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的前门大街

1960年，伯父来北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住在北京饭店，他站在房间窗前，指着前门方向对我说：“你爷爷就阵亡在正阳门城楼上。”

我的爷爷马福禄，字寿山，1854年生，回族，临夏县韩集阳洼山人，是马千龄次子，幼年师从康泰，读四书五经。马福禄身材魁伟，力大过人，12岁时曾单骑逐狼，缚狼而归。及长弃文从武，以善骑射闻名。光绪元年(1875年)，乡试第一，次年中武举。光绪六年(1880年)，赴京会试，箭法娴熟，考中头名，但因殿试时用力过猛，连折三张弓，光绪帝认为他太粗野，且在拜见皇帝时不熟悉礼节，被降为进士，始留京充当皇帝侍卫，后为河南镇标，不久以赡养老人为由，辞归故里。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英、美、德、法、俄、日、意、奥八国组成侵华联军，发动对中国的侵略战争。五月十日，英国驻华舰队司令西摩尔率侵略军2000余人，从天津乘火车向北京进犯，沿途因受义和团阻击，4天只推进了130华里，于十四日到达廊坊。爷爷受董福祥之命，率领以家乡回族子弟为主的骑、步七营兵，赶到廊坊，同义和团一起，向侵略者发起猛烈攻击。爷爷令“步兵张两翼，敌进始发枪”，于是，“倒者如仆墙，敌弹落如雨，骑兵以散处少伤(《清史稿·马福禄传》)。”激战中爷爷身先士卒，“挥短兵闯入阵，喋血相搏，敌不能支，乘火轮(注：火车)而逸。”(王树楠撰《振威将军神道碑铭》)。西摩尔逃回天津后仍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哀叹说：“中国军民所用设为西式枪炮，则所率联军必全军覆灭。”这场战斗被称为“庚子之役第一恶战”。

1900年的农历六月初三，八国联军再次进犯北京城，英军在城头下设立了十道栅栏，步步为营逼近爷爷的阵地。爷爷奉命守卫正阳门(前门)，同侵略军展开血战。东便门、东直门、朝阳门先后沦陷后，爷爷抱着以身报国、为民族争光的决心，同敌人展开血战，坚守正阳门。爷爷的身后就是天安门和紫禁城，那是中华民族的权力象征。爷爷唯一的选择就是绝地反击，誓死保卫紫禁城，绝不能容忍外国侵略者的铁蹄踏进祖国的心脏，即使是战死也绝不能后退一步。爷爷率领着骑、步七营士兵，与八国联军在前门血战了三天三夜。农历六月初六，爷爷率众士兵冲击英军阵地，最终在第十道栅栏前中弹牺牲。这就是著名的庚子前门之战。在这次战役中，我家共有6位亲人战死在前门。

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我都会到前门走一走，寄托对爷爷的哀思和怀念。如今我虽然已经是81岁的老人了，身体也不太好，几乎走不动了，但无论刮风下雨，在这一天，我依然会让孩子们搀扶着我来到前门，围着前门转上几圈，此时，心中总像过电影一样，仿佛爷爷还站在前面楼上指挥若定，视死如归。凝望着威武的前门楼，耳际仿佛又响起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城的隆隆炮声，眼前又出现爷爷率领家族子弟抗敌御侮，拱卫京师，激战正阳门，为国捐躯的悲壮场面。

时光已经过去了100多年，前门在我的记忆中却越发深刻，它不只是老北京的象征和骄傲，还有我浓浓的血脉深情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