搜出。

韩笑将东西仔细收进腰间所系的香囊中,声音清洌冰凉。
“他的东西你也配拿。”

“大爷诶!神仙爷爷!饶小的一命吧!饶小的一命吧!”
扇子摊主口不择言地哀嚎讨饶,却被韩笑踩住了喉咙。
“就是这舌头,哄得那人心花怒放,实在留不得。”

卖扇子的惨叫着被几个人拖走,过会就再没有声音了。

韩笑又转头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掏出碎银,上贡似的奉给韩笑。

“莺莺?”
韩笑自嘲地冷笑了一下。
“果然告诉他名字也没有用,他帮过谁,向来记不住。”

“老祖料事如神万人景仰。
世人得见老祖,哪会记得旁人。”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0-31 20:09:00 +0800 CST  
第九章


袁满哪里约了什么人,那不过是他用来搪塞韩笑的借口。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晃来荡去,待到华灯初上,才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之前入住的客栈名字……也是了,他其实还没真正进去住过……

这种时候一般人或许会暂时先找家别的店住下,一般修士或许会直接坐在地上起个卦。
然而袁满现在既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修士,他脑袋里最先冒出来的办法竟是去找个土地公公问一问。

可巧路人告诉他往前走左拐就有个小土地庙。

小土地庙确实小,样子勉强地缩在一户人家后门旁边,还比不上个米缸大……
袁满顿时感到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他刚转身要走,却忽然被那户人家后门屋檐下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咦?什么样的人家,竟会把观音当门神放到房梁上?
那观音塑像白瓷制成仅酒壶高,因为常年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破败,姿势倒很端庄。
按理来说道士修道,平日里没谁把佛祖菩萨看在眼里的。然而袁满向来表面功夫足,仍旧礼貌地对那泥像拜了一拜。
说时迟那时快,他周身金光一现,似乎有什么被消解了。

“哎呀呀,周全真人,有失远迎!”
但见袁满眼前的后门应声而开,里面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出来。
“在下是凡城的土地。早前听说真人要到这里,没想到今日能见到!”
“贸然拜访,还望仙人不要见怪。周全此次,实有一事相求。”

凡城土地长得一团喜气,跟个白胖的发面面包似的。他为人十分话唠,拉着袁满就往自己家宅里请。
“哎呀我懂!历劫很辛苦的!难得有客人上门,周全真人一定要让我好好招待招待!”
“唉!其实当地方官也很苦!这附近熊孩子忒多,前几年总撕我门神像玩儿,门神像不要钱啊?后来我索性不贴了!”
“周全真人可喜欢我门上的瓷观音?我从城东集市那儿淘来的,那叫个物美价廉~吓唬孤魂够用,熊孩子们还够不着哈哈哈哈!”
袁满从土地的话语间感到了他深深的寂寞。

袁满本以为像土地这样脱线的人,宅院里会很杂乱。没想到门后飞花弄影月明风清,一片雅致无边。
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
土地再不靠谱他也是个神仙,一挥袖就变出几个肉乎乎的小童替他打扫花径,再一挥袖又化出几个端着果盘袅袅婷婷的侍女。
袁满多此一举地告诉自己,你看成仙多好啊。

就这样,袁满在热情无比的凡城土地家留宿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一手拿着一包袱满满的银票,一手拿着一张清晰详细的地图,特别神清气爽。

袁满不知道,他的神清气爽并非心理作用。
先前韩笑为了掌控他的去向,分别时曾在他身上绕了一道神识。
那道神识跟着袁满走街窜巷,一天内紧随不放,最终在观音像前被生生撕离。

韩笑喉间满是腥甜血意,却似无知无觉般,只默然看向右手掌心。
上面有八个小字,瞬息即逝。

勿以恶小,苦海难渡。

半晌后,他笑了。
“若是人人掌心都有,世上也不会有韩溯了。”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05 18:39:00 +0800 CST  
第十章


袁满拿着土地塞给他的钱,一心去做些新衣服。
他身上的素白长衫在韩笑那儿洗了一次,在土地那儿又洗了一次,干净虽然干净,算来却已连穿了三日。不说看厌,连个替换的也没有,哪里还受得了?
凡城的布坊有好几个,袁满最后选择了一家叫春锦阁的,这春锦阁因为规模大人手多,据说第二天就可以拿到货。
此刻他正风度翩翩地坐在那布坊的雅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等老板领裁缝过来给他测身量。

“公子久等了!这就是我们春锦阁最好的裁缝啦!”
不多时长相富态的布坊老板笑眯眯地领来一位。
袁满抬眼一看,吓得差点把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去。
那裁缝一身赭石衣衫倒也寻常,只是整个脑袋被圈圈绷带缠绕,缝隙间露出的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灼人,样子着实有些古怪。
“让公子受惊了!唉,这裁缝是个苦命的。他数月前整张脸被人烫掉,今日才不得不以如此面目示人。但若论量体裁衣的手艺,可是万里挑一的内行!”
春锦阁老板见袁满目瞪口呆,转了转眼珠,又补充道:“要是公子真的不想他给您测身量,我立刻给您换一个!”
“不必了……我们这就测吧。”
袁满刚听完那裁缝的悲惨遭遇,哪儿还能出言拒绝。他自己好面子,推己及人,也不忍心让别人难堪。

却说那裁缝原是韩笑假扮。
他在神识被意外阻断后,决定亲力亲为。是袁满往东他往东,袁满向西他向西。趁着袁满在雅间喝茶的功夫,便带着手下威逼利诱地把春锦阁老板收买好了。
寒肃宗的门人无不感叹,我们老祖,尾行天下第一。

袁满为人坦荡,站在雅间里大大方方地把腰带拆了,待脱到仅穿亵裤才觉得身边有股森森的冷意。他刚想问老板怎么不开窗透些阳光进来暖屋子,一双纤长的手就从他身后搭在了他腰上。雅间里哪还有老板的身影,现在竟只剩他和那古怪的裁缝了。
袁满有些可怜那绷带缠了满脸的裁缝,不停告诉自己别多想一会儿就好了。
韩笑对袁满的迟钝又爱又恨,狠狠掐了他好几把。

回到客栈时,袁满整个人都蔫了。
他神色郁郁地坐在一楼的桌椅间,腰生疼,再想起那老板没让他选布料仅让他明日去取,更加不满。还说是凡城数一数二的布坊,这服务未免太不周到……
“客官!正是饭点,您想吃点什么?”
袁满素来不喜欢听人报菜名,可巧他在想事情,被小二儿一问条件反射地答道:“都有什么?”
“客官!我们这儿应有尽有!软炸鸡,红烧肉,水晶肘子,酱蹄髈,八宝丁儿,芋头糕儿,松花,小肚儿,罐儿鸭……”
袁满静静地听小二儿使尽浑身解数说了几乎半柱香后,云淡风轻地开口了:
“阳春面就好。”

袁满是个很好强的人。他由于天赋高从小倍受师尊夸奖,养成了个不甘人后的心性;再有了师弟们的吹捧,怕在人前丢面子的毛病更像滚雪球样越来越大。
说是毛病,是因为他的进取心除了督促他努力修炼以外,带给他的完全是不必要的麻烦。
就好比现在袁满点了一碗面,一碗阳春面,一碗符合他白衫风流的阳春面。
然而他真正想吃的是红烧肉啊!
他想吃红扑扑,亮晶晶,味醇汁浓,酥烂不腻,入口即化的红烧肉啊!
不可察觉地,他对着面前的那碗清汤寡水叹了口气。

突然,一碗红烧肉被小二儿放到了他桌上。
袁满大惊失色,难道他因为太过想吃而说了出来么……这!老脸往哪儿搁!?
“小二儿,我只点了阳春面。你是送错桌子了吧。”
他故作冷静,笑吟吟抬头问道。
“客官!没错!您是本月第八十八位顾客,老板送您的!”
“如此…多谢…”

袁满心内天人交战,最后仍然忍不住地往自己嘴里头扔了一块。
啊~好幸福啊~

“把那人付你的银钱全部拿出来,一文我们给你兑十两。”
客栈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直冲开口说话的小女孩点头哈腰。
韩笑坐在二楼角落,见袁满犹豫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心里不知怎么终于松下一口气。
之前看他拜菩萨,还以为他想出家呢。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06 19:26: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
赏花会上熙熙攘攘,除了些试图崭露头角的书生们,还有许多凑热闹的游人。
袁满身穿雪白衣袍腰系水绿绦带,既显得出尘脱俗又有温润雅致之感,但凡走过路过的少不了要偷瞄他几眼。
众人都道他举止洒脱从容不迫,却不知他此刻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气定神闲。
自那日离开“韩府”,袁满已足有小半月没见到韩笑。他一时想似乎两个人真的生分了,到底赏花会也没能一起同来;一时又想如此甚好,相见不如不见,省得凭白尴尬。
沿路不知名的花儿开得繁盛烂熟,简直要把枝头压垮。

隔着层层叠叠的花枝,韩笑一眼就看到了袁满。
他的心情很好,思路跟袁满完全对不上。
韩笑想他的袁满果然穿什么都好看,穿什么都符合他的心意,十分有选择性地忘记了是自己在春锦阁给人挑了一夜样式,还把站着陪同的老板和裁缝们折磨得几近吐血……
他正打算上前撩人,不料背后忽然间传来几句破口大骂。

“就是那个贱货!就是他勾引人,害死了我们兄弟!”
几个纨绔子弟怒气冲冲地对韩笑指指点点,竟是那天渡船上出言轻薄的书生们。
本来埋伏在暗地里待命的一个魔修见此场景当即冷汗直流。他早前不是没接到过将这些人赶尽杀绝的指令,最后却因为贪财私下收了银两把人放了……可恶!他明明再三威胁过那几个蠢东西,想要活命就滚到离凡城远远的地方去!
那魔修想逃,韩笑的其他手下们哪里肯让?他们幸灾乐祸还来不及,特别珍惜看好戏的机会。

韩笑不动声色。
书生们俱当他是怕了,个个嘴里嚷着“杀人偿命!”,拽起他衣袖便往暗处拖;围观的人发现被拉扯的是个长相风流的男子,也不由得纷纷交头接耳半信半疑;唯有袁满注意到后认定情况紧急,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把韩笑护在了身后。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说人死了有什么证据?再者说人是我踹下去的,有什么冲着我来!”
那几个纨绔子弟莫名畏惧袁满,甚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以为之前要杀他们的人是他所派,遂而虚张声势地撂下几句狠话后赶忙四散。
“呸!你当你英雄救美天经地义,谁知道他为了什么愿意与你做那些苟且事?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袁满闻言气到爆炸,恨不得追过去挨个理论清楚。
可是到底还顾虑着站在他身后的韩笑的心情,觉得此时安慰那人更为重要。
“韩公子,你千万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那天是我唐突了你……”
“袁兄,自你那天走后,我心里念里全是你。”
韩笑忍不住得意忘形地握住了袁满的手。
“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袁满愣愣地看向韩笑。
韩笑一袭红衣明艳,好似灼人烈火。

袁满仿佛听见四下里数不清的窃窃私语。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怎么会没有办法体面地拒绝韩笑?
他可以说我们二人同为男子,不能违背人伦;也可以说你年纪尚轻,只是一时糊涂;再不济直接说自己要成仙了,没空与凡人谈恋爱。
然而他选了最荒唐,最失败,最怂的一种。
他跑了。

常言道祸不单行,这四个字实在有理有据。
当一个人心慌意乱的时候,他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可能导致无法预测的后果。
举例来说这次袁满跑得太急,路看的不很仔细,所以自然而然撞上了什么人。
“多有得罪!”“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
那人一开始骂骂咧咧,却在看清袁满的脸后突然抓住他,惊奇大呼:“周全真人!”
“不!我不是!你认错了!”
机缘巧合,被袁满撞到的这个人刚好也是个修仙的。
按理说袁满近五十年来闭关,现如今大部分普通修士其实认不出他。但此人辈分不低,还在所属的门派玉溪山担任了个长老的职位,因此以前见过袁满一两面。
那玉溪山长老望着一溜烟远去的袁满,乐了。他阴险地想不管今天碰见的是不是本人,长得如此相似何不好好利用一番。原本他到赏花会是例行公事,不曾想阴差阳错地叫他捡到这么个大便宜。
人尽皆知天游宫在周全真人灰飞烟灭后,整个门派上下悲戚地守着他那块破碎的本命玉石,费尽心思想帮他招魂复生。倘若他把刚刚撞上来的家伙抓住兑给天游宫,不知道能换回多少灵器法宝呢。
他想得美,却不料脑内的算计根本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韩笑出手极快,锋利的匕首收回鞘里之时,玉溪山长老的头尚未掉在地上。
暗地里有点眼力见儿的手下为了避免骚动,立刻张开结界,将半个赏花会的场地笼进布满障眼法的薄雾。普通人只顾着议论天气变幻无常,完全没发觉眼前上演的血案。

“他不想让别人认出他,这世上就不可以有人认出他。”
“老祖深谋远略千秋万载。”

先前出了纰漏的魔修看韩笑杀伐果决,吓得痛哭流涕。他手脚被绳子捆住,仅能虫子样蠕动讨饶,声泪俱下地发誓会把那几个不识好歹的纨绔子弟逮回来凌迟处死。
韩笑想起袁满挺身而出的模样,心间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几个书生不足为惧,暂时倒也留得。”
那魔修见他没有生气,一口气才舒展开……便又听韩笑语重心长道。
“办事不力的下属,还有什么价值呢?”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12 13:58:00 +0800 CST  
作者这周摸鱼画了两张同人图~









一张“人比花娇”。
一张“少年魔头”。


请不要因为作者无法控制的画风弃坑23333333,只是同人图啦~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12 14:59: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说来奇怪,那薄雾般的结界消散后,天真的转阴了。
赏花会的主办方非同寻常地慷慨体贴,立刻就在作诗大赛开始前为众人准备起茶水,并派遣了几个颇有姿色的侍女穿梭在露天的席位间分发。

韩笑接过杯盏时觉得有点烫手,便好言询问负责沏茶的侍女,可否等茶稍温一些,再倒给坐在某个角落里的白衣公子。
那侍女被韩笑迷得晕头转向,哪有拒绝的道理,止不住地点头答应。

而另一边勉强想起自己还要找工作攒功德的袁满,魂不守舍地瘫在椅子上,俨然是个废人了。
他倒没把刚刚撞上了不很熟的玉溪山长老一事放在心上,单纯地想经过矢口否认,对方理应只当看错。他觉得眼下心里乱糟糟的,全都要怪在他脑海间晃来晃去的韩笑。
小小茶盏玲珑杯,袁满从侍女手中拿到时温度正刚好。
可惜他既不知道其间所承载的那人心意,亦不知道是因为那人自己才逃掉了被挟持的劫数。

要说袁满怜香惜玉,顶天到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程度。
他之所以被韩公子吃得死死的,是真心喜欢韩笑言笑晏晏的模样。
先前韩笑倾尽柔情痴痴一问,他简直三魂离了七魄。

袁满再三告诫自己必须成仙。
一来天游宫尚不知他仍在人世,尽快功德圆满才好衣锦还乡。倘若现在半途而废,便是连累师尊师弟们跟着空惊吓一场……他们怎么看他?
二来他自小拜入师门枉视尘缘,几百年来俱是一派风轻云淡。倘若因情爱坠道心,便是要沦为天下修士舌余话根的笑柄……正道怎么看他?
三来他除了会修仙外身无所长,在韩笑面前言行也总不周全。倘若真与韩笑相好,便是放下一切退无可退空剩肉体凡胎……韩笑怎么看他?

袁满向来心高气傲,贬低起自己亦毫不留情。他再抬头恰巧看到一个容貌秀丽的侍女红着脸向韩笑回话,顿时又笑自己好个庸人瞎苦恼。
袁满啊袁满,你没真正入过世,难道还没看过凡人写的戏吗?
那些口口声声山盟海誓的,往往薄情寡义相忘江湖。
更何况是韩笑这般,周身蜂围蝶绕之人?

今年的作诗大赛参与人数太多,规矩与往年相比自然有所改变。
但见主办方拿出来十几个檀木签筒,里面每根签子的末尾处都标有一个序号。凡是参与者在抽取一根后,就可以按照手中签子上的数字顺序被分为四人一组。每组人需要当场对着赏花会随机提供的一种花合写一首诗,再交由众人品评,投票选出写了较好诗句的人晋级。
却说有韩笑在的那组万众瞩目,连赏花会的主办方也似有意无意地拨给了他们一株名为枝头雪的贵重花卉。
前三个作诗的书生倍感压力,是故穷尽辞藻地对枝头雪的价值大加赞赏描绘。若论文采,其实客观地讲他们还算不错。然而众人光顾着议论美人,并没有功夫仔细听他们写了什么。

待到韩笑起身,场地间倏忽无声。
“为悦君心折好花,不负韶华春光里。”
他站在寡淡的天色下,笑意鲜明。
乌黑的眼睛中只有一人。
只有袁满。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13 23:37: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袁满要和韩笑一刀两断。
他觉得光在自己心里贬低韩笑还远不够,更应该让韩笑也厌弃自己。

因此趁着众人都对韩笑的诗句赞不绝口之时,他反而出言讽刺。
“好个重情重义的韩公子,轻轻松松就把花和春天的缘分给拆散了。”
韩笑长身玉立,缓缓摇头。
“花逐春去非有意,我所思人是为心。”
袁满权当听不懂,一边偷偷在袖子下狠掐自己手心,一边故作猥琐地眯眼笑道:
“哦?韩公子竟清楚花的心思,莫非是枝前艳鬼所化?”

袁满这番话里调戏中透着贬低,既轻薄又不讲道理。
倘若是一般文人墨客听见,倒也许真的会感到被折辱了,自然而然便与他心生嫌隙。
可惜韩笑是个深井冰,他闻言大喜过望,一心想着袁满实在天真可爱举世无双,夸人好看的方法亦是别出心裁层出不穷。

隐藏在暗处的魔修们知道他们老祖肯定没生气,俱都按兵不动;坐席间却有书生为博取韩笑关注,立刻跳出来表现:“你什么意思!?正人君子的嘴脸,心里藏污纳垢!”

袁满明白眼前的境遇是他自找的,难得厚脸皮了一次,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挨骂。
韩笑可半点听不得别人说袁满,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众手下马上心领神会兵分两路。一拨儿负责起哄,声东击西;另一拨儿负责清场,弄走妄图“打抱不平”的家伙。

“袁公子说得好!人怎么可能懂花的心思?”
“对对对!写得太烂!有失偏颇!”
“哎呀!哪有太烂?就一般烂啦!”
负责起哄的魔修们职责所在,对袁满鼎力附和。有的入戏太深,有的如履薄冰,一时间话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十分热闹。

本来打算替韩笑说话的全被这群突然冒出来搅局的弄懵了,并在那气吞斗牛的阵势前偃旗息鼓,哪能有空为旁人的消失深究?
袁满也懵,按理说他应该怀疑这些化解了他尴尬的人从何而来,但他以往在门派里素日倍受师弟们追捧,到底分辨不出古怪的地方。

最后一片“奚落声”中,韩笑谦和地抽身离去。
袁满看韩笑走了,愈加心烦意乱,虽然硬生生逼迫自己留在了作诗大赛的场地上,写的东西却只算中规中矩。他正感叹拿名次无望……结果出来后竟成了榜首!
俗事有果自有因,袁满不知道他之所以能顺利晋级大出风头,全靠奉韩笑命令混入场地的手下们疯狂刷票。他郑重地合上扇子,心内渐渐苏醒的荣誉感压过了情绪上的忧愁。
袁满啊袁满,打起精神认真比试,不然岂不辜负了凡人们的吹捧?

如果“吹捧”袁满的“凡人们”知道他这份心意,恐怕会笑破肚皮。
当初弟兄们坠入魔道,都以为将来只需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如今扩展业务还不是因为……
我们老祖,是个水军头头。

“韩公子!韩公子留步!”
青石板路弯弯垂杨柳,几个娥眉细描的侍女含羞带怯地追上韩笑。
“公子…公子才华横溢,大人们说如果稍后…仅招待能人智士的折花宴得了您赏光,必定蓬荜生辉!”
灯火将起乍暖还寒,韩笑身后一道锦霞似有若无。
“转告你们大人,他们的好意韩溯心领了。”

“之后还请对袁满多加照拂。”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19 19:16: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赏花会近些年来得以声名鹊起实非偶然之事。
天下的读书人认为它一等一的风雅,是因为当今朝廷上的能臣志士大多曾参加过。然而鲜有人知的是,那些能臣志士之所以能够入朝为官,还全靠被主办方看中拉拢。这赏花会背后的主办方自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否则不说付不起茶酒宴会的高昂开销,更别提能轻松地弄来世间罕有的奇花异草任人观看了。
负责运转赏花会的势力多而杂,里面是有人听说过韩溯的,但他们之前拉拢韩公子只当是在拉拢个年轻苗子,万万没想到传闻中仅用百年时间就突然兴起的魔修老祖竟是这样一个貌美的男子。因此在听到侍女们的回禀后几方势力先是极为震惊,后又有些嗤之以鼻。
“原以为韩溯那魔头是个多么丧心病狂之徒,不曾想还心系儿女情长。”
“哈哈,相由心生,倒不辜负他的容貌。”
“嘘!魔修们不似我们光明磊落,仔细隔墙有耳。”
“对对,君子易防小人难缠。照顾他相好算什么难事,就当顺水人情了。”
其实主办方也听说过周全真人,但世上知道周全真人修行前名叫袁满的寥寥可数,无非是袁满的师尊、二师弟、机缘巧合得知的韩笑以及他言听计从的手下们。而跟主办方有牵连且能发现周全真人与袁满相貌相同的,前来例行视察的玉溪山长老算一个……可惜早早被韩笑灭了口。
于是标有袁满名字的竹牌便作为韩溯那魔头的“相好”在仆役们手中挨个儿传阅,直到所有人都记住有个需要精心照顾的金贵主儿。

正所谓雕梁画栋生光彩,靡费何曾惜千万?
身居榜首的袁满跟随其他获得好名次的书生们一路,在身段曼妙的侍女们引领下奔赴作诗大赛后的折花宴。他昔日住在天游宫时亭台楼阁虽然浩大,却因门派崇尚清俭节约总显得空旷落魄,此刻见到举办折花宴的园子一方一寸皆由金银堆成,当下暗生赞叹。更别说其他穷酸的文人们是如何瞠目结舌了。
丝竹声声不绝耳,酒过三巡又一巡。在氤氲的气氛中,忽然有主办方的人站起来敬酒。“诸位都是凤毛麟角的人才,可惜啊,今日所享的乐趣实在够不上大家才华的万千之一。不如饮了这杯酒,咱们同舟共济,来日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
那人话里有话,颇有大逆不道拉帮结党的意思。当场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道:“我们读的是圣贤书,为的是圣贤道。怎么会被些许蝇头小利收买?”
“先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随上面的大人们,得了好总有你的。要是不愿意,也得想想开罪起不起背后的各路神仙!”
半醉的书生们被面前威逼利诱的双簧戏唬得一愣一愣,而袁满没怎么贪杯又见过神仙,对煽动气氛之人的话自是完全不信的。
可眼前人分明不同寻常地理直气壮,难不成是跟修真界有什么牵连?袁满慢慢放下手中杯盏,他心想魔修们惯常烧杀抢掠向来不屑于废心思“绕弯路”,莫非竟是、竟是……?虽说如此看来赏花会上出现认得他的修士倒顺理成章了……但正道图什么啊!?
在袁满想出个所以然之前投名状就传到了他桌上,他只好先从玉镯清脆巧笑倩兮的侍女手里接过朱砂笔,一边草草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下了个上京赶考仔细调查的决定。

却说韩笑离开作诗大赛后先回了一趟“韩府”,等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后又立刻赶去举办折花宴的园子接袁满。他走的快,到的时候酒席还没有结束。
夜色沉沉,看门的不知道躲哪里偷懒去了,只剩挂在门梁下的两个红通通的纸灯笼来回轻轻晃荡。韩笑在灯笼下站了不一会儿,突然来了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跑到他面前行礼。
“老祖,先前被唆使好的书生们现在得了信,已经拿着棍棒来了。”
韩笑点点头,他解开身上的斗篷递给小女孩,一袭红衣在春夜寒风中太过单薄。
“等袁满差不多要出来时候,再放他们过来。”

魔修们发自内心地对韩笑又敬又怕,可不是由于他们天生胆子小没眼界。
世人说起寒肃宗老祖,都道他丧心病狂,对人对己俱是狠绝无比。唯有长久跟随韩笑的人知道,他其实心思缜密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并且自有一套完整诡异的逻辑。
韩笑这个人对凡是能利用的,一定要利用到残渣不剩。若说他气量浅小,会将对他出言不逊的人凌迟至死,又分明不把那些侮辱他的书生们看在眼里,毫无芥蒂地再三将他们用作与袁满拉近关系的催化剂;若说他痴情盲目,会将袁满想得天上没有地下无双,又分明极为清楚对方的软肋,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人吃得死死的。
当折花宴散场的消息层层递出,路上四处寻觅韩笑伺机报复的书生们也终于走出鬼打墙。他们人多势众,见了灯笼下只身一人的韩笑,顿时止不住狰狞大笑。
“哈哈!你们看,那边不就是那个勾人害命的小白脸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确实,得来全不费功夫。”
韩笑回过身,四周埋伏的手下们当即条件反射地连打了几个寒颤。

主办方把袁满安排在靠门边的位置,为的就是散席后出园子他能头一个。
袁满一出来就看见了被人围住推搡的韩笑。
“生来的下流皮相!他妈的敢瞧不起谁!?”
他看见韩笑摔倒在地;他看见韩笑衣领松松垮垮;他看见韩笑隐约显露的白嫩肩头;他看见先前对韩笑纠缠不休的纨绔子弟;他看见那些人手里拿着铁棍……

“上有天下有地!你们这些畜生,还算得上人吗!?”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20 23:02: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虽然袁满过去在门派中被师尊师弟们照顾得很好,平日里打扫的活计全不用他做,但修习练剑是从不曾落下的,若论身手也向来是同辈修士间的佼佼者。因此纵使他如今修为散尽,对付四体不勤的书生们依旧绰绰有余。
那些纨绔子弟挨了袁满的拳脚后想要还击,奈何手上的铁棍被对方轻轻松松就缴走,一时皆怀揣着说不尽的愤懑。他们亦知道继续与袁满打下去占不到任何好处,可巧渐渐地从园子内散出来的人多了,便索性肆无忌惮地开始颠倒黑白叫屈诉苦。
其他路过的文人们不明就里,纷纷驻足观望。眼见周围的人越积越多,袁满是有力教训无心纠缠。他不顾众人的指点大失体统地解开自己身上的外袍,护着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韩笑强行离去。

袁满沉默地搂着韩笑走了好长一阵子,始终没个停下来的意思。还是韩笑先在密不透风的衣袍中动了动,袁满才窘迫地松开了胳膊。
“对不起…是不是闷到你了…”
韩笑漂亮的脸钻出来,飞快地摇了摇头。
“走也走了,怎么没回家去?”
袁满看着韩笑肩膀涩然相问。
“人走了,心在你那儿。怎么回家去。”
发觉韩笑所穿的仍是白天那袭单薄红衣,袁满更为歉疚。
“我送你。”

袁满送韩笑回“韩府”。一路星辰明暗里,两人心思各不同。
袁满对自己说韩公子尚有亲人家仆,根本轮不到他安慰保护。他只需细细地向“韩府”的人转告今日发生的事情,再嘱咐他们常派人跟在韩笑左右,之后……之后便该识相地独自上京赶考。
韩笑则忙着偷偷打量袁满的背影,目光狂热得像看到心仪许久的猎物终于一步一步靠近牢笼陷阱。他兴奋极了,心想马上……马上这个人就永远也没办法离开他了。

在踏进奇怪地敞开着的“韩府”大门之前,袁满便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感。
夜色中黏腻的血腥味源自于棒痕交错的尸首,那曾为袁满和韩笑带过路的“仆人”骨骼扭曲死相恐怖…然而这般的不幸又岂是独他一份?再往院内望去亦有更多更多……
是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要如此狠毒!?袁满想,倘若他以最恶的方式揣度人心;倘若他没有因为私心不断推拒韩笑,从而忽视那人身旁暗藏的祸端……是否眼前的一切都能够避免?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轻不可闻。
袁满恨自己,毕生思量,毫无意义。

韩笑神色懵懂像个孩童,似乎是真的不明白,他问道:“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可流呢?”
韩笑的容貌秀美世间难寻,更胜过画本里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可他的命途又怎么堪比用来作画的好纸。先前披到他身上的外袍经过来回走动已经有些散开,露出里面凌乱不整的衣衫来。袁满手忙脚乱地要再帮韩笑裹紧,可是薄薄一层布料到底不能把他与漫天的黑暗隔绝。
于是紧紧地,袁满抱住了韩笑。

“韩笑,你不是孤单一人。”

在春夜寒冷的空气里,韩笑感到袁满的怀抱是那样温暖,足以融化一切坚冰。他把头枕到袁满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韩笑想,他的袁满可真好闻啊。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25 17:48: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几具书生的尸体被抛到乱葬岗,除了以腐肉为食的乌鸦们高兴地嚎了几嗓子,再没引起别的在意。他们虽然生前也算是在富裕人家,但对凡城百姓来说到底不过几个初来乍到外乡人,因此死后竟连愿意张贴消息代为寻亲收尸的都没有。
并不是说凡城的老百姓就天生的铁石心肠,只是一时眼见的死人多了,心总会麻木的。这一个月来整个城镇上空似乎有一张无形无际的阴暗巨网在盘旋,不详的血腥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若真要较真地去深究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没人知道。或许是始于街道上一夜之间被砸得稀巴烂的小土地庙;或许是始于能言善道的扇子摊主突然丢了舌头;或许是始于,或许是始于更早……
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的是新近搬来的“韩府”一家灭门惨案。
“你听说没有?老邪门了!全让棍棒生生打死的…从各房主子老爷太太到伺候跑腿的丫鬟仆役,府上府下没一个幸存的…尸体拉出来足有好几板车!”
“呵,要我看他们家没仇人才奇怪呢。莫名其妙硬把城里的酒商全盘下来使唤,要别人生意怎么做?一个个丫鬟仆役横行霸道净拿鼻孔看人,遭此劫难呀未必冤枉!”
“是啊!千可怜万可怜只可怜他们家的公子俊俏温柔…难料啊如今流落到何处去了。”
“快别提啦,据说韩府的血光之灾便是那公子的容貌引来的…”

天下间最不缺的是流言蜚语,传起来亦常常一时一个样儿。有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根本不算事儿,经过人舌根一嚼也要变得骇人听闻;而有些本来就骇人听闻的事情背后,往往又隐藏着更为荒诞不经的内情。
赏花会当天韩笑突然折回“韩府”,驻守的魔修们倶是点头哈腰一派忠心模样,甚至大张旗鼓地搬来好酒孝敬。韩笑见状一边形式化地默许几个侍女代为斟酌,一边从容地步入院内凉亭坐下。他不急品尝,半执着杯盏先开口了。
“我此一生但求袁满。如今大愿将成,还望诸位相助。”
魔修们的目光牢牢黏在韩笑修长的手指上,一如既往言不由衷。
“愿为老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那你们便去死吧。”
韩笑说话向来毫不犹豫轻描淡写,所以驻守“韩府”的魔修们着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汗淋漓地或跪或嚎试图谏言改命。
“老祖!老祖三思啊!我们可以演!我们可以演的!老祖!求求您再给我们个机会,这次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万中有一,到底不妥。”
于是跪了一地的“韩府”满门被韩笑其他幸灾乐祸的手下们团团围住,是施暴的施暴惨叫的惨叫反击的反击镇压的镇压。正所谓狗咬狗一嘴毛,场面煞为滑稽恐怖。
韩笑一心去接袁满,持着酒杯就站起来。
院内众人见他手中还拿着杯盏,各各神色微妙非常。其间以“韩”大老爷们一群最甚,简直到了目眦尽裂的地步。
然而韩笑只是将杯中酒敬洒到阶前。
似乎看不见随之冒起的青烟,他郑重地说道:
“今日多谢诸位成全。”

做多了刀尖舔血的勾当,韩笑从没想过自己有谁可以完全信任。
直到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的袁满说那些歹徒丧心病狂此地不宜久留;他的袁满向他发誓会带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的袁满领他去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小土地庙;他的袁满不信天有绝人之路,赶回客栈收拾好东西决定带他上京……他觉得袁满傻透了,是真正值得他托付性命之人。
“都听你的。”
韩笑任凭袁满拉着他的手不停奔走。
他看见平生正直无比的袁满为了带他即刻出城给守卫塞钱;他看见素来喜欢干净的袁满为了他不惜在山间泥泞中探路;他看见总是云淡风轻的袁满为了他蹙起眉头却又强撑笑颜。
韩笑跟着袁满在夜色间穿林过野,将血腥与世俗远远抛在身后,突然脑洞大开地觉得两人的样子好像是在私奔。
他忍不住乐了,一会儿想哪怕自己是露水生来注定消散也已无妨;一会儿想都说长夜啊若不能是永夜哪里配得上一个长字?
愿此夜永不消散。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1-28 05:03: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天亮了以后山间的小路依旧不是很好走,袁满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生怕哪里冒出来横生的枝叶把韩笑刮着。韩笑不忍心看袁满团团转,忙拉住他认真地表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袁满低头盯着被拉住的衣袖,忍不住又问:
“你是不是累着了?我背你好不好?”
韩笑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替袁满摘去挂在他鬓角的树叶。
“我们走得急,他们赶不上的。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好好好…”袁满颇为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耳朵,“啊,对了!你饿不饿?我看见前边有条小溪,这就给你抓条鱼去。”

愈近晌午,阳光越发璀璨。
韩笑坐在小溪边的白色石块间,安静地打量着袁满为了下水挽起裤脚而露出来的修长小腿。他早就辟谷了,却基于某种“第一次被投喂好激动哦”的心态期待非常……
突然“啪”地一下,袁满把捕获的鱼直接扔进事先点燃的火堆里,强行粉碎了他的幻想。韩笑略微愣了愣,便趁着袁满转过身去找枯枝添火的空档,迅速地往死不瞑目的鱼身上撒了点盐……
若问何为有心问鼎无力回天?还看当下。
“特别好吃。”
韩笑昧着良心,十分捧场地拿着一团黑乎乎的实在不能被称之为“鱼”的焦炭,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往嘴里放。
“不好吃,我去给你摘果子。”
袁满怕他吃坏肚子,立刻按住韩笑的手不让他继续,谁料却被韩笑顺势而握,让人在腕子内侧飞快地亲了一下。
“你…”
“我和你一起。”

是非情仇损功德。然而人在眼前,如何不救?
袁满和韩笑在林间四处找果子,韩笑总不肯离他太远,时不时就像确认什么似的要隔着树枝间隙冲袁满笑笑。袁满想韩笑突逢变故对他加倍亲昵依赖实属情理之中,如果他此时推拒太过恐怕要令人觉得孤苦无依。
因此更加将韩笑看作博取关注的小孩子,对其迁就照顾。

等两人休整过后再次启程,尚未走出人迹罕至的地区,天色又黑得厉害了。
袁满顾及韩笑自昨夜起便不曾睡,决定在林间凑合着过一晚。但他打包袱时并没有带可以铺盖的被褥,即使此刻把所有衣物都拿出来叠在地上,一层压一层仍始终达不到可以躺人的程度。他望着满地硌人的小石子,暗道韩笑细皮嫩肉的怎么遭得起这份罪。于是将心一横,自己先躺平在地,好让人靠在身上休息。
另一边韩笑心疼归心疼,客气倒不客气。他头虚枕着袁满的肩膀,前半夜里还很乖巧;入了后半夜鼻尖就开始不安分地在袁满脖子上蹭来蹭去,双手也放肆地滑进对方的衣服中。
袁满哪能睡得下去,他僵硬地闭着眼睛,正欲出言制止……忽听韩笑轻声呢喃道:“母亲……”这一声呼唤腔调来得着实迷糊绵软,袁满可怜韩笑梦中呓语真情流露,为此被占了多少便宜不在话下。

第二天没休息好的袁满有些吃不消,好在行走了小半日眼前突现一个乡镇。
“进了镇子,可不能像在山里那般黏我了。这么大人了,看了叫人笑话。”
话是这样说,袁满用的分明是哄小孩的语气。而韩笑虽然乖巧地答应了,半夜里却又来敲门。
乡镇小,他们两人入住的客栈隔音也不好。韩笑一敲门,旁边屋子中便有些人探出身子看热闹。袁满怕注意有人到韩笑的容貌来找麻烦,不想让他在走廊待太久,只好哭笑不得地投降。
进屋后袁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柜子里拿出店家存起备用的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不料他刚把被子铺到床上就被韩笑扯下来扔到了地上,再一看韩笑盯着他手里枕头恨不得亦扔之而后快的样子……袁满忍不住开口劝阻说两个人枕一个枕头对脖子也不好啊,并紧握住枕头的一角和韩笑对峙了好一会儿。结果没想到韩笑长相秀美力气倒很大,手里的东西到底给抽走,直撇到房门处去。
这个韩笑平时明明芝兰玉树温柔文雅一个人,此刻不讲道理的样子竟令袁满想起了咋咋呼呼的二师弟……周景小时候怕黑为了赖着跟他睡简直各种手段无所不用。
袁满气极反笑,千不该万不该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真是活祖宗,一个比一个能闹。”

“还有谁?”
“……”
“还有谁这样闹你?”
袁满望着醋海滔天的韩笑无言以对。
“谁能比得上你?这么大还不知羞。不过是先前照顾过的小孩子罢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其实纵使袁满把生平琐事一一讲给韩笑听,又怎能真地打消那人的疑虑呢。

韩笑一边看着袁满回身铺床,一边展开了无穷无尽的脑补。
他想袁满虽然常常出席修仙界的大活动,但主要起居的地方只在天游山。能闹到袁满的必是朝夕相处之人……
那群道貌岸然的道士就没一个好人!是谁?是他师弟?还是他师尊?怎么个闹法?袁满不想提,是不是有什么身居高位的人强迫他?……是了,袁满之所以逃出来,定是因为不堪忍受他师尊的猥亵折辱……
袁满之前在闭关,是真的在闭关吗?会不会是被囚禁了?……而那衣冠禽兽竟胆敢在抹杀了袁满的存在后,于天下人面前做出令人作呕的悲戚模样,依旧妄图把人再次囚禁起来!

灯盏熄灭屋内漆黑一片,韩笑躺在袁满身旁翻来覆去越想越恨。
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的袁满当韩笑做了噩梦,伸手把人揽进怀中轻轻顺着后背。而韩笑则像溺水者在洪流中抓到浮木般,紧紧回抱。
他想他的袁满就是太过美好善良,才会顾及什么养育之恩。
他定要亲手替袁满报仇血刃。

师尊,冤。

楼主 狐九生  发布于 2016-12-03 17:19:00 +0800 CST  

楼主:狐九生

字数:64062

发表时间:2016-10-30 11:2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06 12:11: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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