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百家讲坛说你是暴君!(双古穿今,甜宠,HE)



王霸之气.攻你一脸.不能整天和媳妇儿腻在一起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暴君(?)攻
X
老攻还是个宝宝.需要顺毛摸.但是除了我谁都不给摸.将军受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5:00 +0800 CST  
文案:
某天,双双穿来现代的大雍帝国第一夫夫正在鱼块地围观周末午间档的百家讲坛。
季陵枕在李慎之大腿上,剥着石榴一边自己吃一边投喂,顺便看着电视里砖家们的叨逼叨,忽然真挚地感慨,阿慎啊,百家讲坛里的砖家都说你是个暴君啊……不过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俩那会儿有一腿的呢?
李慎之的两腮被石榴填得满满的,含糊道,大概是因为我征了百万劳工给你盖了座季卿陵,顺便把自己也埋在里边了?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7:00 +0800 CST  
倒数,10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7:00 +0800 CST  
9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7:00 +0800 CST  
8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7:00 +0800 CST  
7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8:00 +0800 CST  
6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49:00 +0800 CST  
5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1:00 +0800 CST  
4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1:00 +0800 CST  
3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1:00 +0800 CST  
2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2:00 +0800 CST  
1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3:00 +0800 CST  
第一章 暂别了,我的陛下







晨起时李慎之才发觉季陵的落发又散落了一枕头,太医先前说是他近来吃的药药性太强,在所难免,可李慎之还是看的难受,犹记少年时两个人挤睡在一起的夜里,他那头散下的发,柔软而顺滑,摸上去就像摸过流淌的山泉,他那时摸得上瘾,非得捏在手里玩着方才睡得着。如今眼看着那一头大好青丝落得如同霜降后的花儿,不觉胸口一酸,趁着人还昏沉未醒,都攥成一把丢在了地上。

然后,季陵就半睁了眼,迷迷糊糊地朝着他一笑,脸色兀自青白,可李慎之还是觉得好看,他的阿陵怎么都好看。

“早啊,阿慎……”季陵的声音里还带着软软的鼻音,听起来温顺而安然。

如今他卧病已久,不能起的太急,急了要晕眩喘不过,只得被李慎之扶在手臂里,适应了一阵子才能坐住,那瘦得惊人的脊背抵着李慎之的手臂,任是那条凸起的骨骼硌了他多少回,他都习惯不得,心口总要一颤。

从宫女的手里拿了热帕子帮他一一擦过面颊和手指,从前握过长枪和弓箭的茧子早在经年累月的消磨里软化得没了,如今摸着细软一片,能动的那只微凉,因为征鞑靼而被贯穿废了不能动的那只手已全然是冰的。李慎之一一捂过,扣着手腕儿活动了一番方才松手放回了被子里。沾了青盐帮他刷牙的时候人才算是彻底醒了,完全睁开了还嵌着血丝的眼,挣扎着要伸手自己来,笑吟吟地仰着脸,“阿慎,你上朝要迟了,快去垫两口点心,不然又要饿肚子了。”

他笑的时候眼角嘴角叠起了细小的皱纹,金陵城里侧帽风流的少年不年少了,瘦得太阳穴都微微地凹陷了下去,可还是好看的,一样让也不复年少的君王心跳。

手指一颗一颗小心地把盐擦上了牙齿,端了茶给他漱口,李慎之莞尔道,“没事儿,迟了我就揣两颗去,朝臣都低着头,我在上头吃,他们也不知道。”

季陵听见这话阖上眼笑了,想起来从前二人年少在书房,自己给这冤家当伴读的时候。皇子们每日晨起得早,要捱到午时方有饭吃,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岁,总是饿得坐立不安的,又不敢在太傅眼皮子底下吃东西。后来季陵只好偷偷地给他带,藏在袖袋里头,每天都塞进几颗点心。

李慎之跟他一样不爱吃甜的,可葱油的、荤的有气味,怕给人闻见,只好变着花样给他带甜的。带栗子糕、桂花糕、水晶糕、马蹄糕...李慎之就趁着没有注意的时候往嘴里狼吞虎咽地塞,他总怕他一不小心给噎着了......

一把年纪了,还尽干些孩子干的事呢......

李慎之知道他在笑什么,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说阿陵再给我偷一回点心吧。

如今天气日益冷了,屋子里的地龙烧了起来,又额外添了炭盆,可季陵的身上还是冷,被子里塞了汤婆子,腿脚还是凉的,如今瘦得并都并不拢,膝盖却肿成馒头,关节吱嘎吱嘎地一动动就响。

这一身的伤病是这些年为他风里雨里地落下的。寒症是早些年先帝驾崩后那场政变里,季陵为了给调兵增援,数九隆冬的天带着虎符跳了护城河给染上的;腰腹上那道几乎让他肠穿肚烂的狰狞伤疤是平叛军时留的,炎症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却给他硬生生地扛了过来;废了他一只手的那道贯穿伤,是鞑靼人做的好事,他激战了数日,又受寒发了旧症,体力不支,被扫下了马,乱马几乎踏碎了他的腿骨,鞑靼人用他的长枪刺穿了他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与鞑靼人的一战以后,王朝自此安乐太平,接下来的十年里北疆再无人敢来进犯,但他的季陵归朝时却已不能意气风发地披一身银甲坐在马上,利落地翻身下马,朝他爽朗一笑,说一句“陛下,幸不辱命。”

彼时还远不到而立之年的少年将军,早已失去意识多日,一直陪伴身侧的军医与参将,说将军这些日偶尔混沌胡言,说的也只有三个字,“回金陵”。

李慎之彼时已有元后嫡子,只是元后产子而丧,之后未再侧封继后,后宫也只有两个从前王府中的安分旧人。因为他已明白了自己对季陵的心思,那个与他幼年相识,携手长成的男人,是他想许下白首约誓之人。他期待着这人凯旋而归的那天,想要亲口告诉他,却不料人已听不见他说。

那是李慎之二十几年生涯里第一次流泪。

他曾丧母,丧妻,因命主贪狼遭父皇厌弃,也曾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之争里命悬一线,却从来不肯有片刻示弱。

但季陵是不一样的,没有了季陵,他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季陵是他的骨肉至亲,亦是他的手足兄弟,。

人力不可为时,他亲自祭了天,大赦了天下,请高僧道人做过法,然后无力地在季陵的床前痛哭如稚儿。

别抛下我,阿陵,求你了。

于是季陵睁了眼,拖着一身伤病,陪他熬过了十年。

李慎之为不让爱人背负佞幸骂名,让太医医治了十年的“隐疾”。而季陵,位极人臣,四时享祭,虽不领兵,宫中朝中仍旧叫一声侯爷,称一句将军。

这一生已够好,幸甚相遇一场,只遗憾终不能堂堂正正相守。

季陵的病还是一年重过了一年,太医施了针,给上了艾柱烧,让人拿药酒揉,可还是眼见着疼得一年比一年凶,神医也快要黔驴技穷,竟是没法让他少受些罪。

入了冬季陵身上就开始疼了,一身一身地出冷汗,整夜疼得睡不着,非得累得不行了,后半夜才能睡得一会儿。他疼起来时也没什么声响,就是眉头总是拧着,不一会儿身上的寝衣又湿了。李慎之就一晚陪着他折腾几次地给他换衣裳,毕竟不是十年前的年纪,也不出半个月就熬得眼下青黑,可还是甘之如饴地熬着——太医院院判总爱危言耸听,也不怕李慎之一怒之下砍了他,常说人过不了冬了如何如何,可李慎之总不信,他的阿陵会好起来,他还说今年上元节要出去看灯呢。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5:00 +0800 CST  
......

早朝上了一半儿,就有季陵宫里宫女从门边急急地托小公公往里头传话,一个传一个,直传到站在李慎之下首的周公公耳朵里。顿时把人吓得脸色一白,犹豫了一下就咬了牙跑上去给李慎之传了话。

这朝会就只进行了一半儿。

李慎之走得脚下生风,已是年近不惑的人,连步辇都嫌慢,差点就跑了起来。

晨起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说起年少时偷偷吞下的点心,还说犯馋了想吃,这会儿却忽然疼起来昏沉了过去,灌了药却都呕了,怎么也叫不醒。

时间过得太快了。

当初季陵从黑白无常手底下拼回来的一条命,太医院的老院判说,可保他十年。他们这十年的好时光,却就像是掌中的沙子,不知不觉地流逝了个干净。

如今的每一天,都已是偷来的。

年迈的院判一直都在治季陵的病,当真这一天来了,却也不惊。坐在床边,无悲无喜地诊了脉说,“药石无医了,陛下,侯爷已是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

李慎之眼睛赤红,眉间的丘壑很深,良久才道,“你看看,怎么能让他少吃些苦,就怎么来吧。”

李慎之说,“他想看灯,看今年中元节的灯。”

几道圣旨颁下,从各地涌来的能工巧匠们进了宫门,巧夺天工的花灯挂满了整座金陵城。

李慎之站在城门楼上看着灯海,和伺候在侧的周公公玩笑说,“朕省俭了半辈子,也算是有一回大手笔了,你说阿陵会喜欢,还是会骂我铺张?”

周公公亦是打小伺候着李慎之的,眼看着二人彼此护着扛过这多年的风浪,又是眼看着李慎之如何宁可连帝王之尊都不顾及地往自己身上泼那“隐疾”的脏水也不肯让季陵担半句骂名的,焉能不懂他,知道这是的李慎之要给季陵告别了,不觉红了眼睛,“将军醒了看见了,一准儿喜欢。”

宫里的宫女都叫季陵侯爷,将军这旧称倒也有多年没有听见了。

睡了足足四日,季陵醒了。

天朗气清,前一天落了小雪,这会儿刚刚停下,地上的化了,只有瓦上树上存了一点,青瓦白雪倒是极好看。

诗书上算不得很通的帝王抱着他,叨叨念诵着少年时背过的诗句逗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阿陵馋酒不馋?有日子没沾着酒味儿了,你要是快点儿醒过来,我让御膳房送酒酿圆子给你尝两口……”

昏沉中的人就忽然睁了眼,气息微弱地哑哑笑了两声,

“你糊弄小孩子呢…酒酿…圆子,也能尝出酒味了?”

李慎之也瘦了,原本还近乎完全是黑的头发斑白得像是落了雪,见他睁了眼就笑了,“再睡就把上元节给睡过去了。”

季陵的声音艰涩微弱,却还是笑,轻轻地说,“梦见吃点心,配着杏花村的佳酿,还没吃完就被你叫醒了。”

李慎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上清晰的骨骼,双眼微红,却道,“给你吃点心,吃饱了咱们看灯去罢。”

……

外头冷得很,车子是专门制的,下面的铁箱子里烧了火,烤得很热,车壁也絮了棉花。李慎之把拿毛皮裹了左一层右一层的人抱上了车,拿引枕给他靠着,可人已经靠不稳了,勉强撑着,歪斜着就要倒下去,给他抱住了,才松了口气放松了下来靠向了他,等着马车骨碌碌稳稳地驶出了宫门去。

李慎之掀开了帘子给他看,整个金陵城在这晚明亮如同白昼一般。

他们少年时在湖上放的莲花灯飘满了水面;孩子们提着白兔灯、鲤鱼灯满街地跑;还有用红色的圆灯笼扎成的国泰民安;一个牌门楼高的走马灯,上头画的是一只腾云的龙......

烟火放起来了,匠人们精心制成的各式吉祥如意的字样一一出现在天上,人们都在兴奋地欢呼。

季陵无端端地想起年少时在杂书里读过的句子。

天上枝枝,人间树树,曾何春而何秋,亦忘朝而忘暮。

纵使此刻忘朝忘暮,李慎之的余生,终还是太漫长了。

季陵忽然问道,“阿慎,你还记得…咱们十五岁那年,上元节,你说要去玄武湖里,捞…柔嘉的花灯。”

柔嘉…倒是鲜少有人提了。他的发妻,他亲自求娶的,金陵城里的四全姑娘,聪慧秀美也骄傲,如同带刺儿的蔷薇花。他年少时秉性也颇为自傲自负,自诩应得世间最出众的女子相配,又未尝没有些看中了褚柔嘉背后的承恩国公府的心思,与她一个赌约,就带着人在玄武湖泛舟捞了一整晚,捞来了她的花灯,竟当真换来了褚柔嘉的一颗芳心。

只可惜他这前半生不明自己的心意,负人太多,褚柔嘉在时虽与他夫妻和顺,得他敬重,却终究没能实现她曾许下的那个“一心人”的心愿。甚至最后撒手而去时,褚柔嘉不甘地红着眼,求一个来世的诺言,李慎之竟都说不出口。

他如今才知,他原来,早在心里,把来世许给了一人了。

季陵缓缓续道,“你当时说,这世上最聪慧美丽的女子,都该做你李慎之的妻子。”

“我现在只喜欢一个小狼狗样的男子,”李慎之轻轻拿下巴磨蹭着人的头顶,声音微哑,“想要他给我当一辈子的小郎君。”

“…小郎君老了,不能一直陪你,阿慎,以后……”

李慎之知道他这是交代身后事看,却不肯听,低下头细细地吻过了他的面颊,吻过了他眼角的皱纹,声线颤抖着叫他,“阿陵,阿陵……”

竟哽得说不出话来。

季陵伸手摸了摸李慎之下颌顾不上剃掉的粗糙胡茬,手腕没力气,有点抖,被攥住了。

人已是有些说不出话,低喘道,“阿慎,你别怕…几十年的日子,好歹找几个可心的人,我不吃醋,来日你来见我…我只当…只当不知道……”

李慎之摇了摇头,呼吸急促了起来,却努力地摒住,强笑道,“好,都听你的,我就纳她十几二十个美人,一准儿不天天惦记你,你可别跟我秋后算账......”

声音四平八稳,却让季陵混混沌沌地想起了当年那个固执地跪在母妃灵前,一定要抄完了经烧够了纸,否则不肯睡觉吃饭,还嘴硬自己不困不饿的孩子。

叫他如何放心?

季陵抓着他的手,用了全身的力气抓牢了,叹息着闭了眼,“傻子…你叫我怎么放心......”

他已经撑得累极了,早就已经累极了,仿佛把一根头发丝里的力气都榨了个精光。可他舍不得,怎样都舍不得。

李慎之把他更紧地靠进了自己的胸口,面颊挨着他干枯的头发,哑声道,“阿陵,不想了,我唱歌给你罢。”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轻轻地哼起一首从前年幼时学唱过的歌,熙嫔曾说这歌儿要唱给心爱的人。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季陵缓缓地闭了眼,声音细若游丝,如同一场情事后,两人床笫间的呢喃呓语。

“阿慎,好困…一会儿,叫醒我……”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1:56:00 +0800 CST  
——————————————————TBC——————————————————
楼主鸡血型选手,通常评论越多,掉落更新越多
这就是一个,和媳妇儿抱在一起捧着爆米花看关于自己的百家讲坛和国产雷剧的欢乐的故事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6 12:00:00 +0800 CST  
第二章 不哀者议处(1)

季陵身后,只留得寥寥数语。

一是请求丧葬从简,依山而葬,棺椁以瓦木造就,宁将省下的济贫、犒军、敬佛;二是简要说了近五年之内不可裁军,北夷在十年之前政权更迭,本就政权旁落,被季陵所领忠勇军打得无招架之力,早年被占城池也一一夺回,一战以后元气大伤,已有十年不敢进犯,但如今鞑靼内政稳定,又加上连年年景不好,饥荒频发,势必迟早还要再来咬中原这块肥肉。当年的忠勇军人人不负忠勇二字,但领过兵的参将裨将大多年长与他们,年事已高,实在不宜劳动,如今领兵的多是一群金陵城里没见过死人的官老爷,若不操练,来日战场上必定吃亏;三是说太子,太子贤德恭顺,有帝王之才,但年岁尚幼,切切不可使其为外戚牵绊,更不可为外戚伤父子之情,重蹈先皇覆辙。

季陵去前卧病已久,已数月起不了身,勉强写了这许多字,字字都透着虚软,早没了少年时力透纸背的风骨。李慎之看了一遍又一遍,捏着折子的手哆嗦个不停,人去了整整三日,他却始终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许是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了,李慎之想着,拿手撑住了额头,鼻腔一阵酸楚之意,蔓延上了眼睛,于是眼眶热了起来,可偏偏就是没有眼泪。

他想起早十年前,季陵气息奄奄地躺了大半月光景,他一哭,人偏就睁了眼睛,脸青白得像鬼,却嬉皮笑脸地使坏臊他,声音哑得砂纸一样,“哎呀...我的阿慎小可怜儿,都要把这张床淹了,来给哥哥抱抱......”

李慎之心中苦笑,要是阿陵此刻能看见他,多半要夸他表现不错,有帝王之尊,没哭得娘们儿兮兮的。

帝王之尊。

短短一篇折子,李慎之翻看了半天,舍不得放手。末了才发现季陵在折子的末尾,一个犄角旮旯,拿蝇头小字添了一行,“愚弟字丑,贤兄勿怪”,看得李慎之合上了折子,伏案大笑,心说季陵这越老越促狭的性子啊,最后倒还要来捉弄他一番。大笑了两声却嘴里发苦,喉咙往上翻涌着血气,怎么也笑不出了。

最后这三件事,寥寥数笔,都是为他思虑,为国思虑,竟无一字抒发一己情怀。

可御史台盯着,满朝文武盯着,仿佛只等他为季陵做下一件越制之事,就坐实了他与季陵之间暧昧,一座名曰佞幸的大山压了过来,季陵这半生于社稷万民之功就都成了不堪,他们这半生的隐瞒与缄默就都成了龌龊。

李慎之闭着眼睛,忽然记起少年时。

时至上巳节,宫中祭神,书房自然也就放了假。阳气和暖,鲔鱼时至,金陵春景,帝都柳色,正是金陵城中一年里的最好时节。两个半大小子换上新制的春衫,跑去秣陵湖畔附庸风雅,吟了两首酸诗,指望着去邂逅那前来踏青泛舟的深闺贵女。岂料这年金陵城中盛行起了晓霞妆,女儿们皆是厚厚傅粉,胭脂画两道斜红,唇只轻轻一点,远远望去,上佳的容貌也画得活脱脱像那祭祀用的纸人般吓人,顿时没了兴致,一人抱着一包炒豌豆上茶馆里听说书去。

说书人是个老头儿,少说也近花甲之年的面容。中气却足,讲的是前朝的宫廷恩仇,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惨事。最后说到魏王登基,兔死狗烹,借故诛杀功臣,两个小鬼给那惊堂木唬得一惊一乍,咋舌感叹前朝皇帝毫无仁爱之心,嫉贤妒能、无德无才之人,无怪江山三代而终。

出了茶馆,十二岁的李慎之拳头砸着胸口保证说,“阿陵你等着,我肯定不会似那魏王刻薄寡恩,以后总有那么一天,我要让你在金陵城里横着走!”

他当时出身低微,命格不好,虽天资极佳,但多半是与大位无缘。这埋在心底里最隐秘的渴望,他也就只敢和季陵说说。季陵听见这话,无揶揄取笑之意,也无惊讶惶恐之色,眼光柔和,口角含笑,认认真真地应道,“好,我等着。”

他真的等了,用了一生去等。

李慎之闭着眼,嘴唇在抖,支着额头的手也在抖。

季陵这一生亲缘淡薄,季氏一门大多死在当年云州一役,只余他和一个妹妹,那姑娘多病,双七而夭,那时季陵人在北疆,连最后一面也未得见。更一生不曾娶妻,膝下无子,这几十年匆匆忙忙翻书一样掠过了,去时此身孑然,形单影只,除了李慎之,与这世间,再无半点羁绊。

他这一生,更不曾穿过华服,饮过美酒,享过珠翠环绕、奇珍尽揽的富贵,细细想来,竟连好东西都没吃过几样。

早前季家老将军忠正,朝廷发不起抚恤金,都是拿自己的那点儿俸禄贴出去,自家逢上年节才有一顿肉吃;后云州一役,季家人死了个精光,季陵养进了宫,却跟了他这个连奴才还不如的主子,有点好东西都可着李慎之,季陵见着顿顿有细粮都美得冒泡;等李慎之出了头,又跟着他进了军营洗练,吃着最好的东西不过是半夜去伙房偷的半碗猪油渣;最后李慎之总算登了九五,季陵却一年年在外头领兵,就着凉水啃干粮,逮着只兔子就地剥皮,烤糊了也是肉,一样吃的香喷喷;临了临了好容易人凯旋回了金陵,废了身子,给那一天几顿的苦药灌坏了胃肠,整天吃些清汤寡水的玩意儿,还吃不下几口......

连那喝过了药吃的蜜饯,他都当什么好玩意儿似的收在小匣子里,总护着不给李慎之吃,又酸又苦滋味又怪的药下了肚,挑了颗果子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像是吃了蟠桃琼浆。

李慎之每每回想起他那副傻模样,都像是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刺进了一根生锈的针。

而如今,他稍有不慎,就会让季陵背负上最肮脏龌龊的猜疑骂名,这一生的功勋,竟连一个六字的谥号都当不起。他将那四字谥号打回重拟,劝谏的折子就如雪片一样地落了他满桌。

凭什么。

书房的门板被轻轻地叩响,周公公在门外小心叫道,“陛下?”

李慎之声音暗哑,沉声道,“何事?”

周公公小心翼翼道,“是...是御史台的几位大人,连同礼部胡大人、赵大人,跪在承天门外,说是...为了,侯爷谥号的事。”

凭什么。

李慎之的额角绷起了青筋,眼中杀意大盛。

既然担着贤君虚名,便要连一个葬礼都委屈你,这虚名不要也罢。

......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7 17:40:00 +0800 CST  
【2】不哀者议处 (2)

又四日,金陵东,紫金山道场落成。

仍旧安放于明光殿的中的季陵梓宫,定于这日抬运往位于紫金山的殡宫停放。

明光殿前,红螺寺高僧印光和尚一身缟白,不动声色地低眉敛目,与身后五百名僧人整齐口宣佛号,做着移灵法事。下首跪满了素衣官员,辨不出真假的哭嚎声震天响,上头立着一样一身缟白孝衣的李慎之,这些自是不消说。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却是跪在大升與附近即将抬送季陵梓宫的,或是身有爵位的宗室子弟,或是身居要职的朝廷官员,齐齐整整地挑选了八十人;前方开路的銮仪卫整六百人,皆是从羽林军中挑选的精壮青年,人人戴孝,形容肃穆,不敢有一丝轻浮不敬。

竟像是训练多时一般。

恐怕连先皇去时也无这般排场。

印光和尚虽是方外之人,但身在皇都之郊,又岂能当真六根清净。虽不曾目睹,但却也有耳闻。

天子一怒,尸横遍野。

四日以前,御史台连同礼部共计十三人,规谏李慎之收回成命,不可越制为武安侯季陵钦定四字以上谥号,被李慎之廷杖六十,四人当场死在了杖下。

而这,尚还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自此开了杀戒,李慎之曾交口称赞过的直臣能吏,凡有在这件事上出头的,就只有一个下场。

若要死谏,尽可以成全,将筋骨一寸寸碾碎的廷杖滋味可好?

若要辞官,北疆便是个好去处,不妨好好地去清闲上几十年。

疼么?李慎之的面目如古井无波,看着一具具尸首拖过长阶留下的血痕,心里已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疼么?

比之肠穿肚烂、筋折骨断的疼如何?

李慎之站在阶上,伸手慢慢把身上的雪色大氅解开,丢在了脚下。

从前季陵给他说起过,北地的冬天苦寒,又极漫长,时至金陵烟花三月,荒草上尚还有一半的雪,河水也不开化。一年到头,站在那土丘上极目远眺,倒有大半年看见的白茫茫的大片雪原荒草。兔子的毛色跟那枯草色极像,眼力不成的人看不见。他从小勤学苦练,才能射得中冬天里的肥兔子,好好地开一顿荤。可要是给那群兔崽子瞧见了,一大帮弟兄们来打秋风,那可是吃不成几口了,只好收号好了和着一大锅黄米煮了,一个人碗里没两块肉。连年吃着汤汤水水的药膳,季陵说这话时说得一个劲儿咽口水,眸子里的光还如少年时一样澄澈干净,他微微叹气,说那群兔崽子交代在那好几个,骸骨是弄不回来了,来日阿慎可记得,让人给他们修修坟头、拔拔草。

好,记得,阿陵,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让这些清正耿直的直臣能吏去给他们刻碑修坟,想来他们足以胜任,倒也不负你这傻子的一番苦心。

......

移灵法事完毕,印光和尚喝道,“起!”

声如洪钟,让人只觉声音近在耳畔,一下子浑身一凛。

众官忙担起黑漆木杠,将灵柩负起。灵柩虽大,却依季陵所言,并未放入许多金银宝器陪葬,只放了李慎之亲手割下的一束发,两个翡翠西瓜,一块东坡肉玉石,一碟琉璃李子,还有那个填满了玉石雕成的蜜饯的匣子,因此并不沉重。由整八十人抬着走得甚稳。

宫门大开,街道早已被扫洒,铺上了薄薄一层黄土。

李慎之骑马行在最前,每过一桥,亲自祭酒,每至一门,亲焚香钱。

待行至紫金山道前,千名王公大臣家眷命妇前来哭灵。李慎之也不下马,摆手叫停,冷眼看着,目光如炬。只戴一只鹿骨扳指的右手伸手指了数人,或有帕子上抹了辣椒水假嚎,或有麻衣下穿了棉衣,因为寒冷而泛青的薄唇微启,淡淡只吐出五个字:

“不哀者,杖刑。”

低头不敢与李慎之对视的女人们皆是瑟瑟发抖,哭声一时间都高亢了几分。

而被拖出来的几个女人惊惧的嚎哭和告饶声比那些哭声还要尖利刺耳。

李慎之的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双眸却冷得像结了霜。

就这么勒着马慢慢地在道路两旁哭灵的众人跟前走过,快走到山路前时,却再次叫了停,像一个跪于下首哀哭的年轻妇人淡声问道,“你哭的什么?”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跪在这里的人都在哭。

年轻妇人用衣袖拭过眼泪,哽咽道,“臣妇长兄,乃是忠勇军季侯爷营下校尉,建元六年,阵亡于会宁一役,原本...尸骨无存,一件血衣...还是侯爷托人寻回来的。臣妇之前与侯爷曾有一面之缘,始终感念他对长兄的关照之情......他合该是福寿年高之人,如今...如今......”

女子面上脂粉不施,双目红肿,苍白的脸颊有些轻微的起皮,满面戚色竟似无半分作伪。

李慎之静静地听女人说完了话,眼中竟忽然有了些柔和之意,忽然问道,“你何时见过他了?”

女子缓缓道,“建元二年三月,江北初定,忠勇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季侯爷休沐,去府上寻臣妇长兄,臣妇还是垂髫小儿,在门前玩耍,曾有缘一见。侯爷未披假衣,只穿了一件春衫,还在街前为臣妇买了几枚酥饼。”

李慎之略一沉凝,记起季陵的幼妹正夭折在那一年的正月,也不过才两个月光景。

这挨挨挤挤的千人里,还有一个真心为你掉了两颗眼泪的,不为你功勋卓著,为了一件你捡回来的破烂衣裳、还有几颗酥饼。

傻子,这世上还有个人记得你的好。

......

移灵完毕,又是漫长的持续至三七的法事。

印光和尚上香拜诵,见李慎之立于佛堂,眉间隐有煞气,心中忐忑,口占一偈,“了却凡心,超出圣地,武安侯识取自性弥陀,随处总是佛事。”

竟是将季陵吹捧成了立地成佛者。

李慎之不置可否,摆手要他退下,取了三支清香,在香烛前点燃,自己念诵道,“了却凡心,超出圣地......”


念了两遍自己却笑了,依着厚重的灵柩慢慢地坐在了地上,摇头叹道,“馋嘴猫儿也能成佛了。”


“成佛有什么好的,”他轻轻敲了敲脸侧硬实的金丝楠木,“你若听话,来世托生成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给我生上十七八个儿女,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


他慢慢地合了眼,从地上捡了个蒲团抱着,脸颊贴合着冰冷的灵柩,只觉仿佛回到了在书房的暖阁里,人东倒西歪坐没坐相地栽歪在他的怀里跟他看折子,拿出一副大爷派头来指挥他翻得快了翻得慢了、这本儿没看完、能不能给这种掉书袋满篇子废话的折子上画个猪头等等等等,最后烦得他都嫌耳朵疼,把朱笔往他的手里一塞,说来来来,你批,我看着。


他那一年一年抽条的小身板儿比蒲团还薄,像个一点点儿化光了的雪人。


李慎之低声道,“阿陵,七天没有人叫我阿慎,耳朵痒痒。”


你叫我一声?


你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我把那群你看不顺眼的掉书袋的老东西都收拾了,你就叫我一声,好不好?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8 21:29:00 +0800 CST  
————————————TBC————————————
咳... 再有一个1,2 五千字 两更的量 古代部分差不多就结束了
对手指...这更还是比较云淡风轻的吧 不太虐吧?
催更群:235859240 欢迎调戏~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8 21:29:00 +0800 CST  
说一下 是双古穿今 再铺垫一些就到现代了 就甜起来了 别担心~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8 22:56:00 +0800 CST  
刚更另一个坑 这边儿实在码不动了 大家宽限一下 明天午饭时间见撒\(//∇//)\

楼主 豆豆眼爱红豆冰  发布于 2016-12-19 21:49:00 +0800 CST  

楼主:豆豆眼爱红豆冰

字数:209469

发表时间:2016-12-16 19: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9:05:58 +0800 CST

评论数:819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