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叫谁……”
张好像失了魂，那一刻，脸上有太多无法理解的阴影。庆幸的是，唐先生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泪水。
…………
一盘一盘端来菜肴，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可张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对啊，现在是民国，D怎么可能在这呢？
从某一刻开始，迟钝的心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尖锐的疼痛长驱直入，他残忍的意识到，唐先生不是D，更可悲的是，张此刻才后知后觉般大彻大悟，他已经永远失去D了。就算现在借着程蝶衣的身体活了过来，又有什么用？他已经失去了全世界。
离别太过匆忙，连好好告别都没有，愧疚和后悔的滋味深入骨髓。
他怎么样了？他们怎么样了？张不敢想，一次都不敢。
“程老板？饭菜备齐了。”
丫鬟的一声轻喊，叫醒了万念俱灰的张。
饭菜很丰盛，他却吃得食不知味。

他袁四爷虽比不上唐家，可在北平也是一方戏霸，处处不能不给他面子。
摆上茶果，仆人好生伺候着。
袁四爷双手作揖，礼数周全：“袁某唐突，今日踏雪访梅，还望唐三爷见谅。”
段小楼尽管再气不过，此刻也压下火气，随之道一声安。
唐先生无心多绕，“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位尽可开门见山。”
“唐三爷，袁某知道，您也是懂戏之人，特来请教。”
唐先生始终似笑非笑，一双凌厉的目光看得人毛骨悚然：“我再懂戏，终究是戏外人，哪比得上段老板？”
“唐三爷谦虚了，您比我们懂得多 。”为了师弟，段小楼算是蹭着脸皮回道。
袁四爷扶了扶眼镜，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冒着精光，“不知唐三爷对京戏《将相和》有没有研究。”
唐先生明了他要说什么，心里一阵醋酸。面上不动声色，淡淡扫了扫眸光，喝了口茶。
“里面有一本折子戏，讲的是完璧归赵。”
“那倒要看看，这和氏璧愿不愿归赵了。”
话里有话，明争暗斗，这场谈话很快就不欢而散。
离开了唐府，段小楼仍不依不饶，袁四爷满脸铁青，称这事绝不再插手。
是啊，谁敢跟唐三爷抢人？他袁四爷再念及旧情，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送走了不速之客，唐先生就立马回了房间。他虽极不情愿，但也句句属实，他要再次确认，蝶衣是否真心要呆在这，如果有一丝悔意，他定会完璧归赵。
他再也不会强迫他任何事。
唐先生来了房里，张立即往后退了退。
“可吃过药了？”
只要一看见程蝶衣，他一身的阴霾顷刻烟消云散。
张觉得这样宠溺的语气很别扭，没有答话。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唐摸了摸张的头，张往后一躲，他的手尴尬的僵持在半空。
这种冷淡而防备的态度，唐先生的心紧紧一抽，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却没有过于慌乱，只伤神了半晌，喃喃道：“蝶衣，我不是要故意带你回来。”
“当时你神志不清……我不忍心让你难过。”
“你打我，骂我，恨我，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刚才你……师哥来了，他们想带你走。我尊重你的意见。”
“如果你想走，我绝对不拦着。”
“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求你好好的。”
“……”
也不知道张有没有听，一直蹙着眉，突然在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有，他有些烦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空荡荡伸出两个手指，这是他抽烟的姿势，声音有些沙哑：“我好想他，我想回家。”
带着奇怪的口音，完全像陌生人般，皆是不尽的惆怅。
“他”这个字在他们的心中是两个人。
唐极力忍着心底的酸楚，扯动嘴角，刚一张口就颤了音，“好……我送你回程府。”他以为自己会放下，可他错了，他一辈子都放不下。心被割开一道口子，等血流干了，便万劫不复，永无法愈合。
都是痴心人，张不想再让他也错爱下去，索性坦白一切：“如果我说，我不是程蝶衣……你会怎么办？”

静了，好像房间里空了。

张以为他会不相信。
可此刻，他神情如死灰，好像一切都解释明白了，好像一切都魂飞烟灭了。他比谁都清楚，程蝶衣最后一刻的眼神，跟现在眼前人相比，是多么不同。
一时间有些错乱颠倒，所有片段在唐先生的眼眸上明明灭灭，化为灰烬。连站都站不稳，他的身形不断晃动。
“拜拜，我走了。”张觉得此刻他应该单独静静。
唐先生突然紧紧攥住张的手，他能感觉到他在剧烈颤抖，“不管你是谁，明晚在酔仙居等我，我有话跟你讲。”

@柃翎

没有带身强力壮的武生，没有雇十七八个保镖，只领了一个瘦巴巴的小四，单刀赴宴。张固执的相信，他不会伤害他。
“师父，我们还是回去吧……”
“要回你自己回。”
“师父……我听说您回来之后，唐先生精神失常了。”
“你瞎说什么。”
“真的，唐先生唱了一晚上戏，差点拿剑抹了脖子！幸亏被及时发现才没酿成惨剧！”
张的脚步由着心一颤，旋即狠狠瞪小四一眼：“别说话，吵死了。”
繁华的酔仙居里，两人单薄的背影显得更加微弱。
来到二楼的包间，离房间很远的地方，站了五个人，应该是唐先生安排的。张让小四在外边等着，自己进了房间。
唐先生背对着身子，望向窗外，下面是一条静谧绵长的河，他穿了身墨蓝色暗花底的长褂，外加一层披风，时不时被风吹的一阵萧条。
误会解除，没了感情的枝枝攀攀，两人第一次以陌生人的身份见面，十分局促。
张愁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最后憋出来一句：“唐、先生。”
唐闻声扭头，见是他，微笑着。
这双眼睛好像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带着近乎病态的黯淡。
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看他们都是这么喊的。”
像是故意要逗逗他，唐问道：“怎么不叫我唐XX了。”仿佛眼前又浮现出张挥拳瞪眼的模样。
张觉得窘迫，立刻还嘴：“那你再叫声蝶衣啊。”
唐苦笑了笑，拉开椅子：“坐。”
仿佛在他们会心一笑的那一瞬间，这场乌龙闹剧就已经放下了。
“怎么称呼？”
“啊，我姓张。”
“张先生，喜欢吃什么菜？”唐把菜谱递给他。
张双手一推：“随便啊，我都可以。”
“那就——”唐想着既然随便，那就点几道招牌菜。
却不料那人突然问道：“有涮羊肉吗？”
“……应该有。”
“好，点这个。”
叫了火锅，又点了一桌菜。
先摆了几道茶果点心，有下酒菜作伴，唐先生为他倒了杯酒，“张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我？……好远的地方啦。”他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你什么时候……变成他的？”
“应该是，他受伤之后。”
唐昂头饮了一口酒，眼里闪着碎光。这人对外人从来都将情绪隐藏起来，捉摸不透。
美味佳肴，几瓶酒穿肠过肚。两人都有些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

@柃翎@爱尚独一无二@公鸡夜

张的头贴在桌上，像睡着了。
唐醉眼朦胧，酒精让人卸下防备，徒添了几多伤感，他恍惚间，喊了一句：“蝶衣……”
睡觉的人冷不丁一通痴笑：“哈哈哈你个傻佬！”
“蝶衣……”唐摸着他的脸，泪水欶欶下落，痴痴唤道：“我好想你……”
“你回来好吗……我一定躲的远远的……不去缠着你……只求你回来……”这个向来沉稳儒雅的人，一把抱住他，语无伦次，哭得像个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张显然是喝的云里雾里，似乎没有想挣脱，眯着眼睛，见对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毫无征兆的抽痛起来，他摸了摸胸口，是程蝶衣在疼吗？
这种拥抱的姿态，很像冰天雪地里两只相互取暖的天鹅。而让他们温暖的地方，都另有其人。
只不过照着他的脸，画着别人的脸谱罢了。
张的下巴杵在他肩膀上，渐渐睡着了。唐先生蹑手蹑脚的放手，让他靠在桌上。他自己晃晃悠悠，往窗户边走，有些凄凉，扯着戏腔喊道：“这——便是寡人的乌江吗？”
头顶上繁星点点，四面飘起楚歌声。
虞姬为什么死？
唐先生微微一笑，仿佛又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隔着时光回答，“因为从一而终。”
他只觉得这些星星要陨落了，看了半晌之后，走了。
戏该落幕了。
虞姬和霸王，终究要相会。
…………
半小时之后，唐先生因醉酒不慎跌入河中。
唐府上上下下全都慌了神，警队派出几十号人前去搜救……
一切好像都没了声音，只有紧张的神情和乱糟糟的灯火。
…………

——张其实已经承载了程蝶衣很多记忆。
如果此刻张是清醒的话，一定会告诉他，其实程蝶衣曾经为他动过心。
可一切已经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
太迟了。
…………
张还在醉生梦死，却不知唐家二小姐唐安已经气势汹汹带了一大群人杀了进来。
唐先生已经获救了，北平所有的大夫医者全都伺候一旁，唐逸春甚至请来了和尚祈福。
而此刻，唐安盛怒之下，誓要将祸害唐的人碎尸万段。
唐安弯着腰，凑近趴在桌前睡觉的张，修长的手指扳着他的头，以至于能看清他的面容，相貌英俊，面色微醺而发红，更加娇艳动人。唐安嘴角勾起一抹阴狠，暗自骂了句：狐狸精！
转身，冲手下高喊道：“把程蝶衣带回去！让他跪在唐少爷床前，唐少爷若醒不过来，就让他陪葬！”

各位晚安D明天上场

@爱尚独一无二@公鸡夜@柃翎@忆昔长恨

L被粗鲁的摔在床边，磕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噼里啪啦的骂着，全是下人们都听不懂的怪话，看起来很愤怒。
下人们没有过于为难他，只扔在那便走了。
L简直是气顶生烟啊！想他张XX活那么大岁数，倍受世人宠爱，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现在竟然让这几个混球摔来摔去！要是在香港，他们早就被打得头破血流了！
门突然开了，是两个丫鬟，巧燕，秀儿。
她俩进来的时候，程老板正张牙舞爪，以及其扭曲的姿势试图站起来，吓得她们呆住了。
一见是年轻清秀的两个丫头片子，L怔了一怔，迅速收敛起来，心酸的维护他碎了一地的偶像包袱，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嗨你们好。”
两人远远的站着，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
这个风靡亚洲的巨星，被绑的像烤串一样，在搭讪失败后，冥思苦想：我这么靓仔都吸引不到她们？
“我不是坏人，你们别怕。”
左边的丫鬟偷偷抬起眼眸，滴溜溜的看着他，含着笑意，似乎认识他，嘴却紧紧的抿着，很纠结的样子。
L一看有戏，微笑更加深了，“你们认识我吗？”
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挣扎了半晌，轻跺了跺脚，走了过去。
“秀儿！”旁边的丫鬟愤怒的瞪着她。
被称作秀儿的姑娘扭头对她伸出食指：“嘘！小点声。”
秀儿单膝跪在他旁边，稚嫩的笑了笑，压低嗓音，显得调皮纯真：“小的认得您，三少爷请您来唱过戏，小的才能幸得一睹您的风采，虽然只看过您一场戏，可我是……您的戏迷。”最后一句，秀儿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
刚才只顾发脾气，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程蝶衣”。
“啊是吗？真巧！”
见秀儿跟他搭上话，巧燕虽羡慕的不行，却因现在程蝶衣是阶下囚，不敢有所牵连。
“那你能把我放了吗？”
巧燕心里一慌，她怕秀儿真的放人。
“程先生，对不起，小的不敢违背二小姐……”
L预料到她会拒绝，所以没有太失望。秀儿一紧张，有些婴儿肥的脸皱在一起，可爱的很，看的L想捏一捏，“好了，我不为难你了。”
“啊！”巧燕突然指着前方，失声叫道，“三少爷动了一下！”
接着就飞快冲过去，秀儿也忙起身跑过去，L隔着她们急匆匆的身影，瞧着床上的人，那只手，轻轻跳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快，燕子！快去叫人！快去告诉二小姐！”秀儿大喊，透着尖锐的兴奋。巧燕赶紧跑了出去。
秀儿把毛巾的水挤出来，在唐少爷脸上轻轻擦拭着。
只听少爷含糊不清的哼了几声。
秀儿趴着身子试图听清楚：“少爷，您在说什么？”
“什么阿仔？您在喊谁？”

L只觉得突然像一记惊雷，炸得他脑袋嗡响，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要等待什么带给他更大的震惊。
“阿……阿仔……”
那人微弱轻柔的呼唤，牵绊着无数记忆，铺天盖地袭来，冲的理智七零八落。
“阿仔，阿仔……”
是的，没有听错，是他！
L猛的挣扎起来，艰难的侧着身子，用力过猛，一个不稳，翻倒在地，再起身，再跌倒，他急的快发疯，恨不得将这些绳子撕碎，却越挣脱越痛苦。他颤抖着声音，焦灼的几乎快要疯癫：“哥哥！是你吗哥哥……”
秀儿不明白程先生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无从安慰，只能投去担忧的目光。
“你能放开我吗？”张压制着声音，问她。
内心该有多么苍白无力，才能发出这样哀求的语气？
“求求你……求求你了……”
这双漂亮的眼睛上慢慢起了雾气。
秀儿心软了。
最终，她走过去，解了他的绳子。
身上的绳子还没抖落干净，张便急忙爬起来，腿窝一麻，踉跄了一下，瘸拐着却丝毫不减速度，几乎是扑了过去。
“哥哥……”一摸上他的脸，L眼角的泪瞬间滑落，“是你吗？”
“阿仔……”D朦朦胧胧，眼睛微微睁开，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好生熟悉，越来越清晰，勾勒出眉眼、鼻子、嘴唇，那个让他午夜梦回思及蚀骨的人。这种幻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怕的不是患然若失的虚梦，而是醒来之后吞噬人心的痛苦和绵绵不绝的思念。

“弟弟！”
一声激奋的声音响起，唐安急匆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本来知道他醒过来，心中大喜，可看见这一幕，唐安噌的撩起火光，冷冷瞥了一眼秀儿：“你把程蝶衣解开了？”
秀儿扑通一声跪下，吓得哆哆嗦嗦，“二小姐……”
唐安移开目光，淡淡的说了句：“带下去。”
两个下人将秀儿拖了出去。
唐安站在床边，一脸阴沉，为首站着的管家很有眼色，上前一把推开L，正失魂落魄的L，很轻易被推倒在地，没等反应过来，又上了两个大汉，扳着他的胳膊，往腿窝一踢，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疼得钻心，L不住的挣扎，可丝毫没有用，“你们他妈的放开我！放开我啊！唔……”他被人堵住嘴巴。
D仍是混混沌沌，似梦境似幻空。
唐安攥住他的手，“你终于醒了。”
D被这陌生的面孔看得一愣，又将视线扫了扫周围，一切都陌生而奇怪，像是电影中的古代场景，泛着诡异而厚重的旧色，仿佛不停旋转，令人头昏脑胀。还记得自己明明在游泳，为什么突然间，来到这种地方？
后面，L挣扎的厉害，他们气极之下，踹了他一脚。
L疼得闷哼了一声，一口咬住捂在嘴巴上的手，那人猛的甩开，L立即大叫：“哥哥！快救我！”
熟悉的声音像从梦中穿透出来，落在这充满空气的屋子里，像一把手紧紧抓住他的心。D探寻着，那个声音的源头被一群群人挡住，人头攒动，他看不见，只觉得心紧紧提了起来，无数次梦见L在喊他，可每次他就快要抓住他的时候，梦就残酷的醒了。
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落在肩上，他不敢去看，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醒来便是更痛苦的折磨，可他又期待去看，他想看到他，即使在梦里。
情绪越是暗潮涌动，面色越是显得镇静，似乎在强行克制。
D冲大家微微点了点头，礼貌的说了一句话。
唐安面上立刻浮起诧异的神情，众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措辞。
L突然炸起一个声音：“哎呀他们听不懂！你讲国语！”
“……”
“请让开一下好吗？”D的普通话带着口音，不过还能让人听懂。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连唐安都忘了回话，齐齐让出一条路。
L被压着跪在地上，脸颊挂着委屈的泪水。
D强忍着感情，神色凝重，一步一步走过去，不紧不慢。
他以为自己会冲过去，可往往人在梦想成真的时候，有种超脱现实的怀疑感。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包含了太多无法言尽的情感。
D慢慢下蹲，最后跪坐在L面前。
“少爷……这可使不得啊！！”
整个房间，所有人，乌泱泱也跟着跪了下来。

各位亲爱的，晚上不能更了，楼楼对今天写的文不满意，准备删了重写，明天补上两天的好吗

这个时刻，世上仿佛再无其他人，眼中只有彼此。
D像被定住了，没有任何话，没有表情，甚至连目光都一动不动，锁在L身上，坚定不移。L也是如此，即使泪珠一刻不停滑下，也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D那双手，由着情绪波动而颤抖着，终于抬起来——像熬了漫长的世纪去准备，碰触遥不可及的梦。摸L的脸，这一碰，踏实的触感，将一切梦魇击个粉碎碎骨。他只觉得脸颊滑下一道湿润，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却只是小心翼翼的，哽咽着问：“阿仔，是不是你啊？”
L的手覆上去，带着哭腔：“是啊，是我啊哥哥。”
突然一只手拉住D的胳膊——是唐安。
“你刚醒，地上凉，躺在床上休息吧。”
D愣住了，有些迷茫。
唐安这一打断，让沉迷其中的L，迅速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少爷”，“少爷”任何举动，都将尽收眼底。
绝不能让D暴露！
他吸了吸鼻子，轻轻说：“哥哥，有什么话等会再讲，你让他们先出去。”
D虽不明状况，可还是照做了，非常礼貌的请他们出去。
三弟看她的眼神，竟像看陌生人一样，唐安忧心忡忡，再看他们腻腻歪歪，心中有一丝恼意，索性站了起来，喊道：“去，把少爷拉过去。”
话重重撂在地上，而众人却将头埋低，纹丝未动。
唐安不可思议，提高音量：“怎么？都愣着干什么？！”
还是没有反应。
“都聋了吗？”
唐安气极，只觉得一阵恶寒从头皮覆盖全身。她知道自己之前在唐家没什么权力，可这两年她尽心尽责管理唐家，就连一点威信都没有吗？这些怨气，全都堆加在程蝶衣身上，她恶狠狠瞪了L一眼，门咣当一开，抬脚走了。下人陆陆续续也退了出去。

房间空荡荡一片寂静。
D站了起来，笔直笔直的，让人想起他穿西装的姿态。L撑着身子，勉强站立，D接住他的胳膊。
一个侧面，一个正面，神情严肃，看起来像是检讨会。
D的眼睛，像片海，他突然说起来：“我的阿仔……爱缠着我，话永远都说不完。”沉重而绵长的叙述着：“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为一点小小事耍脾气……”
“睡觉蹬被子，生气了会咬人，上蹿下跳，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有开心的事，就会冲我大喊哥哥、哥哥快看！有时候我摸他的头，有时候我会骂他傻仔。”
L静静的听着，眼泪不住下掉。
“他喜欢在床上放很多枕头，他曾经说过，一个人最起码的，要学会把床收拾舒服。”
“我那时不大清楚甚至到现在也不以为然，一个人会不会把床收拾的舒服，有什么要紧的。但现在，我睡觉，跟他的习惯一模一样。”
“我觉得一切都不在乎了，什么能比他更重要。后来……”D哽咽了一下：“他把我、抛弃了，我、每天，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穿着他的衣服，去打球，旅游，遛狗，没什么差别，好像他还在，他都跟着我。”
“可每当夜深人静，我回家、我回到我们的房子，空荡荡的、那种感觉，好像心都死了……你明不明白啊？”他语无伦次，压抑的情绪渐渐崩塌。

往往离开的人不是最痛苦的，留下的人才最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L拉住他，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堆积的思念与伤感化成泪水渗透……
哭过后，慢慢恢复情绪，D擦干L的泪痕，缓了一会，才问出了一直萦绕心底的疑惑：“阿仔啊，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L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实话实说：“这是北京，民国。”这话听着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还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时期，我那个电影，霸王别姬。”
D的表情有一秒呆滞，而后浮起绵延不绝的诧异，他不敢相信这种离谱的话是从L嘴里说出来的，可他并不认为这是在开玩笑。
L知道他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索性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听了他的话，D更是震惊，表情凝固起来：“为什么……怎么会……”
L拉住D的手，安慰着：“别害怕，有我在。”L什么不在乎了，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命运带来多大灾难他都接受。他们已经分开过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了。
D仍像雕塑般毫无反应，神色恍恍惚惚。
L有些悻悻地收回手，眼里皆是懊恼。他不能这么自私，他不在乎，D不一定啊。
D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看见L误解了，赶紧反手握住他，攥的很紧：“阿仔，你不要难过，我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另一只手摸了摸L的头：“你知道吗，我以前祈祷过，如果能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宁愿失去一切，现在我们能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在意的呢？”

天呐这几更简直是非常不满意但又不想让大家等太长时间，所以写得不好抱歉了只求这几更快点过去

忘了艾特了，抱歉@柃翎@爱尚独一无二@公鸡夜@忆昔长恨

L不让他乱动，一切看他眼色行事，所以D就任凭这些人做事。
老中医搭着D的脉，过了一会，站起身。
D的胳膊并没有收回，还是搭在床边，与L垂下的手距离很近。他们很有默契，外人在场，没有拉手。
老中医捋捋胡子，旁边背箱子的其中一个，赶紧拿出纸笔，老中医开了方子，递给徒弟，徒弟交给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唐逸春早就注意到L了。一来这院子里，就看见他跑上跑下去找医生。虽然衣装凌乱，面容憔悴，却遮不住那绝色容颜，尤其是这通身的气派，不同与别的怜人，有种不可忽视的出尘之感，谛仙之气。虽素未谋面，但她断定，这就是让他弟弟神魂颠倒的戏子，程蝶衣。
念及弟弟大病未愈，她不想惹得他不痛快，索性全当没看见。
“李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李大夫是北平最有名的神医，素来清高孤傲，痛恨官僚腐败。他眼中患者皆平等，自以为权重身贵不尊重医者的，给再多钱他都不去，反倒是身无分文的难民，他免费接诊。
“并无大碍，遇水伤寒，吃几副药便可痊愈。”
“可醒了之后就不认人了，是怎么回事？”
“受了惊吓，短暂性失忆，慢慢会恢复过来的。”李大夫收拾着药箱。
唐逸春还想问什么，见人要走，只能招呼着：“辛苦李神医和各位大夫了，怜儿，快去领各位先生去喝茶。”喝茶的另一层意思便是去拿钱。
被称为怜儿的丫鬟领着路，大夫们陆陆续续离去。
“程老板？”
唐逸春喊了他一声，L愣了一会，才扭过头。
“天色已晚，您需要我去备车吗？”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L迟迟没有回答，D握住他的手，死死不让他动，两人的眼里充诉着无尽的感情。
这般依依不舍，看的人心酸，她的心终究是软了下来，闭了闭眼睛，深深叹口气：“罢了罢了，别走了，你在这伺候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