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晒戏】风月无边,唯吾知足

■■■■■■■■■ 风月无边 | 九张机 ■■■■■■■■■


一张机,西市巧遇定情意,金丝雀跃笼中戏。清雅骨体,将心牵系,缱绻意迟迟;
两张机,紫宸殿内影相依,鸳鸯绣作相思意。曷不归去,在烟波里,有情人相离;
三张机,织梭光影去如飞,从玉雨中痴情碎。可怜愁恨,千般憔悴,从此两决绝;
四张机,云门大卷惹君思,羽扇轻抚花间蕊。德音宫外,有凤落栖,换了旧时衣;
五张机,上林苑中燕雏飞,唯独深情无人会。醉生梦死,兵戈交接,郎君何时归;
六张机,昔年乐景再难回,孤灯对影枯泪垂。珠玑字字,暗香萦绕,凄然断肠篇;
七张机,五凤楼前再执手,画堂双影寡情人。滔滔江水,恹恹时光,不忍更多思;
八张机,甄宓未老郭女兴,东风散尽故人心。金陵古都,一场离恨,长醉倚风眠;
九张机,旖旎大梦伴清歌,升平华筵数重责。阴阳两隔,风花雪月,留待后人说。


【【【原创诗词,谢绝借鉴、抄袭】】】


■■■■■■■■■ 风月无边 | 目录导航 ■■■■■■■■■


『第壹册。序言』▂ 1L目录、原创诗词。
『第贰册。茶水』▂ 寒夜客来茶当酒。
『第叁册。戏目』▂ 未央前殿月轮高。
1.钺同一世。2.钺同二世。3.钺同三世。4.道湄竹马。5.州行江湖。
6.逸趣荷生。7.纵衡垂裳。8.时运复苏。9.一游一临。10.斯年越古。
『第肆册。视频』▂ 唯有情字最杀人。
『第伍册。寄语』▂ 最是无计悔多情。
『第陆册。告白』▂ 天下为公我为母。
『第柒册。结语』▂ 山河洞房天星烛。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02:00 +0800 CST  
■■■■■■■■■ 风月无边 | 茶楼 ■■■■■■■■■


1.除了镇楼图和签子是别人做的外,其余都是自己原创的。先感谢几家店铺的帮助,和几位亲友的支持。海报、视频和戏、梗、人设,谢绝借鉴、抄袭,违者必究。
2.未完结前谢绝插楼,有什么话先在本层留言吧。
3.本帖的主旨是,晒晒这一年我们对的戏,但是请相信,我们私下没有完结的CP,远远不止这些。
4.喜欢的朋友们,可以在结束卷留下感言或者祝福语,在此鞠躬感谢了。
5.虽然是晒戏,不过主要目的是为了纪念我们一周年。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03:00 +0800 CST  
■■■■■■■■■ 风月无边 | 目录 ■■■■■■■■■




1.钺同。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2.钺同。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3.钺同。时间无涯,刚好遇上
4.道湄。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5.州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6.逸荷。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7.衡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8.时苏。你是我种下的前因,我又是谁的果报。
9.游临。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情
10.年越。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05:00 +0800 CST  
【壹】钺同。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钺同——————————
时间:天启二十三年 万寿节。
地点:升平楼。
人物:皇帝(梁叔同)、皇后(王钺)。
皮相:梁叔同——吴彦祖;王钺——章子怡。
前情:这是和官方结局迥然不同的版本,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脑洞。剧情为逐渐到中年的皇帝变得越来越自私,而王钺这个皇后越是得不到皇帝的爱,就越是疯狂,居然以为如果梁叔同不是皇帝,就会重新爱上她,于是她就策划了下面的一系列活动。
顺便一提,里面出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来自于我们两个人私下的设计,和官方结局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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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06:00 +0800 CST  
【帝】


天启二十三年,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却迟迟未见霜雪降临。这样一个干旱的冬季,又有水塘骤然干涸,牲畜一夜暴毙等诸多怪异。时日长久,百姓黎氓间,不觉流出一首童谣来,在坊间私下传唱。说是天启皇帝上失天心,下失德行,连年征战,早已掏空根基。兼之对地方豪绅不加约束,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搜刮民脂。如今,便是老天示警,要除此巨蠹。
与之相对的,是大理寺如纷沓飞雪般的实名弹劾,一份份,今日字里行间都在愤慨指责这个官员私下受贿,明日又去私举那个官员吞并土地,闹出了人命。如今辇毂之下,安有完卵。
可十一月初四,皇帝五十五岁的寿辰仪典,还是如期举办了。升平楼内装饰一新,楼内不远处,正对城门的朱雀大街上,演练的军队喊出震天响的‘万岁’,在金钟九响后,皇帝抖擞着下巴上的胡子,先是扫视过两列嫔妃、重臣,见众人安稳,才稍加放心,举杯相邀,声音温款:“来——,咱们一同举杯同乐,祝我大梁日益繁盛!”
这话一出,有几位重臣已垂下眉眼,露出隐隐的笑容。这其中,便已王铄、贺竹风两人,最是沉气屏息。天子点箸、酒过三巡之后,便是太子领导着宠妃爱妾们,一个个站在金阶之下,或念诵褒奖皇帝功德的诗,或是呈上什么别出心裁的寿礼。皇帝正与他最爱的小女儿——高阳帝姬笑成一团时,新近得宠的白美人,徐徐穿过众人,迤逦而来。皇帝笑着放下手中酒杯:“怎么,白美人也是来作诗的吗?”
一些宠臣宗室,便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白美人却一改往日清傲神色,她的目光,凝在皇后王氏身上,转瞬弹开,又看向皇帝:“陛下,妾今日,是来喊冤的!”
皇帝眉心攒起一团,不再年轻的帝王,连眉宇里都是岁月深刻的痕迹,他奇道:“为何人喊冤?”
那白美人行大礼,叩头哭诉:“为平侯喊冤,为我大梁万千子民喊冤!”
平侯爷这几个字回荡在殿中时,皇帝猛地暴怒,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那瓜果美酒,便琳琳朗朗滚下台阶,唬得殿中登时肃穆。皇帝连叫了三个‘好’字,语气却是怒的:“陆绩这等罪人,又有何冤!来人,将这白氏妖女,杖毙于殿外!”
可皇帝连唤两声来人,殿外士兵也未动半步,像是僵硬的兵马俑,执着的将升平楼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帝见此状,又高喝声:“来人啊!”








【皇后】


梁帝的万寿宴,便在修饰一新的升平楼中举行。即便连年征伐导致银钱空虚、时而途有饿殍,也盖不住偌大的梁宫内罗帏绣幕间穿梭的香风。此间龙笛吹得飞扬肆意,笙歌燕舞更是独具风情。铜炉明烛相映,四下走斝传觞,实是好不热闹。然而,已册封为中宫皇后十余年的王钺,也只是面色如常地倾倒琥珀色的琼浆玉液,替梁帝满上一杯又一杯的酒。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已是王钺知悉梁叔同所求后唯一的态度。她欲让他不再忌惮日益崛起的王家,而据东厂的暗桩所知,梁帝对琅琊王氏一族的监视从未曾松懈过。觥筹交错的盛景下,王钺有些许恍惚,又忆起二十年前她于升平楼的一曲六乐,可时移世易,他不再是许给她大梁盛世的梁叔同,而是一个视皇权如命的帝王;她也不再是风雅卓越的小班昭,而是一个玩弄权术的深宫妇人。
可悲、可笑、可叹、可惜。
她看着白氏同她意料中迤逦而来,眼光也终于从慵懒转向暗藏锋芒,接下来的每一词、每一句都在她掌握之中,今夜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意料之中的诉苦喊冤、意料之中的旧事重提、意料之中的勃然大怒。王钺淡漠地注视着满脸泪痕的白氏,她同她的姊姊的容貌是那样的相似,也正是这张肖似的面庞,让当年的平侯与王家陷入万劫不复,而这白氏,终究成了王家用之则弃的棋子。
梁帝的高喝声消散在湿寒的空气中时,众臣早已跪伏在天子权威之下。唯独一身正红宫装的王钺仍旧端坐,悉心点过的红唇微张,噙着几分渗人的笑:“来人?”
王钺毫不忌惮地迎上梁帝的目光,唯独觉着高阳帝姬那射来的眼光让她心慌意乱。她收敛了心神,款款站起身来,在一片可怖的岑寂中为梁帝斟满一尊好酒,并举杯邀祝:“祝陛下万寿安康、福禄绵长。陛下躬身勤政、政治清明,实乃百姓之福。今日正逢陛下万寿,普天之下应当举国同庆,妾不才,先敬一杯。”
她全然不顾梁叔同锐利的眼光,满饮了这一大白,轻搁置了鎏金杯,便不慌不忙的步下台阶,行至白氏身边,只轻蔑一睇道:“你起来。”
冬夜的凛风格外催人泪下,她只觉着是如刀般的风刃刮得疼了,也吝于将眼眶中的泪滴落。王钺肃了肃身姿站定,语调虽不顿挫铿锵,却响彻满堂:“平侯当年随陛下共同打下这大梁江山,兢兢业业、忠心不二,多少次血雨腥风里挣命活下来的人物,没想到这条命——竟断送在了亲人手里,却只是因为他功高盖主,遭人忌惮。您说,这冤、还是不冤?王妱不过是一久居闺阁的女子,虽不太通循古文经传,孰是孰非还是懂得。平白无故被构陷包庇罪臣,这冤、还是不冤?”
王钺眸中闪过笃定,清冷的嗓音便略带着颤抖纵横穿梭在升平楼的每一个角落。那控诉是带着血的、带着积攒多年的恨的,她的胸腔极速起伏,眼眶充血地盯着暴怒的圣主。她忆起当年王家无端被贬,额角上隐约残留的伤疤,和那个在深秋月夭折的孩子,便当真带着几分哽咽了:“若不是那几介庸臣不知受了谁的授意,众口铄金地指责我王家包庇当年平侯,我王家当年何故沦落到众人欺凌的地步,若不是当年有人企图定罪平侯,又何至于让开国的功臣冤死他乡、尸骨无存。”
“您说——这是冤、还是不冤!!”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08:00 +0800 CST  
【帝】

此语一出,满殿犹如滚油泼水,登时众议汹汹,皇帝怒气也愈炽。他起初讶异的神色,仿佛在皇后的一字一句间,便早已转颓为凉了。高阳帝姬看着今日阶下的母后,还是华服浓妆,还是金鸾簪鬓,甚至还是,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熟悉神态。可她眼底陌生地、连唤一句‘母后’,都让高阳帝姬觉得如鲠在喉。再偷眼看向皇帝时,只见他嘴角牵动,两条腾蛇纹浮起,俨然是怒至极处。
“你算是什么东西!”皇帝顺手抓了什么,朝着白美人掷去,破口大骂的架势,像是不再刻意维持他帝王的威仪:“不过生了张肖似妖女白氏的脸蛋儿,便敢出来魅惑众人你的荣华富贵,还不是朕给的!”
“够了!”高阳帝姬广袖一挥,先于皇帝发问皇后前,怒视着皇后、她的母亲。母亲那双充血地眼底如此可怖,可高阳帝姬仍旧凭着胸臆中一点气势,扬了下巴,几乎是毫不停歇的说道:“陆绩貌似忠良,实包祸心,自持军功,与昔日白氏妖女私相授受,愧对父皇待他诚心诚意。白氏业已伏诛,实在辨无可辨。陆王氏以大梁律法、三族同诛之罪,同陆绩流放岭南,如何是被人构陷的?父皇已是念及旧情,网开一面,何错之有!琅琊王氏的旁支子弟,昔年依仗罪臣陆绩威望,贪赃枉法,险酿大错。父皇又顾念了琅琊王氏,曾有功于社稷,只罢黜了有罪之人。而去今多年,更摒弃前嫌,重用王铄掌管吏治。父皇——,又何错之有!”
她最后一字,骤然拔高,回荡在广阔的殿中,念的极为光烫,像是一计拳,沉闷地砸在众人的胸口上。正当殿中一片宁寂之时,阶下那白氏倏尔讥讽一笑:“好一个私,相,授,受。单凭一纸书信,不加审讯,凭了陛下的一声令下,便用几尺白绫绞了十几名宫娥的命,叫白家上下五十七口人,至今无冢可寻啊——,我的陛下!”
白氏的话言辞比之高阳简短,更无渲染之处,但凡是有良知未泯者,皆是骇然神色。在沸腾声中,先是开国几位功臣乔洗马、列将军为首,站出来请求彻查当年一案。而后是几位要臣,皆出列请求皇帝彻查平侯昔年是否是大逆不道。连温厚的太子,也拱手道:“不论白美人口中真伪,请父皇,给功臣盖棺定论。”
皇帝的脊背,瞬间垮了下去,像是一个虾子。他微红着眼睛,脚下不稳朝后倒去,幸而高阳帝姬和首领太监张让及时搀住他,才让他跌坐在那张龙椅上。皇帝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手指颤抖着指着太子:“你也...你也...”
那无助的目光四下梭巡,最终停在皇后寡淡的面上,声音却骤然冰冷,克制,而理智:”皇后,你们要逼宫造反吗?”


【皇后】

葭月的金陵格外湿寒,金玉雕饰的高堂下,滟滟金色的仙露正暗然生香。她的心逐渐冷下去,额角迸起蜿蜒的青筋,如小蛇般跳跃鼓胀。眼间着白氏言中讥讽之意,便忆起平侯流放前与梁帝对画听雨的乐景,偏偏被那无端的烟水隔别,心素难明。皇后颤抖的呼吸间,带着冰冷的露水刺痛胸腔,玉走金飞之间,高阳已与她悖离心境,再无转圜了。王钺勉强扯起嘴角,甚至吝于看向高阳,她扬眸盯紧了梁帝,红唇微启吐出四字:“你懂什么?”
气氛胶着间,王铄于席间长拜不起:“帝姬殿下不知当年内幕,如何得知平侯包藏祸心,又如何得知陛下当年这般苛刑已是法外开恩?”言及此,他挺直了上身,言词间皆是嘲讽:“臣感恩陛下重用臣多年,可臣,又曾有何过错,有何前嫌,臣实在不知,不懂。”
殿中群臣愤慨之时,已有开国功臣一众跪伏,而后便是贺竹风携众臣出列拜倒,王钺的身形稳如长松,目光更是如炬般射向座上的皇帝。她鲜有瞧见梁帝有这般的神情,连鬓角的星霜风露也显得他神情灰败。事到如今,他却还是最醉心皇权,从不畏人心难测,王钺的嘴角一瞬抽搐,继而微微上扬,略带讽意:“岂敢——”
她一扬手,露出她华服遮盖下苍白的一段腕,再不是从前如玉般莹润的肌肤,而让人眼眶发酸。王铄应着那甩袍声,从座中站起,不慌不忙行至她身边,从怀中取出玄色的帛卷,双手奉上。此情此景,高阳帝姬已然猜度出母亲的用意,惊呼出声,尖锐地叫道:“母后,你这是大逆!”
殿中气氛陡然转急,王钺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展开已起草好的诏书,只朗声诵道:“十六年前,白氏与平侯爷遭人构陷私通之罪,皇帝不问不查,先坑杀数名宫女,再下狱平侯,株连几十条人命。错冤功臣,湮灭忠良,此其罪一也;为饱己欲,收复北疆后,撕毁科尔沁友兄之盟,连年征战,劳民伤财,次其罪二也;朝堂之中,贪吏横出,兼并土地,皇帝任由积弊盛行,不加管束,上失德行,此其罪三也;平侯冤案后,东西厂中对忠良敢言之辈暗中杀戮,皇帝专断,撤销都察院进言之职,适者不思,此其罪四也;行师动兵、豪绅兼并土地后,天惩皇帝失德,加之天灾,百姓饥荒,更相啖食,而皇帝不及时整顿贪官,致使救济拨款层层剥削,所剩无几,此其罪五也;今日有当年侥幸逃脱的白氏宫女留有画押口供、白氏胞妹献上昔日冤案的血书、当年构陷白氏通奸的慧妃罪证口供,桩桩件件,无不详尽,皇帝以平侯一人有罪,血洗金陵世家,此其罪六也......”那婉转而略带苍凉的音色招荡在升平楼中,众人皆沉默以待,惟有高阳近乎暴怒地开口指责:“你胡说,你身为中宫皇后,却攀附外朝,动摇社稷,你不愧吗!”
良久的沉默后,王钺粲然一笑,俯身长拜:“王钺斗胆,请陛下重察当年平侯一案。但请陛下自省,退位让贤,实乃天下民心所向——”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09:00 +0800 CST  
【帝】

王铄的公然忤逆,并未激怒皇帝。他只是将背绷的硬挺,像是在努力维持架子似得。直到在皇后说至罪六时,皇帝刹那面如白纸,瞳孔紧缩,两手紧紧攥着金椅两侧的龙头,几乎要把指甲掀翻似得力道,寻求着什么,能够支撑住他有些颤抖的身体。
高阳还在近乎暴怒地斥责着皇后有失德行,罪同谋逆云云,连太子也满面讶色,扶起皇后明确表态,给功臣盖棺定论是一回事,但绝不会逼退皇帝退位。满殿鼓躁声里,只听皇帝声音从阶上传来:“高阳啊...”
那一道声音彷佛皇帝眨眼间苍老了十岁,高阳急急跑到皇帝膝边蹲下,仰头注视着他。皇帝此时身子稍稍前倾,佝偻着背,像是极紧张忐忑般:“把皇后说的...慧妃罪证拿过来。”
高阳鼻中重重一声冷哼,从阶下飞快走到皇后面前。即便她方才凭着孤勇与母亲唇枪舌战,可心中的孝道伦常,却不容许她对母亲失礼——哪怕她眼中这位皇后,已经率领着能臣,站在了大梁天子的对立面:“母亲。”,高阳目光稍移,盯在皇后两袖上绣的金鸾上。那鲜红的布料,流光错彩,像是人心中熊熊的欲望。如吐火,如烈焰,映照着皇后华气逼人,尽是灼灼。
她猛里想起父皇曾教过的一句‘武王伐纣之年,血流漂杵’。却不知,天启六年的金陵,是否也是这般燎原之色。
“当年内幕究竟如何,高阳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亲眼一见,确是不该妄言。”接过那纸罪状后,她眼睛虽未看向皇后,话中却带着坚定:“但就凭您是他的妻,当年王家除了伏法的贪赃之辈外、都还好好的活着,甚至是风光地活着!所以,无论如何,今日您也不该在这金殿之上,逼父皇退位!您这样做,会要了父皇的命啊!”
而当高阳将那罪状呈递后,在几乎失控的殿中,皇帝也只是低头,一遍又一遍安静地读着那纸罪证,对其余声音充耳不闻。当年白氏及其上下数十名宫女,都被他当即赐死,若慧妃不是元凶,口供也不会这般详尽,与他所知的秘辛契合无隙。从商家在宫外寻一书生伪造私交的书信开始,到慧妃是如何引诱平侯踏入白氏的寝宫,最后到平侯府中如何被商家买通丫鬟,私藏白氏亵衣。这一桩泼天大案,竟自源于昔日白氏顶撞慧妃一人,而无辜连累了几十人的性命。
好一个慧妃!好一个智谋无双的商稚羽!竟生生骗了他十六年!
皇帝用力眨了下发酸的眼睛,却觉得眼前的铁钩银划渐次模糊,成了一个个方块儿。他从未想到,自己宠信了十几年的女人,业已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从起兵到帮大梁南征北战的陆绩,果真从未负过兄弟三人许下的誓言。眼前好似当真回到六年时,陆绩两眼含着男儿泪,凄厉地喊了声‘二哥!’。他紧紧闭上眼睛,脸上松垮的肉剧烈地抖动抽搐。
“父皇!”
高阳尖声一唤,跪在他面前时,皇帝方才发觉自己的喉头一甜,嘴角蜿蜒出一丝心头血来。他却顾不得揩去,脑中一遍遍权衡着兵马和权臣。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去撼动皇后的地位了,也没有力量去阻挠嚷着要彻查此案、曾领过平侯恩情的太子了,更别提去辖治住日益壮大的琅琊王氏了。
那沧桑的目光,又开始来回梭巡着阶下众人的脸色。皇后、太子、权臣、皇子帝姬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瞧不到皇帝需要的力量,他们无一不眼底闪烁着光亮,沉默着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王。没有一个人退缩,更没有人说出多余的谏言。这沉默的力量压在皇帝肩头,却比有声的话更为沉重。
皇帝歪在一侧龙椅上,话里到底是有几分底气的:“皇后,你们想拿朕被奸佞之徒蒙蔽的事,来废朕的皇位吗?废掉朕的皇位后,让你们琅琊王家篡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吗?”,他眼下睑微微抽动,紧紧盯着皇后,厉声逼问:“朕,还是那句话,皇后,你们要造反吗!”


【皇后】

空阔的殿宇内弥漫着胶着的气息,几时尊前玳筵上还是榴花满盏,现下却酒冷羹残,再无人垂心那美食佳肴、急管繁弦。她极力克制情感涌动的明眸凝在高阳松纹的华服上,逡巡间嗤笑出声:“陛下,您既知道了,又何苦多问一句。即便您现下不甚风光,百年之后,您依旧是千古一帝。就算臣妾今日所作所为留了污点一时,只要这江山还在,大梁还在,王家还在,我王钺史册留名时——依旧是一代贤后!”
她单薄如纸的音色间已有了撕裂的前奏,倏尔阵风拂过,惊起袖袍间纷飞玉带,犹是二十年前的风骨清扬,而她敛眉间积攒的轻蔑如火焰般愈燃愈烈,直至那刺目的猩红灼痛她心脏,恍然又忆起从玉大雨中的血花四溅,又念到那不足月的男婴在她怀中咽气的惨状,她恨宫内外刀光剑影戕害了她骨肉至亲,一如她恨梁帝薄情寡义、悖弃誓约。
清月辉华之下,王钺神色陡然转为诡谲,那本来清英雅秀的骨相,如今也只剩晦暗难明:“陛下之过,又何止被奸佞蒙蔽这么简单,若不是陛下一心想除掉平侯,歹人总该露出破绽,可陛下不闻不问,便是让数十冤魂永不瞑目!今日——我身为中宫皇后,惟望为功臣讨回公道,如若陛下执意如此,又该让余下功臣日后如何自处?苍天有眼,终于还平侯了一份清白!”她眼底里漫开冷意,遮盖住酸红的眼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琅琊王氏赤胆忠肠,何来造反?难不成,陛下烧向功臣的火,竟蔓延到了王家身上?难不成,只要您坐着这九五之尊的位子,这天下便无王法可言了吗!”
一瞬觥筹交错,一瞬兵戈相接,侍立在不远处的汪秦应声而上,奉墨笔于御前,王钺暗带着悬在嘴角的笑意甩袍而上,金钗玉摇的碰撞声打破沉寂。高阳正欲挡在前头,便被汪秦所控御林军压制在侧,太子诧然大惊,也欲上前,却被贺竹风王铄二人拦下,不得转圜。
终是到了这日,她的音如漱玉听泉,她的恨如恒河沙数,她的情与爱,也终究在此有了了断。
一如二十年前紫宸殿内的红袖添香,久未侍笔墨,磨墨的力道却分毫不差,莹润的墨汁饱满如琼浆,饱蘸了水分的极品狼豪被王钺跪奉在手中,呈奉天子。她垂下头去,面上神情寡如霜雪,连声儿也是低稳而沉静的:
“陛下。”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0:00 +0800 CST  
【帝】

三墙相抱的升平楼内,唯一的出口,已经被汪秦所率领的带甲金吾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同高阳、太子等有识之辈亦被擒下。始至此时,皇帝方知逼宫为何是今日、为何偏偏是今日了。万岁寿宴,除去汪秦,无人可带兵刃上殿。皇后一党又手握平侯冤案的罪证,占据了上风。她王钺此时,便是胸有成竹,只待瓮中捉鳖了。
想通这点后,他须发直喷,牙齿咯咯作响,死命瞪着皇后,挥手就要扇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可方走了半步,皇帝便脚下打了个踉跄,朝前倒去,手掌歪栽到皇后脸上,险些摔倒。而当脸上挂着皇帝巴掌印的皇后,下意识要去搀扶住皇帝时,却被皇帝反手推开。他的膀子强撑在龙椅的扶手上,一口血吐在自己滚边十二章纹的冕服上。鲜少人前落泪的高阳,被内侍压住臂膀,一壁挣扎、一壁凄声哭喊:“母亲!母亲你会逼死父皇的!求您不要!我求您了!”
就连阶下的太子,也滚落泪珠,展袖跪拜,以额触地:“皇后殿下,儿臣既忠于大梁江山,亦知孝道治国。父皇纵使有天大的错,也曾推翻了清的暴政,还了黎氓自由。儿臣不才,会同父皇纠正过错,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请您顾念琅琊王氏的声望,勿要再逼迫父皇了!”
这个‘砰’地一声磕下的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逐渐地,辅佐太子的詹事府开始倒戈,阶下的臣子们也开始高声辩驳起来。偌大的升平楼内,也演变成两方势力的角逐。
皇帝心知肚明,平侯一案是板上钉钉,绝无转圜了。这样发展下去,无论僵持多久,都只有一个结果。平侯和昔年的白氏一族会重新名声大噪,陆绩的赫赫军功,将会被重新为百姓们称道。而顺之牵连下去,推行的新政、严苛的税法,都将会受到新的质疑。梁家的龙椅,更将会在风雨里飘摇。他拇指揩去嘴角残血,冲着皇后干瘪阴笑几声:“皇后,你跟了朕多少年?”
不待皇后回答,皇帝已先行说了下去,他的声音里不再有暴怒和愤恨,随着语气渐次加重,显得克制而冷静:“朕帮你答,二十二年了,你不算笨拙,读过圣贤书,做了皇后又处理过不少国事。朕问你,臣子犯错,按照大梁律法,是三司会审;宗亲有过,再按祖宗宗法,由三司同宗人府共谳此案。那么天子有失,该依什么法?又该由谁来处置?”
殿中一时岑寂,连自问最懂礼仪法规的礼部尚书,也垂首噤声。众人此时方如梦初醒,自古废帝,从没有皇后代行。除非是——谋逆篡位。无论今日皇后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刀挟天子、等同逼位的污点,要用多少史官的血,才能洗的毫无漏洞。
“再者,朕即便要退位,也轮不到你王氏,来代拟退位诏书。”皇帝这一日积压的不快,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他还是说书人口中那个战神般的皇帝,那个起于微末的草莽,披荆斩棘,从未有过退让:“大梁朝政的文书,还没有轮落到要你皇后来执笔。”
说罢这话,皇帝佝偻着背,并没有接那管笔,而是径直绕过皇后,走下阶去:“太子跟朕来后殿,皇后就不必跟来了。”
拦着太子的王铄、贺竹风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松手时,皇帝的语气重了一点:“怎么,口口声声说着你们王家不是造反,要为百姓谋利。现在要挟持朕和太子了?“说着这话,他朝前说一个字,走了一步,朝着王、贺二人逼近:”还是,要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王铄缓缓松开了手,贺竹风和皇帝的目光对峙了一秒,才退后一步作揖道:“臣不敢。”
即便今日他梁叔同一败涂地,只要王钺还有一口气,贺竹风终究是杀他不能。


【皇后】

潮湿的冷气吹拂下,连呼吸也变得刺痛起来,脸颊上的火辣还未退却,那破裂的嘴角便溢出了血。即使是梁帝带着太子离去有了一炷香的时间,王钺还是执意地跪坐在原地,一双手紧紧攥住金鸾绣凤的华裳,眼眶盛满了泪,又渐渐被风干,留下干涸而猩红的眼眶。她终究是扶着铎金的楠木长桌竭力站起身来,整肃了下情绪后,眼神茫然地扫过座下沉默的群臣。他们神态各异,更多的却是听天由命,王钺幽幽地看向高阳饱带恨意的神情,颇为自嘲地一笑,颤抖着向阶下步去。
露水结成了冰凝在阶上,王钺神情恍惚地踩上去时,头脑一阵眩晕,整个身子颓圮而摇晃地倒下去。贺竹风见状,当即冲上前,却被紧跟而来的王铄按了下去,他怅然若失地收回手,见着王铄扶住王钺的身形才垂下头去,恨恨地咬住牙关。他看着她惨白的面孔上浮着红色的掌印,心脏一阵剧烈收缩,却只能讪讪地背过身去。倏尔,待王钺清醒后,王铄才暗暗握了她的手:“放心。”
放心,她如何才能放心。她是看得出他眼里的恨的,那恨是化不开的恨,他的眼里亦是有失望的,是令她触目惊心的失望。
然而,此时此刻,她也只不过能黯然笑笑:“堂哥放心。”
一盏茶后,太子带着一众侍从疾行而归,手中握着玄色的诏书。王钺又摆出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由内侍扶着站定后,淡然看太子手一抖展开帛绢,朗声道出梁帝有失德行、上达天听,故而传位贤主的旨意。
一切都结束了。
她一颗七窍玲珑心刹那坠入万丈寒冰之中,连高阳帝姬一声凄厉的喊叫都未曾落入耳底,唯独在她挣脱内侍跑向紫宸时向汪秦微微摇首,任凭她逃离。一向温良恭顺的太子也只是上前一步,站在王钺面前,嘴角抽动着哽咽:“母后……”
王钺置若未闻,唯贺竹风乖觉,领着哗然的群臣下拜,朗声恭祝新皇继位,唱万福声绕梁不绝。她在众人长拜中木然盯着太子,这位大梁的二世君主,落下了惨淡的泪。而后,便是她阖眸,头脑一瞬空白,整个人再没了声息地重重坠地,散落着一地繁复的珠翠,结束了这场皇后逼宫的闹剧。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1:00 +0800 CST  
——————————初心不负——————————
”皇后,你们要逼宫造反吗?”
“请陛下自省,退位让贤,实乃天下民心所向——”
“废掉朕的皇位后,让你们琅琊王家篡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吗?”
“我王钺史册留名时——依旧是一代贤后!”
“朕即便要退位,也轮不到你王氏,来代拟诏书”
“陛下。”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3:00 +0800 CST  
【贰】钺同。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钺同——————————
时间:1932年(民国二十一年)10月。
地点:南京。
人物:梁叔同、王钺。
皮相:梁叔同——吴彦祖;王钺——章子怡。
前情:
1930年王钺怀孕,决定谁也不告诉,一个人跑去美国生孩子去了,生完就留在了自己副官妹妹身边(这个狠心的女人,自己带回来养又能怎样),梁叔同以为王钺莫名其妙抛弃她,所以就一度很消沉。
1932年6月以后,南京局势逐渐平稳,行政院返回南京办公,梁叔同也跟着从洛阳回了南京,在这里,在故事开始的地方,与王钺重逢了。
因为写的时间太过遥远、以及对历史了解的不够充足,事后我们对于梗和南京政府又做了一些功课,并做了一些完善,所以和最初在空间发的段子可能并不一致,以这里的版本为最终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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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4:00 +0800 CST  
(一)
等到四月,异国的春天已而满芳菲,国内的红豆却不知发了几枝,我扶着鼓起来的肚皮倚在窗边,早已淡出了媒体的视线。
商稚雅从小洋房的一层渡步上来,递给我一杯热水:“王长官。”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不肯伸手去接那水杯:“老子要抽烟。”
她低笑:“怀孕不许抽烟。”
登时怒气便漫上心头,我定一定心绪,复道:“我要喝酒。”
她一如方才地耸肩:“怀孕不许喝酒。”
和煦的春风拂动我鬓角的发丝,倒惹得我烦躁地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烟不能抽酒不能喝,你怎么不要老子的命?”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摔了杯子,滚烫的水淋淋漓漓地浇在商稚雅身上。
意料之中没有看到她因为痛苦而迅速扭曲的神情,我气急败坏之至,冲着小腹高高地扬起手来:“老子失心疯了跑来这鬼地方生孩子,劳什么东西,老子不要了!”
手重重地挥下来,在距离小腹几英寸的地方蓦然止住。我暗声咒骂着,五指在身边捏成拳,暴躁地砸在雕花扶手上。胸口急剧起伏个不停,赤红着一双眼睛,竟也是郁气难平。
商稚雅长长地太息一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儿:“你不是后悔,你是害怕。”
“放屁。”我干涩地干口:“老子不怕。”
她仿佛超然到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永远是温和清秀的外表:“既然梁少将在你就不害怕,为什么不和他结婚,留在中国呢?”
这话像是一剂镇静剂打入静脉之中,霎时间慌乱一扫而空,胸腔里的浊气淡淡逸出。
我眺望故国的方向,一棵赤子心沉沉跳动。
语气是分外的骄傲与热忱: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随着两声儿啼,盛夏悄然而至。深夜里灯火通明的阁楼终于换来寂静。窗外夏蝉极有精神地发出清啼,我虚脱地躺在床上,终于抑制不止地哭起来。情之所至,悲伤之意渐浓。商稚宁蹦蹦跳跳地伏在小巧精致的婴儿床边,商稚雅冲她竖起食指摇了摇,便径直向我而来。
她一直静穆地立在床边,见我哭得没了力气方揽我入怀,轻声安抚着:“龙凤呈祥,母子平安。王钺,别怕。”
我握住她冰凉消瘦的手掌,累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商稚雅突然低哑着道:“王钺,你真的不用这么坚强。”


1931年10月,国民党少校王钺擢升中校,立二等功,载誉归国。外寇入侵,临危受命,编入国民政府情报处。
机舱刚一打开,记者媒体便蜂拥而上,飞快且高频地按下快门,火花四射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先行军礼,而后由政府专员开辟了通道行走。商稚雅在路的尽头翩然而立,见我来,便替我穿上黑色的长风衣,在我耳边低语:“长官风华不减。”
我伸手按了按她覆在我肩上的手,笑道:“还未恭喜你军衔到了上尉。”微清了清嗓子,我复道:“打个屁官腔,陪我换沈儿衣服去参加晚上的酒会,晚点叙旧不迟。”
乱世硝烟四起,金陵城仍是骄奢风情、纸醉金迷。洋人穿梭在人群之间,租界内高楼林立,侬软乡音甜腻地灌入耳中。再回故园,我眯眼点上一根烟,看着开车的商稚羽欲言又止,只淡淡问道:“没来接机?”
商稚羽周身一凛,‘嗯’了一声。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颇镇静地掸了掸烟灰:“他晚上来吗?”
商稚羽打了个转向,稳稳驶入王家小洋房的后院里,熄火后下车替我开了门,颇带了几分嘲讽:“他......倒是不想来。”
我会心一笑,便往楼上去了。


金碧辉煌的舞厅,往来旋转的男女,一楼台上正有歌女唱着一首《夜来香》。我一身儿黑底的旗袍上开着花团锦簇,慵懒地倚在栏杆上喝闷酒,目之所及,惯是洛阳纸贵的挥金如土,他们神情欢愉,全然不知愁滋味。
待了许久,我也不肯踏入舞池一步,只背过身去轻轻咳嗽,又在众人不注意时将沾了血丝的手绢塞进包里。
忽然有个神态端庄的名媛向我伸手来问好:“王长官吗?你好。”
商稚羽应声附耳,神色有些古怪:“孔家小姐,孔令仪。”
我面上堆了笑伸出手去:“孔小姐好,怎么不去跳舞,反而来和我说话?”
她蔑色浮上面颊,平淡道:“舞伴有点事,去了洗漱间,我就是来贺一声王长官,可不要嫌烦。”
我干笑一声,神色有些不豫:“孔小姐说笑了,我怎么会——”
“令仪,走吧。”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后脊猛地一僵,怔怔回首看去。
孔令仪淡淡一笑,得意漫上眉梢:“这位是我未婚夫,说来,你们曾经认识吧。”
我低头看见他伸来的手,强压着情绪扬颈一笑,也伸出手去:“梁先生好。”
梁叔同神色平淡,不痛不痒应道:“王小姐好。”
霎时间我的脸上没了血色,手指冰凉且僵硬地一动,便重重坠下。
孔令仪由着梁叔同揽着腰肢与我道别,我呆立在原地,怅然若失地一笑,身上流淌着的痛渐渐凝固麻痹,我支起脊梁转身,是不可磨折的弧度。
情不敢至深,人性本就凉薄。
无情与否,我都是个军人。
一个人没了软肋,才能成为胜者。
梁叔同,我输了。



【文:王钺】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7:00 +0800 CST  
(二)
1932年10月,南京。
国民政府搬去洛阳行政,即便6月底伊始,南京危机暂时解除,行政院先行挪回南京办公。但金秋的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仍然弥漫着肃正紧张的气息,每一个进出大厅的人,都捧着文件严阵以待,快而有力的步伐声掠过我身边,夹带着香烟的白圈被席卷而过。
“我再说最后一遍,王钺下午就到,你到底去不去接机?”,商稚羽失去所有的耐心,伸出手掐掉我嘴角叼的烟头:“别嘴硬。”
商稚羽一眼看穿我所有伪装,我难免有些气急败坏,重重碾了一脚烟头,语气不善:“用你管老子?少替她自作多情,一个抛弃情人,连句屁都没有的薄情女人,你觉得老子缺这么一个...?”
“你缺,因为她是王钺。”,商稚羽骤然打断我的话,势在必得的口吻:“别装了,去把你这一身胡子拉碴收拾收拾,我开车。”
我恶狠狠扯开军装上的领扣,撇过头淡然回她:“不必了,我今晚要陪未婚妻出席晚宴。”
商稚羽嗤笑一声:“你那个童养媳,春见?”
“错了,是孔令仪。”,我满意看着商稚羽骤然缩紧的瞳孔,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出口:“我刚刚决定,答应孔令仪的提议。”
身后是商稚羽恼怒的喊叫,我置若未闻,迎面的林荫大道上,孔令仪正巧愕然捧着文件站稳我面前:“怎么——”
我咬牙,伸手揽住她的肩继续朝前走,留给商稚羽决然的背影:“走,别回头,跟我走。”
夜色初降的南京,拂开它最神秘的面纱,当电灯骤然亮起,又一台盛世华章敲锣打鼓般的唱起来。沿着电轨往来穿梭的黄包车、鳞次栉比的广告牌、西方油画味儿十足的大海报,都罩在迷融的霓虹灯影里。
落日的余热尚未褪尽,金光卷月的天色下,在十人高的会客厅门前,一排排的黑色小轿车已经开始云集。侍者们打了官腔吹捧着,那些发了国难财的大亨、不安于在洛阳受苦的长官们,陆陆续续登上那磨的锃光瓦亮的黑金大理石台阶,在一片片情调浪漫的灯影里,个个儿携带着社会名流的女伴,走了进来。
这一片华丽却又闪着迷蒙色彩的光中,我清晰看见王钺与商稚羽并肩下了洋车,眉头紧蹙,似乎在密切交谈着什么。站在二楼阳台,遥遥看着无数个日夜思念的面孔,仿佛相思都已将寂寞吞噬,填满整个胸膛,逃不开、躲不掉的窒息感熟悉攀上头颅。孔令仪站在我身后,理智而清醒:“拿我气王长官?”
我仰头饮尽高脚杯中的红酒,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知道还提议联姻?”
她嘴角上扬,露出金陵女子独有的温和笑容,跟着伸手仔细替我理了沙文井灰西装的领口:“我想试试,结果会不会不同。我也想赌一把,你这么骄傲的人,是不是会轻易原谅曾经抛弃过你的人。”
我倾颓一笑,伸手推开她细嫩的手指,径直朝洗漱间走去,留下孔令仪一个人立在弥漫轻雾的夜色中:“当然不会,我还不至于,对一个这么绝情的女人下贱。”
凉水一遍又一遍拍打在脸上,我强忍下夺门而出拥抱王钺的冲动,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王钺与孔令仪驻足的地方走去。
她瘦了。
我任由孔令仪的藕臂挽上,看着她眼底一瞬的绝望,心底痛到极致,仍旧竭力稳着声音:“王小姐好——”
好久不见,我的爱人。
忘记是如何道别,如何与孔令仪貌似亲密走到门外,窄小的洋车里,我只听见孔令仪轻声叹气,说了一句话:“我输了,你也输了。”
我怔怔别开头,看着窗外飞驰过的夜色,自嘲笑笑:“老子早就输的一败涂地。”



【文:梁叔同】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8:00 +0800 CST  
【叁】钺同。时间无涯,刚好遇上。
——————————钺同——————————
时间:2007年。
地点:学校。
人物:少年梁叔同、少年王钺
皮相:梁叔同——吴彦祖;王钺——章子怡。
前情:两个人到了第三世变成了同桌,有机会一起长大,从最青涩的感情,走到两人结婚生子。到了这辈子,变成了她先喜欢上梁叔同、她先和梁叔同告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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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19:00 +0800 CST  
【王钺】

这一年初冬,阳光格外的温暖,在窗明几净之外,有挂着昏黄树叶的遒枝随着凉爽的风轻轻摇曳。屋内依旧是粉笔轻擦黑板的声音,夹杂着英语老师温柔婉转的南京话,却没有催她入眠。反而她却是坐立不安的,掌心的汗水淋透了一页信纸,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一般,粗重地喘气。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刹那,王钺猛地跳起来,掀翻了孤立无援的座椅,她的眼睛里是神采飞扬,迸发的是青春的激情。四下目光如炬,她却只是盯着帮她扶起座椅的梁叔同,一巴掌拍到他肩上:“一会儿记得听广播!”
刻意避开他错愕的神情,拽起保暖厚实的校服外套便冲出教室。她双手紧握,心跳如雷,是满怀的隐隐期待。在这个思想尚且保守的年纪,她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是如何的惊世骇俗。可是王钺惯爱挑战的就是这个,她爱的人,值得她冒险,值得她不顾一切地辗转思念,她相信自己不是在飞蛾扑火。
如果爱一个人需要勇气,那她的勇气足够顶天立地。
轻巧绕过教学楼,熟稔骗过把握钥匙的老师,她颤抖着拿起播音的麦克风,盯着窗外向校门涌出的学生,突然鼓起勇气来,开麦中气十足地喊起来:“梁叔同,我是王钺。我喜欢你很久了,喜欢你的从头到脚,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所有。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你等着,就在操场里等着,我马上下来找你!”
人流中骤然掀起波浪,哗然一片,嘈杂得不行,她扔下播音设备,冲着操场狂奔而去。那里有她的满怀期待,有她的爱与青春。
于万人中得以相逢,刹那间清澈明通。


【梁叔同】

岑寂的冬日里,尚不算料峭的风,吹拂干枯的枝桠,过而无声。当时钟指向十一点三十分时,萧瑟许久的校园,骤然被催命符似地放学音乐充斥。紧跟而来的,是洪泄般的学生们,沿着塑胶地面的篮球场外围,分流而去。
而这唯一清净的‘桃花源’,被几个男生迅速占据了。他们竞相拍打着篮球,巨大的‘砰砰’声犹如密集的心跳。为首的胖子奋力挥舞那肉墩墩的胳膊,回头暴呵声:“梁叔同!这边儿!”
顺胖子那眯成条缝儿的目光寻去,在熙熙攘攘人群中,梁叔同从不甚明亮的楼梯口来。随着他与男生们的距离不断缩短,大片片刺眼的白光彷佛被拨动,从厚重的云层全部倾洒。他走下台阶时,这一瞬,天地似乎都因此明亮起来。
而下一瞬,王钺甜蜜而高亢的声音,从梁叔同头顶的广播喇叭里,沙沙哑哑地回荡于每个人的耳廓。
他脑袋里发出“嗡”地一声,像是有根细小的血管突然爆掉,脑海中茫茫空白,而静阒的心底深处,名为情愫的弦被无声无息拉扯、牵动。身边揶揄的阵阵哄笑,被无限放大数倍,终于让他找回万千清明。王钺就在这时,涨红着脸,从拥挤的人群,一路跑到他面前。
众人屏息。
梁叔同的眼还是昔日澄净,可脸色已明显阴郁几分,他紧绷的面部线条,隐隐彰显着不悦:“王钺,你疯什么?”
尴尬的气氛中,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喊起来‘在一起在一起’,学生们纷纷跟随,叫喊起整齐的口号,他面色愈发沉郁郁,上前拽住王钺的臂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训斥她:“不嫌丢人,跟我回班级!”


【王钺】

凛风骤袭,掀起她搭在肩上的外套,她眼里泛着水波,蕴藏着万千柔情。这是古都金陵孕育出的秀气女子,一点坚忍,一点不羁,足以铸就。隐约有一种熟悉感,仿佛穿梭百年后,两个人再次相遇,弥补所有的遗憾。他是她此生不换的人,他是她内心深处渴盼的风月情深。两个人相向行走了多少年,终于相见相知,永远不会觉得余生寂寞。
众人哄笑下,她顺势甩开梁叔同的手,一如往常倔强的神情,浓墨重色地在他眼底铺陈:“你觉得丢人,我不觉得!我问你,梁叔同,你喜不喜欢我?”
卫宣清见状不妙,早探身出了喊口号的人群,拨开围观的学生便要拽她走。王钺犹是死死地盯着梁叔同澄澈的一双眼,仿佛看不出情绪一般,让她万分忐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阳光晃得令人发昏,她咬一咬牙,向前猛地踏上一步,扑进梁叔同怀里,在一片讶然抽气的声音里摁住梁叔同的头,不计后果地吻上去,带着几分霸道,带着几分不着抗拒,强硬地用自己浓烈的爱向他施压。
仅仅是悠长的唇瓣相贴,她闭上眼睛,仿佛在拥抱她的整个世界。


【梁叔同】

王钺执拗的眼,依稀泛滥着薄光,直直照入他曲折深弥的内心暗处。原本坚硬的心脏,仿佛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微微的酸涩和疼痛感,迅速麻痹了全身的触觉。时间的钟摆在那一刻,停止了不知疲倦地走动,将一切定格为永恒。
而他只能沉默,以寂静欢喜、以无声叹息。
“唔...!”地一声,梁叔同被迫猛地垂下头颅,贴向王钺颤抖的唇瓣。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以清楚细数她那油墨墨的睫毛,可以亲密交换彼此炙热的呼吸,梁叔同微瞪着眼,看着她急促煽动的鼻翼,脑子里炸开了五彩斑斓的烟花,一向自持冷静的他,竟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梁叔同自诩天之骄子,此生唯一的失算,就是遇到王钺。
像是地老天荒那么长的时间凝滞里,他鼻尖已经臊的沁出几粒汗珠,凉风一吹,陡然使他找回几分清明,骤然拉开两人的亲昵:“王钺!”,他气急败坏着,向后退了一步,惯来冷静自持的面容,用紧绷的薄怒,来掩饰如雷的心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众人起哄声更甚,他勉强稳了心神,到底还是语无伦次的:“我现在有比恋爱更重要的事...你问过我的想法吗,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0:00 +0800 CST  
【王钺】

王钺将梁叔同此时此刻的怒意尽收眼底,她只能颤抖着呼吸,掉下大颗的泪珠砸在地面上。她模糊着泪眼,企图不去看清梁叔同的反应,四下里或起哄、或讥讽,让她成了此刻最大的笑柄。
甚至,她爱的人,都不肯对她怜悯分毫的真情。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王钺压低了声儿,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女孩子怎么了,我喜欢你我敢说,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个胆小鬼,你怕丢脸,你不敢说你喜欢我,我有那么不好吗。”她骤然抽气,慌乱地用手背擦去不断滚落的泪珠,眼睛中布满血丝,俨然是熬夜后的产物:“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众人的喧闹间,她与梁叔同对峙着,恐怕他二人现在的眼里就只有彼此,再也落不下别人,一旁循声赶来的卢采芙刚要冲进人群拽开梁叔同,便被王钺几个要好的朋友推了开。王钺骤然上前一步,揪住梁叔同的衣领,哀哀地询问:“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梁叔同】

卢采芙在人群中凉凉挖苦:“他不喜欢你,别做梦了。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还要推开你。”
人群里登时爆发失望的议论,这股失望的情绪,却远远不如王钺眼底的绝望,撞入他心底这般有力,回荡着余音。于是,那一瞬企图坚硬起来的心,骤然又柔软下去。但梁叔同的脸,始终紧紧绷着,像是一根弦,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断成两截。
“王钺。”他客气疏离的口吻称呼着她,并用力,将她攥着他校服衣领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素来爱洁的梁叔同,即便此刻,也不容许自己有半点狼狈。他将衣领抚平,又向后退了一步:“你说你喜欢我是吗?”
就在王钺轻轻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梁叔同已经抢先开口,有条不紊地说了下去:“可我现在的人生字典里,追逐我的梦想才是更重要的事,除了去德国深造,其余的琐事,我暂时一概不想考虑。你的感情、甚至你多次邀请我周末出去,都会让我分心。如果你的喜欢,就是让我逐步放弃多年的梦想、耽误我的学习。那么,这样的喜欢,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王钺】

她踉跄后退了半步,忍耐住人群中一片嘘声,突然破涕而笑,声儿却是颤抖的:“那,你的意思是,你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我,以后也不会有我,”王钺擦了擦泪眼,胡乱地将鼻涕涂在校服袖子上,小声地问:“是吗?”
卢采芙刚要继续挖苦,便被赶来凑热闹的贺竹风警告,他抬手蹭了下鼻子,便抬脚往人群中央挤,最后被狼狈得挤来挤去,险些被挤出去。他看见王钺哭成了泪人儿,便知道梁叔同算是拒绝了王钺的告白,他一向了解她的性格,眼下确实不适合让她待在这里。故而,贺竹风伸手去拽王钺,企图让她摆脱这境地,却被王钺抽搭着鼻子甩开,闷闷骂道:“贺竹风你不要多管闲事...”
王钺明眸里骤然闪动几下,踮起脚来在梁叔同挥舞着拳头,扁着嘴恶狠狠道:“我等你,我等着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梁叔同你记着,老子一定要让你出现在户口本上!”
说罢,王钺擦着眼泪跑回班级,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剩下人群中心的贺竹风和梁叔同大眼瞪小眼,贺竹风轻轻咳嗽了一下,拍拍梁叔同的肩膀,也随之而去:“我去找她聊聊,捅了这么大篓子,看你们两个怎么收拾。”
世上所有的相爱都是久别重逢,我们隔绝了近百年,终将会遇见。


【梁叔同】

望着王钺远去的背影,梁叔同艰难地喘了一口气。那是压抑在喉咙已久的浊气,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闷的胸口生疼:“你去吧。”,他看着贺竹风、这个在他眼里近乎幼稚、有莫名招女生欢迎的公子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感谢。尽管这感谢,表达的极为别扭:“麻烦您了。”
胖子挤过人群,厚实的巴掌拍在他肩头,震的彷佛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嗨我说班长啊...”,胖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操场上的喇叭已经撕拉一响,爆出教导主任的声音。这声音沉沉有力,像是山雨欲来前的风,低回拂来,却让人心头隐隐不安:“一班的梁叔同,和刚才私自使用校园广播的女生,来一趟我办公室。再说一遍,刚才私自使用校园广播的那个女生,和梁叔同,来一趟我办公室。”
梁叔同苦笑摇摇头:“行了,这一下午的课甭想了,说不准,咱们那位教导主任,还要上升到找王钺家长谈谈这件事。”
胖子的脸色顿时也不大好看了,还是学生的他们,清楚意味着在这个国家里,少男少女的恋爱,倘若一旦在家长面前曝光,就将意味着什么灾祸降临。他下意识舔了舔下唇,这是胖子紧张时的小动作:“那...可怎么办?”
乌泱泱的人群逐渐散去,站在中间的他们两个,像是谢幕后的主角,在人群中不知何去何从。卢采芙甚至就在不远处,和她的闺蜜们高声说笑,言语中提及了‘王钺’两字云云。梁叔同突然嘴角弯了弯:“山人自有妙计,你且回班级等着吧,不出一小时,哥就解决这事儿回去。”
彼时的他,尚且带着少年自有的稚嫩傲气,和不知情愫为何的懵懂。便迎着云层落下的光,一步步踏去。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0:00 +0800 CST  
——————————三生三世——————————

“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这样的喜欢,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梁叔同你记着,将来有一天,老子一定要让你出现在我家的户口本上!”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3:00 +0800 CST  
【肆】道湄。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道湄——————————
时间:天明十五年。
地点:万俟家大宅。
人物:万俟道、江湄。
皮相:万俟道——胡歌;江湄——杨颖。
前情:
万俟道于两年前订下过一门亲事,但是迟迟未完婚,直到两年后,他的太祖母身体越来越不好,他终于答应完婚,叫老人家高兴高兴。正当此时,他的初恋情人江湄找上门来。顺便一提后续,万俟道的妻子,在大婚当天于新房中暴毙而亡,凶手始终没被捉到。(万俟道自以为使了一招请君入瓮,其实江湄是‘声东击西’。两个高智商的对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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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4:00 +0800 CST  
【万俟道】

虽已逢早春,可太祖母仍是披裘围炉,将两膝盘着煨足。她眼中目光浑浊,颤巍巍拍了拍我的手心:“好太孙,我的好太孙,你方才说甚?再高声些,太祖母没听个真针儿。”
我跪在她脚下,替她将石青刻丝的袖卷上一截,以防她瞧不清炉子,着了明火:“太孙今日——”
“衡之。”母亲温声打断我:“再大声些,你几年没回扬州府了,还不知吧,你太祖母的耳力,已不大灵光了。”
古人称百岁的老人为‘期颐之岁’,意指需要子孙侍奉照料。我心头登时浮上几分愧疚,因南下京都,辅佐庄王之故,这几年,已是鲜少回家孝敬长辈。是而,我握着太祖母的手,高声喊道:“太孙今日成婚,请您用换妆汤果。”
她慢慢展开慈祥的笑容,布满白斑的皮肤叠成几层肉皮子:“饫甘餍美用多了,你们吃吧,你们吃吧,叫——”太祖母眼睛一眯,像是在努力在脑中搜索什么似得,嘴唇无意识地嗫嚅了几下,方说道:“叫...叫那个江家的闺女,来给我敬杯茶,就行了!”
堂中鸦雀无声,众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母亲强做了笑:“祖母,衡之娶的,是扶家的闺女,不是......”
还不等她说完,门外隐隐传来个官家叫嚷着‘不好了’云云,素来稳重如他,也有这般惊慌失措的高喝。只见他埋进门槛时,甚至是滑稽地打了一个趔趄。但没有一个人笑的出来,只听管家急声喊道:“少爷,那个江娘子,带着人正在门口砸东西!”
她还是来了。
心头一时间不知道是喜,还是料事如神后的欣慰感,亦或是一点愤怒。我吐了一口气,理了喜袍站起身来:“来即是客,请她来庭中。”



【江湄】

时隔数年,在和煦的风中,我重负手立于万俟氏府邸之外。许久来倍尝艰苦,为的就是这一天,能亲手摘去那纷飞的红绦。若我不为他妻,那任何人,都不能为他妻。
天光明媚,似是为扬州府这一场大喜作陪,我见着那繁复的迎亲礼后,新娘蒙着红顶盖步入万俟府,登时便眼眶发酸。四下喧闹的人群中,又有人说着吉祥话,皆是郎才女貌云云,再不过,便是称赞那扶氏步如生莲,是一等一的大家风范,是真真正正的名门嫡女。
这话如重锤落在我心上,着实刺耳。我眉眼里攒着些笑,抑着恨意,只侧首问:“去了?”
家奴应后,我喟叹一声,领着身后数众,广袖一挥,便有人冲上前去打砸,一时趁家丁疏散,冲将进去,直奔酒席。我被侍从护在身后,又有数人同家丁厮打成团,目之到处,皆是面带惊惧的江淮名流与榴花玉盏,却无衡之。直到,我瞧见他从后堂步来,一身赤红,红得乍眼。
“唰”一声开了扇,自是有乖觉地看座于堂中,我任凭无数目光聚焦于己一身,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生怕宿酒之醉暴露在他眼前,连半分尊严也无。
我客气笑笑,挥手止了打砸,虽带着酸涩,却显得冷冽:“衡之,今日是你大喜,我赶着来送礼,唐突了些,你可别见怪。”眼见着气氛不善,我仍是温和乖顺的样子:“老祖宗呢,许久未见,我这个做晚辈的,该奉个茶才是。”


【万俟道】

自古成婚,最忌惮神意,若成亲之日有碗盏敲碎,会被视为凶兆。因而,庭中众人,多半已动了火。更有小妹静,拨开人群而前,领先一步,怒指江湄:“你这等妖女,如何有福气给太祖母奉茶!要说福贵之身,自当是我大嫂、如今在新房中端坐的万俟扶氏!”
众议汹汹,渐有沸然之势。素性稳重的母亲,更在我耳边喋喋低语,字字含讽。我却始终未动怒、未出声,只站定看她,彷佛一切如昨,她还是书院中倚柱而立,默对诗韵的少女;还是那个,和我花前私定终生的江泽兰;更应当是那个,今日该与我行大婚礼的江家娘子:“原来是熠王门下的幕僚、江先生——”,徐徐展臂,向她作揖,每一个举动,都不带丝毫苛责:“万俟家,有失远迎了。”
这一句客气疏离的寒暄,让空气登时犹如胶着,四遭里沉寂的,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慢慢走近她,就在她手边的一张席上,还搁置着打翻的酒杯、冒着热气的换妆汤果,极为狼狈的场景。我一手引着袖口,另一手取了只盏,再擎着酒壶。即便做这些琐碎事来,也丝毫没有不耐神色,如此,水流浇灌的声音,清晰流淌在每个人耳中:“江先生有心了,虽然来得稍晚,不曾观礼,好歹吃一杯水酒罢。”
跟着,我将酒杯向她手边一推,比了一个‘请’字,然后向身边的小童嘱咐:“贳用付费的单子,改日送到熠王府邸,我们万俟家小门小户,自然是付不起赔偿的银子。方才参与打人砸物的家丁们,你们有一个记一个,现在便呈报当地官府,倘若这些人日后无碍,官府也并未追究,待我回京都,我便自行上报庄王殿下,请殿下好好查查,偌大个扬州府,是不是有私相包庇的恶行了。”
众人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倒是她带来的府丁,一个个面色犹豫,我温款一笑,续了句:“对了,可别漏报了江先生这个主谋。”



【江湄】

我端坐着,敛去所有戾气,轻轻一声哼,便当是回了万俟静的轻蔑。我随手拾了块破碎的瓷片,那瓷釉光滑细腻,白底玉纹,着实上佳,这是万俟府上的好物,我这等的出身,自然是不配受用。
手心几不可察地合拢,锋锐的瓷片便划破肌肤,染上猩红的血,我面带嫌恶,顺手掷到一边,眯眼看他,不带丝毫感情,一字一句,刻薄而冷漠:“你以为,我怕?”
胸中剧痛,我却无暇顾及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悲鸣,她扶氏算什么东西,又何曾与眼前人有半分情谊。如今,他却弃我而另娶,教我多日来辗转反侧,不得成眠。而今我却得了解脱之法,只要她死,只要她能死,他万俟道,仍旧会视我如唯一。
“当年老祖宗颇为疼爱我,我自也是视她如至亲,如今,泽兰也是数年难得回扬州府一次,不让我见,是什么道理?”我从怀中取出那枚贴身数年的古玉,这古玉历经多少战火与朝代更迭,正是万俟府长房夫人才能把持的稀世珍宝。
识得这古玉的人,已经三两成堆地倒抽凉气起来,我攥着椅子扶手,借力起身,款步行至众人面前,素手抬至他眉心前一尺之距,广袖迎风,玉带翻飞:“你可识得?”
我笑意盈盈,续道:“泽兰已为方才唐突致歉,衡之你何苦得理不饶人?今日我来,便是送这份贺礼的,瞧这枚古玉如此珍贵,怎么也能抵了,这些破烂物什的价儿了罢。”
光束微斜,着实刺目,我眼见着他的母亲厌恶我至极,内心也毫无波动。无妨,无妨,只要他还是我的,我做什么都值得。
此番,分列而立的家丁也算有了底气,不再外露情绪。我一瞬收敛笑意,广袖重重一掼,便是破碎的巨响。我冷意迸发,字字咬的清楚:“滔天大错,我江湄一人承担!”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4:00 +0800 CST  
【万俟道】

母亲争先一步,要去抢江湄手中的玉佩。那枚光泽温润的古玉,曾穿了豆绿色的绦子,坠在她的腰间,流转着光辉。直到,前几年前,我私下向她索要,赠予了江湄。这玉,不仅象征着万俟家历代长房媳妇的荣耀,更有着,我昔年待江湄的脉脉深情。
而今,随着这一声铮铮玉碎之音,都化为齑粉了。
母亲没能及时抓住那枚玉,反而痛跌在大红的绒毯上。她那样的名门贵女、重臣之后,头颅终日里昂的太高,今日许是跌的太痛,竟自痛哭流涕起来。小妹静陡然盛怒,口中叫骂着云云,就连素来持重的父亲,也寒着一张脸,扬手招了官家,要管家调动府邸里的家丁,将江湄赶将出去。
而只有我一个人,始终缄默。目光从讶异,到失望,再到,完完全全的陌生,像是看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般:“江先生。”这句客套的称呼,不同于她口中的亲昵,说了这三个字后,我竟然断续地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失望:“我委实没想到,原来京都的诡谲风云里,等待着我的对手,就只有这么一点伎俩。”
“根据我朝律例,斗讼篇三百单二条,诸,斗殴人者,笞四十;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相争为斗,相击为殴,律法上刑,不分亲贵。”我一手攀袖,弯下腰杆,亲自去拾起那些碎成一瓣一瓣的玉佩:“自江家中落,已不再遣用家丁。所以这些人,要么你是问熠王殿下借用的,要么是临时雇用来的市井闲散人。可无论哪一种身份,都没有主谋一力承担,从犯者丝毫不受其损的例法。”
那些零散的碎玉被仔细纳入方巾内,来日若能以金重铸,想必能还这古玉遗风一二:“李大人,道某——”,我的目光,顺着人群中看去,人群也自然分成两路,直指我所点名的宾客、扬州府上州刺史:“说的可对?”
那位杨大人自然闻听过我与江湄的大名,知道我二人分别辅佐着两位炙手可热的皇子。更深知万俟家、我母亲的母族,是当地,甚至在京都是何等的风光。他掏出绢子哆嗦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终于衡量出了轻重,:“是了,您说的极对,按照律法,本官自然会拿人发落,决无旁由。”
小妹静的性情躁动些,她耐不住相问:“兄长,我们万俟家就这般放任她闹了?”
她的‘这般’咬的极重,向来是不甘心了。如今站在江湄面前,我也不再是几年前,苦苦哀求她的那条狗、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万俟道,业已完全脱胎换骨,连咬字,都带着山雨欲来前的温款:“当然不会,此事,自然要交给李大人烦劳了。待审问出打手的身份,我自然要去请教熠王殿下,为何如此看不起道某,竟然用了这样一个蠢物做幕僚。也要将贳用付费的单子、修复古玉的单子一并交给他...”话未及说完,江湄身后的人,已有一个胆小怕事者,企图趁着官府人没到,悄悄溜出门去,却发觉门已经不知不觉中关的死死,愕然惊呼:“这门怎么从外面拴上了!”
小妹静恍然一笑:“原来——,兄长是用了一计‘请君入瓮’,从开始就已经算计好如何拿人了。
在江湄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我看得见自己面容和宥至极,唯独那一双眼睛,却是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泽兰已死,倘若她还活着,今日是该作为万俟新妇,敬太祖母一杯茶。可斯人已去,还请江先生,勿要再冲撞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了。”


【江湄】

人心早在他只言片语间沸腾,眼下此景,自是大局旁落,只要万俟一声令下,我与我所携之人,便再不得兴风作浪。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时之快,我真正要的,绝不是毁了这场筵席,只要派去的那人能得手,哪怕天大的耻辱,我也甘之如饴。
我暗暗定了定心神,重拢了袖口,身形不偏不倚,笑的娇媚:“衡之,果然当的起‘智绝无双’几字。”我旋身看向扬州府的那位大人,负手而立,戾意冲天一般:“那便劳烦大人,宴后带泽兰,往牢狱里走一遭了。”
话锋一转,我眼睫低垂,朱唇微启,已竭尽毕生所能显露平和之态:“恭贺衡之新婚之禧,也只有这样的贵女,才衬得上万俟家的,谢家宝树。”最后四字咬得极重,我抬眼看他,也顾不得掩藏眼球上宿醉后的血丝,微挑长眉,挑衅道:“衡之,总有一日你会后悔此刻你的自以为是。”
唇角绽开笑后,是凝不住的开怀,在他眼中,或许我从未如此失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同疯癫。我倏尔振臂,一字一句诛他的心:“万俟道,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你曾对天地盟誓,今生今世唯我江湄一人!”
心绪翻腾,如狂澜乍起,我陡然盯住他双眼,狠戾到仿佛要刺穿他一般,未带半分笑意,扬手指他面门:“你才是该死。”


【万俟道】

拢在喜袍下的手,登时一僵。指甲钳入皮肉里,方掐回了几分理智。看着她充满戾气的双眼,有一瞬,我似乎听见内心深处,什么物件儿打碎了般,那些尖锐的棱角,毫不留情地扎入柔软的心脏,硬是要将业已花费数年,才包裹上的茧子刺穿,逼着我重新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
然后我听见,自己方才云淡风轻的声音,转道渐低:“记得。”
众人中响起稀稀疏疏的议论声,母亲有些摆不住面子,重重咳嗽了一声,以做警示。小妹静从后面扯了下我的袖口。但我没有移开目光去瞧她们,灼灼的目光,始终与江湄的,交汇在一处:“可那些誓言,是我说给江泽兰的,她不是你。”
朝江湄进了一步,轻而易举便能嗅到她身上的酒味:“更何况,几年前,是你先撕毁了婚约,从此你我男婚女嫁,两不相干。”看着她满布血丝的眼睛,最后一句话,我竟不知,究竟是说给她的,还是说给自己的:“放手吧…”
门外传来叩门的响声,是扬州府的衙役至此。杨大人应声出列,并令人擒拿住江湄及其同党,容审后施刑。这一刻,我低声的叹息,这其中的复杂,连自己,也不得解,缘于何:“放手吧。泽兰,是取给万俟之妻的小字,你不配再用。万俟道在此,恭送江先生了。请您即刻,随李大人走一趟。”
惯会看眼色做事的喜娘,随即吆喝一声:“新郎入洞房喽!”


【江湄】

闻言,我胸腔中下意识发出闷闷的冷笑,一束目光,似是无意般略过万俟氏的当家主母,那个曾嫌我出身寒微、怂恿我长嫂将我卖去勾栏的,他的母亲。
始料未及的,我的面部表情渐次扭曲,是难以言喻的怨恨阴森。我一瞬默然,伸手抚上鬓间陈年的玉钗,重又敛了表情,带着几分怜悯,眸光泛寒:“原来你当真不知……”
我心念一转,淡然处之:“算了。”
杨大人原知我是京都府熠王的门客,这番来拿我去衙门时,也算带了几分尊重。我心知,万俟道心思通透,自然会再来寻我。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未曾有一丝闪躲。
喜筵中,也许有些扬州府旧人,听闻过江三娘子同万俟家公子的前情,事已至此,等闲之辈也只能摇首唏嘘。我带着化不开的恨,不肯再予一词一句,登时便微抬下颔,眼眶被泪水渘湿,转身步出一片狼藉的万俟府。身后喜乐再起,又是如潮般的恭维话,我听着这声儿,脚下重重一滑,险些跌在地上。
李大人上前搀扶住了我,也说不出话,只得叹息。我抚着胸口,艰难开口:“李大人,容泽兰歇片刻再走吧。”
我回眸,将他步入洞房的背影尽收眼底,一双手渐次收紧,面上浮现病态的笑意。
衡之,她死了,永远不会横在我们当间了。
你可知,杀了泽兰的人,是你万俟氏全家啊!
红幡摇动,喜气洋溢,这注定,是场沾了血腥气的战争。


【结。】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7:00 +0800 CST  
——————————天下为局——————————
“衡之,今日是你大喜,我赶着来送礼。”
“万俟家,有失远迎了。”
“泽兰已为方才唐突致歉,衡之你何苦得理不饶人?”
“泽兰已死,倘若她还活着,今日是该作为万俟新妇,敬太祖母一杯茶。”
“万俟道,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你曾对天地盟誓,今生今世唯我江湄一人!”
“可那些誓言,是我说给江泽兰的,她不是你。”
“放手吧…”


楼主 流云无疆  发布于 2017-03-16 19:28:00 +0800 CST  

楼主:流云无疆

字数:61899

发表时间:2017-03-17 03: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1-21 21:16: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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