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晒戏】风月无边,唯吾知足

【伍】州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州简——————————
地点:未名洲。
时间:嘉平十九年。
人物:孟羡州、君行简。
皮相:孟羡州——张智尧;君行简——周迅。
剧情:孟羡州原本有个很恩爱的妻子,小字叫做‘简简’,孟羡州虽然是未名洲的人,但一直和妻子在外面避世而居,所以没什么名气。后来有一日他回未名洲看望师父,回来发现自己妻子被人先X后杀,死相极为惨不忍睹,愤怒的他包着自己妻子的身体,轻功+快马追查凶手,竟然用了两日功夫就到了大漠,结果到了此处,凶手的痕迹全无,他又恰好遇到触犯教规、被圣火烧个半死的明教子弟奉炎。孟羡州是个好人,觉得虽然简简的仇还没报,未名和明教也水火不容,但他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在大漠的一个岩洞里,他为奉炎换皮疗伤,火化了亡妻,将骨灰带在身上。救活了奉炎后,某一天,他便收了她做自己徒弟,赐名君行简,意思是希望她改邪归正,一行一举如君子一样。跟着在外疗伤两年多后,孟羡州便带着君行简回了未名洲,以图报仇。
因为简简死的太惨,所以未名洲的人都不敢告诉君行简,她身上这张皮经历过什么,直到,君行简某一天,和师父酒后睡了,意外发现了师父已经压箱底的简简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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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0:00 +0800 CST  
【孟羡州】

又是一个阴雨天。
交了孟夏,云层终日不曾开晴过,梅子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格外忧愁似得。这日刚过戌时,孟羡州于殿内打坐,方在丹田下运转了七十二周天,将意识浸于无妄中,即将堪破下一重关,将修为提升之时。俄尔,雷鸣如咆,似虓虎狂啸。窗外千叶万声,这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修习内功时,孟羡州从不曾有过,被外界声音所干扰而中止的情况。但是,每每在雷雨天里,他总能迅速笼回意识,只因他素知道,自己唯一的徒弟——君行简,是如何的惧怕雷声。这一刻,也丝毫不例外。哪怕,是独步江湖的武功,也不能令他为此有所延误。是而,他缓缓吐纳真气,沉于五脏之下,后又收掌屏息,开口先惯性唤:“小简——”
可偌大的南风居内,只有孟羡州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荡出回音。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习惯这样的陪伴,习惯了南风居逐渐有了凡俗的气息,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桩桩件件。像是zhong子会生根发芽般,一切,都来的这般悄无声息。
不及多虑,孟羡州听着窗外的雷声,已罕见地有几分焦急神色了。他知道君行简此时是需要他的,故而踏了一步轻功,蹬在第一根赭色柱上,便纵身一跃,跨出了殿内门槛。跟着,他疾步查看了南风居内,来到小简平日最爱的书房、练功室、她的卧房、她修剪的花苑,都一无所获。
孟羡州丝毫没有犹豫,便抬脚冲入雨幕中,跨出南风居寻徒。教内的长街上,他遇见了一两个着急避雨的弟子,指明了小简的所在,便又踏在假山上,在豆子般大的雨幕中腾移挪转,直到,他见到小简无碍,呆愣愣地立在原地,方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孟羡州没有责备、甚至没有动怒,云淡风轻、无欲无求,似乎是他这十年来唯一的情绪。他抬起袖子,为君行简头顶,遮挡着雨珠:“小简,怎么不回去。”


【君行简】

天将阴时,她面色惨白地从孟羡州房中踉跄步出,听见浓云滚滚里几声天雷,骇得四肢俱麻。然而,君行简却神色木讷,甚至忽略了周遭弟子的问安声。
偌大的门派内,只有她一人游荡在外,活像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君行简忘了使轻功,也忘了看路,甚至下石阶时,被长裙绊倒,整个人滚下阶梯,重重地跌在地面上。
又几声惊雷掠过,她却毫不在意似的,不知疼痛一般起身,不顾洁白的裙上烙上了灰尘,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君行简站定,才意识到身上的痛感是如此剧烈,却比不过她的心,此时此刻,正备受着煎熬。
淋漓的雨落下,渘湿她身上轻盈的布料,将肌肤上萦绕的温暖浇至冰凉。孟羡州来时,君行简收回空洞的眼光,勉强的咧开嘴一笑:“师父,徒儿发现,您赐的名,真好。”
不知何时,君行简的爱逐渐转移,生根发芽,孟羡州如她不可或缺的空气,化为血液,逐渐在心灵中翻荡。君行简轻柔的附上孟羡洲一瞬僵硬的脸庞,字词间,却蕴着无尽的失望:“以简简之形存于当世,是为行简。”


【孟羡州】

雨势愈发磅礴,片刻之间,飞甍兽翼俱已被淋个透彻。无数捶笞地面的雨线,似乎是一下、两下、三下地拷问般,震得他心口生疼。天际云破之处,渐渐洗出一轮雪白,落下惨淡的光,汪在水中。一时恍惚,竟让人辨不清,是水如月色,还是月如水色。
孟羡州就在君行简问的那一刻,为她挡雨的手臂无力垂下,跟着,痛苦地闭紧了双眼。无数股雨水沿着他额头、脸庞流下,汇聚后,流向他的衣中。待等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小股的雨水流淌过眼睑,叫人错以为,那是泪:“你口中说的,可是亡妻简简?”
这问题的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放眼未名洲上下,只有过这么一个简简;也唯有这个简简,成了众人心照不宣、口不能提的隐秘。孟羡州只需稍加思虑,便猜着君行简必定是在他卧房中,看见了屏风后的那副画像。看清了,那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神韵各不同的,简简。
“十年前,师父在大漠中,无意救下你。你当时全身烧伤,皮下遍是脓水,唯有换皮,方可活命。”他正视着君行简,徐徐说来那段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痛苦不堪的往事:“而大漠交通闭塞,值此危难之际,为师身边,也只有当时刚刚咽气的亡妻之皮。故而,为师只能为你,换了亡妻的皮。”
他手臂缓缓上抬,握住了君行简抚摸自己脸的手。目光代替手指,缓缓游弋在她的面庞上,像是要透过这张皮,看到她心里去:“至于说收徒、赐名,是望你奉炎浴火涅槃,重生再来,绝非是悼念亡妻之用。”


【君行简】

雨势陡然转急,露脚捶击在远处的瓦片上,如昆山玉碎,震然有声。君行简专注地听着他的一词一句,直到她嘴角含着苦笑,极缓地从他掌间将手抽出,疏离地与孟羡州拉开距离:“若如师父所言,又何苦瞒我。我自拜师未名洲已有十年,上起门主,下至弟子,未曾有一人相告。现下想来,该当是师父深谋远虑。”言及此,君行简不禁冷笑:“竟是我妄心太盛,愚钝不堪。”
东风乍起吹断雨声,却吹不动二人湿透的衣袍。君行简暗中攥紧了袖刀,自奉聿成婚、师徒合衾,她便再未动过旁念,将此心悉数交给了孟羡州。然今日真相大白时,君行简犹被风雪催折后一般心灰意冷,那幅至今仍悬在孟羡州房中的画像,便足够化作一柄利刃,屡屡贯穿她的心肺,叫她死不得、生无望,痛苦至极。
“师父,”君行简抬首看着孟羡州,她往常素来含情的美目此刻竟失了神,空洞而茫然:“你骗了我好多年啊,原来你爱的,从来不是我。”
泪水混着雨水,在君行简惨淡的面容上滚下,随着一道惊雷,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伴着君行简哀哀如幼鹿般的询问,使此情此景更为可悲,令人唏嘘:“你爱的只是这副皮囊,对吗?那夜的一晌贪欢,也是因为师父你,将我当成了你的亡妻——简简吗?”


【孟羡州】

这一回,孟羡州并未如往日那般耐心作答,也并未因君行简的话而勃然大怒。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素来波澜不泛的眉宇,渐次透出令人胆寒的冷凝来:“你心中既已给为师定了罪,又何必多此一问。”
简简如何香消玉殒、未名洲上下为何至今无人敢提、他又为何对圣门中人深恶痛绝。这其中种种,自从师徒私定了余生相伴,孟羡州本有打算一一说与她听。直到方才,他遽尔绝了这念头。孟羡州此人,其人如玉,如切如琢,旁人只道他是谦谦君子。却从不知,他骨子里那份的孤傲,不遑多让。
瓢泼的雨声渐大,吹得檐下瑞兽铃铛乱响。不知道静了多久,孟羡州朝前逼近一步,反声问她:“若如你所说,为师心机叵测,费心救你、教你,这十年来,都为了让亡妻简简,以另一种形式活下来?这十年来,对你只字不提,有心瞒你。想要当你做简简,却对你不曾示爱、更不曾越矩,都是希冀着你奉炎,不知哪一日,能发自肺腑的倾心于我?”
他再没喊熟稔的‘小简’,换做‘奉炎’二字相称,俨然是动了真怒。不等君行简作答,孟羡州牵扯了一边嘴角,讽笑间下了结论:“那为师,还真是心机深沉。”


【君行简】

雨愈发大了。
君行简绷紧的肩胛骤然间垮掉,她只能看清孟羡州嘴角的冷意,像天涯之远纷飞的霜雪,寒彻了她滚烫的心。一时间,君行简抽动着嘴角,最终只能干涩地开口,如有鲠在喉:“水中著盐,饮水乃知盐味。你又怎知我心中所想,如此看来,倒是我辜负了师父?”
她破涕笑出声,那笑渐次狂妄起来,随着身形动摇而又渐次低沉。君行简剧烈地喘着气,翻腕露出明亮的刀刃,那柄刀在她手中被攥得极紧,力道之大,使得整个手臂都在颤抖。玉走金飞之间,那尖锐的刀尖已抵在她饱带恨意的脸孔上。君行简咬牙发狠一掼,令刀尖顺势重重划破面容,涌出的血液旋即被大雨冲散,在脸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痕。她看着阻拦不及的孟羡州,冷笑出声:“你爱的是这副皮囊,我偏要毁了这副皮囊。也惟有毁了这副皮囊,才能得知你的假意亦或真心。”

面上的伤口使君行简吃痛地倒抽凉气,然即便如此,她亦是捏了诀,意欲废武功、绝经脉,带着几分失望,声节悲壮道:“不肖徒君行简,悖逆师门,委实该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我便将我这身武功还了师父,再当以死谢罪。”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1:00 +0800 CST  
【孟羡州】

一时分神,君行简的袖刀,已从他阻拦的手心划过,生生在她秀美的皮囊上,留下了刺眼的刀痕。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孟羡州一步跨去,步法灵逸,甚至比落下的雨点还要迅捷,可见,他是如何的心急如焚。再是两指并驱,径取君行简身上几处大穴,令她再难动弹,误伤自己。
“方知师父的假意抑或真心?”孟羡州垂下手掌,那殷红的血,和她的汇向一处,被雨水冲淡。他重复了一句君行简的原话,又反问她道:“如果为师任由你毁掉面容,便是真心待你、不在意这皮囊;如若为师阻拦你,便是将你当作简简,在意这皮囊甚于你。你可是,这般幼稚地思虑?”
不待她回答,孟羡州骤然一笑,那笑却不是真心的,在深不可见底的夜色中瞧去,更有几分落寞与失望:“可还记得,你换皮后拜师,说了句‘这皮囊给了你新生’?那为师,当时如何反驳的,你可还记得?”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漾着深渊才会有的青黑色光泽,孟羡州垂下去的那只手掌,便隐匿其中,缓缓运了一团真气:“为师告诉你,至人无己,你即给了这皮囊新生,这皮囊也给了你新的开始,你与它何谈高低之分?为师的话,你从不肯聆听——”
在君行简一声近乎于声嘶力竭的喊声里,他已运着手心那团真气,抵至双目,生生伤了双眼。那一瞬,他的世界里骤然变为混沌的黑暗,孟羡州因着剧痛,狠狠跌在雨水中。他素来喜洁的衣裳被污水浸润,他素来挺直的脊背被压垮,他素来平和的面容被痛楚扭曲,而孟羡州,摸索着君行简的方向,挥手以真气解开她几处大穴,也只是释然笑道:“为师说爱你,此刻你可信了?”


【君行简】

在这个连一轮孤月都吝于照耀的夜,向来临风飒沓的孟羡州在她面前轰然倒地,君行简一颗被暴雨淋透的心重又复燃,她在那一瞬拔声喊了声“不要”,最后却只能抓住他扬起的衣袂,跟着孟羡州跪在地上。
君行简身躯颤抖着膝行几步至他跟前,轻缓地抚上他的面庞,大口却急促地喘着粗气,好似怕哭喊声溢出嘴角似的。滂沱的大雨说着鬓角滑进衣袍里,却淹不了她的不甘。君行简直晃着脑袋,连玉钗坠落鬓发松散都不自知,她伸手紧握住孟羡州的手,竭力吞咽了哽咽后,焦虑地要扶他起身:“师父,师父,是我错了,是徒儿不好,是徒儿错怪您了……您,您等着,徒儿为您找郎中去,徒儿一定会治好您的眼睛……”
话未落定,君行简胸腔中一阵剧痛,引发她剧烈地咳嗽了许久,连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君行简紧襟住眉心,蕴了真气要去护着孟羡州双眼:“师父,我信,我视若珍宝。”
君行简自知不成,只得收势抱紧孟羡州,她唇已苍然,眼中含泪,泣不成声。她曾许下风月无边的人,当真未曾辜负她,所有的背叛都仅仅是一场噩梦而已。君行简情动不能自已,悲意上涌,恨不能长拜以罢休自身重重罪过。影寂风悲,凛若霜雪,她只得俯身吻在他额间,涕下而云:“就算你的眼睛再好不了,我也一生一世,唯你一人。”


【孟羡州】

四遭里早已模糊,目不能及,夜与未名洲混沌成一处。只有君行简的声音,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孟羡州惯是抬了袖,要遮挡在小简的头顶上。即便他的手心满是鲜血,即便他的衣袖肮脏无比,可他仍盼着她的头顶无风也无雨,因为君行简于他而言,是他这寥寥半生里,仅剩不多的吉光片羽了。
两注污血顺着他眼角徐徐流淌,雨水打在脸上,便是火灼般的疼痛,使得孟羡州喉底,冒出几声隐忍的闷哼。但他依旧如昔温和。从大漠中救出她的那天,直到雨里相扶的今天,每每小简六神无主时,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抛弃自己的悲与喜,耐心地安慰着她:“小简,师父无碍,你不要怕,不要害怕,有师父在。”
最后四个字,是孟羡州习惯对她说的。像是只属于她一个人无所不能的神明般,说着‘有师父在’。可如今,他怕是再也看不见小简的笑,也再不能擦干净小简的泪。曾经那个云巅之上的孟羡州,便算是跌入深不可测的泥沼之中,成了真正一个废人了罢。
可当孟羡州听到君行简语无伦次的真情表露,他倏尔笑了,这一次的笑容,终是如春风吹开阴云般,使人单一眼看去,是何等的赏心悦目:“一双眼睛罢了。”他这般轻描淡写,就如同她只是弄脏了他的孤本,只是摔坏了他的名贵砚台,连着为她伤了双眼,似乎都是并不打紧的事:“小简想要师父的命都可以,何况只是一双眼睛。”


【君行简】

雨势减弱,似是被她撕心裂肺的哭号压制了一般,君行简执意将孟羡州拥紧,恨不得使两人当即融为一体,再不分离。她泣不成声地抚去他脸上的血迹,口齿含糊地连连应答:“我不怕,师父,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会怕。”
玉碎声渐弱,瓢泼也逐渐转为淋漓,君行简也随着那笑而温款起来,忍痛抿唇也绽开笑意,只要还来得及,就可以泯灭误会带来的所有伤痛,只要还彼此相爱,即便身患残疾又能如何。君行简释然笑笑,将孟羡州拥得更紧:“师父是我的了,我要生生世世同师父在一起,你的命也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她将娇容埋向孟羡州颈间,低垂着眉睫柔道:“不许辜负我,不许让我难过,就算师父你会嫌我面容可憎,我也当你一生的眼睛。”
这一场噩梦般压抑的大雨,终于豁然开晴。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2:00 +0800 CST  
——————————州行江湖——————————
“师父,徒儿发现,您赐的名,真好。”
“是望你奉炎浴火涅槃,重生再来,绝非是悼念亡妻之用。”
“那夜的一晌贪欢,也是因为师父你,将我当成了你的亡妻——简简吗?”
“那为师,还真是心机深沉。”
“今日,我便将我这身武功还了师父,再当以死谢罪。”
“为师说爱你,此刻你可信了?”
“师父,我信,我视若珍宝。”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2:00 +0800 CST  
【陆】逸荷。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逸荷——————————
时间:叶轻荷追着江逸到处跑的第二年。
地点:远离城区的郊外竹林。
人物:江逸、叶轻荷。
皮相:江逸——严宽;叶轻荷——迪丽热巴。
前情:叶轻荷是走自己爹后门而上任的小捕头,不过六扇门里的人都当她是大小姐,也不给她分任务,谁也不拿她当回事。叶轻荷打算干一票大的建功立业,就锁定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灰色地带名人、侠盗江逸。谁知道这个江逸虽然名头是侠盗,却是正经的白道人,和六扇门,尤其是叶轻荷的爹爹有很好的交情,两个人不但是忘年交,还差点拜把子。江逸见叶轻荷追着自己跑,也没怎么当回事,只当是自己,多了一个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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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4:00 +0800 CST  
【叶轻荷】


数里奔袭后,她与江逸已至城郊竹林中,江逸身被玄裳,其身影本就难以分明,加之日头西斜,竹叶掩映,险些使得叶轻荷追之不及。
眼见他踏竹节而去,叶轻荷聚力再追,将距离拉近了几分。绣着暗纹的官靴点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足印。叶轻荷提气按刀,高声叫道:“小贼哪里逃!——”
逡巡间,竹林内狂风大作,吹得竹叶长鸣不已,一道白刃闪过,黑衣刺客挟风而来,横刀直扫叶轻荷面门,她由于惯性,伫停不得,只能矮身以膝点地躲过攻击。那贴面而过的银亮的刀面上,便映出了一张花容失色的俏脸。
未等迟疑,叶轻荷滚地而起,抽刀出鞘,短兵交接挡了数十下,却因内力单薄,被来者五人逼退数尺。叶轻荷刚欲发难,却不慎一脚踩入方才软泥聚成的膝坑之中,登时便被绊倒,已然摔得鬓发散乱了。
见来人杀气四溢,情急之下,叶轻荷也顾不得他是否能听见,只得气沉丹田,朗声喊起来:“江逸救我!”




【江逸】


值此五剑齐齐刺向叶轻荷之际,江逸从天而降。鞋尖只是点在五剑之上,黑衣剑客们便已发力不得,俱都仰头看向这个持剑而立的少年郎。其中有一个识得他江湖名号的,便叫道:“是侠盗——,江逸!”
五人的眼神一凛,当即抽剑后退,以期图进。江逸不再一味逼近,落地后侧头看向叶轻荷:“小捕头,他们似乎...”,他抬头看了看对面警戒的剑客,耸了耸肩,故意说笑了句:“似乎是来专杀你的。你且说说,我倘若救了你,你要如何报答我?”
不待叶轻荷答,那头的一个黑衣剑客便嚷骂道:“恁它什么,先杀了再议!”
话音未落,那剑客便一腿蹬地,借势举剑刺来。江逸却没有看向他,只是一直盯着叶轻荷余惊未平的脸瞧。这是剑客的大忌,两者相斗,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因此,对手的一个神情、手腕的一个运转、甚至是剑的一寸偏差,都有可能是制胜的关键。所以,应当正视对手,观察个仔仔细细。但江逸,却丝毫没有迎敌拔剑的意思。
像是闭眼也能算准了剑的来势般,直到剑尖距离他三寸的时候,江逸负在身后的手先动了。他的食指、中指并拢,眨眼间夹住一片竹叶,手腕一转,那竹叶便好似高手打造出的暗器,锋利无比,瞬间割破那剑客的喉咙。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狠一咬牙,四人重又齐发。江逸终于拔剑了,那把追风剑甫一出鞘,登时如芒刺眼,趁这空隙,他第一剑,先刺左手边第一位的臂儒穴,那剑客当即斜退两步,倒地吐血;他第二剑,以削为进,再刺左手第二位的巨骨穴,那剑客当即举剑反刺,正露出下盘;江逸第三剑,便是刺在第二个剑客的腹部,便以剑柄借力,腾空而起,两只脚正踢在第三、第四位剑客的胸口,将那两人击的连退三步,第二个剑客,便也因腹部以下被削成两截,肠腑横流,歪在一边断了气。
转眼之间,便已有三人横尸,那两人自知不是敌手,摔了颗火药丸,便遁地逃去。江逸擦过剑上的血,就势收入鞘中,拔腿便也要点着竹叶逃走,口中叫道:“小捕头别跟来,后会无期。”




【叶轻荷】


眼前是血瀑滔天,身后是幽深竹林,风声挟着刀戟交接声潮水般灌入她耳中。骤然被贼人袭击,在叶轻荷看来,好似只是一场噩梦,她入六扇门至今,未曾有过仇家,又何来行刺之人?叶轻荷面带惊恐,顾不得心疼特制的飞鱼服上沾了泥灰,骇得连连后退,直至重重撞在一棵翠竹上,方才吃痛蹲倒。
刀光剑影过罢,待烟雾散去后,叶轻荷方才看清江逸脚下横死的三具尸骸,胸腔中顿时泛上恶寒,直抚着胸口干呕。她惯来是巧舌如簧,如今却只能艰难而颤抖地站着,牙齿打战的磕碰声分外明显。
叶轻荷盯着江逸,心中委实发怵,既不敢近他身,又不敢任他走。她暗自回想了一番,这该当是第一次见江逸杀人,果然不负江湖中的名扬四海,当真是身形如燕、影动随风。方才江逸那几招几势,叶轻荷只得捕捉到依稀的残影罢了。
江逸的一声唤,使得叶轻荷陡然转醒,提气喊道:“你不许走!我——哎呦!”她方才追出三步,便又在方才的泥坑中被绊倒,滚做一团,十分狼狈。叶轻荷这才发现,自己摔进了血泊中,故而惊叫起来,慌忙翻了出去后,眼底含着泪,伸出手来揉扭伤的脚腕:“好痛哦……”




【江逸】


他踏竹而去的步法一滞,随即转改方向,重又顺下而落。若换作是旁人,江逸是断不肯轻信无诈的。但相处数月以来,他是如此的深知......叶轻荷决没有心智能算计到他。
江逸的轻功,在江湖少有盛名,此刻掠过泥潭,直跃至叶轻荷身边蹲下,亦有凌波无痕之姿。他覆上了她揉捏脚踝的手背,揉了一下:“你们六扇门的捕头,若是个个儿似你这样的空子,早就念了杵吧?”
江逸说的是江湖黑话,心里清楚倘若真真儿伤了这小妮子的颜面,此刻又要闹腾着要他好看了。他依着经络为她揉捏得当后,又一手穿过她双膝,将她打横抱起,轻置于一侧抱竹石上,两指晃过一道残影,便从叶轻荷腋下取出她自己的贴身丝帕,揩去她脸上的泥点子,虽神色有些许嫌弃,但语气细细听去,却有几分不同:“好了好了,你哭什么,说出去攒儿亮的,还当我江逸,敢欺负你堂堂六扇门淄衣捕头——”
这句淄衣捕头,便是叶轻荷素来自称的名头,江逸笑着拱手:“这位大人,小的方才救了你一命,您喊我回来,可是还要抓我的?”







*释:空子:傻子;念了杵:关门赔钱。攒儿亮的:江湖上懂行的人。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6:00 +0800 CST  
【叶轻荷】


江逸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时,叶轻荷竟没来由地一凛,她含着泪,可怜巴巴地沉声下去:“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小巧的身躯凌空而起被抱在他怀里那一刹那,叶轻荷登时便紧张地攥住江逸的领口,像一只小猫儿似的瑟缩。直到,江逸替她擦去面上的泥星,叶轻荷才拽着他的衣袂低下头去,不肯盯着他眼睛,生怕心底的小鹿乱撞被他察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我可是堂堂六扇门淄衣捕头——”
风传叶而来,惊起林间鸟兽,徒留一片苍翠。叶轻荷先是扁一扁嘴,而后又拽一拽鬓角的发丝,心里如烈火烧灼一般焦虑。她记着娘亲对她说过,女孩子家的脚是不可以被别人摸的,惟有将来合衾时才会被丈夫看见。叶轻荷念及此,恶狠狠地瞪了江逸一眼,仿佛像江逸夺了她清白似的。继而,叶轻荷眉尾一扬,伸手挎住他胳膊,小幅度摇晃了几下:“我当然还是要抓你,不过,该是等我还了你恩情以后再抓。不妨,你且说要我怎么报,等我报了恩,再拿你归案,如何?”
且说着,叶轻荷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也不怕揉皱了官服一般紧拽着江逸,生怕他逃了去。她一双眼满怀期冀,话虽然是蛮横着,却带了几分撒娇。他人又怎知,是她生来如此,还是对江逸生了几分娇羞:“你说!你要我怎么报,快些说来——”




【江逸】


微风漾过,竹林之中,万叶千声,如敲风韵,吹皱了他心湖。垂听叶轻荷这般娇嗔,江逸早已化成绕指柔,却依是板着脸,挣脱了手臂,唬她道:“松开松开,你们叶家,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先是瞪我一眼,再是把满身的泥点子,都蹭到恩人身上去的?”
待他收回手臂,佯装正色看着叶轻荷:“你既然要报恩,自然是要——”
这有意的一曳长音,便是要吊足了她兴趣,等到叶轻荷耐不住地问了‘是什么’时,他方锁眉徐徐说来:“按照我们江湖的规矩,不论男女,自然是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
未待她回答,江逸忙出手,长‘哎’了声:“不过小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大人可是‘六扇门堂堂淄衣捕头’啊,怎么能对自己要捉的犯人以身相许?”他刻意咬重了淄衣捕头的头衔,心里早不知玩笑了几次,面上仍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点点向叶轻荷俯身过去:“不过...小的...可是...很为您打算...”
逐渐,叶轻荷已背抵岩石,退无可退。江逸则单臂撑在她身后的岩石上,他的呼吸已能轻轻拂过她的碎发,近在咫尺的距离中,江逸甚至能清楚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纯净无暇的眼眸中,就像是那一对儿乌黑的眼仁,只能望见他一个人般。于是,江逸稍稍侧过脸,在叶轻荷嫣红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如是羽毛擦过的轻,如是春风吹过的柔。他清越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这样,便算你还了一半吧。”




【叶轻荷】


天色渐晚,霜露又重新凝上竹节。叶轻荷觉得有些冷,故而在他唬了两声后,无意识地撅着嘴松了手,抱着双臂取暖。她坐在那颗大石头上晃着脚,满脸认真地听他所言。哪知,叶轻荷是如此轻敌,直至被江逸揩了油才意识到了他轻薄了自己。她一张粉面气得嫣红,又变得发烫。叶轻荷登时便跳下石头,右手背抵着被亲近的那处,跺脚嚷嚷起来:“江逸你个登徒子,本捕头岂是你能调戏的?”
她‘吁吁’地喘着粗气,压抑了半晌,却仍是忍不住地尖叫着:“你怎么能亲我,我娘说除了爹爹和哥哥,只有我夫君才能亲我,你……你玷污了本捕头,本捕头要是嫁不出去了,就逮住你灌辣椒水!”叶轻荷连珠炮似的说完,气急败坏地跳起脚来:“劳什么以身相许,这恩本捕头不要报了,不报了!”
叶轻荷的胸脯迅速地起伏着,在原地转了两圈,遽尔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往城内方向跑去,这一路她跑得踉跄,羞得不肯回头,直到自觉江逸离得远了,叶轻荷才回头叉腰骂起来:“无耻小贼,本捕快才不会喜欢你呢!”




【江逸】


看着叶轻荷逃离的背影,好似他江逸是什么洪水猛兽般。他望的有些痴,不知不觉中,拇指贴上自己的嘴巴一蹭,喃喃自语道:“好香的小捕头…”
一阵微风吹过,才猛地吹醒了他的神智。江逸唯恐先前逃走的两名刺客再行下手,便纵身踏叶寻佳人而去,几个腾转,便追上了叶轻荷仓促的脚步,但江逸,只是遁在竹叶之中,不曾现身叫她发现。直到她气急败坏地说出那句气话,江逸方才一笑,心道这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如此一路,江逸遁着行迹,眼看送她到了城门,方一吹口哨,唤来六扇门驻扎在城门的暗卫:“去给你家小姐放口信,就说侠盗江逸,相传三天后要在大明山庄,盗走先皇赏赐的宝剑。”
那暗卫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了江逸,极为不可置信的口吻:“你不是不屑偷皇家的物件么?何苦来非要诓我家小姐去捉你?”
江逸笑笑:“叶捕头托我照看轻荷,我如何不给她受些磨练,得以进益?”
那暗卫二丈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江逸,不是素来要甩掉叶轻荷的,如今怎么,好似巴不得她寻来一般。
他正寻思着,只看江逸重又踏屋檐而去,再不复踪影。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7:00 +0800 CST  
——————————逸趣荷生——————————
“您喊我回来,可是还要抓我的?”
“我当然还是要抓你,不过,该是等我还了你恩情以后再抓。”
“按照我们江湖的规矩,不论男女,自然是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
“无耻小贼,本捕快才不会喜欢你呢!”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7:00 +0800 CST  
【柒】衡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衡裳——————————
时间:永隆元年9月。
地点:太极宫西堂。
人物:萧衡、亓云裳。
皮相:陈晓——萧衡;钟欣桐——亓云裳。
前情:
小皇帝登基的第二年,新开恩科,小表姐一介女流,被录为贡士,参加了殿试,引起满朝哗然,殿试日期也一再延后,并且朝堂上爆发了一场议论。最后闹的太过分,到了还在问政的太后跟前。太后(小皇帝的养母,关系不好)忌惮小表姐家的背景,便推说如此借口:我朝民风开放,前有女皇武则天,后有女人做官也并无不妥,只不过为了稳固皇帝的江山(扯淡,孤的江山就是你先动摇的),避免你们家文武都占了,霸占小皇帝的权,你做了官之后,在你不辞职情况下,你们家不许出来任何一个官。
小皇帝看小表姐家的弟弟们还小,就劝说自己的舅舅(就是小表姐她爹)暂时先答应,以后再行谋划如何扳倒太后,就这样,小表姐参加了殿试,并且一下就考了第一回来,按道理,是该进翰林院、做编撰的,但是小皇帝就任性了一把,直接让小表姐走马上任,做了中书舍人。掌起草诏令、侍从、宣旨、劳问、接纳上奏文表,兼管中书省事务。等于在太后问政的核心范围内,安了一枚钉子,太后也是个腹黑的,知道小皇帝的用意,明着没说啥,背地里却使坏水,叫她的侄女,就是皇后,多来陪皇帝,等于是双方默契的交换了条件:皇帝多亲近皇后、小表姐如愿做了中书舍人。
天真的小皇帝还是太嫩,太后背地里给皇后吃了不少助孕的药方,皇后一举得孕,本来是件喜事,但是小皇帝,到了这一步,才明白了太后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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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8:00 +0800 CST  
【萧衡】


中秋才过两日,立政殿刚撤下的红灯笼,为庆祝皇后初次有孕,便被重新悬挂在了正殿的滴水檐下。那灯笼红亮的,似乎能迎着初秋刺眼的日光,一路照到太极殿来。
但此刻的太极殿,却是幽深的,将一厨厨不合时宜的竹帘全都撂下,遮的屋子里只剩下一格格光,活似魑魅魍魉的老巢。皇帝在西堂中推说不适,既不传唤太医,也不肯让人服侍,只留了他元服时的老黄门在侧,旁的一概都撵出去了。众人站在殿外广场中的垂花门下躲阴凉,只遥遥听得皇帝在殿中勃然一吼,跟着,什么东西打碎了,铮然一声脆响。众人面面相觑,却惧着皇帝将火发泄在自己身上,全不敢走进去瞧一瞧。
皇帝摔坏的,正是太后在他开府建牙时赏下的玉如意,盖是玉质坚润,故而并未粉碎,只是齐齐断成两截儿,横在黑金砖上。段珪叹了叹气,却没去拾那碎如意,只弓腰唤了声:“大家,您何苦来,要拿这个不会言语的如意出气?”
“孤的龙椅坐得并不舒坦,用不着她的如意来保佑!”皇帝俨然是动了气的,此时说的那个‘她’,无疑就是迟迟不肯还权于皇帝的太后:“当孤真心不知道吗?她宣扬着女子可入仕、女子可写和离书,不过是为着铺她的女皇路,是想做第二个......”他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就传来悠扬的请见声,正是他那表姐,中书舍人亓氏了。
皇帝止住了后话,喊了声:“进来!”待亓氏推门而入,他口角衔着冷笑,开口便是:“来的正好,孤要下旨,废了太后。”



【亓云裳】


九重城阙风云招荡,太极殿中更是阴霾笼罩。亓云裳着一身绛色官袍,显得身形格外挺拔。她侍候在外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听见屋内的摔砸斥骂声,于是面圣请见,长驱直入。她先是肃了肃圆口袍领,再是振袖问礼,端的是不让须眉的气势,眼角眉梢却带着女儿家的妩媚。亓云裳甚至不必屑于着眼砖石上断裂的如意,只沉声吩咐着老黄门:“着人用锦盒封了入库,太后若问起来,便说底下人养护不当生了裂痕,修补不成了。”
亓云裳莲步微移,伸指轻按在萧衡气至颤抖的唇上,缓声言道:“慎言。如今太极殿尽是太后的爪牙,如何敢浑说?”语毕,她秀眉一扬,柔和地哄着萧衡:“若真如你所言,当年我一篇策论入了殿试,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是我做了错事,你要罚,罚我便是了。”约摸着萧衡郁结的气舒畅了些,亓云裳才收了手,款步行至他身后,似是在昭示着,整个亓家都将是他坚实的后盾。他萧衡只管厮杀取回本该属于他的生杀大权,维护好萧氏河山,不使奸佞当权,饿殍遍地。只要她亓云裳还活着,亓家还未倒台,就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亓云裳也不去瞧他,只定睛于博古架上陈横的精致笔洗,语气无比沉郁:“说到底,左不过一个孩子罢了。太后党附虽多,可我亓家,也不至于到让你任人摆布的地步。”



【萧衡】


“一个孩子而已?”皇帝反声如此问,回头望着亓云裳徐徐说来。他的面容并没有因为愤怒而扭曲,相反地,是那样的和宥。尽管他依旧口角含笑,却叫人下意识地不寒而栗:“亓卿博学,自不必孤说,定清楚质帝刘缵,是如何死的。而今的太后,和那位临朝称制的梁太后,又有何异!”
说至愤懑时,皇帝衣袖一挥,振衣而怒,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从他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来似的。但那声调,已然不复方才的高声。皇帝只是走近亓云裳,咬牙切齿地说:“狼子逆贼,其心可诛。”
“她若当真痛快,“赏”孤一块毒饼,难道孤不会面北谢恩,感激涕零么?”皇帝幽然一笑:“如今立政殿的上上下下,可不是巴望着皇后腹中,是位皇子,好害了孤的性命,立那黄口小儿做皇帝。亓卿,你告诉孤,“只是”个孩子而已?”
不待亓云裳回答,他率先鼻中冷哼:“怕是,孤与那孩子,只能活一个了。”



【亓云裳】


先帝驾鹤,徒留尚算年少傅粉的萧衡掌管朝政,皇权旁落多年,唯独亓家能以兵权支撑新帝,不至江山易主,重演武帝之史。亓云裳盯紧萧衡紧蹙的眉头,恨不得伸手替他抚开,但她却不能如此僭越。即便她深切思慕他多年,她与萧衡也当永是君臣之别。可亓云裳还是义无反顾,甚至到了有些偏执的程度,她粲然一笑,字字咬得温和:“你恼什么,向来不肯听我说个清白。我是要同你说,那孩子尚在腹中,你若不喜欢,由我安排人,除了便是。左右太后横行宫中多年,后宫小产者已有多人,这事若落在她亲侄女儿身上,在外头人看来,也未有任何不妥。只当是你福薄,享不了天伦之乐罢。”
她话锋一转,铿然有力,似化了把利刃在他手中:“若能全了你江山安稳,我宁可拚却一切。”寒声碎,芳菲歇,亓云裳攒眉低眸,暗悔自己露了过多心愫,生怕他多了几分心,将她一腔衷肠剖白干净。故而,她话音里带了几分抖,自己却毫不自知:“我想着,彻底阴寒了皇后的体质才好,先除隐患,再拔党附。虽说我这般筹划,可一朝一夕间扳倒太后谈何容易?”
亓云裳微顿了顿,依旧是语气坚定:“你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我陪着你。”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9:00 +0800 CST  
【萧衡】


他心下骇然,倒退一步,正扶上檀木大案上的歙砚。宝砚上,胡公刻的真迹依是栩栩如生,还似是父皇赠他的光景。但一晃,竟已这么多年。
“除了便是?”皇帝无意识地重复了亓云裳的话,当下未曾细琢磨她后话的深意。他额角两穴乱跳,一瞬软了心肠,念着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一瞬又记起父皇告终前,老泪横流着嘱咐他,要防臣子弄权,以蔽天听。太后代政已久,要及早断了太后一脉的妄想,初为疥藓,终成疮痈。初为疥藓,终成疮痈......
“做的干净些。”殿中良久的死寂之后,那双黯黝的瞳仁渐次对上亓云裳的。即便九月的金秋午后,风还是和煦的,可皇帝的眼底,却好似被封在千年的寒冰之下:“不能用孤身边的人,立政殿恐怕也早有防范。必要之时,准许你们亓家的死士,同皇后拼个鱼死网破。”
他徐徐下了密令后,身体慢慢后倒,半坐在案边,像是在寻找什么支撑着自己:“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只盼这孩子,来世不要再来投帝王家。”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那个再也不会临世的孩子,还是说给自己、这个从总角之龄就努力求自保的皇帝:“云裳...”皇帝唤了她的闺名,他从来不肯规矩喊她表姐:“你说——”话头骤然一顿,满是孩子般的困惑:“做皇帝,是不是就要这般不择手段?哪怕,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亓云裳】


静阒的太极殿中,传来一声几不可查的太息。亓云裳眼神闪烁着,她张了张嘴,终是颤颤呼出一口气来:“你若不如这般不择手段,也不会让企图害你的人生了恻隐之心。怪只怪,那孩子不该投生到皇后肚子里,若不是这样的窘境,你也不必割舍骨肉亲情。”她踟蹰片刻,上前紧拥住萧衡,虽然这是僭越之举,却实在发自肺腑:“我愿意为你,把自己也当做一枚棋子。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
这一句话,犹如雪中送炭,暴雨渐晴,该当使人心生暖意。亓云裳埋首于他颈间,为自己即将沾上的鲜血而瑟缩,她却依旧笃定,她的信念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萧衡文韬武略、惜才爱民,该当是千古一帝,委实不该让居心叵测的奸佞毒妇夺了江山。只要将来有一日,他能堂堂正正立于金殿之上,施展自己多年积淀而来的才华报复,她死也甘愿。
亓云裳鸦睫一抖,呼吸都胶着起来:“从今日起,我的手上也有了人命,你不要怪我心狠,是她逼我们的——”她微一顿首,坚定道:“是她逼我们的。”
她渐次松了手,怀抱中还有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她挺直了腰杆立在他面前,故作轻松地,嘴角含笑道:“等你成就了千秋霸业,我亓云裳就是大功臣,到时候,就再不准你直呼我闺名。”



【萧衡】


皇帝眼底怔怔,既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又不舍推开,那如花般芳香的身体。如此听她絮絮说了良久,方要抬手去环住亓云裳的后背,她竟松了手,他伸出的那只手一滞,转道为她理了下肩膀的褶皱:“萧家和亓家本就是血亲…”
收回手,皇帝当下窘迫地握拳轻咳:“若孤有一日,振兴了萧家基业,必许云裳你腰黄服紫,同孤共治这大好河山。既是我萧家姻亲,唤声闺名又有何妨?”
他再望她,眼底是如斯温柔,如秋日新桂,香风丝丝缕缕,萦绕着她:“莫要妄自菲薄,孤当你是亲人,从不曾将你看作是棋子对待。”
这一许笑,融开了西堂里的黑暗,长窗外的光,都似乎是四月芳菲来至。皇帝展袖站了起来,神色之间,多了些许镇定自若:“亓卿,烦你磨墨——”,他的声音犹如平稳坚定,让人说不出的安心:“孤,亲自为皇儿书一封大赦天下的旨。”



【亓云裳】


萧衡的笑,便是安抚长久思念最好的一剂良药,她相思多年,终得以立于他身旁,陪他振兴河山。亓云裳眼眶逐渐湿润,似是整个人都要为他眼底温柔沉沦了一般,恨不得倾吐情意,再不分离。
她一甩袖袍,素手执墨,以水化开,墨水浓淡有秩,添香于殿中。亓云裳瞧着萧衡行云流水书了旨意,眼神像黏在了他身上一般炽热,直到,那堪称沉重的谕旨落到她手心时,她才收回了眼神,带了几分欣然:“这是你许下的,来年功业暨成,你赖不掉了。”
日头渐斜,她心生不舍,却也俯身告辞。他们要面对的,是蛇虫鼠蚁,也是豺狼虎豹,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成败在此一举,这桩谋害皇嗣的重担,也只有她亓云裳才能为他承担。
她无比相信,属于萧衡的盛世太平,迟早会到来,而她,则会一直守护他,直至生命尽头。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39:00 +0800 CST  
——————————纵衡垂裳——————————
“等你成就了千秋霸业,我亓云裳就是大功臣”
“必许云裳你腰黄服紫,同孤共治这大好河山。”
“这是你许下的,来年功业暨成,你赖不掉了。”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0:00 +0800 CST  
【捌】时苏。你是我种下的前因,我又是谁的果报。
——————————时苏——————————
时间:民国年间。
地点:大牢。
人物:白时,商水苏。
皮相:白时——张涵予;商水苏——乔振宇。
前情:商水苏是共产党潜伏汪伪政府内部的间谍,在一次行动中传递了错误情报,险些暴露自己,抖机灵的他迅速将这些证据推到白时身上,害得白时被判枪毙。
作为白时的演绎者,有必要在前面先说一句话。我一直认为,每个人站在自己的利益上,会有不同的价值观,也会有不同的选择,拿《后会无期》里的台词来说,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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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1:00 +0800 CST  
【商水苏】


阴森的地牢中,传来不绝的滴答声,铁锈味混合着血腥气传来,倒让人不清楚,是伤口交叠处滴下来的血汇成了池泊,还是由于久不见天日的潮湿而导致的声音。
商水苏骤然打破地牢的死寂,他手一扬,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牢门,映入眼帘的,是受过重刑后的白时。白时身上早就皮开肉绽,伤口处或是流出脓水,或是凝结成黑痂,仍旧处于昏睡之中。商水苏看得眼眶泛酸,一颗男儿心沉沉跳动,终究是跌入死寂。
他们是中华民族的罪人,是顶可恶的卖国贼,他们为日本人做汉奸走狗,为了汪伪政府所依附的日本特高课做尽坏事、出卖灵魂。
他擦的锃亮的皮靴在溅了血滴子的地面上磨了两下,又缓缓地摘下手套,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叮的一声脆响,招展的红色小旗便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飘散开白蒙蒙的烟雾。
商水苏恶狠狠吸了口香烟,一直倚着墙壁站着,时而怅然看一眼昏黄的顶灯,时而淡漠地注视着地上流淌成溪河的新鲜血液。商水苏是共产党特务竹枝,汉奸清剿活动潜伏在敌人内部的老鬼,他自己一向知道,一向清楚。
而白时,残害了无数有识之士的大汉奸,成了这次“抓鬼行动”中,他的替死鬼
“兄弟,”良久的等待后,商水苏见白时得了几分清明,才踩熄了烟头,深呼吸后开口:“日本特高课来了指示,让我送你这个‘鬼’,上路。”


【白时】

准确地说,白时是被地牢里的香烟味儿馋醒的。
他极为困难煽动着,业已被殴打致脱臼的鼻翼,神情近乎贪婪地吸着残留的烟草气。遽尔,喉咙底冒出一声古怪的笑来。那笑声太过诡异,瘆的人心直颤。若是精通酷刑的人,只需稍稍看一眼,他脖颈上那隐隐灼红的印记。便知道,这是拿开水灌喉后,留下的疤痕:“嘿...嘿...赏根儿大前门儿抽抽...”
这是他平日唯一抽的香烟。民国的三大名牌烟之一,产地上海,里面的烟草是舶来品。往常,都要走水路运输,如果起了战事,那便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包大前门。在如今一个孩子只能换一袋面的世道里,那是顶奢侈的享受。商水苏似乎也毫不意外,白时这个老烟枪到了这会儿,也会向他讨烟抽,便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在他流着脓血的嘴上衔了一颗,引燃了明火。
“老子十五岁,背着家里最后一个馍,到了上海,讨生计。”陷入回忆中的白时,眯着眼睛看向发霉的墙壁,橙色的火花在嘴边忽明忽暗,他的下巴被卸掉又重安上过,委实没力气吐纳香烟。此刻,那根大前门,便滑稽地挂在他发抖的牙齿上,靠着粘稠的脓血,才能挂在他嘴唇上,跟着他说的速度,抑扬顿挫地一抖、一抖:“大字儿不识,结果——,嗨!还真他娘的过上了好日子。”
抽上了烟,他说话倒也不磕巴了,极有底气似得。跟着,收回迷茫的目光,朝着商水苏桀然笑笑:“现在好日子到头了,‘多亏了’你这个老鬼,推了老子一把。”


【商水苏】

白时每一次呼吸时,胸腔都会扯动出巨大的声响,像是不息的风箱一般刺耳,让人浑身难受。商水苏从腰带别着的挎包中掏出锃亮的手枪,这只枪上满布着不规则的划痕,他曾用这只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亲手处决过多少地下党兄弟。而今,商水苏与剿匪大队长白时的恩仇,也终于能有了个了结。
利落地拆匣上膛,商水苏蹙着眉,听着他每句话都能在空旷的地牢中兜转回响,喉咙里像含了口痰一般,突然嘶哑着声儿道:“是了,白哥。我就是你要找的鬼,怪就怪你,对特高课忠诚到忘了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顿了顿,吐出那一口浓痰,神色也变得有些晦暗难明:“我说的是中国人,你骨子里都是中国人的血,却甘心当日本人的狗。”
说罢,他自嘲笑了笑:“我没想杀你,你还有用,但你作茧自缚,竟然把火烧到了我的身上。我只能顺着你的意思,借机干掉了那几个臭名昭著的、发国难财的大汉奸。”商水苏是练过武术的,因此,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风。商水苏阔步行至他跟前,看着他红肿流脓的皮肤,遮盖住他曾经神采飞扬的双眼,不由得由衷唏嘘:“我在想,你若不是汪伪政府的走狗,是不是便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那橙红色的小旗燃尽,灰白的烟灰掉落到他皮肉分离的腿上,他却毫无痛意似的。商水苏见状咧开了嘴,重又替白时点上跟大前门,让他在军绿暗黑交织的刑室中,还能获得几分暖色系的熏陶。商水苏垂眸半晌,在忽暗忽明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信任,然而,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几分颤抖:“白哥,我是让你死个明白。你杀了多少中国人,为了什么,你最清楚,来日你到了地底下,也是万人践踏的大罪。你真不该,当汪伪政府的汉奸走狗,残害兄弟手足啊!”


【白时】

白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即便商水苏此刻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他依旧肆意地大笑。被开水浇烂的喉咙里,已经冒不出半声完好的笑。像是风前残烛的老人,呼哧呼哧地喘息。跟着,香烟被猛地倒抽进他的肺里,白时开始剧烈地咳嗽,像要把整颗肺咳出来才算完似得。嘴边衔的大半棵烟,便掉落在他脚边,忽明忽暗的火星,落进脏兮兮的血里,缓缓熄灭了。
直到商水苏向他踏了一步,白时瞬即停了咳嗽,朝着商水苏的脸,吐了一口和着血沫的浓痰:“放你娘的狗屁。”
他迎上商水苏的目光,反声问:“你肚子里喝过洋墨水,那老子问你,什么是兄弟?”,不待商水苏回答,他先行说了下去:“老子来告诉你。你打从跟着老子吃饭、叫老子一声白哥开始,你就是老子的兄弟。去年剿匪,有地下党当场指认你是同党,我做了什么?”他朝着商水苏的皮鞋上又吐了一口血沫:“老子一枪崩了狗日的,告诉当场所有人,谁都甭想动老子的人。前几天——”
说到这里,他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商水苏是如何趁机栽赃他白时,又是如何看着他被用刑而无动于衷的。白时登时有几分悲切,嘴角有些不自然地发抖,连声音里,都冒出了些哭腔:“就算猜到了你就是老鬼,可电刑、拔指甲盖儿、灌辣椒水都用了,老子硬是没说出你商水苏半个名儿!”
他朝前探了脖子,脖颈上的皮革链子立即拽住,勒的白时青筋暴起,他都丝毫没有缩回去的意思:“告诉你,这他妈的才叫哥们儿。”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2:00 +0800 CST  
【商水苏】

那一口带血的痰正好落在商水苏的脸颊上,散发着腥臭气,从他素净的面庞上粘稠地流下来。商水苏面不改色,从怀中掏出手帕,缓缓地将脸擦干净,那双布满茧子的手一翻,将手帕对折后,商水苏蹲下身仔细了擦拭了鞋面,而后不带丝毫感情的丢弃在血中。
商水苏咬肌紧绷,额角的青筋一下一下跳着,他看见白时的身上无不是累累伤痕,被电击灼熟的皮肤亦有之。焦黑的伤痕,叠在白时在剿“匪”时烙下的伤疤之上,格外的讽刺。商水苏狠狠地抿了一下干燥的唇,眉眼中突然多了点戾气,一字一句地讥讽:“我未曾否认过,你对我是重情义的。”
商水苏修长的眉一挑,喉咙里滚动着几声不能出口的悲切,他瞩目着白时被打至脱臼后重新接好的下颔,使白时每一句声嘶力竭都费尽力气。突然,他也矮身逼近情绪激动的白时,二者四目对视,气势分毫不差,商水苏动了怒气,也不再板着他那张脸,骤然拔高了声调道:“家国大业面前,纵是你于我有天大的恩情,只要你是汉奸,我就不能容你!”他狠狠拽住了白时破碎的衣料,怒吼出声:“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想!你是罪人,等民族解放后也只能上军事法庭的罪人!你为了荣华富贵能出卖所有人,我不能!白哥——我不能啊!”


【白时】

“等?”
白时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即便他的反问不再掷地有声,这低沉的反问,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人心头,让人觉得连喘息都困难:“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全家都饿死在街边、等到全中国的人都饿死,才有你们这些四眼儿嘴里说的解放?”
说到最后,他轻轻讥笑着:“那你们这些死读书的,最后又解放了谁?”
两个人之间横亘着长久的沉默,不要说白时,连商水苏也无法确定,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究竟会不会在战火中重生。这个沉睡已久的东方雄狮,究竟还能不能昂起它的头颅。这些自诩华夏民族的子民们,究竟,还可不可以,重拾它民族的气节。这个答案,太过渺茫,渺茫到所有知识分子,都在煽动着人民,去相信一个没有确定把握的明天。
他缓缓开口,说的,却是从前的事儿:“老子从前,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叫汉奸,什么玩意儿叫叛国。不过打小日本儿打进村子,这狗日的杂种们就没干过人事儿。抢吃的、抢女人,跟特么一群饿狼似得,见什么都抢,抢来什么吃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岛上是饿了多久。
白时向后靠去,挣开了商水苏的手,仰头看着地牢的棚顶。摇晃的煤油灯光束如何微弱,但他仍旧被刺的迷了眼睛:“我弟弟被日本人抓去,‘那个’了,回来后就投井自杀了。我爹受不得打击,疯掉了。家里没了劳力,全家老小,老的瘫在炕上,小的死在井里,小苏啊,你不懂,你能为了什么民族、什么国家付出一切,可我他娘的不能啊,我不能啊,我他妈的怎么能看着家里头的人活活饿死!我一个这么高的小伙子,你告诉我——”他逼视着商水苏的眼睛,眼圈红了一片:“我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活活饿死?”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闭了眼睛,只轻描淡写一句话:“所以老子一点也不后悔,见了阎王爷更不会忏悔,活了半辈子,就看重一个‘情’字,你要杀就杀吧。”


【商水苏】
商水苏剧烈喘气,忍泪抬头凝望着穹顶的灯光,晃得他心神不宁,重重波澜掀起又平息。他直至双眼酸痛才低下头来,咽了口唾沫,笃定道:“中国人民会站起来的,”他顿了一会儿,重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一遍:“我们不怕等,我们不怕死,中国人民,会站起来的。”
商水苏早在美国的军校时,就看见那最权威的报纸上刊登着何等残酷的图片,他所心爱的土地此刻满目疮痍,那些殷勤劳作的人民,被无情的炮火和尖刀所宰割。谁又能知道他在异国街头抱头痛哭的那一天,被无数的目光或怜悯或讥讽地烧灼。从那一天起,商水苏就决定,无论中原大地被蚕食到何种地步,他都要同日寇奋战到底。他加入共产组织的那一日,也曾断发誓天:若是没人挽救危亡,就他来去;若是没人重铸中华,就他来去;若是没人奔赴战场,就他来去。非正义的战争总会结束,这中华大地数亿人计,总有人不愿当亡国奴。
说到底,商水苏也只是紧咬着牙关传来一声闷哼:“白哥,你办公室里的电台,是我放进去的。”他将手枪攥得很紧,直至手心中都是钢铁挤压出的红痕,商水苏矗立片刻,不动如山,良久的沉默后,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死后,我会去延安。”
商水苏突然朗声笑起来,像绝望后濒临死前的背号,他此前受了许多针剂的折磨,最终才将老鬼的帽子死扣在了白时身上。他双目猩红,头一次打破斯文的伪装,嘶吼着将枪口对准白时的眉心:“白哥,白哥,这么晚了,兄弟求求你,你醒悟吧!”


【白时】

地牢里久而久之,没有声息。
闭眼顶着黑洞洞的枪口,这一刻,白时反倒释然了。兄弟的背叛、命运的捉弄,似乎都能化作云烟。他的喘息愈来愈缓,最后,归于正常的速率。可就在他睁开眼睛,对上商水苏枪口的瞬间,眼里不知为何,滚落下来一滴泪水。
“老子都已经猜到了,你小子还说个牛用...”他笑着摇摇头,牵动地颈部的皮革链子跟着作响:“到了今天这步,哥求你最后一件事吧。老子活了小半辈子,没求过人什么,这回求你,你小子可不能推脱了。”
白时这般平静的贫嘴,却半点没让商水苏笑的出来。那颗泪水顺着白时摇头的动作甩了出去,只在他脸上留下半条水痕,落拓在那张鼻青脸肿的黝黑皮肤上,却让人心底震的生疼:“把老子那一大家子,都带去延安吧。”他神色镇定,理智地安排着家人的退路:“估摸着这会儿老子被枪决,家里那群老小,往后指定也没好果子。兄弟你能救一个是一个,带去延安,老的帮我尽孝送终、小的,还要麻烦你教他们读书识字,别到头来跟他老子似得,大字儿不识一个,就剩下一肚子歪理。”
啰嗦说完家人,白时半个字未提及自己,他实在清楚,等待着他的结局,将会是如何的惨烈。即便商水苏此刻无法扣动扳机,还会有下一个人,崩了他这颗脑袋。而因此,商水苏也会重新背负受审,和无尽的酷刑。那实在是他白时不愿看到的结局,为了商水苏这一刻不必自责难熬,他闭眼笑了声:“如果再来一次,老子还是会做这个汉奸走狗,保住一家老小。你动手吧。”



【商水苏】

那滴泪水,好似硫酸滴在他心上一般使他痛苦。兄弟情义、政党纷争、国家危亡,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拷问着他。是不是为了民族大义,就能抛弃人格,是不是当了特务,就该把自己也当做一件工具来算计?
商水苏内心震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白时跟前,他面色涨红,青筋暴起。这样如莽夫的神态,着实与他绅士外表形成鲜明的讽刺。商水苏的嘴唇颤动几下,先是重重地给白时磕了头,算是送终,全了兄弟一场的情意,再是致歉,当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他再起身时,已不复刚才的神情,而是冷静地注视着白时,微启唇道:“我会带他们走,只要你不介意,将来你的孩子同我一样,都会是红的。如果那时战争还未结束,那就别怪兄弟,让白哥您的儿子,来赎您的罪,替你杀该杀的人了。”
他重又握紧手枪,直至白时的面门,手指松了又紧,被薄汗浸润得发滑。商水苏含着泪,深呼吸几下,终是哽咽着,吐出了白时生前所能听的最后几字:“白哥,我欠你的,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来还。”
一声枪响,一片死寂。
那巨大的创口还在昭示着他刚才亲手处决了一个汉奸,这对一个地下党员来说,是无上的荣耀。然而商水苏只是脱力跪倒,先是紧攥着地面上的碎砂石,而后逐渐合拢手指,刺破手心,凄厉地嘶号起来。
像飘忽不定的风声,像闪烁明灭的灯火,像化不开褪不掉的——骨肉情深。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3:00 +0800 CST  
——————————时运复苏——————————
“我他妈的怎么能看着家里头的人活活饿死!”
“白哥,这么晚了,兄弟求求你,你醒悟吧!”
“如果再来一次,老子还是会做这个汉奸走狗,保住一家老小。”

“白哥,我欠你的,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来还。”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4:00 +0800 CST  
——————————游临——————————
时间:1912年。
地点:翁家大院。
人物:翁天游、易从临。
皮相:翁天游——梁朝伟;易从临——袁泉。
前情:易从临是翁家买来给长子冲喜的媳妇,嫁入后,长子与她还没来得及同床,就被翁家次子、翁天游捷足先登了。翁天游骗身又骗心,哄得易从临对自己丈夫下了鸦片膏。易从临怀有翁天游孩子后,用鸦片膏骗了长子同房,而后长子与易从临圆房过几次,就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直到翁家长子即将病死之前,翁天游终于撕破脸了,他想要的,一直以来只有翁家。


——————————————————————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5:00 +0800 CST  
【易从临】


1912年的5月,万籁俱寂,以汪精卫为首的反蒋派于广州再建国民政府。辛亥革命以后,一时沉寂的中国仿佛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天地重生,再塑水火,江山佝偻,延绵不绝。今夜是下着小雨的,烟雨朦胧模糊了江南苏杭的青石小巷,带着些薄雾打湿易从临的袍角。一方镶花点翠西洋镜,就映出了她所有期许——红的唇,白的齿,她还年轻,不必委身于起起伏伏的嫡庶之争。她的身后就是昏睡的翁天灏,他的手腕益发枯槁了,像骷髅一般,是吸食了过多鸦片膏的后果。等他死了,她又是什么人?翁家大少奶奶?非也!她易从临会是刽子手,会是沾满血腥的恶毒女人,届时她配得上在翁家占有一席之地么,怕是不配的。风雨飘摇中,翁天游像一株救命稻草来到她跟前,她飞蛾扑火一般热烈而缠绵地爱着他,爱的中邪,爱的欲死欲活。
易从临像是被翁天灏焦黄的面色吓坏了似的,提了一柄伞就往偏房去了——她想让他知道,她爱他,无关风月,无关名利,无关人伦,她是真的爱他。兰花绣鞋缀着雨滴踏在他屋外时,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半掩的门扉里头是两句赤裸交缠的酮体。昏黄洋灯照亮他俩动情的面庞,易从临却惊呼出声:“寻梅——
那本是老太太的大丫头,一向自持,却也爬上了翁天游的床。那她算什么?怅惘间,那婢子早飞也似的穿戴好衣物跑了出去。易从临向后倒退两步,由着屋檐上细碎的雨滴落进领口的缝隙里,她眼圈登时便有些发红,涂着艳丽蔻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生疼得让人陶醉。她寡淡且幽明的声音,就那么迎合着一枕清霜,潮水般灌进翁天游耳朵里:“叔叔出来,我有事说。”


【翁天游】

梅子黄时雨。
有混沌的雷光从滚滚乌云中劈开,昙花一现照亮易从临惨白的面庞,转瞬又剩下她立在瓢泼雨幕中的身影,黑黢黢的瞧不清什么神色。翁天游略匀了浓重的喘息,懒散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不满,和正值兴头的暗哑。传到门外是浓浓的命令口吻:“你进来。”
他撑起身,伸手拧亮些洋灯,橘色温暖的光铺满残留暧昧气味的房间,也叫他看见易从临绝望的双眼,直勾勾落在他袒露的胸膛上来回地梭巡。翁天游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用拇指抿去嘴角蹭上的口脂。那是寻梅寂寞时倾倒的甘霖,就像是积攒多年干柴的易从临,只要他一星火,就足以焚烧她所有的冷静自持。
翁天游垂下的眼带着一丝鄙夷,和淡淡的怜悯,施舍在他衔的洋烟上,不予易从临分毫:“嫂嫂,进来说话。”
他目光倾注在手中引燃的火柴上,满意深吸一口烟草点燃后的香,这让他按下心头那么一点小小的怒火,语气也低了许多:“别叫人瞧见了——”
易从临依旧任由雨滴慢慢滑过她的花纸伞,不移分毫。
两人之间横亘着长久的沉默,像是怎么也跨越不了的天河,将距离切割的泾渭分明。翁天游陡然失去耐心,将烟头熄灭烟灰碟里朝易从临大步迈过去:“这节骨眼闹什么脾气。”
他跨入雨中,拽紧企图躲闪的易从临,半抱半推进了房间:“好了好了。”,哄骗的口气中,透着些微无奈。翁天游嬉皮笑脸着,将易从临强行摁倒在驼色的西式沙发中:“还不是寻梅知道大太太挂茶庄钥匙的地方,我啊,是为了咱们以后打算,一个丫头而已,只配个侧室。”
将人揽在怀中,响亮一声亲在易从临流过泪痕的脸颊上,翁天游滚烫的手掌沿着她腰线上下游弋:“这不是我叫人给你扯的旗袍,瞧,你穿着多好看。”,他轻轻一拍易从临的脸颊,和善的笑中带着不容她反抗的强迫:“听话,别怄气了。”


【易从临】

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她精心打扮的一张脸逐渐褪了血色,转而是因为惊疑而引起的惨白。易从临的身体轻轻陷在沙发里,静然如一汪死水的眼与翁天游明显透露着不屑的眼对视,仅有的一丝绝望也消失殆尽,没来由地流下一趟热泪来。他的眼睛清澈映出她明眸皓齿,被雨水打湿的鬓发黏腻地贴在她的额角上,寒津津的,带着她坠入死地。她颤抖着睫毛推开他的亲热,面色严肃地发问:“你真的爱我吗?”
一道惊雷划开暴雨中的嘈杂,照亮了油墨墨的夜空,另人目眩的苍穹的碎片在雨的缝隙间喷洒,伸向高空的虬枝兜兜转转,折断她所有期许。不是没想过,不是没有怀疑过,莫名的自尊心浮上心头,意料之中地看到他因被忤逆而略显怒意的面孔,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谦卑与微不足道。
易从临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微笑,她踉跄着推开拽住她手腕的翁天游,猛地冲进雨帘。瓢泼大雨冲刷着她的信任,她动摇了,她第一次对他的感情产生了怀疑。隔着洋灯的疏影摇曳,她顶着淋湿的妆容打着颤回眸望去,是他的目若寒霜。
“天灏快不成了,崔郎中方才来看过,多有一季风景。”
她紧咬着下唇,显露出惨淡的白。她曾对青灯古佛许下彩云鹧鸪的愿,在江南的琵琶声中甘做刽子手,五六年战战兢兢,如今终于要修成正果时,她没来由地恐惧了。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戳出两个窟窿似的,语气好似死寂的雀跃,带着颤抖与迟疑:
“你什么时候娶我,天游?”


【翁天游】

翁天游失去与易从临斡旋的耐心,他从英国月季红的绒地毯上拾起凌乱的长褂,将盘扣一枚枚系上,如瞥尘秽的目光扫过她被泪水打湿、被雨水淋湿的妆容,竟如一把利刀般锋利尖锐,刮的人生疼:“娶你?”,澹然的反问声后,他像是听了多好笑的评弹,牵起和煦而温柔的笑容:“我翁天游,怎么可能迎娶你——”,一字一句的望着易从临急剧惨白的脸色,道出最扎人的话来:“我的,寡嫂。”
酷烈的雷光与阴影倾落在易从临颤抖的睫毛间,房间内明亮的洋灯愈发炽热,映着翁天游些微扭曲的面孔。一个在绝望的黑暗深渊,一个在憧憬的光明大路,两个人沿着截然不同的轨迹,渐行渐远。他握着茶杯,灌下冷透心脾的茶水,望着空空的墙壁,笑出悠悠一声:“呵...翁天灏,终于要死了啊。”,静了一秒,他骤然将茶碗狠狠掼在地,像是伺伏已久的蛇,终于弓起如闪电的脊背,伸出它绝情的獠牙,偏偏语气还是低而轻柔的:“你欠了我二十三年的债,也该还了。“
成串的雨珠从宽广的瓦片掉落,连成线似的砸在易从临瘦弱的肩上。那靛蓝的丝绸旗袍,被浸润的紧紧裹在她玲珑的身段上,连衣领口那硕大的宝石都被乌云遮掩的黯淡无光。翁天游朝她渡步而去,倚着雕琢欧式凤尾草花纹的门框,不肯沾一星雨滴,只由易从临在门外淋着瓢泼:“我的好嫂嫂,你爬上我的床,不就是因为寂寞吗?”,他道的温柔,每一个字眼都足以让人羞愧而死:“我给你翁天灏不能给的美妙夜晚,送你不可赀计的珠宝首饰,叫你风光坐稳翁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这些还不够,你还贪心要做翁家的二少奶奶?”
他浓重的鼻息中钻出蔑笑:“我说了,听话,别怄气。”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6:00 +0800 CST  
【易从临】


仅存的卑微被他蛮横地从深埋着的土壤间拽出,经受时光荏苒的曝晒雨淋,刺得她双目猩红。冰冷彻骨的寒渗透骨髓,也冷了心房,将一颗死灰复燃的热烈的心撕扯得粉碎,连带着迸裂的茶杯一起堕入死地。易从临倒退一步,睫毛颤抖着,仿佛不可置信地颤声问:“你说什么鬼话——天游,你骗我的是不是?我、我冒着大不违给你生儿子,也是因为我寂寞?”
如瀑的雨倾泻而下,滚烫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掉落,砸在地面上,转眼就消失在冰冷的雨滴中,泪水混着雨水,伴她毫无理智的歇斯底里:“六年!整整六年!你骗了我整整六年!”
夜雨嘈杂,打得她身形摇晃,连带着目眦欲裂的痴狂,宣告着她六年来痴心错付的沉痛悼念。明月蒙尘,候鸟悲鸣,她在翁家兜兜转转六年的旖旎路数,终究是被翁天游刺心的话给绝了。易从临喘着粗气,歪头看着门里曾朝思暮想许诺真心的人,将多少夜辗转缠绵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她有些痴地笑起来,轻声冲他无意识的重复:“天游,你利用我的,是不是?你不仅把我当做了泄欲的工具,还借刀杀人,凭借我对你的爱,除掉天灏,是不是?”
她陡然拔高声调,颇为凄厉地跪在雨中,伏着地面哀嚎起来,十指在青石板上抓出血肉模糊的痕迹,复又放声大笑起来,带着切齿的恨意看向他饱含戏谑的眼神,仿佛要将他骨肉喰尽,剥皮抽筋,除之后快。
“翁二爷好谋算,好手段——是我输了!”


【翁天游】

“利——用?”,翁天游嘴角衔笑,一对黯黝黝的瞳孔却如蒙坚冰。纵她易从临绚缦凄切的剖白,何等熏神染骨、误尽苍生,都难抵消半分。这喃喃如低语的两三字眼萍聚,竟如鬼蜮在黑黢黢中闪烁独眼令人胆寒:“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的嫂嫂。”
情爱的瑰丽莫名,于他眼中,像是擦了胭脂的金漆神像,仰之弥高,却不过区区泥菩萨。
救不了自己,也渡不得他。
他半张面孔叫屋内橘色洋灯映得温暖,半张面孔却笼罩在夜雨的阴暗中,此时侧靠着门栏,同看现世罗刹:“我贪婪嫂嫂的美貌,嫂嫂仪仗我,坐稳翁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咱们各取所需,何必急着给自己立贞节牌坊?何况——”,话音陡然一折,带着意味深长的长音,竟如绵密尖锐的针尖扎在人心上:“那孩子我怎么知道,是我的?”
重重深宅里,终年沉疴的长子,日渐迟暮的当家,倾颓的家族,连天井磅礴的雨点声都沉重。翁天游抬脚迈入雨帘中,略略弯腰提起伏地的易从临,一手捏着她绝望到极点的面颊,迫使她直视着自己:“既然说到这份儿上,只要嫂嫂继续乖乖听话,往后即便这翁家变了天儿,我也能保你和你的儿子平安。”,他擒易从临的腰肢揽入怀,如从前一般的低声哄骗着,重重吻下:“只要你听话...”


【易从临】

一道惊雷划破雨帘,照得四下好似白昼,衬得易从临面色惨白如纸,她单薄的骨架正在剧烈颤抖。呼啸的风夹带着雨水,像是在讥讽着她心中仅存的痴念。易从临的喉咙里似是淤着一口痰,活要她喘不过起来一样艰难地呼吸。她冰冷的指尖抚上翁天游的眉眼,靠在他怀中,突然冷笑:“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鬼话。”
易从临扬手将他推开,昏暗的环境内,翁天游的神色晦暗难明,透着几分可怖的诡谲。她捏紧了拳头,却不敢挥上去,到底是骨子里生来的懦弱,才使得她在今夜真相被赤裸裸地拆穿时,显得如此无力而绝望。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翁天游,你不就是想要翁家家产?”易从临咬肌紧绷,一字一句起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只要我易从临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哪怕是天灏死了,你翁天游都别想独吞这偌大的家业!”
她眼里闪烁着恨意,面上凝着化不开的绝望。她如何能想到,这个与她缠绵六年的人,居然一开始就将她视作一枚棋子。易从临倒退几步,哽咽着开口:“你翁二爷,对待窑子里的女人,都比对我有情有义。”


【翁天游】

雨幕中,翁天游上昂着头颅,目光近乎鄙夷,看着面前这个原本乖顺的女人,第一次反抗他的安排。不得不说,他先是有几分吃惊,再来的,就是隐隐的恼怒,和别的什么情绪,翁天游分辨不清,只当自己是气糊涂了。
“是吗——?”他反声问道,而后开始嘲笑着易从临,毫不吝啬于说出那些最伤人的词汇,即便,他从来不对女性这般侮辱。但似乎能凭借这点,能在易从临这里挣回一点面子般:“你拿什么和我斗,是和老太爷爬灰、吹吹枕头风,还是和哪个旁出的,再生个儿子来分翁家的家业?”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通,他也撒干净气了,索性抬脚走回屋子里,伸手就剥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索性扬高了声调,破罐子破摔似得,也不怕谁听见:“你是说文素行吧?那丫头,可懂事着,比嫂嫂强上百倍。窑子里的黄花姑娘,一个挨着一个,有了票子就尽心尽力。你有什么?”翁天游嗤笑一声,将湿漉漉的衣裳摔到易从临脚下:“陪了我又去陪翁天灏,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话还不及说完,前院儿忽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跟着隐隐传过来:大少爷没了!
翁天游骤然一口倒抽进肺里,只听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跑来,在院子门外喊:“二爷!大少爷没了!”,跟着又跑远了,声音也远了,那下人,是在挨个院子知会一声,这个哀讯。
他慢慢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跌坐在地上,看着易从临煞白着脸跑远了,抓着地面的绒毯,低低说了声:“终于死了...翁家...是我的了...”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6:00 +0800 CST  
——————————一游一临——————————
“我、我冒着大不违给你生儿子,也是因为我寂寞?”
“那孩子我怎么知道是我的?”
“你翁二爷,对待窑子里的女人,都比对我有情有义。
“陪了我又去陪翁天灏,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46:00 +0800 CST  

楼主:流云无疆

字数:61899

发表时间:2017-03-17 03: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1-21 21:16:51 +0800 CST

评论数:21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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