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漫无目的，头重脚轻的在街上逛了几圈后，发现身后既没有墨渊的身影，又没有苏文的影子，她也没有心思乱逛了，揪着自己忐忑的快要吐出来的心，蹑手蹑脚的又回到茶楼，想看看究竟，结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腊月觉得心里不仅仅是堵得慌那么简单了。


方才的位置，墨渊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肩上似乎担了千斤的重担，一股巨大的失落快要将她吞没了一般。






苏文见到墨渊了吗？


墨渊这么快就跟苏文走了？




腊月懊恼地扯了扯自己的脸，却感觉不到疼，这是在做什么？这下好了，你亲自将他交给别人了，你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吗？终于剩你自己一个人了吧？




一个人吗？又要回到原点了呢......






腊月仰头，忽然怀念起未和墨渊成亲时，墨渊在她家门前种桃花的日子，虽然二人接触不多，但是每日能够在固定的时辰看到他，也是挺好的，至少不会像成了亲以后自己的患得患失一般。

夏日里，忽如其来的阵雨是常有的事，腊月看密布乌云的天空，陡然下降的温度让她哆嗦了一下，心里却犹如冰冻，没意识的挪着脚步。




眼眶酸涩，她想哭，干嚎了几声，却发不出声音，满大街都是匆忙避雨的人，但她现在又能去哪里呢？墨渊该是和苏文走了，腊月长叹，苏文说的看来没错，哪一个男人会甘愿放弃功名，不爱江山爱美人呢？并且她腊月也算不得什么美人。




想到这里腊月有些愤愤，转身就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对，她要回家，那是她的家，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家，就算墨渊不在了，她还是有家的，她要回家把墨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苏文一定会派人来取的，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墨渊不想要了呢，说不准墨渊不想看见这些东西了呢，也说不准，他现在在和苏文在哪里？在做什么......




走出了集镇，路过回家必经的竹林，腊月回神，才发觉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并且早已泪流面，她停住脚步，摸了摸脸上的湿热，忽然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她的眉心，接着砸在发上，砸在肩上，噼里啪啦的砸在她的衣服上，混着她的眼泪，都落在了她脚下的地上。




腊月任凭雨水猛烈的冲刷，不多时，脚下已然出现了水洼。

腊月也不躲雨，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她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她也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


她心里空得很，她需要这场大雨，来帮她洗去心上的伤痕，却难料，越洗越伤。




墨渊一路跟着她，看着她失神至此，本想拉过雨中的她，一起避雨，但是狠了很心，攥紧了拳，咬牙忍住了自己即将上前的脚步。


他真的想让她受一下教训。


她以为他看重的是什么？美色还是名利？


她以为他拿她当什么？报恩？


她以为她自己在做什么？成全他？




他看着她良久，狼狈极了，没了往日的机灵俏皮，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傻站在那里。

腊月眯起眼睛，才感受到前面有活人的气息。


她又擦了擦满是雨水的眼睛，看清了对方，连忙惊慌着向后踉跄了几步，那人却一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用力的扯到了自己身前。




腊月看着墨渊眉头紧锁，一双眼睛露出凌厉的光芒，她感觉到气氛是如此的压抑，空气仿佛像是凝固了一般，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她知道他此时是有多么的生气。




墨渊一样，和腊月一同被雨水淋了个痛快。他稍稍用力的握着腊月的手，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躯，心中虽然疼痛，但还是强壮镇定，抚上腊月的胸口，冷笑道：


“你这般对我，心不痛吗？”




腊月看着墨渊，心里十分酸楚，犹豫道：


“我这是为你好......”


“如何为我好？”


腊月深吸口气，想挣脱开墨渊，却被抱得更近了，两人的衣服均已湿透，紧紧贴合在一起，腊月明显感觉到墨渊有些紊乱的喘息。

“苏小姐家世显赫，我什么都没有，你和我在一起，只能平白荒废你的一生。”




墨渊此时心疼混着头疼，竟被这丫头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才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只得点了点她的头，道：


“我日后真该多多淋淋雨，洗一洗你的脑子。洗洗你那颗蒙了尘的心，我是如何与你一起的，又是如何追你到此的，我人，心都给你了，无论是十万年前还是十万年后，我亲手将它交你手中，你如今没了记忆，却弃之如敝履。”


没错，白浅，墨渊，南风，几世下来好容易攒下的感情，今日就差点被这丫头给送人，墨渊当然心急，便没控制的将几万年也说了出来。




腊月向来是，该听的听不见，不该听的，却记了个清楚。


“什么十万年......”


墨渊觉得再继续下去自己会被她带偏，只得双手扣着她消瘦的肩，附身直视她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要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烦请你照顾好你自己，莫要再为我伤神，我要的东西全天下皆知，唯独你不知。”


腊月心里欢喜，原来墨渊竟是这般的看重自己，但是想到苏文的话，转而又道：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没有......”




墨渊看着雨淋后的腊月，衣服紧紧包裹着她较好的身材，略显苍白的小脸满是泪痕，惹人怜爱，低低说了句话，便俯身吻了上去。


“我只要你。”

回去后因为淋雨，腊月发烧烧了三整整天，墨渊自是觉得惩罚力度还不够，但是顾及她的身子，只能参汤不断的悉心照料，终于在她身子好了的第三天，才不用顾忌旁的，狠狠地“惩罚”了她一整夜，此后，腊月见到墨渊，就再也不敢说“分开”二字。

腊月还记得得，墨渊当时说：
“是时候多一个人了，免得日后你再胡思乱想，将自己送人。”


后来腊月才知道，小白腊，就是那夜才有的。




哦，还听说，那苏家小姐，不知为何，脸上生出了好多疮，不能直视，最后男方只得退了亲，现在四处求医问药，却也不见好。



番外二，完

今天更新结束了昂，谢谢大家支持，还差最后一篇番外，吼吼

番外 三 一片春心付海棠



白浅和墨渊离开昆仑虚，外出游历的时候，路过了一个他们彼此都很熟悉的地方。


锦绣国的秦岭镇。


那是墨渊下世为人的地方，也是白浅重拾初心的故乡。


双脚再次踏上这片鼎盛的土地，迎着热灼的日头，白浅眯了眯眼。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掐指算来，离这那些的时候，竟将近百年了。人间的一百年，已经足够长久，是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周而复始；是一棵老树的繁茂凋零，枯荣交替；是家族几代人的苦乐悲喜，生生不息；一百年，可以将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亦可将他记得刻骨铭心。




所以当墨渊弯腰扶起了坐在已经近百年历史的“程南风”将军府门前的老者时，那老者已是满脸皱纹，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缠在那里，缓缓的看到墨渊，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瞬息明亮了一分，那老者颤颤巍巍，扶着墨渊的衣袖道：


“将军？......可是将军回来了么？”


墨渊和白浅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此人是谁，只得平静道：


“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并非什么将军，我与妻子，也只是路过此地而已。”




那老者原本几分明亮的眼神褪下了几分，上下打量着墨渊几遍，也不肯松开握着墨渊的手，喃喃道：


“太像了......将军走了六十多年了，我也一百多岁了，可我记得他待我们的恩德啊，小书那个老家伙早就死了，就剩我自己，不知还能为将军受多久......”




白浅心里一惊，琴棋书画！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那年扬鞭策马，在军营中和他们四人飒爽的拼酒，后来还被师父抓了个现行。


白浅低笑，真是怀念啊。








“老人家，您的子孙呢，这大热天的，怎么留您一个人在这？”




话音刚落，只听得“吱嘎”一声，从将军府中钻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人见到老者，埋怨道：


“爹！您怎么又出来了！这般热，中暑了可不好！”

来者是这位老者的儿子，名守南。


白浅心领神会，守南，守南，守着南风将军，守着这座府邸。



守南觉得自己父亲叨扰了这二位，便有些歉意，邀请了墨渊白浅到将军府上喝茶。


“见笑了客人，我爹他年纪大了，糊里糊涂的，没吓到你二人吧？”


墨渊轻摇头，示意无妨，守南见这二人似是外乡之人，必定不了了解这一桩事，便兴致勃勃道：


“说起将军，这还是一段奇缘！秦岭镇谁不知道南风大将军啊，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凡他攻克的城池，不下百座，还是先皇的亲哥哥，我爹有幸，就是那南风大将军的侍从。”




墨渊点了点头，守南见这个沉默的男人终于有些反应，更加激动道：




“据说这南风将军，有琴棋书画四名护卫，我爹就是其中的琴。可惜我其他几位叔叔，早已去世了，留下我爹自己，守着这个将军府，一守就是七十年。”




白浅心里恍然，人间的几十年，便是一个生命的轮回，这一点，做神仙的，再清楚不过了。

守南将二人引到正房前的花架中，沏了茶水，继续道：


“说来也奇怪，传言那将军娶了一个眉目清明，很是美貌的女子，就在新婚之夜，二人离奇失踪，至今，还未寻到人。”


“这镇上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先皇前后派了五次兵，全天下的找将军，也未能找见，你说，这活生生两个人，就凭空消失了，莫不成是天上的神仙？”




白浅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偷着瞄了一眼墨渊，墨渊却神情依旧的喝着茶，白浅清了清嗓子，干笑道：


“那....或许是这二人归隐了呢？看着将军府，虽然百年，雕梁画栋，天然居客，泉树相间，想必那位将军，虽功成名就，却是个爱好山水之人，所以携了妻子归隐，也未可知。”


守南默默点头，半晌，耸肩道：


“姑娘说的极是，渐渐的，大家就都这么说了。”



墨渊放下茶碗，仰头便注意到了这棵已经巨大的海棠树，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


墨渊笑道：


“这海棠树真是极好。”



白浅也抬头，看着头上通红的一片，海棠花娇艳动人，花姿潇洒，花开似锦。“雪淀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古往今来多少人在赞美海棠花，又有多少人为之梦牵魂绕？




守南听见父亲的声音，于是拱手作揖道：


“二位请自行观赏，我去瞧一瞧我父亲。”

墨渊拍了拍身边，白浅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起身坐到墨渊身旁，懒懒的靠着他的肩，玩着落在衣上的海棠花瓣，白浅感叹道：


“想不到，小琴竟这般尽心，即使你不在，他也依然守在这里。子孙也守在这里，如此忠心，真是难得。”


墨渊深深闻着白浅身上的香气，蹭了蹭她的发丝，道：


“越是艰险的坏境，越藏着最执着的感情。”


白浅默然。




她知道墨渊说的是什么。但是她不想回答他，他们二人，又怎么用“执着”二字，就可以概括了的？


白浅仰头，看着将日头挡得严丝合缝的树，笑道：


“这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当年我们在的时候，还不似这般粗壮呢。”


墨渊笑了笑：


“进来不足一个时辰，你就夸了这树好多次了。”




白浅觉得墨渊性格巨变之一就是，会吐槽，会吃醋，这在她看来以前根本不会存在的。


于是嫣然道：




“谁叫这树在你将军府上，生得这般好，我这叫，一片春心付海棠。”


墨渊将女子揽在怀里，低低笑道：


“那我只有，一片春心付你了，仅此一颗，你可要好生收着。”


白浅心里像糅了蜜一般，胸中豁然开朗，如明月，如银蟾。




仅此一颗，这心，经历了千山万水，度过了前缘今生，枉入红尘若许，海棠树下归真。


此后，我白浅随你墨渊，行到天尽头，山尽头，行到山腰天更远。
我墨渊，许你白浅，坐看月浮水，水沉月，水月相连蓬莱仙。


番外 完

各位亲们，楼楼有话要说：
写这篇何欢谣已经快三个月了，很高兴自己将它写完了，完成了自己的一个愿望，更高兴的是，遇到了你们，喜欢我写的东西，虽然中途有点跑偏，在大家的正确引导下，又回来了，所有楼楼感谢你们每一个人。
盛宴终须散，自古难迁，但同时我也很开心，在过年之前写完了，全文虚构，纯属博大家一笑。
谢谢大家每天对我的支持，每天辛苦的等文，没有你们，我根本写不完。
最后，祝愿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阖家欢乐，学业有成，爱情甜蜜，身体健康，每天都开开心心，吃到底，玩到底！
爱你们

各位仙友，有缘，江湖再见！

我怕[名纸朝来满敝庐]时，你会不在意我的问候；
我怕[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之际。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
我怕初一中午[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你会看不见我的短信。
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祝大家阖家欢乐，幸福安康！[爱心][爱心][爱心]

新年快乐！频听烟火，新岁心燃！！！

往事不可追





白浅不知墨渊何时喜欢上了竹子，


不错，就是梅兰竹菊的竹。




在观赏完此生最壮观的桃林之后，墨渊渐渐的在她二人俊疾山的草屋附近搭起了很多竹子做的东西。


藤梯是竹子编制的，说是方便白腊上房玩；花架是竹子堆砌的，是白浅亲自种的风信子和含香草，淡淡的香气一直充斥着翠微色的竹林；院子外的篱笆自然不用提，成排成曲，篱笆上挂满了白腊喜欢的铃铛，白腊喜欢他们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墨渊只得把篱笆向地下深扎了几分，因为白腊来的时候，总是摇晃个不停。




而烧水的水壶则是墨渊自东海取得圆砾棕色磨砂，混着西海的尘鞅泉水烧制而成的，茶杯是墨渊亲自描摹的素胚，白浅认得，那只杯子上描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




想当初二人在凡间想寻找一个落脚之处，几经辗转，最后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东荒俊疾山这个地方。




白浅有些诧异，这里分明是夜华与她相识之地，犯了白浅的忌讳，但墨渊却表示无妨，道：


“这俊疾山的竹林，天下闻名，披山连谷叶细枝劲，不好好观赏岂不可惜，小园之中，浅浅在侧，闲对数杆心便自足。”




白浅很想翻一个白眼，但她没有，并且不敢，俊疾山的竹子多且茂盛她是知晓的，天下闻名这就有些牵强了吧，师父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日益见长。

但她心中何尝不明白墨渊的苦心，凡二人相处后，有意无意间都会接触到有关于九重天那位天君的消息，墨渊身为司战之神，心怀天下自然不可避免，但白浅每每都是避之不及，怕的是自己好容易换来的安宁日子又会被那位天君打乱。




墨渊在这件事情上却显得沉稳许多，三人的关系如明镜一般摆在眼前，日后碰面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那丫头却总是如临大敌，墨渊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白浅自然起来，必定要放下的。




放下，放不下，她放下了什么，又没放下什么呢？


墨渊的法子就是重游东荒俊疾山。




东荒俊疾山是何寓意，他心中明白得很。

在他睡去那七万年里发生了什么，他虽然后知后觉，却明白个大概。风尘之事他此生只对白浅做过，并且作为四海八荒一个三十几万岁的“老人”，天君夜华和青丘白浅在他深谙世事的眼皮子底下几乎就是两个孩子在过家家一样，成熟交织着冲动，冲动咬合着感性，但是却触动不起他丝毫的妒意，也激不起他的愠气。






要问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年岁大了，不容易相信旁人，但若是相信一个人，便相信到底。他不信道听途说，他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所以他没有很强的占有欲、支配欲，他可以允许白浅身在万里之外，他也可以默许白浅当年将昆仑虚颠倒了个底朝天，他认同白浅独自封印秦苍的做法，他深深的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执念有多深，超越肉体和灵魂，又不惧千万里，只要那个人存在，哪怕是在天地间最不起眼的凋零一角，这颗心，也是有所归属的。

白浅当晚就着竹林的清香，多喝了几杯，她提起裙子在墨渊面前轻盈地转了个圈，脸色一片陀红，娇笑可爱，举杯对着皓月，傻笑道：




“来，师父，我敬你一杯！”






白浅起身的倩影将墨渊笼罩在一片暗处，墨渊晃了晃酒杯，侧首道：


“我在这。”




白浅转了一圈才发现墨渊就端坐在自己身后，抓了抓脸，讪笑道：




“哦...重来，我们重来！”

酒过三巡，白浅醉意渐浓，趴在墨渊腿上，双眼迷离着看着夜空有些微亮的繁星。


墨渊有节奏的轻拍她的背，看着眼前的竹林，轻声试探道：




“浅浅，你可知这些空心竹，为何空心？”


“空心？”


白浅笑了笑，换了个姿势，仰面枕着墨渊的退，一手扒拉着墨渊的衣服扣子，自嘲笑道：


“怕是这人间的酒太苦，若有心，早就被刺得千疮百孔，没了心才能攀得更高些吧。”




太苦，这话没错吧。


别看她白浅是青丘女君，大大咧咧看似不拘小节，经历了这多磨难，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


体会什么？


体会那个脓包的一生？体会那个不成气候的自己？


白浅苦笑，确实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