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自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四月戊寅（二十日）灵州硖石之战后，在传统入侵路线上被遏制的突厥，开始寻找其他的入侵路线。

一、突厥寇西会州

据《资治通鉴》记载，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四月“癸未（二十五日），突厥寇西会州”。

很简单的一条记载，却揭开了此后大规模入侵的序幕。

西会州，后改称会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查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2卷河陇碛西区的记载，凉州通长安有2条大道，一为南道秦州路，自凉州，经兰州、临州、渭州、秦州、陇州、凤翔，至长安；一为北道乌兰路，自凉州，经乌兰关、会州、原州、泾州、豳州，至长安。可见会州是凉州通长安的北道上的重镇。

当然，西会州的重要性还不止于此，据严耕望先生考证，会州还是一个连接周围各州的交通枢纽，“会州为四会之地，南至原州四百里，西至凉州六百里，北至灵州六百里，东至盐州八百里，西南至兰州三百八十里，为一交通枢纽”。据此看，会州不但是凉州通长安北道上的重镇，还可以通往南道的兰州，沟通南北。

此次寇西会州的突厥是从哪里来的呢？笔者认为有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从凉州入侵。查《资治通鉴》记载，武德九年三月“丁巳（二十九日），突厥寇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击走之”，虽然史料记载为“击走”，但是，凉州辖区广大，唐军难保万全，突厥部分部队穿过凉州深入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上文提到，会州正处在凉州至长安的北道上，因此，突厥从凉州入侵西会州，是可能的。

第二，从灵州入侵。

查严耕望的《唐代交通图考》第1卷京都关内道的记载，灵州西南至会州是有通道的，“灵州循黄河南岸西南行经鸣沙（新县）至乌兰桥、乌兰关，又西南至会州，凡五百三十里”，这是自灵州沿黄河南岸至会州的道路。

不过这条路线是有问题的，四月戊寅（二十日）唐军在灵州硖石是打退了颉利可汗的进攻的，而查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关内道地图，硖石大致就是在鸣沙新县一带，且李靖作为灵州道行军总管，首要任务是阻挡突厥经灵州入侵长安，因此，势必要在黄河南岸阻挡突厥。既然李靖已经在黄河南岸的鸣沙附近的硖石打退了突厥的进攻，则突厥怎么可能沿此继续向南攻入会州呢？

但是，自灵州至会州，不止上述一条路，《唐代交通图考》同时指出了另外一条路，“由灵州北渡河至灵武县，复循黄河西北岸向西南行河外，凡一百八十余里至丰安军，管兵八千人，为灵州之西卫，亦北狄入寇之道口也”，这是自灵州沿黄河北岸至丰安军的道路，而查关内道地图，自丰安军南渡黄河，沿黄河西南行，亦可进入会州。

此路虽然需要南渡黄河，但是据《唐代关内道军事地理研究》考证，“灵州上下的黄河水缓岸低，是易渡之处”，而丰安军一带，是重要的渡口，据岑仲勉和严耕望考证，朔方六城水运使管理的“六城”，皆包括丰安军，其重要性可见一斑，唐朝在此置军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丰安置军，乃是武则天时期的事情了，据《通典》卷172记载，“丰安军，灵武郡西黄河外百八十馀里，万岁通天初（公元696年）置”，而丰安置军的目的是什么呢，据《全唐文》卷233“兵部尚书郭公（元振）行状”记载，“后默啜大寇边，……筑丰安、定远等城以拒贼路”，可见是防御突厥入侵的，亦即突厥是可以从这里实施入侵的。

那么，回到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四月，当时丰安并未置军，唐军在此防御空虚，则突厥从这里南渡黄河进入西会州，是完全可能的。

第三，从原州入侵。

在上篇中提到，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四月庚午（十二日）突厥莫贺咄设寇原州，癸酉（十五日）寇泾州，此后，李靖援军赶往灵州，在此情况下，莫贺咄设的部队继续在泾州和原州已不安全，而灵州方向已加强戒备，因此，莫贺咄设从原州折向西进入西会州是有可能的。

以上是笔者推测的突厥可能的进兵路线，笔者不做肯定性的结论，仅供大家讨论。

之所以花费这么大的篇幅分析突厥寇西会州，主要是因为，这次入寇西会州，拉开了突厥武德九年自陇右道入侵的大幕。

唐朝关内道地图

二、烽烟起陇右

（一）突厥寇秦州

据《资治通鉴》记载，武德九年（公元626年）五月，“戊戌（十一日），突厥寇秦州”。

上面已经指出，秦州位于凉州至长安的南道上，突厥是从哪里攻入秦州的呢？

查距离突厥五月十一日寇秦州最近的，就是四月二十五日突厥寇西会州。但是，上面分析的会州的交通网，没有通向秦州的路线，那么，会州与秦州之间是否有路相通呢？查《中国历史地图集》陇右道东部图，自会州向南，直到秦州北部，有一条黄河的支流（今名祖厉河），可见，自会州沿河南下，是可以进入秦州的。据此看，入寇秦州的突厥军队，应该就是四月二十五日入寇西会州的那支。

（二）突厥寇兰州

据《资治通鉴》记载，武德九年（公元626年）五月，“突厥寇兰州”。

该记载系于五月丙午（十九日）之后、丙辰（二十九日）之前。

上面的分析中提到，会州西南至兰州三百八十里，则入侵兰州的突厥军队应该也是从西会州而来。

面对突厥对陇右的入寇，唐朝方面也进行了回应：

丙辰（二十九日），遣平道将军柴绍将兵击胡。

柴绍是当时关中十二军中的岐州道平道军主将。考虑到当时吐谷浑也在袭扰陇右的廓州和河州，因此，此次柴绍“将兵击胡”，在主要应付突厥的同时，应该还担负着对付吐谷浑的任务。

（三）突厥寇陇州、渭州

据《资治通鉴》记载，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六月，“突厥寇陇州”，该记载系于六月戊辰（十二日）之后、辛未（十五日）之前；“辛未（十五日），寇渭州”。

陇州，位于秦州以东，也是凉州通长安的南道上的一个州，结合五月十一日突厥寇秦州来看，此次寇陇州的突厥军队，可能来自于秦州方向。

渭州，也位于凉州至长安的南道上，按凉州至长安的南道，依次通过兰州、临州、渭州、秦州、陇州、岐州（凤翔）。渭州位于兰州和秦州之间，而且渭州北面又与会州相邻，四五月间，突厥在会州、兰州和秦州均出现过，因此到底来自于哪个方向不好判断，以上3个方向均有可能。

渭州位置偏西，我们暂且放下不提，但陇州距离长安已经不太远了，据《旧唐书》志18记载，陇州“在京师西四百九十六里”（《元和郡县图志》作“四百六十五里”）。自陇州东经岐州（凤翔）即可进入长安。

对此，唐朝的处理措施是，“遣右卫大将军柴绍击之”（《资治通鉴》）。

上文已经提到，五月丙辰（二十九日），唐朝已派出柴绍出击，为何时隔半月之后，在六月辛未（十五日）后再次派出柴绍呢？

因为这期间唐朝发生了一件大事，六月庚申（初四日）玄武门之变，政权发生更迭，柴绍可能因此耽搁，遂于六月辛未（十五日）再次受命出征。

（四）秦州之战

柴绍受命出征后，于七月间在秦州与突厥交战，并获得胜利。

据《册府元龟》卷357记载，“（武德）九年，（柴绍）为左卫大将军，击突厥於秦州，大破之，斩其特勒一，擒大将三人，斩首千馀级。”

《资治通鉴》将交战时间确定为七月己丑（初三日）。

从交战地点秦州来看，柴绍应该是迎击入侵陇州的突厥军队，反击到秦州，并在此取得了胜利。

此外，《册府元龟》还有一条史料，可能也与此有关，卷419：

马三宝为太子监门率、领平道将军。突厥之寇渭川也，三宝以数百骑卒与之遇，接战败之。

岑仲勉先生认为，“渭川”乃“渭州”之讹，按武德九年（公元626年）五月底的时候，柴绍仍为平道将军，则马三宝担任平道将军，当在六月及以后，此时突厥寇渭州只有一次，就是六月辛未（十五日）这次。

但是，这里的“渭川”究竟是“渭州”之讹，还是确指“渭水”呢？如果是指渭水，那马三宝这次交战应该是在八月突厥进逼渭水的时候。究竟孰是孰非，暂且存疑。

通过秦州之战，唐军暂时遏制了突厥自秦州道方向对长安的进攻。但是，对突厥的战事远未结束，不久，颉利可汗率领的突厥主力又展开了新的行动。

先暂时写这些，下一部分准备重点论述突厥兵临渭水。

唐朝陇右道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