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如果我跟琳琳成了，你也算我的大舅哥。一家人，我不想把事做绝。君子成人之美，小结巴，不，老师，我等你好消息。”
车子的前灯亮起，缓缓开动，潇洒满意地离开了。
被威胁的人扶起自行车精神恍惚地推着往前走去。夜色更深了，夜风也更凉了，凉得如这瘆人的世界。
贺净书竟然在上课时间岔神，脑子一片空白。望着讲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瓜，他记不清刚讲的什么也忘记下面要讲什么，窘迫地把书本放到讲桌上。
“同学们，再把课本熟读几遍，默诵第二段。”
“老师刚检查过背诵了。”第一排的女生小声地好心提醒。
“额，额。那你们自己先看课本后面的练习题。”他慌乱地翻翻自己的讲义。打开一看又傻了，竟然拿错，这是之前公开课的课纲。
“贺老师发什么呆呢。”
有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
他回过神低头扒拉两口饭，又抬起头看。
东方若怡和几个年轻女老师坐在了他对面。
“好重的黑眼圈，熬夜了吧。是哪个姑娘害得。”东方若怡让女伴去打饭，然后歪着脑袋问旁边一脸失魂落魄的家伙。
“没，没有。”他摇头。“家里蚊子太多，昨晚没休息好。”
“哦，那改天我送你一瓶花露水，当昨晚陪送的谢礼。对了，贺老师我听说上午讲课的时候你开小差了。”
“啊，你怎么知道。”把他吓一跳，这消息传播的也太快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四班有眼线。”
“呵呵，你真厉害。”贺净书笑笑，低下头把米饭送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
“对了，我这有好东西。”东方若怡好心情地晃了晃手中两张《集结号》的电影票。
“冯小刚的大片！”
贺净书心中一动，不为电影，他对眼前的女生也是有着莫名的好感。只不过和前女友太相似的漂亮和灵动，让他时而觉得熟悉向往，时而畏惧。畏惧再次被伤害，他那颗被刺伤的心至今还没有痊愈。
“应该我请你。”
“这是我爸的朋友送的，不要白不要。周五晚上七点半。电影听说口碑挺不错。”
“好啊，那我先请你吃饭。”作为一个男生他觉得自己不能太小气了，难得女生主动，自己更要好好表现一下。
“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那就看我那天的胃口了。”东方若怡冲他笑笑然后又摇头。“你的黑眼圈好重，像熊猫。这样不好，真不好。”
这天下午他去了一趟贺琳琳的教室，但是人不在。刚准备要走，立刻被一群女生围住。
“贺老师，你什么时候教我们哪。”
“我只教文科班。”
“还以为是琳琳的男朋友，原来是她哥哥。仔细看你们长得好像，是双胞胎么。”女生们说话越来越**，就差流口水了。
“我她他大五岁，不是。”
“琳琳来了我们帮你转告。”
“贺老师，周末能不能去你们家做客，帮我们辅导语文呗。”
“好的，欢迎你们过来。”有点镇不住被这么多女生围着，他看看老妹空荡荡的座位落荒而逃。
然而晚自习时依然没有见到贺琳琳，他开始烦躁起来。手抓着钢笔不停地在教案上戳来戳去。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教案下压着一件红色信封。抬头往讲台下面看，学生都在写模拟卷子，没有什么异常。他坐下来，小心地抽出粉红色的信笺，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此时贺净书也正顶着隔间的门喘气。他的状况更惨，左眼重了起来，嘴角破了也出流血来，衬衣上的扣子还被打掉了两颗。但他是被彻底激怒了，包括这几天受的气。捶在对方肚子上那几拳劲道挺狠。只是不知道这浑身肌肉的大块头现在什么感受。
俩个人准备再动手，突然有人把门推开，进来一个矮胖的身影。
“你们在干嘛！”是年级主任王主任。
“哦，哦，我跟贺老师刚谈事。”魏钊变脸哈哈笑了两声。
“谈完了么，还要不要继续？”年级主任看着魏钊质问。
“王主任我们谈完了，我要走了。贺老师再见啊。”
“贺老师你没事吧？”王主任没理睬魏钊，走到一语不发的贺净书跟前。“我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果然是，唉。你们打架了是吧。”
贺净书点点头。“王主任我错了，愿意接受学校惩罚。”
“算了。”
“啊。”等待处理的贺净书猛抬起头，他知道打架是严重违纪的事，更何况是老师打架，估计都有开除的危险。他已经后悔，刚才太冲动。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打架。伤严重么，去医务室看看吧，都流血了。”
“您知道原因？”
贺净书又吃一惊，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
“当然啊。魏钊喜欢咱们校的东方老师，这是都知道的事。那小子还跟每一个未婚男老师打招呼了，谁都不许靠近。只有你傻乎乎的，撞枪口上了还不知道。贺老师，这段时间我也观察了。你工作认真努力，学生同事的评价都很高，但是生活上情商这方面是不是也得提高一下啊。我很喜欣赏你，小伙子，希望你能在咱们学校好好干。”
贺净书一时讲不出话来。低着头红着脸，张主任说得他又是佩服又是惭愧。
“去医务室瞧瞧吧，我待会给他们打个电话保证不让他们说出去。今晚不用辅导了，我找其他老师替一下。”王主任微笑着拍了拍这个有点腼腆的后生肩膀一下，瘦弱的身形，正如当年的自己一样。
“还有，提醒你一下。魏钊是咱们学校校长的外甥，以后尽量避免跟他正面冲突。”
贺净书睁大了眼睛，想问什么，却看老主任背着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只剩他一人在洗手间里发呆。
还是没脸去医务室，他出学校找到个小门诊敷了点药。回到家趁老妈守着小卖部不在，赶紧跑上楼去。镜子里的自己，那擦了黄色药粉贴着创可贴的脸，忽然发觉有点可笑，最近的自己真的好可笑。
晚上九点多，无心看书的他终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从一楼上到二楼，又听到隔壁的开门声。他赶紧起来撕掉创可贴，用清水洗掉脸上的药粉，整了整衣衫。
贺琳琳刚回屋就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
“晚自习没看到你，琳琳你去哪了。”
“在小礼堂做题。”
“单独的？”
“被老师抽过去了十几个学生，每天晚上单独辅导。”贺琳琳把书包放下，揉揉肩膀，换了鞋。
“你脸怎么了？”
“没事，骑车摔了一下。”
“是么。”贺琳琳并不是很在意。“有什么事？”
“小武之前惹的祸，有人把钱垫上了。”

“嗯，听妈说了。”
“快要期末考试了，压力大不大，用不用我帮你辅导一下。”
“是不是有事求我，直接说，我很累要睡觉。”
贺净书咳嗽了一声，从小到大，他这个妹妹的智商一直超过他的想想，连他的心思能被对方一眼看穿。
“琳琳，听说你在学校很受欢迎啊。我，我是说男生那块。”
“无所谓。高中生正是荷尔蒙激素最旺盛的阶段，人的正常生理现象。他们会长胡子也会想着谈恋爱追女生。”
“那你呢，对他们什么意思。有没有喜欢的？”
“你觉得我会看上他们么。你觉得咱们家的家庭条件允许我放弃学业去谈情说爱么。”
贺净书摇了摇头。
“但是，我听说，有一个叫阮天昊的，好像从高一就对你有意思。”
“你是讲那个传说中的市长的儿子么。”
“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傻呢，整天活在自己的小世界，看不清状况。”
“我不是刚来咱们学校。”贺净书尴尬地笑笑。
“知道背后大家怎么议论你么？来了新老师，谁都会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贺琳琳换了拖鞋，捧着热水，审视着自家大哥。
“你们同学私下有说我？”
“免费告诉你。小女生呢，把你当成了漫画书中的白马王子。老实说，学校男老师里，你来之前没几个帅的。你没注意你上课的时候好多女生上厕所都从你们教室过？男生呢，当然吃醋，因为你他们都不再是焦点了。”
“额，额。不是，琳琳现在讨论你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对那个阮天昊印象怎么样。”
“怎么，老师不做了你要说媒拉纤。”
“没，你误会了，哥怎么能干那种事。”
“有什么不可能的，以前贺纯武就干过。不稀奇。”
“纯武？”
“对，阮天昊把他收买了然后拉入他们一伙。可惜，贺纯武是个没脑子的，没帮上他什么忙。”
“琳琳，既然你对他没意思我就放心了。家里就属你有出息，哥哥全力支持你学习。我的意思是你成绩那么优异，阮天昊也是理科生，你能不能在学习上帮人一把，就当是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
“不愧是大学生，比贺纯武那个没脑子的强很多，懂得迂回战术。但是不可能。那种人，在我眼里只是一只苍蝇。你们觉得他抹了金粉，可我看着只是个会传播瘟疫的家伙。拍死他我都嫌脏了手。如果没别的事我要睡觉了，出去吧。”

第十二章，祸源，约定之始
贺净书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本能地想自己妹妹要远离那个危险人物，可那些挥之不去的照片像噩梦一样让他寝食难安。他害怕真有一天走出家门，满胡同满巷口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还有学校和他喜爱的教室。他害怕，从未有过的恐惧，让精神像一根根紧绷的玄，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到时候自己怎么办，恐怕连死去的勇气都没有。好好的生活，安稳的日子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明白，想不通，想得他整晚在噩梦和惊醒中交替着，他快要疯掉了。
周五，魏钊再没有出现。而他上课时会忍不住往窗外看去，竟然真的瞧见好几对女生结伴路过，那些青涩的面庞害羞又忍不住兴奋地透过窗户往讲台上瞅。几次四目相对，有个脸皮薄的竟然捂着脸跑掉。让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错觉，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是错觉，他默默地告诫自己。
下了课他不再去办公室备课，而是一个人到无人的小礼堂做准备。午饭时间，他会故意拖延时间，最后一个人拖拖拉拉端着饭缸去餐厅。
今天就是周五，学校早早地放学，他早早地回到家。堂屋里做了好些菜。冉玉蓉还在厨房里烧汤，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他有些不忍。洗把脸，振奋一下精神，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不用，你拿了碗筷去吃吧。周末了，你妹你弟都要回来，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当娘的那舍得让儿子干活，把他又推了出去。
果真没一会其他俩个都到了，贺纯武一进门就嚷着肚子饿要吃饭。
吃过饭俩个小的都回屋温习功课，他帮着老妈在厨房刷碗收拾。
“妈，爸这两天回来住过么。”
“你爸呀，有时候回。这不天气越来越热，他那个场子现在玩牌的人多了，都熬夜不睡觉。他得陪着，也怕半夜回来影响我休息。”
冉玉蓉说的不是很有底气，当儿子的也半信半疑，只是不忍捅破，为父母，为这个家。收拾完，回屋里自己又捯饬一番。洗了头，换了新衬衣和裤子，皮鞋也拿刷子认真擦一遍，擦到能倒映出人影来。刚下楼就被要回小卖部看店的老妈瞧见。
冉玉蓉惊喜地把儿子拉住，围着转了一个圈全身上下好好地瞅了一遍。
“我儿子好帅，白白净净真像你爸年轻的时候。”冉玉蓉仿佛在回忆过往，忍不住叹息但表情还是喜悦的。
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妈，我要出门了，咱们回头再聊。”
“儿子，是不是去约会？哪家的姑娘，同事还是朋友啊？”
“回来再跟您说，不能迟到，我先走了。”
“好，好，那赶紧去。儿子钱够不够，衣服，衣服，你衬衣后面有点皱…….”
直到儿子彻底从巷子里跑没影了，冉玉蓉才笑着转身往小卖部方向走去。
对方并没有让他去接，而是约好了在电影院的大门口见面。急匆匆打的赶过去，发现还是比自己先到了。东方若怡穿着浅白色的连衣裙，广场上凉风吹过，长发跟裙子都摆动起来。人群中好像一支楚楚动人的百合。微微的浅笑配着清丽的面容，让人看得心旷神怡甚至都忘记了暑夏的酷热。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我也是刚到。”女生不介意地笑笑。“再说这里距离我们家更近，我当然快些。”
“好，好，那咱们进去吧。”贺净书用手臂挡着些拥挤的人流，俩人一起走进了影城所在的百货大楼。
老城区的巷子里是不太适合把车开进去的，尤其是奥迪新款这种车身比较宽大的。稍不留神还有可能剐蹭到旁边放着的垃圾桶或者靠着墙的自行车。但是有人就是凭着毅力把车子开了进来。平常十分钟可以走完的距离整整用了四十多分钟，不知道图什么，但就是要这么做。在巷子的岔路口，只给行人留出了十公分多的空间。

先跟兄弟们去踢了场球，然后一起整了场酒。最后醉醺醺的家伙里有人提议去威尼斯水世界洗桑拿，找几个漂亮姐姐给按摩。但是作为领头的人对那些东西反而并不感冒。说他纯情也好，有洁癖也好，反正就是个怪咖。交代了几句，然后一个人开车从城市的东边跑到西边，跑到这片老旧待拆迁的城区里。
这条路从一年前就已经开车走过无数次，但每次过来心脏都依然会加速跳动。那么多女生，那么多主动追求自己的，其中并不乏漂亮或者有气质之类。但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只认准了住在这里的这位冷美人。好像花丛中一支孤傲的带刺玫瑰，对自己，对周边的任何人都是冷若冰霜。那种冷清而娇嫩的风情，说不出，像是一幅绝笔的水彩画，无数次闯入自己的梦中。每次看到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甚至是冷笑嘲讽，那种异样的美，都让人被诱惑着。
阮天昊坐在车里，开着冷气听着歌，一包烟抽完了。他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往前面那栋二层小楼看了一眼。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开始烦躁起来。围着车子来回地踱步。拿起手机他又放下。忍不住还是骂了句脏话。
终于在他抽完两包烟，喝下去三罐红牛后，一个轻快的脚步由远及近，慢慢地走过来。他一脚把地上的易拉罐踢飞，正撞在来人的膝盖上。把还沉浸在甜蜜中的人吓了一跳。
“哟，约会回来了。小结巴。”口气不善。
突然飞来的一个易拉罐把贺净书惊醒，同时这刺耳的外号又差点把他惹怒。最近他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但看着这张意外而又不意外的脸，那跟年纪极不相配的老成和冷峻，让他把不爽快压了下去。
“你，你，你，你来干嘛。”让对方一说他真的又结巴起来。
“你说呢。”
贺净书的脸色顿时黯然起来。他想起前天晚上也是在这条巷子发生的事，想起那些照片。这两天他一直故意装作遗忘来骗自己，骗到他真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一场已结束的梦。但现在，这位不速之客，让梦境又变成了现实。
“你以为撕掉那几张就拉倒了，底版在我这，想要多少有多少。其实我也不喜欢威胁人，但你们贺家欠我太多了。小老师，都是男人给个痛快的。”阮天昊抬腕子看看手表。
“给你五分钟时间，组织一下语言，我不要啰嗦。”
“你……”今晚约会后的愉悦心情早一扫而光，贺净书气得胸口激烈地起伏起来，从耳根到脸颊一阵阵烧热。
不耐烦的人再看看时间。
“答应或者不答应。不答应我立刻走人，你就等着。”
“还剩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我，我，我妹不，不喜欢学习差的男生。”贺净书难过地闭上眼后退一步，声音微不可闻。
“大声点，别挑战我的耐心。”
“除，除，除非你成绩变优异，不然不可能。”贺净书睁开双眼提高了嗓音。
“什么意思，说清楚。”阮天昊把手上的烟灰弹了弹，像审犯人一样盯着对方。
“如，如果你期，期末成绩能进班，班级前五，我妹可能考虑一下。”
“知道耍我的代价是什么吗。”

“信，信不信你，你随便。”贺净书扭过去脑袋，不想多看面前人一眼。
一阵悸动，阮天昊像中电一样，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难道两年的努力终于打动对方了。手一抖，烟头掉落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支，点燃的时候竟然对不上火，***有些激动。
“*。”
他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然后转身围着自己的车子转了一圈。大口地吐出烟雾，直到眼前的景物从清晰变模糊，从模糊又变清晰。
无数次表白，无数次送花送巧克力，各种礼物。每次换来的都是冷眼或者嘲讽。操，这次难道是撞大运了？

“琳，琳琳会帮我补课么。”他也结巴起来。
“那她没答应。如果你做不到，以后就不能再打扰她。你还要把那些照片的底片交给我。”贺净书已经平静下来，起码表情淡如清水。
“少扯这些没用的。”阮天昊感觉脑细胞不够用，他突然趴下去，双手撑着地面，在原地做了三十多个俯卧撑。身子又弹起来，对着自己的车头咣咣就是几拳。
“欧耶，老子终于搞定了。”阮天昊此时变了个人似的，喘着粗气抖着腿，嘴巴也乐的合不上了。
“你，帮我补课。”
“什，什么？”
“大舅哥，帮我补课。”阮天昊眨着眼。
“不可能”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及时咽了回去。这可是在距离他们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真不能闹大了。
“我，我太忙，没，没时间。”
“敷衍跟骗我是一个下场。”对方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出了声。
“我，我，我真不适合。没，地方。”
“每天下了晚自习后辅导，地点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
阮少爷突然脱掉T恤，光着膀子在原地蹲跳了十几下。然后冲着那二层小楼的第二个窗户吃了个口哨。人又扭扭屁股，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贺净书好像看到一个得了大红花的小屁孩在这里撒娇，他也吓傻了。
打着双闪的黑色奥迪发动开过来，他赶紧往边上闪。就在路过自己身旁时车窗摇下，对方又留下一句话。
“贺净书，如果这是个骗局，那我报复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记住了。”
车子一点点远去消失，空气混着昏黄的月光一点点凝结。贺净书突然用手捂住了嘴，抬起手掌一看，刚才竟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
一个周末，人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冉玉蓉看儿子约会回来变这样吓坏了，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想问又怕儿子更伤心，每次做好饭亲自送到房间盯着吃。
贺净书还是个孝顺的儿子，心里再难受都是硬着头皮把饭菜咽下去。当然吃的也不很多。
周一早上，人病恹恹地起床，没有吃早点，漱洗过后骑着自行车上了路。总感觉今天的日头特别毒，今天的马路特别嘈杂。自己的脑子也有些愰神。
突然他听到一声叫骂，眼前黑影一闪，身子跟着自行车一起飞了出去。事故就发生在十字路口。浑身剧痛，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他被人一把揪了起来，照着自己胸口就是好几拳。他被打的咳嗽起来，本能地用双臂护住脑袋。

第十三章，初遇，吴瀚
“你瞎了眼了啊，红灯也敢闯，想死是不是。想死就去跳河，个***，老子新买的电动车。”
“对，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对，对不起。”贺净书含着泪不住地道歉。对方仍不解气，照着他脑袋跟胸口又是几拳，推倒在地又拉起来。不一会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看不下去的一个老爷爷大声制止。
“行啦，小伙子。你的车子没事人也没事，打也打够了，别欺负人家一个小结巴了。哎，可怜不可怜，快住手吧。”
“住手？他差点害我撞柱子上，我这是新买的电动车。这么大的人还闯红灯，我今天非打死他才解气。”
“对，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对不起。”贺净书知道自己理亏还在不住地道歉。
“行啦，行啦。你看人都流血了。你再打可就要倒赔钱了。”
那大汉听这话才松手，扶起地上的电动车。好好检查一番，车头扎进绿化带里了，真没什么损伤。
“今天算你小子走运，大爷我饶你一次。”
电动车挤开人群飞驰而去。
“小伙子你没事吧。”好心的老爷爷扶助还傻乎乎蒙着头跟人道歉的傻瓜。
“我，我，我没事，谢，谢谢，谢谢您。”贺净书咬着牙瘸着腿拉起来自行车。往前推推还能骑，就是把头歪了。
“小伙子，你腿流血了。”旁边又有个买菜的大妈提醒。
他低头看，果然有血水沿着裤腿流出来，把半个皮鞋都染红了。他扎住车，把裤腿挽起来看。小腿肚子上一道五六公分长的口子，肉都翻了出来。
“小伙子先用水冲冲，去医院吧。”
“没，没，没事，谢，谢，大，大爷，大妈。”他还是要离开，但一动这才感觉小腿肚子那钻心地痛。又有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那老爷爷扶着他，他弯腰用水把口子那清洗了两遍，直到再也流不出血来。
千恩万谢，又是点头又是鞠躬。贺净书忍着痛龇着牙，校对好车把，骑着歪歪扭扭的车离开了。
来挺早，趁着其他老师还没到。他从办公室角落的衣柜里拿出一条备用的裤子，锁上门换下来那条被鲜血染透的。再从紧急医药箱找到绷带把伤口处缠了几圈。
一上午除了上课，他基本没离开办公室的座位。带过他的高老师关心地问：“小贺怎了了，脸色这么白，生病了？”
“没，没事。昨晚没有休息好。”他慌忙解释。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拖到最后避开了所有人。
贺净书从没觉得自己的神经这么脆弱过，也从没觉得自己的神经这么坚强，到现在还没有崩溃。下午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是警察，让他来黄河路派出所一趟，领人。
后两节课还是期末考前的冲刺模拟考试，他拜托了别的老师帮忙监场，自己找年级主任请了半天假。到了派出所，瞧瞧门口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心里毛毛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总有不详的预感。
“你干嘛的？”门岗问。
“我来领人，我弟弟跟人打架被拘留了。”
“哦，前面直走再右拐，去治安科。”
贺净书点点头，在派出所院子里先把直行车找到一个角落给扎好，然后忐忑不安地寻摸过去。一个老民警接待了他，先看了看治安卷宗。

“贺纯武的哥哥，贺净书。”
“对，是我。”
“你弟弟跟人聚众滋事打架，但他年纪不到18岁，属于未成年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罚款一千元，然后他们七个人，人均赔偿店家损失和医疗费4800元。总共5800元。交钱，然后登记领人。”
“这么多？”
“多么。他们砸坏了一台电视两台冰柜还有人店里的桌椅板凳。情节更严重的是把人店老板的大腿打骨折，后期治疗用药不都得花钱。人家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这是已经帮你们协调过的了。”
“哦，哦。谢谢您，我弟弟不对，我们应该赔偿。”再不敢多问什么了，理亏。
老民警说完先让他拿着身份证做了登记，然后领着去了拘留室。隔着铁门他看到七八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都垂头丧气地蹲在里面。
“纯武！”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角落有个年轻人抬了一下头又迅速埋到人窝里。
贺净书掏出钱包翻翻，里面加起来不到三百块钱。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哪里有钱。
“警察您好，我身上的钱没带够，怎么办？”
“出来说吧。”老警察又把他带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你回家拿钱吧，拿了钱才能过来领人。”
“啊。”
贺净书傻在原地，去哪凑钱，上一次贺纯武闹事要赔三千家里都没有凑够。
“您等等，我打电话找朋友借。马上就好。”贺净书想起自己几个大学同学来，但毕业后都是各忙各的很少联系。一个没打通，一个说现在出国旅游了，另一个一听借钱自己先开始哭穷。
“我还有其他事，你慢慢打吧。”老警察看这小年轻白净斯文说话也客气没有太反感。
“小吴过来一下。”
说着走过来一个年轻警察。
“这个人是昨天那群聚众闹事的学生的亲属，今天过来交罚款和赔偿金，然后领人。你看着给办一下，我一会要跟所长出去一趟。”
“好嘞，师傅你悠着点。”
“行啦，我这老骨头还能撑。”老民警拍拍徒弟的肩膀离开了。
这小民警扭身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借钱的贺净书，几分迟疑上下打量又眼前一亮。
“进屋打电话吧，外面挺热的。”
贺净书低头边翻看手机电话簿边被人领进了一间有空调的接待室。人还接了一杯水给他放面前。贺净书上学时的人缘还不错，只不过关系亲密的都是家庭条件一般的学生。又拨了两个电话，一个说正做生意手上周转不开，另一个倒是有钱，但人在老家农村附近连个ATM机都找不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找到张大海的手机号码，犹豫着就是按不下去。大海的妹妹还在上学，他爸妈身体都有病，一家人都靠那个小店维持着。实在于心不忍。
“怎么，借不到钱？”
他心思烦乱地点点头。
“关系，再想办法。罚款1000，,赔偿4800，是不少。净书喝点水吧，着急没用。”
“妈，我，我有点，点事，家里还，还有没有宽裕的钱。”最终他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什么事，儿子你怎么啦？”冉玉蓉电话那头一听要钱着急了。
“没，没事了。”听到老妈那憔悴的声音，他迅速把电话挂掉。
“净书，着急没用，先喝点水。”
贺净书这才注意到刚才的老民警不见了，眼前的是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

“我看看我这里有多少。”说着人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把一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全拿出来，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中点了点数。
“一千八，身上现金不多。你等着，我再去借点。”说着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唉，唉，你你……警察同志”他激动得都忘记跟人客气了，赶忙改口。“您干，干，干嘛借钱给我，我，我们不认识……”

“还是口吃的老毛病，不过比以前好多了。把那水喝了，我立刻回来。”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冲他眨眨眼走出了接待室。
他回头再瞧瞧桌子上摆着的钱包跟一叠鲜红的人民币。以为自己在做梦，拍拍脑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这些都是真的。
那钱包是张开的，他隐约看到一张身份证。鬼神神差也好，胆子突然变得大起来，伸手拿过钱包，把身份证从里面抽了出来。
“吴瀚，岭东省富源市和平区东源街32号。”一个字一个字小声地读出来。名字不记得，地址，跟自己家也不相近。再看年纪，到是比自己大半岁，这的的确确是个陌生人。
“哎呦，好大的胆子，警察的钱包你也敢翻。”
还在疑惑中的贺净书吓一跳，慌乱中想把钱包和身份证放回原位，但都掉地上了。他也忘记去捡，就是紧张地看着对方不知所措。
“点一点吧，正好5800块钱。”叫吴瀚的小民警笑着把手里的钱跟桌子上的合一起递给他。顺势弯腰把自己的钱包和证件捡了起来。
“身份证上的样子是不是傻乎乎的，那可是好几年前拍的。”人还是在笑。
“你们警察对老百姓真好!”贺净书冒出一句傻话，此刻或许是被对方的笑容感染，也不口吃了。
“贺同学，我们警察肯定都是大好人。”
“钱我不能收。”
他还没傻到家，会不会是警察设下什么圈套，要鉴定自己的品质。“我也不是坏人，不偷不抢，没干过坏事。”
“哈哈，净书你还真是傻的可爱。担心什么，这是我借你的，你发了工资还我就行。”
“可,可……”
“别可是了。我是警察，这里是派出所，你担心什么。先办手续吧，把你弟给领出来，其他的待会我告诉你。”
看看对方肩头的徽章，此刻他也没别的办法，贺净书只得乖乖地坐下来登记签字缴钱。
人被放了出来，幸好没什么大碍，就是脸上挂了彩，衣服也破了。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拘留室。
贺纯武在认罚通知书上签字时还有些不情愿，嘟囔着“草，真倒霉”。那小民警正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
“以后再打架就要拘留，听到没。回去后听你哥的话，好好学习。”吴瀚突然严厉地训斥了几句，然后冲贺净书眨眨眼。
贺纯武吓了一跳，舔着舌头点了点头。
“净书，我送你们出去。”
“等一下。”贺净书还有话要讲。“你还没说……”
“你弟在这呢，咱们的陈年往事回头再讲。”
“那留个电话吧。”贺净书赶紧掏出他那老款的摩托罗拉二手机。
“好啊，还知道主动问我要电话号码，真比以前强多了。”
“哥，你们认识？”贺纯武好奇地问。
“你给我老实待着。”贺净书低声说了弟弟一句，然后红着脸打开手机屏幕。这人跟他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他也糊涂了。

第十四章，不速之客
“留个地址吧。”贺净书想好歹是借了人那么多钱，只有一个手机号码显得自己太没诚意。
“好啊，咱们两家不在一个区，但是不算太远，欢迎有空来我们家做客。”
临走，贺净书推着自行车跟人告别。年轻民警把他们送到派出所门口就转身回去了。兄弟俩看着人一直进到最里面才转回身。
“哥，这人是你朋友？你怎么认识警察呀，不早说，好酷啊！”弟弟兴奋地追问。
“与你无关。你的事不能让爸妈知道，明白不!”
“明白，明白。哥，刚那人是你大学同学？我以后可有靠山了。”
“别胡说，我对你已经彻底失望，不想跟你说话。”哥哥沉着脸推着车往前面走去。
“别，别，哥我知道错了。”贺纯武笑嘻嘻跟上，一屁股坐到自行车的后座。
“哥，回头给我介绍介绍呗。”
“闭嘴。”
俩个人直接回了学校，晚上还有自习呢。但是他弟那身衣服实在没法见人，贺净书之后又花了一百块钱给换了身行头。
“哥，我保证以后肯定乖乖学习，再不闹事了。”
看着弟弟那无赖带笑的嘴脸，气得他讲不出话来。等人跑上教学楼没影了，他有些难过地转身去了车棚停车。
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身影，就问其他人。
“东方老师好像生病请假了。”
“哦。”他意外地点点头。
“怎么，小贺关心起东方老师啦。那你可得赶紧的，我听说魏钊今天上午就去探望了。你呀，已经晚了一步。”爱开玩笑的秦淑芬秦老师，为人和蔼热情，特别爱给年轻单身老师说媒配对，大家都喊她秦大姐。
“哪有，秦老师你又笑话我。”
“我哪开玩笑了。咱们东方老师可是女老师里的花魁，多少人抢，傻小子。”
“对，对。小贺我看你跟魏钊来个公平竞争算了，作为学长我肯定给你加油。”白易之旁边也添油加醋。
贺净书不敢跟前辈们说过分的话，只好笑笑当做回答。
下了晚自习，骑车回家，突然感觉腿肚子上一阵酸痛。车把一歪差点摔倒。他赶紧下车，把裤腿挽起来瞧。伤口的地方肿了起来。眼看快到家了，他咬咬牙推着继续往前走。
家里没人，开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瘸着腿上到二楼，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地上是水果皮和烟头，还有几本自己买来的书籍。而桌子被啤酒瓶花生仁毛豆各种下酒菜占据了。有人光着膀子坐在他的枕头上，抽着烟看手机，还打了一个酒嗝。
“回来啦。”对方把花生壳弹地上，抬起头瞄了他一眼。
一个外人竟然闯入家中还闯入自己的房间，贺净书感觉一阵头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右腿一歪倒在了门扇上。
“你，你……”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当的老师。小结巴，开始辅导吧。”说着把烟头扔地上，攥了攥拳头准备大干一场。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你们家大门钥匙，你屋的钥匙。”阮天昊站起来踏上拖鞋，撩开T恤拍拍肚子。“我先去上个厕所。”
“等一下，是我弟给你配的？”

“一年前就配了，只是现在才用上。”不速之客冲他蔑笑了一声。
贺净书拉住这厚脸皮家伙的胳膊。
“你不怕我妹知道了把你撵出去？”
“琳琳是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回家，回来洗脸刷牙看会杂志，十一点半准时睡觉。”
“你……”
“放心，是贺纯武告诉我的，我才不会去偷窥。”
贺净书走到洗脸架那先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那天晚上应付这个小流氓的话。对方当真了，行动还这么快。不是流言蜚语，这家伙是真在铁了心追自己妹妹。可那天晚上的话是自己被逼急了之后脑袋发懵随口讲的。这个不学无术的学生混混，别说班级前五了，就是进到排名前二十都是天方夜谭。不过临时起意的一句话或许正能解决所有问题。给了他机会，却是他永远达不到的目的地。这样委婉地让他死心总比再一次生硬地拒绝，更能降低风险。什么风险，具体的讲不清，但起码能避免让家人受到不必要的骚扰。
思考过后他拿起扫帚和铲斗开始收拾房间。垃圾桶都塞不下，又找来好几个塑料袋把桌上的零食残渣全划拉进去。
正弯着腰拖地，人插着腰带进来了。
“小结巴腿怎么瘸了，你也跟人打架？”阮天昊没了往日的戾气，此时显得特别轻松。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贺净书深吸一口，转身义正言辞。
“阮天昊我告诉你，即使我不教你的课，但我依然算你的老师。如果你做不到对人对师长起码的尊重，马上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对方的目光从他的小腿往上移动。
“小老师，那我也告诉你。让我一人不爽快了我让你们全家不爽快。有些东西我得不到就可以毁了她。不要埋怨贺纯武背叛了你和琳琳，你要想想如果没他在护着，我早该让你妹退学，把你爸的棋牌室砸了，把***小卖部也搅和黄。”
对方说话的语气并不重，但足以让听着的人瞠目结舌，一股凉气从头贯到脚底。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好了，不闲聊了。开始辅导我学习。”阮天昊走到墙边打开一个不知哪来的黑色皮箱，从里面掏出一摞书丢到桌子上。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我要进班级前三。我的记忆力不错，语文那些硬背的东西你只负责检查就行，我家有英文教师，英语也不用你管。剩下数理化和生物，我已经找各个科老师把重点划了出来。但是我一个人学太无聊，而且距离琳琳太远了也没动力。这里是最佳的学习地点，你也是最好的辅导老师。放心，我以后不叫你小结巴了，小老师。”
贺净书还是站在床边一动没动，人有点木然。阮天昊看惯了呆子似得，走到跟前在他脸颊上拍了拍。
肌肤柔软手感不错，近距离观察，这兄妹俩模样确实有五分相似，而且越看神态眉眼也接近。但前提是别说话，一说话就彻底崩盘，一个是冰山美人一个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窝囊废。
“如果你有别的小心思或者想给琳琳通风报信，那我再告诉你，静和高中原来的校长被换掉是因为我讨厌他，没事就跑我们家唠叨。我很不喜欢。”
“既然你如此厉害，做个假成绩算了，没必要这么辛苦。”贺净书这会已经平复心情，他是个大学生怎么可能被一个高中生恐吓到。
“因为琳琳太聪明，假的忽悠不了她。本来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就是我的小聪明耍太多才搞到今天她不愿见我的地步。小老师，我是吃过苦头，但我也在进步哦。”阮天昊提起往日之事心里有几分不痛快，但更多的是窃喜。琳琳的房间就在隔壁，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那特有的气息在一点点穿透墙壁扩散过来。

“那你找别人吧，我是语文老师，数理化真教不了。”
“如果你敢让别人知道我每天晚上来这里找你辅导功课，我会把你脱光了绑在车屁股上拉去游街。”
“我很好奇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可贺净书总是忍不住生气。对方的话实在太难听太嚣张。
“有一天我成了你们贺家的女婿，会有机会让你见到他们。快点开始，我没耐心了。”说着阮天昊动起手，他抓起自己临时老师的胳膊硬拽到书桌前。
“今天先语文和物理。物理从第一章，这里有现成的讲义，给你二十分钟搞定，看懂了给我讲，我不想瞧那些破课本，看到就烦。我先用这段时间默背古文和诗词，一会给我检查。”阮天昊开始指导着别人给自己辅导。
贺净书意外发现对方真的两分钟不到记下来一首七言绝句，有些愕然。更让他惊奇的还在后面。白乐天《琵琶行》的序比正文短但更拗口，阮天昊默看了十分钟，竟然能闭上眼背诵出来。只是最后面有些卡壳。还记得想当初这两百字不到的序言他用了整整一上午也才半生不熟地记住。
“收回你的下巴，我跟你们这些笨蛋是不一样的。”阮天昊瞄了他一眼。“我是不屑于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贺净书很佩服那些有才能的人物，即使对方品质不怎么地，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高二的物理对他来说不算很难，有个插曲外人可能不晓得。他也是理科生，物理化学得相当不错，只是后来听从老妈的意见违心地高三一开学转到了文科班。本来高二班主任对他的预测是将来很有希望上个理工类的211或者985大学。但是中途转了文科后，即使他再努力也只是刚刚超过一本线一点点。为了能上本省唯一的一所211大学，他又听从老妈的意见选择了冷门的文学系。
一晃眼四年过去他已大学毕业，最后的工作也是老妈给安排的。自己的人生没有太多选择权，像一支无主的小船由他人摆桨扬帆。但是他知道家人是为了自己好这就足够了。他没怨言，有遗憾或者不舍也是埋藏在心底从不表露出来。
高二物理，下半册讲的是力学和机械。他发现阮天昊弄来的这些讲义很详细，而且有条理，由浅入深，一看就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写出来的。他根据上面画出的重点和圈起来的考试范围，自己先去理解。阮天昊看他讲了一遍，点头就过，不点头再讲一遍。弄通了就直接解辅导书上的历年考题。贺净书明白这是一个最急功近利却最有效提高成绩的方法，大概真是有高人指点这家伙吧。弄得他本来觉得有些可笑不靠谱的事，暗暗担忧了起来。如果真这样下去这小子成绩突飞猛进，到时候……。但转念一想或许就是三分钟热度，纨绔子弟他不是没有见过。
“想什么呢你，不要耍滑头。”对方突然那笔敲了他的额头一下。
学习的气氛正浓，突然变乖的学生眉毛一挑站了起来，侧着耳朵在听什么。他们是把窗帘拉上的，紧接着听外面有轻轻的带着韵律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有人进屋。之后就听到隔壁屋里的人开始梳洗。
贺净书知道是妹妹放学回来了。这时再看自己的学生哪还有心思学习，一脸苦瓜相的怅惋。双目出神，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正要点上。
“我妹不喜欢抽烟的男生。”他说道。

第十五章，“爱”的挣扎
对方瞪了他一眼，有点不屑，但还是把手中的烟放到了桌子上。
“我再讲课会惊动我妹，我看还是算了。你悄悄回吧。”
阮天昊没理睬他，而是拿起书自己看了起来。
贺净书突然发现原来爱情是如此的伟大，伟大到可以让雄鹰变成金丝雀，让狮子变成绵羊。
夏夜的时光漫漫过去，旁边的人拿着课本手里又抓着笔不停地写写画画。贺净书双手抱臂沉着脑袋，眼皮子开始打架。对方突然扔来一张卷子把他惊醒。
“帮我检查一下对错。”
这是物理第一章的模拟题，全是他们刚才复习的内容。他揉揉眼睛拿起来，翻着后面的答案给批改。大题全都正确，小题倒是错了几道。他把正确答案和引用的定理抄到试题旁边，正要拿给对方看。人又塞过来一张纸。
“帮我检查对错。”
他低头看密密麻麻竟然是半篇的《琵琶行》。吃惊之余抬头瞧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两点了。
熬到最后他实在顶不住要睡觉。
“今天就到这里，我太困了，现在送你下楼。”
“不用你管，睡你的觉。”阮天昊望了望墙壁，若有所思。这一刻再没了小毛孩子的样子，而是像个大人，一个在忧虑世界和平诸如此类问题的思考者。人站起来把桌子上的台灯打开，然后把屋里的灯关灭了。
贺净书还想劝对方离开，半夜屋里多了个大活人，他怎么解释。
“我巷子里的车比你们全部的家当都值钱，你怕什么。”
“你不怕我妹看到。”
“琳琳每次都是从北边的巷子回来，她那个闺蜜住在北边的小区里面。我的车停在你们家南边的路口。”阮天昊像看**一样瞅了一眼辅导自己一晚上的老师。
对方的话让贺净书顿时无言，神经一根根咔吧咔吧地断掉，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击溃的人衣服都懒得脱，躺倒在床，侧过身拉起夏凉被阖上了眼。
第二天醒来人已经走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走了就好，简直就是瘟神让他避之不及。
睡眠不足，打着哈欠穿衣洗脸。然而噩梦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一连四天，每次晚上下课回家，屋里总会有一地的食物垃圾、啤酒瓶、烟头和一个烂人等着他。
贺净书快发疯了，他现在感觉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认真地教那就是要把自己妹妹或者整个家给推入火坑。敷衍地教，那有违做老师的原则，他也干不出来。趁着下午后半晌没课的机会，他把自己弟弟贺纯武叫了出来。
这小子什么都清楚，每天晚上还都是他亲自送他们老大出的门。当哥的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纯武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哥，你上大学的时候很少回家，家里好多事你不清楚。咱爸的棋牌室很多人看不顺眼，好几次有人来砸场子。第一次里面被砸得稀巴烂，那些人太坏，说抓起来也没钱赔。是昊哥找人把他们狠狠收拾了一顿，他们才收敛。还有人找事，昊哥就直接叫人在哪里守着，谁也不敢闹事了。你上大二的时候，咱妈大半夜得了急性胃炎，疼得床上打滚。咱爸喝酒去了，手机都打不通。也是昊哥连夜找的车送到医院，当晚手术，连医药费都是人出的。咱爸脾气不好，喝了酒就喜欢跟人打架。这几年家里没少出事，只要昊哥知道了每次都出手帮忙。而且他从不露面，也不让我告诉爸妈跟姐姐都是他在罩着。他说他喜欢我姐是真心的，不是靠这些东西。所以我服他，甘愿做他的小弟。”

贺净书沉默了，看着自己的弟弟，感觉如此陌生。甚至对自己爸妈自己的家庭都感觉陌生。大学四年，虽然学校也在同一个城市，但他回家的次数的确比较少。学习、实践、陪女朋友，陪哥们，已经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时间。现在回想，他也不清楚这四年是怎么稀里糊涂过来的。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姐么？”
贺纯武想了半天，说道：“昊哥就是个受虐狂，别人越冷淡他他越上劲。我姐这样的，我都受不了，我想，昊哥就是喜欢她那个傲气劲吧。”
贺净书无语了。
每天晚上小贺老师会程序式的把垃圾打扫干净然后洗把脸就开始了辅导工作。进展很快，不到一个星期，物理他们复习完了前三章，语文重点的古文和诗词基本都搞定。除了被人控制的不舒服之外，对待这个不请自来的学生，他也渐渐少了很多抱怨。而且还多了一点刮目相看，阮天昊的记忆力惊人，脑子也特别灵活。只是莫名地讨厌看课本，不是万不得已甚至碰都不愿意碰。但是只要他认真讲，这家伙就基本过耳不忘。凭良心说，比自己的才智高出一大截，只可惜全用在了歪道上。
一天夜里，俩个人正对题，阮天昊啤酒喝太多，打着酒嗝去上厕所。路过贺琳琳的房间，见窗帘后还亮着灯光，他站在窗边驻足了有十分钟才下楼。回来的时候表情有点不自然。
“你怎么去那么久。”
“怕什么，你家人都睡了。”口气有点不善。
贺净书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突然有敲门声，俩人刚往门口看去，贺琳琳进来了，面无表情。
“琳琳。”
阮天昊噌地从椅子上起立，站得挺直。先是激动地微笑，然后大笑，最后是不好意思地傻笑。
“在我们家待几天了，你想干什么。”
“我在突击学习呀，这不快期末考了。”
“我哥就是语文老师，你跟他学什么。”
“他挺厉害，数理化样样精通。你不是说要我考个好成绩么。”
“我？”
贺琳琳看向她哥。这几天家里的垃圾突然增多，尤其那些空酒瓶特别显眼。每天晚上都有一个陌生的脚步从自己门口走过，她早怀疑上隔壁屋有什么不对劲。
贺净书被妹妹刀子一样的眼神盯着，盯得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说话又不敢。
“对呀，你不是说这次考试我能进班级前五咱们就可以……。你放心，我在朝着前三努力，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之前你说过讨厌书呆子，看来我误会了。早知道你喜欢学习好的，我至于走这么都弯路么。”
“停一下。”
贺琳琳好像明白了一些状况，她笑了笑，这一笑，眼眸弯下来，冷霜中带着些娇嫩，眉眼更加俏丽。阮天昊看傻了，顿时酥化成一堆粉笔末。
贺琳琳又瞅了一眼他哥，贺净书的脑袋低得快要缩回胸腔里。
“你是不是威胁我哥了。”
“没有，我发誓。”
“希望如此。你成绩好坏与我无关，当年你在我弟身上做的那些蠢事我不想再看到。”
“没有。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哥施加任何压力。我给你哥还有付报酬哦。”
“马上消失，明天起不想看到你的身影。还有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我们家出现过。”
“我一会就走，不马上就走。我明白，这会影响你在学校的…..。嘿嘿，放心不会有人敢讲半个字出去。”
贺琳琳把俩个鬼鬼祟祟的人又各自瞧了一眼，然后转身带了上门。

“听到没有”，阮天昊开始呵斥自己的老师。“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在你们家复习。琳琳不想被人知道，我也不想！走漏了风声，后果自负。”
“你走吧，带着东西。”这屋子的主人站起来送客。
阮天昊今天多带来了一个黄色小皮箱，他走到墙角打开，从里面掏出几个装着药粉的瓶瓶扔到床上。
“这里面是创伤的特效药，都是进口的，还有纱布酒精棉。你买那些烂药根本不管用，不想腿瘸就拿着用。”
阮天昊履行诺言，说完话就立马把东西胡乱塞到皮箱里。得意地冲贺净书眨眨眼。“拜拜了，小贺老师。”
第二天早晨，难得他下楼的时候看到自家妹子也在。俩个人在母亲的监督下吃完早点一起出了大门。
“琳琳，坐我的车吧，一起去学校。”
“不用了，我跟我同学一起走，她就在前面。今天等你，只是有几句话跟你说。”
“噢，你说。”
兄妹俩个站在巷子口讲话。早晨的空气很新鲜，还伴随着鸟儿的鸣叫声。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
“昨晚我没有拆穿你，那是因为我觉得因我让那小子缠上了你，有些愧疚。但，不管你为了摆脱他，怎么许诺和欺骗，我只帮这一次。以后的事不要影响我，我现在要全力以赴应付复习，我不想受其他事干扰。”
“我知道，你放心，我能应付。”
“还有，不要以为我的愧疚能保持很久。这两年阮天昊在贺纯武身上用足了功夫，也依然没有打动我。贺纯武也过得好好的，所以，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能力摆脱他。我提醒你一点，他虽然蛮横暴力，但在某一方面就是个**。如果你抓住了他的弱点，就可以尽情地报复。给自己留好退路，祝你成功。”
这段插曲似乎告一段落，日子恢复了平静。
一天上午，贺净书和几个年轻男老师跟着总务处的乔大姐去采办大件的体育用品。他们来到体育用品专卖的一条街，很是热闹繁华。这里除了路两边的门店还有好多小摊贩也在叫卖东西，让本来就不算宽的街道显得更拥挤。白易之故意把脚步放慢，拉着学弟走到了街角抽烟说话。
“我说你跟东方老师怎么了，闹别扭了？”
“没有。”当事人不承认，“我们挺好”。
“好什么。之前看你们挺热乎的，现在冷冷淡淡。不是学长八卦，这不是觉得你们挺适合的，关心一下。”
贺净书沉默了。之前听说东方老师生病，原本是要去看望的。但被那个混世魔王一耽搁，扰乱的没时间也没精力顾上这些。等他再想起来，人已经痊愈回学校上课了。而自此后确实有一种疏离在俩人之前。昨天俩人正好在走廊上面对面经过，他刚想要解释，东方老师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贺净书抬了一半的手臂缓缓放下，心里也是一阵酸酸的。
“有机会就好好把握，别到时候后悔。”
俩个人正聊着，前面乔大姐已经在点名喊人了。

第十六章，相遇，歹徒
看了好几家店总算找到个价格合理质量也不错的，乔大姐说了几句几个小年轻的太懒散就拿着计算器跟店老板砍起了价。几个老师在门口说话，正说到学校马上要进行这学期的评优活动。据说被评上先进的老师年终可以多发好几千的奖金。年轻人手头都是有点紧的，一个个全是期待和希翼。但哪个有背景，哪个有靠山，哪个得领导中意，哪个教学质量好，花落谁家真不好讲。说得好不热闹，贺净书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着听。这样的话题他习惯做观众从来不参与。
突然一阵喧闹从街口传来，大家都没注意，只有他转过脖子瞧去。人群中一股骚动，好几个摊贩被撞歪，一个穿着花汗衫的黄毛在拼命往前跑，后面几个彪形大汉在追。越来越近，动静越闹越大，连他的同事都停止谈话好奇地瞧过去。被追逐的黄毛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像条泥鳅一样灵活地穿梭着。后面的人追得很吃力，其中一大汉一不小心扑倒在卖玩具的摊子上，追逐的人渐渐地拉开了距离。眼看那黄毛就要逃脱了，正跑到贺净书他们跟前，几个老师都吓傻了。突然斜刺里，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小店里跳出来，一把将人扑倒。俩个人在地上滚动着厮打起来。
这模样有点面熟，贺净书张着嘴差点叫出来。
那黄毛明显敌不过偷袭的人，几拳就被打蒙了，被人骑在身上眼看要制服。而后面追着的人也快跑到跟前。情急之下，他突然往对方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趁这空挡他一挺身虽然没起来但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甩掉皮套，白光一闪，就往身上人的肚子刺去。
“吴瀚小心！”
贺净书大喊一声。吴瀚也感觉不对劲，眼见匕首朝自己小腹刺过来，他猛地起身往后躲。锋刃划过衬衣，冒出一溜血线。黄毛从地上跳起来，疯了一样朝着他一通乱砍。吴瀚闪躲着就是不肯后退，好像生怕对方再跑掉。
瞅准一个空挡，吴瀚向左闪，又欺身向前绕道黄毛的侧面，一个擒拿夹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对方的脖子。那黄毛也是穷途末路，困兽犹斗，使出吃奶的劲头死命想挣脱。挣脱不开就用膝盖猛顶吴瀚肚子上流血的部位。可是这小民警就是不撒手不放人。
几个年轻老师当场吓傻了，周围的群众也不敢向前。贺净书突然魔怔了一样跑到跟前抓住那黄毛持刀的手死命的想掰开。纠缠中的俩个人突然转身，刀子在距离他面门几毫米的地方划了过去。贺净书掰不开也急了，顾不得别的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这一下，黄毛痛得龇牙咧嘴“哎呦”了一声，刀子咣当掉在地上。
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一拥而上把黄毛给扑倒在地。

贺净书松了口气，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此时才感觉到害怕，双腿打着哆嗦连连后退。
“净书你怎么在这。刚你疯了，跑上来干嘛。”吴瀚抓着他的双手口气很重，不知是惊讶还是责备。
“你也疯了，干嘛跟他夺刀，好危险。”贺净书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汗珠来。
“我是警察不会有事。刀子有没有划着你，我瞧瞧。”吴瀚把人拉到跟前上下左右仔细检查。
“没有，我没事。你流血了！”贺净书指着吴瀚的腹部，说着又把对方的衣服撩开。一道口子，还好不算大。
“你胳膊上也流血了。”贺净书又把对方的衣袖撸上去，这下傻眼了，竟然被咬掉了一块肉。
“小吴，怎么样伤势严重不？”同事已经把追捕的人给上了镣铐，都过来关心。
“没事，小伤口。今天多亏了我朋友帮忙。”
“你们认识！那你就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吧。我们先把这个家伙押走，你不行就先去医院。”

看着同事远去了，吴瀚笑笑。
“净书好巧，你在这干嘛。”
“没干嘛，这不是重点。你不是要去医院么，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一点小伤。我回家抹抹药就行。”
正说着贺净书的同事和乔大姐也围了过来。
“净书，你刚才好猛，好吓人。真看不出来呀。”
“就是，就是。平常不吭不响的，原来这么厉害。”同事们啧啧称赞。
贺净书把吴瀚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又跟乔大姐说想陪着吴瀚去医院看伤。
“没问题，去吧，去吧。小贺，你今天很勇敢，这也是给学校增光！”乔大姐点头同意。
街道太拥挤打不到出租，俩个人往外走。一路上某人嬉皮笑脸耍无赖。
“净书，真不用去医院。一点小伤，没必要大动干戈。不去了，不去了。”
“还小伤，你看袖子上全是血。”贺净书拽着另一只胳膊生怕人跑了。
“我回家抹点药就好。不去医院了，还得挂号排队太麻烦。”
“真不去？”
“嗯。”伤员点点头。
“那去我家吧。有，有个朋友给我送了进口的创伤药很管用，我腿上的伤口抹了几次就结痂了，现在彻底好了。”
一听要去他家里，小民警眼睛一亮。
“嗯，可以。”
吴瀚坐在床边，脱掉了上衣。露出光滑结实的胸肌和腹肌，健硕的身材散发着年轻人该有的健康和朝气。
贺净书瞧了一眼，有点不自在。但眼前顾不得别的，从衣柜里掏出一个黄色小皮箱。蹲着，先拿棉签和镊子把伤员的伤口清理干净，然后用酒精消毒。再掏出两个小瓶子，把一些白色粉末和黄色粉末混合在一起倒在伤口上。
有人倒吸凉气。
“忍着。刚敷上有点痛，但是很见效。”
药抹好然后又抽出绷带小心地把伤口给缠上。
“净书，你的房间很朴素啊！”
吴瀚是第一次来这个小院，第一次进到贺净书的房间，四处探看，即使朴素也觉得都是新鲜。
“什么朴素，就是穷，买不起什么东西装置。好了。”贺净书站起来，揉揉膝盖，蹲久了有点酸痛。
“我刚毕业也是一样的，不过你这屋比我的房间干净整洁。一进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谢谢夸奖。”贺净书拿自己的茶缸涮了涮，然后给到了一杯凉白开。他做到椅子上，看着这个刚认识却又不觉得陌生的人民警察。
“回去晚了他们不说你吧。”
“没事，我因公负伤，我们队长还要表扬我呢。”
“你们怎么都不穿警服，抓的那个人是干嘛的，小偷？”
一说到自己的工作吴瀚来劲了，双眼放光先得意地笑了两声。
“我在那里蹲点好几天了，那个黄毛是个纵火犯，因为爱赌博跟人产生了债务纠纷，起矛盾后他烧了人家的房子，一死两伤。我们追查他下落好些时间了，后来得到消息后怕打草惊蛇我就去那条街卧底了。不知那家伙哪里得的风声要逃跑，我们这才把他给紧急逮捕。”
“额。”贺净书点点头。“赌博不好，烧人的房子更不对。我看他年纪也不很大，一辈子就毁了。”
“是啊，没办法。我们警察只负责抓人，挽救他的事只能靠狱警。”吴瀚拿起茶缸子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水把胸口溅湿了。
“你慢点，水多的是，都是我早晨凉好的。”贺净书撕了一截卫生纸帮忙给擦拭。
被人揉着胸口，吴瀚突然脸颊发红，咳嗽一声。
贺净书把纸扔垃圾桶，然后开始正题。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而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你说说看。”
“为什么我一开口就能叫出你的名字，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我就要借钱给你，还知道你一紧张就会口吃的事。”
净书感觉这个小民警挺有意思，不知觉中放松下来。
“对，我很好奇，一肚子疑问。”

吴瀚忽然哈哈大笑，然后一点也不客气地身子一倒，脑袋枕着手背，躺在床上。好像闻到什么气味，一种体味还带着凉凉的幽香，说不清但是糅合着年轻人的荷尔蒙。他闭上眼又笑出声。
“你等会再笑，快说呀！”
“我们是同学，高中同学。同年级不同班。管城区第二高中。”
“可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因为你成绩优异，人又脾气好，老师都待见，跟个明星似得。我呢，学习一般人也一般，什么都一般，你当然看不到我。”
这话说得贺净书有点不好意思，他受不了别人夸赞，好像要欠下个天大的人情似得。“你也挺好啊，警察受人尊重，很有前途。”
稍微迟疑了一下。
“但，因为是同学你就要帮我？”
“还因为两块橡皮。”
“橡皮？”贺净书好似被扔到一个葫芦里，走得晕头转向就是出不来。
“不能一次说完，下次再告诉你。”对方又卖起关子。
“你还警察呢，怎么能这样。”
“警察也是人，也有想保留的秘密。”吴瀚从床上站起来眨眨眼逗弄对方。“谢谢你帮我敷药，非常感谢。”
“不客气，但刚…….”
“好啦，我要走了。任务已经执行完毕，我得回去签到才能下班。再见。”
吴净书见人说着就要推门，他慌忙从那皮箱里又掏出一版药片，背面全是英文。追到小院，塞对方手中。
“干嘛那么着急，我不逼问你了。这药你记得吃，一天两片，消炎还促进伤口愈合。记得是饭后吃。”
“谢谢。”吴瀚拿起来瞧瞧塞到口袋里。
“嗯，欠你的钱等我发了工资还你，不过可能一次还不完。”
“没事，反正我都知道你家的地址了，不怕你跑。我出门打的，别送了。再见。”吴瀚挥挥手，真没让送出门，只是临走又留下一个爽快的笑容。贺净书突然觉得心情开朗起来，这些日子的倒霉和不痛快仿佛一下子都烟消云散。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上晚自习，他路过高一二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坐在讲台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淡黄色的连衣裙上，那侧影仿佛是艺术家用最柔软的笔勾勒出来的，真像是从江南小桥流水的乌篷船里走出来的女子。
他故意咳嗽一声，还放慢了步子。对方似乎是心有灵犀，放下笔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莞尔一笑走出来。俩人站在距离教室稍远一点的走廊说话。

第十七章，阴魂不散
“好厉害啊，贺老师！勇斗歹徒，你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大英雄了。”
“哪有，只是碰巧。”贺净书抓抓脑袋，没想到消息这么快传开了。
“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我很好。”
“听白老师他们说你不顾危险勇夺歹徒的刀！你跟那个便衣警察还认识？”
贺净书才发现原来女生除了搞浪漫也对抓坏人这种事感兴趣，他把吴瀚讲的话又复述一遍。
“啊，那个歹徒这么可恶，抓得好！不过他也好狡猾，能躲避一年多。”
“警察说那个人家族人口挺多，还有些钱跟势利，所以一直庇护着。”
“恶有恶报，坏人得到严惩真好！”东方若怡抱着白嫩的拳头，一脸的崇拜和激动。
“这个周五我请你吃饭，一来给您贺大英雄压惊，二来为你庆祝！”
“该我请你。”贺净书受宠若惊慌忙说。俩人之前的不愉快似乎烟消云散了。
周四晚上，想着明天要和一位美女约会小贺老师的心情不错，下了晚自习骑着轻快的车子往家赶。
就在到了小区门口要进去的时候旁边突然冲出一辆黑色轿车，差点把他撞倒。他双脚踩地急刹车把。但轿车出来得太突然，他骑得也不慢，巨大的惯性带着还是向前冲了有两三米，自行车头一歪正撞在轿车的左边门上。他吓坏了，赶紧放下车察看轿车的状况。车门被顶出一道拇指粗细的小坑，不是很明显。
这时候门被打开，带着墨镜的司机走下来。弯腰查看车门情况，然后抬头把墨镜摘下来。
“怎么赔。”
“我跟你去修。”
“我这车只能去4S店，你先带上五千块钱。”
“阮天昊你讹人。还有，谁让你车子突然跑出来，差点撞到我。”
“我讹你？现在跟我去4S店，看他们怎么说。还愣着干嘛，上车。”
“你……”
“你什么你。我现在报警，也让静和高中的老师学生都知道咱们贺老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平常呢，装得挺老实，撞坏了车却耍无赖不赔偿。”
贺净书没办法，咬咬牙把自行车锁到棉纺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
“谁让你坐这了，去后边。”
人又被羞辱地从副驾驶撵到后座。
车内无人再说话，气氛极度尴尬，但是没人在乎。路两边的建筑熟悉起来，并不是去什么4S店，没过多久他竟然看到了海子川菜馆的招牌。
车子调了个头，在菜馆旁边的小广场停好。
“下车。”
“你要干嘛？”

阮天昊没有回应他，而是径直朝着菜馆走去。
刚到门口意外地店老板张大海笑嘻嘻迎接出来。
“哟，天昊这么快就到了！还是这好车敢跑啊！”
“车好么，哪天送你一辆。”
“哎呦，谢谢谢谢。谢谢阮大少爷的心意，我先记下了啊。”
“房子弄得怎么样了？”
“都好了。装修是前天搞好的，家具今天上午到的。按照你的吩咐，又找保洁公司给搞了一遍。里面贼干净，包你满意。”

这时贺净书也走到店门口，一头雾水，不知什么时候大海跟这个家伙变得如此亲热。
“走吧，进去瞧瞧。”阮少爷冲他摆了摆手。
大海领路，他们走进川菜馆旁边的一家小店。推开门一瞧，愣住。里面哪是原来的饭馆，已经变成一间一室一厅的住房。新家具，蹭明瓦亮的地板，粉白的墙，耀眼的珐琅灯罩。
“以后这里就是你辅导我学习的地方。”
阮天昊转过身对着还在震惊中的人说话：“反正学生都在做模拟题你们老师没什么新课要上。我跟教务处张主任打招呼了，取消你的晚自习辅导。以后下午放了学直接过来这里。记住了七点半准时到。只要事情成功，我保证年底学校给你个先进奖，我再另给你一万块钱当劳务费。”
“卧草，这么好的事！”大海走过来一把搂住贺净书的脖子。“书子，你可是撞大运了啊！”
“大海你出去一下，我跟他谈点事。”
“啊，谈什么还要背着我呀。”张大海一愣。
“出去。”阮天昊使个眼色。
“好好，我走，你们慢慢谈。”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俩个人。阮天昊转身瞧瞧这新装修好的房子，是有点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凑合。而且最关键的是隐秘，谁会想到川菜馆旁边的饭馆变成了一间民宿呢。
“你是官家的少爷，有钱又有势，何必跟我们这些老百姓过不去。”贺净书开门见山，他已习惯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出格行径。
“我没想跟你跟你过不去。我只是喜欢你妹。”阮天昊又瞧了瞧洗手间和卧室，布置的有些小瑕疵但整体还行。来这的目的是学习是为了把妹，其他的不重要。
“换个人喜欢吧。我妹脾气不好，对谈恋爱也不感兴趣。你可以找个门当户对又漂亮的，咱们学校这样的女孩肯定不少。”
阮天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摸口袋准备抽烟。“我喜欢谁不需要你告诉。还有，在我得到贺琳琳之前她没有缺点，我不允许任何人讲她坏话，包括你。”
“期末考试完，不管你成绩如何，把你手上的所有底片都交给我。”
“好，没问题。今天就不用辅导了，我晚上有个酒场。现在我找人把你送回去。”
“不用。”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张大海已经摆好摊子准备晚上的烧烤生意。
“书子，谈完啦。吃点再走吧，啊！”
贺净书好像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往马路边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
周五上午，他正在给学生讲卷子，年级主任王主任站在门口冲他摆手。他放下手中的粉笔走出来。
“王主任好。”
“好。刚教务处卢处长通知我以后晚上不再给你安排辅导。今天下午放学你就可以直接回家，直到下个学期咱们新学期开始。”
“王主任今为什么？”即使被打了预防针，但他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
“不要问了，这是学校的安排。你们年轻人正好可以利用这时间多学习多充电。还有，学校已经把你列入优秀进步青年的考察范围了。”
张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小贺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谢谢您，王主任。”贺净书目送主任远去，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说什么是好。
午饭时间没什么胃口，一个人躲到小礼堂躺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下午上课，还是讲卷子，但心思总飘忽窗外。第三节下课的时候，他思虑半天拿起手机敲了一条短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