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描写南宋的小说《千里清秋》
灵隐寺的钟声，伴随着大雁的穿过而与日沉寂。赵白苹手持一卷《大悲咒》俯身在寺院的石桌上誊抄。不知不觉，泪水滴落在经卷上，晕了开来。 “郡主。”女侍绛树似有不忍。 “我没事。”白苹拭去眼角的泪水，“你退下吧！” “郡主，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到厢房里再抄吧！” 白苹想了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也好。对了，绿珠呢？” “她回府给郡主拿衣服去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白苹点头道：“平日里，她办事最为妥帖，也不知今日……莫非有事耽搁了？” …………………… 吉庆街，张沐风高头大马地从兵部出来直往沂王府。掐指一算，也三四年过去了。然而沂王府的布置让他有些发懵。谁过世了？ 小巧的绿珠提着几大包袱就转身上了马车，眼尖的张沐风一下将她认出。策马至车边，用马鞭轻拍窗棂。绿珠掀开帘幕，略有吃惊。 “我是你张大哥。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张沐风微微一笑。 “张大哥？啊！”绿珠不可思议道，“我还真是差点认不出来了呢。停车！” 绿珠走到张沐风马前，张沐风也下了马。 “谁过世了？”张沐风问。 绿珠低头道：“是郡主的母亲沂王妃。” “王妃……”张沐风沉吟，“郡主呢，她怎么样？” 绿珠激动道：“张大哥，你同我一道去灵隐寺吧，郡主一定很想见到你！” “灵隐寺。郡主她……” “夫人下葬后，郡主就准备到寺里再为夫人祈四十九天的福。” …………………… 白苹在抄完一百遍《大悲咒》的时候，今日才算是停了笔。一转过身子，瞥见了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迟疑良久。 “郡主，你快看，快看我带谁来了？！”绿珠一把拉过张沐风。 正当白苹认出眼前人之际，一个背影。而后对绿珠呵斥道：“你这丫头也不早些说，我这个样子，怎生好见外人？！”她不愿在他面前失容。 “郡主……”绿珠茫然。 张沐风缓缓拨开帷幛，对着背过身去的淳安郡主行了一个礼。“郡主。” 白苹以袖掩面。“什么时候回来的？”口气清冷，内心却在跳动。 “昨天晚上。” 白苹还想问什么，又都吞了下去。是啊！不见之时，有千般话想诉，而今相会，却又相顾无言。白苹莫明地抽泣起来。 “郡主……”张沐风想如儿时一般一把过去扶住她的肩，安慰她、哄她。可如今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她已经是长大成人的郡主了…… “我娘也没有了……”白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抓住了张沐风的手，靠着他的手背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父母皆去的白苹，现在亦如同张沐风一样的孑然。他叹了口气，回望一眼跳动的烛火……
“绫绡帐暖香如故，伊人何许为君妒。” “又拿你的诗来哄我。”杜千朗轻哼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性，填首词动不动就帘笼、玉钩、香枕、帏帐的，其实心里想的不就是让我们陪你们睡觉……” “啊？！呵呵呵……”抱着千朗娇躯睡得正酣的王轩程听此一语，笑得差点咳出来。他抓起一撮千朗的秀发，凑在鼻边，桂花的香氛令他如痴如醉。 千朗不觉抱紧了轩程，柔柔玉指春水初漾一般划过轩程的肩。王轩程不愧是风月场里混过多时的了，即刻也开始迎合千朗…… …………………… “落叶西风怀古， 忘却夕阳飞瀑。 偶忆天涯雀， 恰看云海松步。 幽顾，幽顾， 好似长饮风度” 杜千朗悠柔而又清旷的声音将王轩程这首《如梦令》表现地恰到好处，门边拥挤了不少沁竹馆的小厮丫头前来偷听。 杜千朗显然因为昨夜的春事消耗了不少的体力，放下了琵琶，倦坐在窗前的凳上。 王轩程此时已不在身边。刚起了四更，二人正在抵死缠绵之际，王轩程说停下来就停下来，“腾”地爬起来穿衣服。 “王郎……”千朗幽顾一句。 王轩程丝毫不为所动道：“我师父跟我约好五更在西湖边的云上茶楼相见，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你是不知道我师父，他要是晓得我留宿花柳之地，还不清理门户扒了我？！” “看来你师父还很正派……” “哪跟哪呀，我师父年少时的风流事绝不比那白衣卿相柳耆卿少。自从回建州武夷书院时，一眼遇见我师娘，人立马老实了不少。现在过上了天伦之乐的日子更是对原来的事深恶痛绝。苦了我们做弟子的啊……” 千朗抿嘴笑着，像廊上的风铃。“王郎，那你过后还来吗？” “你都是被右丞兼枢密使史弥远所养的人，我岂敢往来太过多次。万一撞上了，我的性命倒在其次，你就不好说了……”他整理一下衣冠，向靠在床沿的千朗施礼，辄而出馆。 香阁里是千朗的说不出的落寞。 …………………… “您的学生既来，晚辈就不叨扰了。”赵迈拱手，“小二，再为先生煮两碗建州北苑茶，把我收藏的另一支兔毫黑盏也拿出来盛。” 芈黎一再回礼表示感谢。王轩程与赵迈擦肩而过。 “师父。” “坐吧。” “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又是建州北苑茶，又是兔毫黑盏。这两样都是贡品哪！一般人藏着都来不及，他倒是十分慷慨呢！”王轩程对赵迈起了好奇心。 “他就是当今太子的堂兄，这间茶楼也是他的。” “师父同他很熟？” “我与他叔父，也就是太子生父乃是挚友。” “原来如此。”王轩程道，“师父约我来此有何事？”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芈黎急切地询问。 王轩程叹道：“那些都是什么书啊，真是难找，也不知师伯是怎么知道还有那些书的。” “都是当年汴京皇宫的秘府珍藏，靖康之变后不知所踪。”芈黎言归正传，“你到底办的怎么样了？” “我只打听到了其中一本的下落，还是在金国。怎么去拿？而且人家也是藏书之家，嗜书如命，咱们总不能抢或者偷吧？” “这……容我回去想想。你还得继续寻访其他善本。” “是，师伯的事也是我的事。对了，师父，您此番来临安贩书，建州好知堂印本的书出新的没有？” “你要的话，待会儿跟云平回我客栈拿好了。” “您要去哪？” “见你师兄。他刚戍边回来。” “我还有个师兄是武将？！” “人家干什么你还想管？！” “好了好了，不多问便是了。”
“完大人。还望完大人尽早结案，在下好将其送至兵部候审。此女极为可疑，衣着服饰皆为北国渤海式样，且她豆蔻之年便武艺绝佳。即便不是金国密探，也大有文章可查。”张沐风敏锐不疑，具备了作为一个边关守将的职业嗅觉。 完进先一边听着他的慷慨陈词，一边不停地揉搓手心，心中生出睥睨与不悦。你张沐风一介边将，官品与我相当，但还不至于让本府由你差遣。若不是此事干系兵事，而兵事又是国家之重，我何必给你面子。 他敷衍道：“张大人的事本府竭力配合就是。不过还请张大人等待一两日，近日公事繁忙，户部又要本府整理至今年的临安户数人口跟钱粮课税，实在是……” “好，那在下就恭候完大人早日结案。”张沐风起身道，“完大人，那在下就告辞了。” 完进先回礼：“张大人可于兵部静候佳音，民事之审一毕，本府定将其送至兵部！” “有劳了。” 张沐风出衙抬头望望，一片大好晴天。 在外已等待多时的杜千朗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大人，你们真将那姑娘捉进牢里去了？” 张沐风没有正看五娘。初见五娘之时，其之光彩照人使他不觉心神荡漾，而后又忿恨自己太过浅薄，便尽量将心收了回来。 张沐风正色道：“她先前就在西郊抢夺村民之物，被我撞上，好说歹说给擒了。本想放她一条生路，让她改邪归正，谁知，她挣了我又逃跑打劫到小娘子身上来了。如此，我岂能再放过她？！犯法便得服法，理之必然。小娘子固然好心，岂不知这样并不能帮她，只能助长歪门邪道。” 杜千朗杜五娘给张沐风大义凛然得不再多说，只多番言谢，便匆匆去了。 “师父。” “你真认为那女子……” “抓错了，大不了放回去；万一有的用处，岂不幸哉？！渤海地临金国龙兴之地上京，我看她不定知晓一些金国未流入至我宋土的消息。” “你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师父不知如何看今日之事？” “不知者不言。” “师父过谦。” 芈黎菀尔一笑，看来学生还真拿自己当神仙了…… …………………… 临安府内衙，深夜睡前的完进先瞧着从那女犯身上搜来的箫，若有所思。 此箫骨骼清奇，尤是那玉坠，甚为素丽。 “这女子要真是逃难之人，再怎么为了活命也不可能舍不得当了这支箫。命都没了，要箫何用？！”转念他又一想，“莫非，这箫也是她偷窃而来？那这支名贵的箫的主人又会是谁呢？” 细细端详，忽抚至箫尾，似刻有微字，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字样。难道是渤海文？他百思不得其解。罢罢，明日亲自审问一番便是……
“开饭了，开饭了！”狱卒扯着嗓子高喊。 众犯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牢饭嘛，比人吃的差一点，比猪吃的好一点。且不说是否难吃，大家也早已吃腻了。 “谢谢。”小绿接过饭，扒了个底朝天。那阵势，在此干过三四十年的老范都未曾见过。 老范可怜她是个小姑娘，道：“孩子，慢点吃，小心撑着。罢罢，我再去倒点水与你吧！”跛着个脚就出去了。路过邻牢时，有犯人招呼他道：“嘿！范老头。男监，怎么来了个女的？” “上回不是有个青楼的案子，女的现都关在里头。这女监满了，才勉强让这小丫头来这的。要是换成那帮妖蛾子过来，你们的魂早被勾死了，完大人才不是笨蛋。”老范又道，“夏先生，你也早些吃了吧，秋日里吃凉饭，别坏着肚子，疼起来给不给你请大夫都说不准。” 夏贇自言自语：“妖蛾子？哈！怕他完进先自己享用去了吧？！哈哈！” 他笑着又拍拍小绿的牢木：“我这里还有饭，你要不要？！” “那你吃什么？”小绿自己也纳闷，牢里的不都该是坏人么，他们为什么都不像呀？难道天朝上国真的高出我大金几等？ 夏贇道：“我晌午不想吃。你不是想吃么？你拿去吧。” “真的？”小绿不敢相信。 夏贇没好气地把饭菜一扣倒在墙角。“我的话不想说第二遍。” 在墙洞里等待许久的老鼠开始聚餐。 周边牢里的人嘿笑着对小绿说：“别理他。他就是一个怪人，理他干什么？！” “这里的老鼠会啃人么？”小绿十分关心这点。自己怕是还要在这牢里过夜，不知多久。 夏贇冷笑：“我喂了它们子子孙孙十年的饭，它们早已不知人血人肉为何物，又谈何咬人。” 小绿眨了眨眼：“什么？十年了？你在这里关了很久么？” 老范总算跛脚端了碗水到这里。“夏先生，你说你也在这里呆了有十年，马上过了冬就是要放出来的人了，怎么性子还没转过来呢！” 夏贇仰头吟诗道：“草木岂无言，松柏有本性。” “反正你吟什么诗的，老范我也不懂。这读书人哪，有时就是比咱平民百姓少了根筋。”老范收碗。 小绿抹了抹嘴递过碗。“谢谢老伯。” “你这小姑娘懂礼数，牢里头可不多见。真是想不出你一个女孩子犯得什么事，就抢上了。” “若不是身处异乡走投无路，我如何会做那样的事。对了，老伯，我想知道，我的箫哪里去了？” 老范恍然：“你说那支箫？已经交给完大人了。” “什么？！那可是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万一他是个赃官给吞了……”小绿准备动用武力冲出牢门。 老范惊道：“可不敢，可不敢，老范我要喊人了！” 夏贇对小绿不屑道：“你撬你撬！这下出去了，就别再被抓回来，否则罪加一等，也不就是现在的十天半个月了。你还不如安分地呆这几日，到时候放了出去，凭你的身手，又怎会拿不回来？！只怕你现在出去了可要连累了范老头，人家与你却无仇。” 老范连连称谢：“夏先生的话说的倒不假。” 小绿愤愤地拍打着牢门，一屁股坐在茅草堆上。“真是气死我了！” …………………… “侍郎大人到！” 捕快通报之时，完进先还在拿着那支箫发愣。 户部侍郎盛从周和颜悦色而入，挺秀的官服将他衬得更加精神。二十五六就已任户部侍郎，在这个排资论辈的官场，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哟，倒是‘小李泌’侍郎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完进先赶忙亲自为盛从周端茶倒水。 这与一天前对某人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完大人好兴致。”盛从周掂起那支箫，回头对着完进先笑容可掬道。 完进先心虚：“侍郎大人见笑了。” 盛从周不禁为此箫的灵性所吸引，爱不释手地把玩。 “侍郎大人驾临本衙，一定是对今年的清查有所指教吧？！” 盛从周差一点就将那句“不是！”脱口而出。反而客气道：“只是从周前几日承蒙皇恩，接手户部之事，下到州府来看看，并无指教可言。” “那好，下官这便去拿簿子。” 因着还有私事在身十分紧急，盛从周也顾不得隐瞒了，一把手抓住完进先的衣袖：“不必了，不必。” 完进先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那侍郎大人究竟是要……” 盛从周无奈道：“哎呀，从周就对完大人直言了吧。从周是有私事求于完大人哪！” 什么什么？有私事？这是个拉拢上级的好机会，完进先来了劲头。“啊，下官岂敢，侍郎大人请讲。” 年轻的侍郎连连拱手：“一切都是大人的表妹颜家小娘子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 话说半月前，盛从周以微服入江南各地巡视，暗记地方大族、吏治、民生等，以待报与当今圣上。 那日正走访至扬州府境内，赶上小雨，休憩在瘦西湖边的游廊中，不久雨停了。 秋日当巧诗词之意渐发，遂有词一首。 “江上晓风，只盼匆匆杨柳西醉空，借到落秋无烟雨，一枕寒凉几时重。 故地曾现，旧地方游，梦随风万里，流水飞雾，人去楼空。 凌云御风西去，水中纤月，似层映窗底，一江思绪流不尽，云山过雨夕阳红。 看得前朝，残花灵散飘飞逸，也只叹问：情人几时月下归？” 谁料吟罢，即有一少年执笔而书，甚是专心致志。 盛从周心里咯噔一下，初以为自己的行踪再次被泄。少倾，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只见那少年身旁的俊朗男子对其嗔道：“陆浓如此行事，若让勉斋先生知晓，当以为耻。” 少年却悠然自得无所谓道：“燕大哥，可是我家先生所予盘缠是否够用呢？还不是所剩无几。” 男子耿然：“若非一路上多处强收渡江费渡河费，也不至于如今食不果腹，伫立于此。当知我们还有要事赶往临安呢。” “那便是了。燕大哥还是佑我多接几个活，咱们接下来的路费也就凑齐了。你说好不好。” “可你在这抄抄写写，怎生来得盘缠？” 少年被戳到痛处，惭愧地回答：“燕大哥学于苏门山，乃门正师严。而我现在旁门左道投机取巧，怕是要让燕大哥鄙笑了。我准备在此听诗记词，斟选优异者，投予青楼名媛之地，以换行资。” 盛从周从旁如此听闻，不觉一笑。过了片刻，盛从周思虑公事要紧，不及欣赏瘦西湖的淡雅美景，弹弹衣冠，走出游廊。 哪知迎面而来一队家丁将其劫住。“这位先生，我家小娘子恭候多时了。这回就不要再推辞了吧！” 让盛从周最为苦恼烦躁的终于还是没有躲过。“你们何必苦苦相逼，既然如此，也别怪在下将此事上告官府！”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再说我家小娘子也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也别怪大家不客气。上！”为首的大手一挥，众人皆上。 “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粗？！”对面的男子出于侠义伸手相拦。 “这是我颜府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起开！” 盛从周质问家丁：“你们私缚良民，还敢言是家事！”他愤慨。 刚才的少年一把将男子拖回去，小声道：“又路见不平了，咱们还得赶路呢，万一把自己陷进入岂不是不妙？虽说违了儒家道义，可前车之鉴你又忘了么？！”
男子鄙夷道：“岂有此等道理，圣人以仁义为己任，我等怎能坐视不理？！吾门之不幸，乃世道不张，非我之过！” 少年严肃道：“我家先生既将你交予我，我就应当保护你的身家性命。你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同先生交代？！” “勉斋先生若在，亦不会袖手旁观！” 少年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你莫插手，让我来。” 少年拨开男子，对家丁们和盛从周作揖道：“众兄弟是为主办事，并非有意难为先生，请先生切勿动怒了，随他们回去说清楚便是。众兄弟容在下同先生说说道理。”说罢一把抓过盛从周。 “先生有银两没有？” 盛从周不解：“不是钱的事。” “在下知之，请先生不要吝惜，我定能叫先生脱身。” 慌忙之下，盛从周抽出交钞。少年黠笑：“燕大哥。” 男子凑过来。“马。”少年小声将交钞传给他。 “哈哈哈哈……”少年推着盛从周二人同时回头。少年一脸谄媚。家丁见可能有拳脚的男子走了，便一齐涌上。 “慢！”少年大喝一声。 正当大家伙怔怔之际，少年眼急手快，用腰带捆住盛从周的双手。“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上来帮忙！” 任盛从周使尽办法都不管用，三下五除二，立马被众人绑得严严实实。 “还是这个小兄弟识大体。” “哪里哪里，我早看这书生不顺眼了。一身的穷酸样，现今果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出手相助大哥，大哥这回可要将他看好，切莫再让他跑了。” “你诓我？！”盛从周瞪大了眼，“你还伙同那个男子骗走了我的钱！” 少年低头道：“得罪了，我与兄长流落异地，身无分文，才到这游廊上打钱……” “不想此地民风竟如此？！一者诬蔑成性，一者落井下石。尔等真是污此灵山秀水！” “你还有骨气？！待送你回去，我好拿回腰带！”少年不敢看盛从周的脸，转而对家丁祈求道，“小弟最近手头不行……呵呵……” 大家刚才还纳闷这少年耍什么猫腻，以防有诈。如今一问，疑云消散大半。为首的家丁鄙笑：“小兄弟放心，到了府上，我家小娘子自会有赏。” “那小弟就先谢谢大哥了！谢谢，谢谢……” “走！”家丁推盛从周走出游廊来到大街上。 刹那间，两匹马飞沙走石而来，数记棍棒将家丁打得统统倒地。马上人一把提起盛从周架到马上，那少年纵身一跳，也尾随而去。看得扬州大街上的百姓目瞪口呆。 摆脱了层层阻截与计谋盛从周不得已提前返回京城临安复命。恰逢前户部左侍郎逝世，皇帝诏命盛从周暂代其职。当然先前的这些故事盛从周都不会告诉完进先。 临安府衙，盛从周故作委屈状：“完大人也知道本官前些日子赴外有公干，不意在建康邂逅了大人的姨表妹颜流锦颜小娘子。可是至此之后小娘子怀疑本官偷窃了她的香囊。完大人也知道，以本官之品性岂会做此偷盗之事！本官就与小娘子解释，无奈小娘子不肯相信，沿路围追本官，打扰本官公干直至今日还未罢休………”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探听得大人与颜小娘子为兄妹，还请大人在小娘子面前代为澄清，使小娘子早日相信本官是清白的。否则闹到公堂之上岂不难堪？！加之小娘子姑父乃恩相史公，本官实不敢相烦，所以只好求助于完大人您了。” 完进先乐呵呵地答应了。 …………………… 当朝丞相府邸，史弥远的书房灯还未熄。娑娑树影映衬着清冷的月光，幽寥之意弥漫在这个小院。 完进先来回踱步思索。“盛从周是否拿到了那个香囊？没拿到？不可能呀。若是拿到了，为什么不在圣上面前参宋兄一本？！若是从未有参我等之心，他千方百计地盗窃那个香囊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待时而发？” “一个懂得将扳倒对手的证据神不知鬼不觉得藏到对手身上保管的人，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呢。哼，季群哪，你也跟着他学着点吧……”史弥远反倒十分欣赏盛从周。 “既然如此，恩相，不如流锦的事就算了。当初利用她牵住盛从周以作眼线之用，今盛从周安然回到临安，我们就无需再让流锦闹下去了。到时出了乱子，反而难以收场。” 史弥远捋了捋胡须：“此事我自会招呼流锦。对了，流锦现在临安游玩，她性子顽劣，万一出了事，有不怕死的人告到临安府，你得压着。” “那是自然，岂有自家人审自家人的道理。”完进先施礼，“恩相若无紧要事，进先还得先回府衙。一桩小案子未了结，兵部又在急催，不敢久留。” “喔？什么案子，兵部都给扯上了？”史弥远显然也感兴趣了。 “一个外番女子偷窃银两的平常事，只是兵部疑神疑鬼，说想从那个女人身上探听金国国中内情，嘱咐门生审毕之后将女子即刻送到兵部而已。” 史弥远也估算着时辰，欲到沁竹馆与杜五娘幽会，便故作打哈欠：“啊，也好，本相也想早些休息了。” 完进先识趣道：“那门生就告退了。” 打开屋门，一股深秋冷意径直钻了进来，史弥远、完进先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见梨花木做的妆匣，年轻的婢女收拾打扫元帅夫人的床来。 梁梦梓对镜梳理起云鬓。“阿若，早饭做好了么？做好了就给元帅送去。” 阿若放慢了打扫，向元帅夫人禀报：“元帅今天并没有去城头当值，而是另有公干，临出门时吩咐我们就不要给他送饭了。” “那他有没有说他去哪办事了？” 阿若摇头：“没有。元帅只是一再嘱咐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夫人，可不许夫人随意走。现今蒙古人围城还未撤走，怕再有攻城之战将您惊着。” 梁梦梓怪道：“他好好守他的城吧，我才不会乱跑呢。”毕竟说归说，她不可能不对自己的丈夫有所担心。 …………………… 金国大安三年，蒙古成吉思汗在建国之后经历了数年的休整，终于开始了他征伐金国的战争。直至贞佑元年，三年间先后攻克檀州、抚州、昌州、乌月营、乌沙堡、云内、东胜，西京大同守将胡沙虎不战而逃，西京陷落，金国朝野震惊。野狐岭拼死一战，金军主帅完颜九斤临危不乱，兵士视死如归，怎奈援军主帅完颜胡沙临阵脱逃，置四十五万金军将士于不顾，终为蒙古所败，尸横遍野。野狐岭一战金国元气销损大半，成为了蒙金对峙的重大转折。而后蒙古又绕道紫荆关跟南口，怀来、居庸关尽失。一路旗开得胜的蒙古大军直逼金国的首都中都城。 对蒙古入侵愤恨已久的中都百姓同守城的完颜纲所部英勇还击，箭雨如梭亦未后退，打得蒙古人直得退回。此时与乌沙堡之战倒戈投靠蒙古的金国威捷军万户郭宝玉献言：“辽东，女真龙兴之地，宜先取之。” 就在同一期间，金国也发生了内讧，西京逃将胡沙虎弑君完颜永济，扶立金章宗之兄、永济之侄的完颜珣即帝位，改元贞佑。 新君的登基也没能为这个死气沉沉的国家带来祥瑞，辽东失守的消息伴随着万岁初立的恭贺声齐至。完颜珣赶忙派人同蒙古求和，派谁去？当然是熬来熬去熬成老好人的平章政事完颜承晖了。这种遭后人唾骂的事就让他办去吧……完颜珣想。 …………………… 北口大营，雄风烈烈，风尘扰扰，阳光刺眼，众人皆半眯着眼。 金国使团一行来到这里，却未见到成吉思汗，主使完颜承晖发觉不对劲。 “敢问成吉思汗现在何处？” 负责接待使团的耶律阿海笑吟吟道：“我们大汗外出打猎去了，他说只要完全照着我们的意思写，这和议我们俩签了就是，他就不来了。” “没有成吉思汗亲自出席，签和议，恕难从命！” “大汗的命令少有更改。他还说了，此议签与不签在金国，战与不战也在金国，金国来使请自便。” 简直是侮辱人！听了这话副使李子然气得要跺脚。他道：“耶律阿海大人在蒙古官不过二三品左右，完颜平章在金国官居正一品。这和议要签也可，在下刚好品秩与大人相当，不如在下同耶律大人签！否则，就请请回成吉思汗！” 帐外的蒙古将领吼道：“杀了这帮金狗就是，跟他们费的什么话！” 李子然拍案冷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你们食言在先，若杀了我们，错不在金国。成吉思汗不义之师，如何长久得了？！” 完颜承晖也赞赏属下的做法，气定神闲地对耶律阿海道：“我国就派李副使与耶律大人签。若贵国不允，就是无议和之诚意，出尔反尔，非贵国之福。” 话毕，只听得帐后有人抚掌：“好胆量，好口才！” 耶律阿海告之完颜承晖此人便是成吉思汗。 “起初我还怕是他们夸大其词，把金国派来的草包说成荒原上的海东青。今天见识过了，真是不卑不亢啊！”成吉思汗虎背熊腰站定在完颜承晖面前。 完颜承晖整衣拱手道：“大金国平章政事兼北京都元帅完颜承晖见过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上前拍拍他的肩，和蔼道：“平章大人不必多礼，咱们签和议吧！” 不消多时，议书各自收好。 成吉思汗道：“好，公事办完，咱们也该轻松轻松。平章大人是女真人，不知射猎怎么样？” 下面的蒙古将领大笑：“女真人到了关内，轿子坐久了，就什么也不行了。况且像主使大人这样的读书人，柔柔弱弱，怕是骑不得马，射不得箭，只会啃些书本上酸的要命的话。” 又有人道：“主使大人能骑马来已经很不错了，你们怎么好激怒他，让他去射猎颠簸掉老命呢！” “是呀是呀，说的不差，看看他，听说才五十多吧，面色却很难看，老得还真是快呢！”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来是故意说给完颜承晖听，想激怒他，好让完颜承晖迎战，以便使他丢尽颜面，达到羞辱金国的目的。 李子然不忍，悄悄捡起一小把石子，出其不意朝那些人掷去，一行人纷纷痛得差点落马。成吉思汗不悦，抓紧了马刀。 “不是说狩猎么？在下不过打了几个叽叽喳喳的鸟儿。大汗以慷慨著称，还不至于为了几只不吉利的鸟儿气量狭小如此吧？！” “弓呢？”完颜承晖终于发话，向成吉思汗伸手。 成吉思汗命人将自己的硬弓递给了完颜承晖，那弓有五石的劲。 完颜承晖连眼都不眨一下，拉弓上弦，一箭射下了正在天上盘旋的海东青。
最后他在大家的惊讶当中，一如既往地平静道：“大汗，恕承晖朝中还有公务，不能再奉陪。待承晖回京复命，立马送岐国公主来北口同大汗完婚。” 使团远去。逐渐消失在成吉思汗的视野里，只有黄沙漫漫，铺天盖地……… 回中都的路上，完颜承晖一口血喷出来，落马倒地，不省人事。 蒙军大帐，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道：“不想，那老骨头还有些气力。只可惜父汗亲手养的海东青被他射死了。” 成吉思汗说：“海东青不过是玩物而已，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用处。要是可以得到完颜承晖那样的人才，我宁可让全天下的海东青都被射了去。” 耶律阿海说：“他已经快三十年没有担任武职摸过弓箭了，况且年纪又大。我还在为他担心，可看他刚才一伸手接了弓，我就知道，我这么想是错了的。” 成吉思汗慨然：“他的武艺不如他的女真先辈，可是却继承了他祖先的勇气。我知道为什么我一时还难以拿下金国了，因为金国的皇帝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在，只可惜越来越少了。” 拖雷问父亲：“父汗，将领们都问父汗，我们要是回到了草原，那这些年在金国掠来的奴隶和部民女人太多没有办法尽快带走怎么办？是不是现在先赶他们回草原，我们等得到了金狗的公主和钱财马匹再走？” 成吉思汗骂道：“金国就在这里，还带什么奴隶回去，要时来这里取就是了。我们这次南下金国，屠城不知道多少，前一阵子还流行过瘟疫。难道想让那些掳来的贱民把瘟疫带到草原吗？！留下漂亮而且健康的女人，其余男女老少不论是否感染了瘟疫一律杀掉！” …………………… 哪怕协议签了，公主送了，蒙古人退回了草原。宛如惊弓之鸟的金国皇帝还是认为待在中都不安全，一心算计着南下，终于在某一天拖家带口称要南下巡视汴京，这一巡视，把整个朝廷基本都搬过去了，南逃之心昭然若揭。太学生请愿，皇帝好言将他们敷衍过去，学子们愤愤不平也无可奈何，各奔天涯。有人投笔从戎到李子然的军中，李子然都欣然接受。 随驾南下，赴任宿州。李子然接到诏书，就匆匆同老上级完颜承晖拜别。中都留守的重任就从此落在这个孤寡的老人身上，蒙古人哪天心情好随时可能南下。他的背影越发清瘦与萧寂，李子然直到现在还无法忘怀，这就是他们俩的最后一面……… 寒鸦枝头悲过客，夕阳不语坠黄昏。车队在乡间小道穿行。凄然的胡琴在村头响起。 “这是什么曲子？”梦梓转过头问靠在马车门边的丈夫。 “这是写岳元帅的曲子，岳元帅当年出师未捷就遭人陷害，中原河朔之人多叹其事，遂谱此曲以哀之。”李子然娓娓道来，他抚着妻子早已隆起的腹部，若有所思道，“平章大人的妻儿都在沧州时遭蒙古人的屠城而亡……” 梦梓祈道：“那些为非作歹的女真人死了也就罢了，但愿完颜平章平安无事。” “连胡沙虎、完颜胡沙这样的叛贼孬种都升了官，这样的世道还有指望呢？！哎！”李子然干脆不去再想这些事了，他宁愿盘算一下到了宋金前线附近的宿州任职的事…… 车队的轱辘在黄土地上轧出一道道斑驳的轴印……
金风送爽，花意依旧灼灼，临安的青石街道，两位男子并肩而行。 “云平何不留下为国效力？从前总拿学艺不精来搪塞我，而今六七年过去……” 魏远宁大笑：“天下豪杰与有识之士甚多，怎缺我一人！泽宇此番招贤，群英毕至，又愁何哉？！” “话不能这么说，你我二人是师兄弟，情谊非他人可比。” “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更不必执着了。” “想你我年少之时，忧于国事，怀拳拳报国之心。现今我征战沙场驻守边关，而你还在建州的山坳里耕田读书。若先前是报国无门，今我欲将你举荐，你又为何退缩？！”张沐风激动道，“难不成山林野地，已将你的斗志击垮，锐气磨光？！金蒙相争，目前虽与我朝无瓜葛，可是你我皆知当初靖康之耻！这时你岂可效渊明之事退居山林？！” 魏远宁眉头略有挑动：“是师父的意思………” 张沐风想不通：“难不成他还想捆你到终老么？我去同师父说！” “师父可能欲将他的衣钵传授于我……”魏远宁道。 “让你教学生？你有比教学生更有用的事去做！” 魏远宁不语，只轻叹一口气。 …………………… 话说，自从小绿送到了兵部，临安知府完进先就魂不守舍地打听她什么时候放出来，表现地极其热心。这不，终于将完事了的小绿哄了回来。 小绿小心翼翼地随完进先来到一间卧房。小绿不无提防道：“我的箫呢？” 完进先洋溢着笑容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执箫奉上。 “这是谁的房间，我的箫怎么会在枕头底下？”小绿有些怒气。 完进先压抑着自己的加速的心跳：“这是在下的寝房。” 小绿鄙夷了一眼，不愿多言，取箫便走。 “小娘子留步！” “我现在不是犯人了，你还有什么事？！” “身在异乡，小娘子如何过活？” “用不着你管，我自己想办法。” “临安是我的治下，小娘子的事我怎能不管？小娘子敢保证从此不在进我的牢狱么？” 小绿咬了咬唇，后道：“不跟你说了，你这个当官的真爱多管闲事。” “小娘子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在我府上暂且住下，帮在下整理书卷床褥，起码有得件衣穿、有得碗饭吃。如此可好？” 小绿犹豫：“我为什么要信你？” 完进先怡然自得：“小娘子那样好的身手，还怕在下加害？在下临安父母官，你可别好心当做驴肝肺呀！” “哼！把我的箫压在枕下，算什么好人！” 完进先见她如此一说，也索性不避讳道：“那日夜审小娘子，之后，在下便对小娘子的风姿难以忘怀，也对小娘子的身世甚为怜惜，所以不得见小娘子之时，就睹物思人…………” 完进先在一诉衷肠时过于动情，几次说不下去。 小绿吓了一跳，想要避之后快，开门欲走。不料完进先一把抱住她的纤腰，揽了回来，将其抵在墙边。 “你果真骗我，你会拳脚，而且在我之上，一般蛮力截不了我！” 完进先急切表明心迹：“在下起码不会用它来伤害小娘子，反而可以保护小娘子不受伤害。” “你的话，我不可以信。” “为何？” “你是坏人！” 完进先气不打一处来：“谁告诉你的？” 小绿撇过头去。 “那个夏贇吧！”完进先锤墙，“早知道就不将你同他关在一起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信他？” “他是个好人。” “好人？嘿！”完进先冷笑一声，“十年前科举，我为监考，他因考场舞弊不得而心生怨恨，诽谤朝廷，判他十年还算对得起他了，他反倒对我耿耿于怀。再说，你在牢中呆的那几日，还看不出来他举止怪异，反而信他？！” “无论如何，是非之地，不愿久留。” 完进先真挚道：“我对小娘子毫无恶意。” 小绿挣扎：“那请你放开我！” 完进先刚松手，小绿就蹿出来，完进先一掌将她劈晕。 “我怎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说罢，将小绿横抱上卧榻，盖好被子。小绿高挺的鼻梁、楚楚的面容、深闭的双眸在完进先的眼里显得异常秀美。 “夫人累了，先让她休息一下，待她醒了，你们叫我。” 完进先招呼完婢女，径直办事去了。 …………………… 西湖云上茶楼，依旧生意兴隆，人来人往。盛从周与好友赵迈共同款待燕宁、黄映。 盛从周举盏为燕宁庆贺成为了张沐风的幕僚：“张将军品秩虽不高，但出入行伍，声名极旺，胆略过人。再者他驻守淮南，正是宋金边界，燕兄同去，也是机遇难得。” 燕宁抱拳：“多谢盛兄弟之贺。” 黄映放下茶碗，抹抹嘴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总算不负我家先生之托。” 燕宁愣住：“你不会就要走吧？” 黄映抿嘴笑道：“然也。我在临安无亲戚相识，再说随我家先生外出已久，有些日子未见爹娘，所以，更要及早还乡，不宜再次久呆。” 燕宁点了点头，将口袋里头的纹银悉数拿出：“这些银子，你路上用得着。”盛从周、赵迈见状也纷纷解囊。 “不不不！大家都自己留着吧！我一路既到得了临安，岂会回不去乡里？诸位就不必担心了。” 盛从周笑道：“哪里敢让姑娘再贩诗去？！且姑娘于在下有恩，知恩图报，亦是正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 “姑娘？你早知道……”黄映结巴。 燕宁笑道：“但与你相处一日，谁人不觉？！哈哈！” 赵迈可不及说笑，忽然记起一件事：“姑娘可是去往建州？” “正是。” “啊，我有个相识也去建州，其人风雅高洁，以贩书育人为业，极为可靠。现在正在另一雅舍，姑娘若有意与之同往，赵迈可以代为引见。” 黄映思忖良久：“这……” 赵迈见其犹豫，不再多言。 此时，小二敲门而入：“张将军跟魏先生到芈先生那里去了。” “芈先生？！”黄映闻此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