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题
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我是鲲。
这不是我的本名，但是她一直都这样叫我。我不介意。
从那一日我和她在海滩上醒来，我便常常做梦。
梦里，我总是一条鱼，摇摆着尾巴，跃出海面。那是一个神奇的境地，水面是星河，天空是海底。
我总梦见她，梦见和她共舞，梦见她抱着我逃离。
梦见她身后的白发少年。
这些梦是那么真实，我无法分辨。
醒后我会将我的梦境告诉她，她总是轻轻的笑着，说那不是梦。
我相信她，相信我的梦境，相信她告诉我的往事，相信她说的一切。
年复一年。
我们老了，她越来越喜欢坐在海边，望着远方。
她喜欢看那些红色的海豚。
我会跟她聊聊我年轻时和海豚游玩的趣事，当我还年轻的时候，我会表演给她看。
她总是微笑着，脖颈上的人脸项链映着夕阳的光辉。
我们老了。
我死去的那天，她坐在床头，眼泪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落。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哭了，除了在梦里。
她说，我要去到梦里的地方了。
如果我见到一个叫湫的男孩，一定要记得跟他叙叙旧。
我笑了。
Ⅱ
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
我是椿。
人老了，总喜欢回忆往事。
或许是太久了，太远了。那些往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从书里看来的，像做梦时梦见的。
人间的灯火在夜里亮起，在早晨熄灭。早已不知当初是谁说，人间是个好地方。
日薄西山，当我坐在悬崖的边上，和鲲相视而笑时，我总会想起他。
每当人间下起雨，我总会想起他。想起鲲梦中的白发少年，想起他最后的话。
想起我从不忘回家。
鲲喜欢与我说起他的梦。因为当他说起他的梦，我会笑。
我告诉他那都是真的，也告诉自己。
那些红色的海豚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我常想，他们是否听说过我的故事，是否见过他。
我常想，如果当初鲲没有救我，我又该如何演绎不同的人生。
我老了，爱回忆往事了，爱谈起往事了。
我把我的故事说给鲲听，说给他的妹妹听，说给孩子们听。
孩子们都不信，但是鲲信。
十几年前，鲲去了。
我看着他，老泪纵横。
近百年的相濡以沫，我爱他，像亲人一样爱他，守护他。
也救赎着自己。
往后的十几年，再没有人陪伴。但是我从不感到孤独。
因为我会想起那些鱼，和那些年少的约定。
Ⅲ
湫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
我是湫。
我的一生，从无知的少年到沉默的老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成为灵婆的接班人之后，我常常在楼里游荡。在一排排沉睡的灵魂间寻找往事的痕迹，在一排排寂静的生灵中寻找残破的泪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时我觉得，年少时的那些时日仿佛是偷来的。我甚至怀疑那些日子是否真的存在过，我是否曾离开过这孤独的圆楼。
我常想起那些笑声，那些泪，那些未完成的拥抱，那些烈火。
我常在生死簿上凝视你的名字。
爷爷的海棠花又开了。
唯有回忆陪伴的日子太难过，但是我也很少哭了。
这些年来，陪伴我的只剩那些逝去的灵魂和年少的梦，还有那些梦一样的往事。
快乐的、难过的、美丽的、丑恶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洗礼着我这孤独的人啊。
有时我会想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今宵一切的痛苦和美好，大醉一场，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但是我没有。
我害怕未来哪一天再见你的时候我不记得你了。我不敢忘却，也不舍忘却。
人们都说，我变了，变得不爱笑了，变得沉默了。
但是你知道，我没有。我还是那个我，只是少了你罢了。
几年前，我又见到了鲲。
我永远记得他额头上的伤疤，记得他的眼神。
人终究会逝去的。
我总想象着你的样子，想象着你和鲲的样子。而造化弄人，我没能化作人间的风雨守护你。
我是灵婆，我还有许多孤独的岁月没有度过。
虽然我终究还是老了，不中用了。
但是椿，你还记得吗？
我们会再见的。
—全文终—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我是鲲。
这不是我的本名，但是她一直都这样叫我。我不介意。
从那一日我和她在海滩上醒来，我便常常做梦。
梦里，我总是一条鱼，摇摆着尾巴，跃出海面。那是一个神奇的境地，水面是星河，天空是海底。
我总梦见她，梦见和她共舞，梦见她抱着我逃离。
梦见她身后的白发少年。
这些梦是那么真实，我无法分辨。
醒后我会将我的梦境告诉她，她总是轻轻的笑着，说那不是梦。
我相信她，相信我的梦境，相信她告诉我的往事，相信她说的一切。
年复一年。
我们老了，她越来越喜欢坐在海边，望着远方。
她喜欢看那些红色的海豚。
我会跟她聊聊我年轻时和海豚游玩的趣事，当我还年轻的时候，我会表演给她看。
她总是微笑着，脖颈上的人脸项链映着夕阳的光辉。
我们老了。
我死去的那天，她坐在床头，眼泪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落。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哭了，除了在梦里。
她说，我要去到梦里的地方了。
如果我见到一个叫湫的男孩，一定要记得跟他叙叙旧。
我笑了。
Ⅱ
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
我是椿。
人老了，总喜欢回忆往事。
或许是太久了，太远了。那些往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从书里看来的，像做梦时梦见的。
人间的灯火在夜里亮起，在早晨熄灭。早已不知当初是谁说，人间是个好地方。
日薄西山，当我坐在悬崖的边上，和鲲相视而笑时，我总会想起他。
每当人间下起雨，我总会想起他。想起鲲梦中的白发少年，想起他最后的话。
想起我从不忘回家。
鲲喜欢与我说起他的梦。因为当他说起他的梦，我会笑。
我告诉他那都是真的，也告诉自己。
那些红色的海豚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我常想，他们是否听说过我的故事，是否见过他。
我常想，如果当初鲲没有救我，我又该如何演绎不同的人生。
我老了，爱回忆往事了，爱谈起往事了。
我把我的故事说给鲲听，说给他的妹妹听，说给孩子们听。
孩子们都不信，但是鲲信。
十几年前，鲲去了。
我看着他，老泪纵横。
近百年的相濡以沫，我爱他，像亲人一样爱他，守护他。
也救赎着自己。
往后的十几年，再没有人陪伴。但是我从不感到孤独。
因为我会想起那些鱼，和那些年少的约定。
Ⅲ
湫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
我是湫。
我的一生，从无知的少年到沉默的老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成为灵婆的接班人之后，我常常在楼里游荡。在一排排沉睡的灵魂间寻找往事的痕迹，在一排排寂静的生灵中寻找残破的泪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时我觉得，年少时的那些时日仿佛是偷来的。我甚至怀疑那些日子是否真的存在过，我是否曾离开过这孤独的圆楼。
我常想起那些笑声，那些泪，那些未完成的拥抱，那些烈火。
我常在生死簿上凝视你的名字。
爷爷的海棠花又开了。
唯有回忆陪伴的日子太难过，但是我也很少哭了。
这些年来，陪伴我的只剩那些逝去的灵魂和年少的梦，还有那些梦一样的往事。
快乐的、难过的、美丽的、丑恶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洗礼着我这孤独的人啊。
有时我会想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今宵一切的痛苦和美好，大醉一场，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但是我没有。
我害怕未来哪一天再见你的时候我不记得你了。我不敢忘却，也不舍忘却。
人们都说，我变了，变得不爱笑了，变得沉默了。
但是你知道，我没有。我还是那个我，只是少了你罢了。
几年前，我又见到了鲲。
我永远记得他额头上的伤疤，记得他的眼神。
人终究会逝去的。
我总想象着你的样子，想象着你和鲲的样子。而造化弄人，我没能化作人间的风雨守护你。
我是灵婆，我还有许多孤独的岁月没有度过。
虽然我终究还是老了，不中用了。
但是椿，你还记得吗？
我们会再见的。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