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守护河川

第一章

我，赈早见琥珀川，一条白鳞青鬃的龙。我原本是一条河流的河神，本应该是平静的守护着我的河流。但是我却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但是故事该从何说起呢？让我从头讲起吧。
记得琥珀河开始流动的那一刻起我就存在了，只是那时候我还非常年幼，琥珀河也仅仅是山间流入大海的一缕溪流。那时候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要到那里去。每天只是和山里的小动物们嬉戏，在河中畅游。
不过后来在我年幼的时候，得到了他的指点。他长得很像我，也是雪白的身躯，青色的鬃毛，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长出龙角而已，身体长度也仅仅有他的爪子那么长。我经常和他一起站在河岸边上，静静的望着水中我们的倒影，期待着我什么时候也能长大，长成向他那个样子。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很贪玩，也很好奇。面对比我年长的长辈，我也不停地问这问那，是一个十足的好奇宝宝。即使我问的问题很过分他也不会气恼，也很有耐心，对于我的问题都一一回答。那段时光虽说不上是十分快乐的，但是至少是充实的，每一天我都能学到新的东西，关于我们自己，河流，森林，动物和整个世界。
他告诉我，我存在的意义就在于维持这条算不上大的河流。我的灵力也全部来源于这条河，要是我努力修炼，随着我灵力的提高，河水也会变深，河面也会变得宽阔。要是河水浑浊了，我会受到伤害，要是这条河干枯消失了，我也会跟着消失掉。当时我还不会飞行，也不理解怎样的河才是大河，我没有见过别的河流，我只是知道即使我顺流而下，从发源地到入海口也要很多很多天。
嗯，对了，“年、月、日”这个说法也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每次我看到冰雪又看到花朵就是一年，每次月圆又月缺就是一月，每次日出日落就是一天。每年有春夏秋冬，每天有潮涨潮落。每年的春天积雪融化，河水就会充盈，每年的冬天，河水就会冰封。
我也问过他维持河流的意义，他让我浮出水面看，周围绿树青草，河边的芦苇，河边饮水的各种小动物们，都依赖我而生存。要是我消失了，他们也会消失。他说：“等以后你的河里还会有鱼虾，不过先不要着急。要记得，我们需要的不是多么深的河谷，也不是多么宽广的河面。我们需要的是巧妙地维持和周围所有事物的平衡，切不可莽撞冒进。”我当然是点头记在心中，这也成了我以后追求的目标。

第二章

我曾经问他：“什么时候我的河里也能向岸上一样有些其他的生物，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一条河。”他只是说要我再修炼，等河流再深些。

终于有一天他说要送我些有意思的礼物，我当然是欢呼雀跃。他随手变化出几个透明的结界，其中有些我从没有见过的活动的小东西。他告诉我那个是鱼，这个是虾，还有绿油油的水藻和一些看起来笨头笨脑的螺蛳。

“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小东西。

“这些是我用灵力幻化出来的生命，他们和真实的生命有着一样的行为方式，所以用来靠验你的能力再合适不过了。”

“为什么你不直接找些真的东西来呢？”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魔法能够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东西，而且看上去这个魔法也是很复杂的样子。

“即使你是神明，也要懂得尊重其他的动物。任何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你的地位并不比他们高。假如你的实验要是失败的话，这些魔法做的东西就会消失掉，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浪费了一些灵力而已。但是假如这些东西是真的生命的话，你的失败会让他们死亡。随意抹杀生命，这是极其严重的罪行。”

他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很严厉，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过了一会才说道：“我记住了。我能学习你的那个魔法么？你变出来的东西很有意思。”

“抱歉，我有点太严厉了，是不是？不过术业有专攻，在知识的海洋中如果过于贪婪就会一无所得。你只要学好一些用得上的魔法就好，这只是你的副业而已，你应该吧主要的精力放在你的河流上，等你成年以后或许再去考虑修炼其他的法术吧。”

他看来并没有想传授给我其他的法术。在当时来看，这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也导致我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学习一些攻击性的法术，这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屡次吃亏。

他在他解释完以后便问我要选择那个结界里的东西，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当然是要选那些会游动的鱼。我接过那个装着小鱼的结界，看到里面的鱼因为结界的晃动而惊慌失措。我把他们带到下游一处水流平缓而又温暖的河湾中，用我的爪子打开结界，里面的小鱼蜂拥而出，数量比原先结界里能看到的多了百倍。他提醒我说，这些小东西虽然都是魔法制造出来的，但是和正常的鱼是一样的。我那时候玩得高兴，那里顾得上听他的话。

结果第二天，我就高兴不起来了，所有的鱼都开始无精打采，我试了很多种办法但是却都失败了，最后他们全部消失了。他告诉我不要灰心，不但帮我恢复了消失的鱼，还叫我再多选一个结界试一试。我该选什么呢？就选那些虾吧，看上去他们更活跃一些。打开结界以后，新的一轮试验开始了。

这一次似乎情况要好一点，第二天的时候似乎只是虾的数量有所减少，我也看到有些虾是被鱼给吃掉了，原来这些鱼是要吃东西的。我暗自庆幸，幸好我不用吃东西，要不然早就饿死了。但是到了第四天，我的实验还是失败了。所有的鱼都尽力浮上水面，一场雨过后又都消失了，虾在第五天也都不见了踪影。

见我有些失望，他鼓励我说，多坚持了四天呢，还有两种东西，再试一次吧。嗯，看上去绿色的水藻要比慢吞吞的螺蛳好一些，就选他吧。

这一次我的尝试开始很不错，但是后果也很严重。开始足足维持了一个多月，各种小东西都欣欣向荣，但是后来疯长的水藻占领了几乎全部的下游河床，连我的身上也没有放过。此后很长时间里，我看上去更像是一条青龙。不过我也开始领略到他的用意了，所有的这些小东西都必须互相依存，但是又互相制约。这一次的水藻失去了制约，不过下一次我一定能成功的！

果然，加入了螺蛳以后，水藻也受到了控制。又维持了几个月以后，他终于宣布我的河里将迎来第一批真的生命。

第三章

到来的是一群大鱼，他们从咸涩的大海中来，比我以前见过的用魔法模拟的鱼要大无数倍。那时候我的个头也很小，他们中很多都比我更大更长，所以他们的到来令我大吃一惊。

更令我吃惊的还在后头，他们从入海口开始便一路逆流而上，一路上不眠不休也不吃任何东西，不久以后他们的头变成绿色身体也变成了鲜红色。我跟随他们一起沿河往上游走去，真的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充沛的力量，仅仅靠尾鳍的摆动就能跃上瀑布冲过险滩。要知道，很多瀑布的高度是他们身长的数倍，连我也不能轻易越过。

一路上，不少岸上的动物都蜂拥而至，争相捕食这些在迁徙中精疲力竭的鱼儿。我本来想出手保护他们，但是他却制止了我。

“为什么要制止我！我不想看到他们被吃掉啊！你不是说生命都是宝贵的么？为什么他们可以互相吃呢？”我之前就已经注意到各种动物之间的关系并非绝对平等，他们之间也有不同的关系，有些弱小的动物生来就是被吃掉的命运。

“你冷静些。神明最好不要直接干涉其他的动物们，你这么做有可能是害了他们，而且其他的动物也有找东西吃的权利吧。”

“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们被吃掉。”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冲动了，这几天和这些鱼儿朝夕相处，我已经把他们当做是朋友了。

“你是神明啊，你要公正的对待所有的生命，想一想你是不是太偏袒这些鱼了？我知道你一路和他们一起走来，你有没怎么接触过其他的动物，难免对他们有些特殊的感情。不过你仔细想一想，其他动物也是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的啊，你不能够阻止他们的。”

“嗯，或许是我的感情在作怪，或许其他的动物也应该趁秋天填饱自己的肚子，但是你觉得上百条鱼才能喂饱一只熊，这公平么？”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生命可不仅仅是按照数量去计算的。你的眼光应该更长远些，至少要从单个物种的角度去考虑。你想想岸上的这些动物捉到的都是什么样的鱼？除了运气差的，其他的应该是生病的，反应慢的，体力不支的鱼，这些鱼实际给鱼群带来的是负面的影响，岸上的这些动物只是在剔除这些有问题的鱼而已。你不觉得对于鱼群来说这是好事么？另外，你所说的数量差异也是有道理的，一只小熊长大的时候，由于效率的原因，他所吃掉的食物要远远多于他增长的体重，但是你不觉得鱼群的总重量或是总数量要远远多于熊么？作为被吃掉的一方，他们的数量肯定会远远多于要吃他们的动物，这样才能保证有足够的个体幸存下来。所以数量往往不是一对一的这么简单。”

“剔除有问题的鱼？吃了他们还算是帮助他们？让他们活下去不是更好么？就算是生病也会有机会康复的啊。”我虽然明白数量并不是重要的，但是却很难理解这些东西的意义。

“嗯，也许能够坚持到这里的鱼儿都是很优秀的了，但是他们还要经过最后的考验才行。或许疾病可以康复，但是也或许会传染给别的鱼啊，而且即使他们康复了，他们的后代也不会健康。你不要着急去理解，以后等你自己管理河流了，多多观察才会理解的。总之到达最后目的地的都是经过淘汰的优秀的鱼了，他们的后代也会继承他们的优秀品质。”

“你的意思是，个体可以为了群体的利益而牺牲？”

“是的，以后你会看到更多的例子的。”

第四章


终于，在河流中游的一片浅滩，他们停止了迁徙。我跟随他们一路走来也累得很，想必他们也要休息了吧。随着后面还有鱼群陆陆续续的赶来，这里的水里愈发热闹起来。很多鱼在河底争抢着一席之地，用尾巴在河床上用挖掘着沙石。

我看他们忙的不亦乐乎便没有多打扰他们。但是几天以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成批成批的鱼直挺挺的死去了。不像之前魔法制造的鱼一样消失，而是变成腐烂的尸体沿河漂浮而下，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景象。有了之前试验的经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河流出了问题，但是经过仔细检查以后我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一边是一切正常，一边是成群的死鱼，这让我感到一种恐惧，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我开始怀疑我所做的一切，只好找他问个明白。

他只是告诉我，我做的没错，这些鱼也没有错。他让我继续看下去，但是我又怎么能看着他们死去，当我和这些鱼一起跃上瀑布、冲过险滩的时候他们是那么的矫捷优美，曾经勇往直前的鱼儿们现在却一条条的陈尸在我眼前。

我真的无法再袖手旁观下去了，但是当我试图用灵力挽救他们的生命时，他却很严厉的阻止了我。我知道他是有他的道理的，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是来到我的河里的第一批客人啊，也是我的第一批朋友。他们就这么离我而去，虽然他说这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我心里还是很自责的。

终于我忍不住大哭起来。趴在河岸边上，把我的头深深地埋在盘起的身体下，尽量不去看，也不去想发生的一切，但是我脑海中的画面仍然是那么的清晰。我不知道我为何而哭，是为了逝去的生命，还是为了离别的朋友？是因为我对此无能为力，还是在埋怨他阻止了我的行动？是为了这些鱼的命运，还是为了我自己的命运？这是我第一次留下眼泪，虽然显得有些幼稚，但是却将被我永远记在心中。

不知我哭了多久，他终于过来安慰我，我也哭的累了，便渐渐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看河里，鱼已经不见了，几只鸟在啄食被冲上岸边尸体。他带我来到鱼群曾经聚集过的浅滩，轻轻的拨开了沙石。一粒粒橙红色的鱼卵露了出来，这些鱼到这里是来产卵的。

他说：“不要哭了，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你看到的不见得是事物的本质，一定要仔细的分析内在原因再下结论。另外，哭只能宣泄自己的感情，对于其他事情是没有帮助的，与其坐下来哭，不如站起来做。”

我说：“我也想过做，我想要挽救他们的生命，但是你为什么阻止我？”

他让我看看河岸边上的动物们，我发现不止有鸟在吃这些鱼，还有狼狐狸甚至熊，他们都加入到了聚餐的行列里。他说：“你想想看，这些鱼万里迢迢到了这里，他们一路不吃不喝就是为了产卵，产卵结束后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不可能再回去了。与其顺流而下，回去苟延残喘，还不如把自己的尸体留给这些饥饿的动物，免得他们吃掉鱼卵。”

啊！原来是这样，这些伟大的父母们！我的心里不由得感叹道。想着想着，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但是这些鱼似乎完全不用牺牲掉自己的生命，或许在河中他们也能守护自己的孩子们。

第五章

“走吧，我知道你还有疑问。”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带领我离开河流走进树林之中。他似乎在树林中寻觅着什么东西，走了一会以后他终于在一个腐朽的树桩前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树桩问我：“这是什么？他代表了生还是死？”

我凑上前去嗅了嗅那略带腐烂的气味说：“都烂成这样了，当然是死掉的树根了。”

“可是你看，”他抬起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树冠，唯独这里有一个空洞，阳光透过空洞照在地面上。“这里有一棵树倒下了，地上才能有机会长出新的植物来。这些腐烂的木头也把聚集起来的物质重新归还给大地，使得土地能够保持肥沃。”我也注意到，就在那腐烂的树根下，有几株新生的树苗，叶子在阳光下绿的耀眼。他继续问道：“这还是死亡么？”

我无言以对。是啊，要不是这棵树倒下，也就不会有新的树成长，看来死亡不一定都是悲哀的。

“走吧，我们回到河边去，回去想想那些鱼。”他说道。

“你的意思是，大鱼不死小鱼就没有地方活？”我按照刚才的思维继续分析。

“你自己说呢？吃的，空间，氧气，你觉得你的河流供养得起这些鱼么？”他反问。

“啊？那也就是说只要我的河流够大，他们能找到吃的就不会死？”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但是他的意思我还是明白的。

“当然不是！记住，每一种，或者说每一个生物都有他自己的位置，他所能占有的阳光、食物、领地等等都是有限的。即使是在大海里，资源也是有限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就是新陈代谢，这就是自然循环。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还是永生的。”

“那为什么我们就是能够永生的？”我不加思索的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问到了他也不知道的问题。“或许是我们也不是永生的，只是活得太久以至于还没有来得及死而已，或者说是没来得及消失。而且我们生命的循环方式和别的动物不太一样。”

“那我们又该如何完成我们自己的生命循环呢？”

“呵呵，我们的生命或许不是循环的，而是一往直前。你要做的便是把自己的灵魂传递下去，在你感觉到时日无多的时候，寻找一个合适的生命，先教会他一些基本的东西，在你消失之时把你的灵魂和他合二为一。这样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能够完整的保留下来。呵呵，很奇特的延续自己的方式，是不是？”他冲我笑了笑说：“你离考虑这些事情还早着呢，一般来说你也绝不会消失掉，但是万一你无法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千万要记得在你消失之前传承你的灵魂，这是很重要的。当然，不一定非得等到最后一刻才去选择继承人啦，你看我不就早早的做好准备了么？”

“为什么？除非我的河流消失掉了，我才会消失掉，但是河流都没有了还要我的记忆有什么用？”我又开始好奇了，但是也夹杂了一些对于消失的恐惧，或许对死亡的恐惧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吧，连神明也不能例外。“还有，最后你要把你的记忆转移给我么？”

“可是神明的数量并不是像其他动物那样能够快速增长的啊，大部分神明都不会有后代，只能够靠这样的传承维持神明的数量而已。而且即使河流不在了，你的记忆或是经验依然是有用处的。至于记忆我是不会转移给你的，因为你是龙，是天生的神。”

“那究竟是有什么用处？”我倒没在意我的身份有多么奇特，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我也是很平常的动物而已，最多只是比别的动物活得久些而已。

“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我们要保留记忆应该是为了保持世界沿直线前进。不要当真，这只是我猜的而已。

第六章

“什么叫‘保持世界沿直线前进’？”我继续问道。

“呵呵，这个问题很复杂。一般说来，你站的越高，就看得越远，就越不容易走弯路，是不是？世界也是一样要前进的，只是世界并没有眼睛，只能靠我们去把握她前进的方向。所以我们看得越远，世界发展就能少走点弯路，只不过这里的‘看得远’的意思是时间上的远。”

我听的如同雾里看花，只是点头表示我听到了。

“我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不久也该回去了，我带你去海里转一圈，顺便让你自己体会一下。”他居然要走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但是他已经沿河游下去，我只好赶紧跟上。

一路顺水到了入海口，水流变得平缓，河水在这里和咸涩的海水交汇。他停了下来，叫我笔直的往海里游，能游多远就游多远，但是尽量不要走弯路，而且只能用岸上的山作为参照，等我看不见陆地的时候要告诉他。他说他会飞在天上看着我。

我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还是按照他的话去做。此时太阳应该已经接近落山，但是天上乌云密布，我什么也看不到。不管他了，只是要我游泳而已，难道龙还会怕游泳么。虽然我从来没有远离过自己的河流，但是对于游水的技巧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我每天待在水里的时间比在岸上多得多。爪子并拢在身体两侧，尾巴用力摆动，我像箭一样在水里穿行，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陆地以便纠正自己的方向。渐渐的，我离陆地越来越远，高山也显得越来越矮。山脚下的平原地带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但是还能够隐约的看到山顶。

但是很快的山顶也隐没在雾气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抬头望天大喊了一声：我什么也看不到啦！之后继续向前游去。但是那边又是前呢？我只能凭感觉认为我面前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海水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好在龙鳞是中空的，保暖效果不错，我有一直在运动，所以也不觉得很冷。直到半夜，我终于精疲力竭，这才喊他下来。

他落到我的身边，叫我攀上她的身体紧紧抓住他的鬃毛。随后他带我飞回到了海滩上，让我稍事休息。其实我从不用睡觉，只有在身体疲惫的时候才盘起来休息。不过这一次我一直睡到了天亮。醒来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问他我游了多远，他用爪子在沙子上画了一条直线，说：“这是你能看到陆地的时候走的路线，”之后有接着画了几个圈圈说：“这是你什么也看得不到的时候走的路线。”

“怎么会这样，就算我看不到什么可以参照的东西也不会原地转圈啊。”我大吃一惊。

“海水的流动，风向，还有你自己身体细微的不对称，这些都会影响你的方向，但是你却没有办法去校正，所以转圈并不奇怪。”

“那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知道的东西就像是高山，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朝前走，很明显，山越高我们就能走的越远。同样的，你知道越多就越不容易犯错误。不过你也不着急理解这些东西，你还年轻，很多东西以后用到了自然会知道。有些繁琐的东西也不用你自己记忆，我带你去翻阅自然之书。”

他的解释果然很难理解，不过既然他说不用知道我也就不着急了。不过什么自然之书我可从没有听过。不过他居然带我来到了河底，我在河中天天经过怎么没见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第七章

随他潜入河底，阳光透过清澈的河水照耀着河底的泥沙。他用爪子抓开一层层泥沙，等到水流渐渐把泥沙冲走，我便看到河底显露出点点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见到这些新鲜的玩意难免有些好奇。

“是黄金，没想到你这里会有这种东西，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不用管它，你还是仔细看一看这些泥土和沙子吧。”

“这能有什么好看的？我每天除了水以外，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我真的不知道他要给我看什么，最近他给我提的问题越来越难，暗示也越来越模糊。

“那你说这些黄金从何而来？”他开始用魔法翻动一层层的泥土，每一次都只翻起薄薄的一层。“去年雨水很充足，对不对？前年的时候森林着过大火，是不是？……”他看着那些泥土居然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都读了出来。“泥土中夹杂着上游从下来的东西沉积在河底，只要你认得这些东西就能读出其中的信息。黑色的灰烬代表大火，粗糙的沙子说明有过湍急的水流。这样的‘自然之书’可不仅仅在你的河里，你以后会在很多地方找到他们的踪影。多知道一些东西对你和你的河流都有好处。”

“我呆在这里这么久，从来不知道这里还能有这么多的信息，但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你知道了山越高，你就能走的越直越远，对不对？同样的道理，你知道的越多，就能够做的更接近正确。对于不同的突发事件你应该学会自己处置，这样才能保证你的河流能够稳定，生命才能在你的河中繁荣。”

“那又会有什么突发的事件呢？我以前也从没有遇到过。”他的话终于接近主题了，我知道接下来这一段内容我必须要牢牢记住，所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着。

“其实你只需要注意两种事情，”他浮上水面带我向岸边游去。“一种是连锁式的崩溃，一种是几个偶然事件的叠加。这两种事情都足以置你或者你的河流于死地，虽然可能出现的机会很小，但是你必须学会该如何避免。先说说前一种，连锁式的改变。我想你通过之前的实验应该已经知道一点点了。我给你的四种生物必须互相依赖，假如缺少了其中的一个便会导致整个平衡的崩溃。”

“那我该如何避免呢？”

“这个实验还是做得太简单了，如果多几种生物的话，消失的种类可以互相替代，这个实验会更容易稳定。不过因为空间有限，种类越多，单个物种的数量就会越少，出现偶然事件导致这个物种灭绝的概率就越大。这不是你能掌握的了，不过两项其害取其轻，中间总会有一个比较合适的数量。而且开始难度会高一些，到后来你的河流变得宽阔了，能容纳更多的生物了，就会容易些。”

“那你说的偶然事件又是指什么呢？”

“这个范围就大了，雨水，光照，几乎所有和你河流有关的都有可能成为偶然事件。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假如夏天几个月没有下雨，又恰逢一场山崩阻断了你河流的上游，这就足以让你河流下游遭受灭顶之灾了。但是假如这两个事件单独发生的话，我想你还是有办法对付的，是不是？”

我点点头，之前我确实没想过这个方面，看来当一个河神还真的不容易。我不禁有些愁眉不展，这样的事情要是让我碰到了该怎么办呢？

第八章

他发现他的话真的吓到我了，于是便笑道：“你不用太担心了，其实算一算你就会明白。山崩或许每百年一次，能够威胁到你河流存在的干旱或许也是百年一次。两个百年一次的事件要赶在一起就要万年时间。每万年遇到一次打击对你来说应该还是能够承受的吧。而且只要你采取的应对方法正确，这不见得能够把你怎么样。”

“那我该怎么应对？”

“很简单，办法也很多。你可以躲到上游去，这是最简单有效地办法。如果迫不得已，你也用灵力封住部分一部分水，把各种生命都装进来一些，只需保持最低数量即可。等到河流重新流动起来的时候，你放他们出去，他们很快又能恢复正常了。记住，只要你的河床还在，总会有水流进来的。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我点头记在心里，但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会用上这一招，也没有想到连着最后的办法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是最后失败的绝不仅仅只是我。

“好啦，我把该属于你的东西给你，之后你就自己好好管理这条河流吧。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这条河流就交给你了，我也要离开了。时间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快的，转眼间一年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你要走了？”我和他处的久了，突然之间要分别还真有点舍不得，更不用提他教会了我那么多的东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有我自己的河流要管理啊。我离开一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不过你可不要像我一样到处乱跑，你守好你自己的河流就好，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离开。当然，你要是被迫离开也就离消失不远了，你自己决定吧。”

我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看着我笑着说：“你不是一直想有点小动物陪着你么？我今天就交给你一些，相信有了这第一批生物，你的河里会越来越热闹的。这次可不是魔法做的了，你可要小心，不要让他们中的某一种灭绝。当然，你也不要太过保护他们，不经历风雨，哪能看见彩虹。记得观察他们的行为有助于你了解自己河流的状态。总之，尺度自己把握吧，这个山谷中的一切就交给你了。”他这次一下子拿出十几种结界，里面当然是十几种不同的生物。他一一告诉我该把他们放到哪里去，还有他们需要的生活条件。交代完这些以后他便腾空而去，那时候我还不会飞，连送别都做不到，只好目送他离去。

等到看不到他以后我便开始忙碌起来，从入海口开始向上游走去，沿途按照他的指示一个一个的打开结界，释放出其中的生命。看上去他们似乎比魔法做的要更有灵气，也有趣的多，当然维持这么多中的生物也更麻烦。不过我需要的正是这种锻炼，也算是一种修炼之余消磨时间的方式吧。

之后的生活是平静而又祥和的，我的河流一直都稳定的运转着，各种小东西们也都欣欣向荣，甚至还有一些蛙类从远方的河流来到我这里安家落户。只是我和我的河流都在缓慢的变化着，逐渐趋于成熟。随着我灵力的提高，我的身体渐渐成长着。我的河流也在成长着，上游湍急的河水磨平了岩石的棱角，中游的河水流淌在一片河卵石组成的河床上，下游则是缓缓的流过一小片被树木覆盖的冲积平原。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经常卧在上游的一块石头上，旁边是一道瀑布个一个小小的瀑布潭。这里的景色也是吸引我的一大原因，从这里我能俯览几乎整个流域，春天的时候树上开满了樱花，秋天的时候又都挂满了红叶。有时候还会有些小动物和我一起分享这个好地方。

第九章

我经常去翻动在河底的那本自然之书，其中当然还夹杂着那些金光闪闪被称为黄金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我只是当他们是一种漂亮而沉重的石子而已，如果我喜欢，我可以在上游的山崖上找到很多黄金，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收集东西的习惯。我更在意的是那些泥沙中的信息，我发觉我的河流自我调节的能力越来越强，很多时候已经不用我再去调控了。或许对于一条河流来讲，这应该也是一个成年的标志吧，等到我真的可以放手不管的时候，我就应该算是真正成年了。等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去远方走走了，说不定还会碰到他——我的老师，虽然已经过去了无数年，但是我有时候还是很想念他的。

不过他留下的东西，那些活泼的鱼儿们倒是我最好的伙伴。由于他们和其他生物的存在，我的河流与周围的动物们保持了稳定的关系，也就不再需要我去维持平衡了。他们也为我提供了最详细的参照和实时的信息，让我能够随时了解河流的状态。虽然我无法和他们直接交流，但是他们仍然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和朋友，由于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离开河流去周围看看。

山神是我第二个遇到的神明，其实我们早就应该相识，至少从我存在的那一天起，她就在默默的关注着我，而我也经常仰望那些被绿色森林覆盖的大山。但是我们相遇却比较晚，而且相遇的方式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所以性格十分活泼好动，和河中和周围的动物们关系也很融洽。他们都把我视作朋友，我也经常和他们开些小玩笑。在我遇见山神的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漫步在森林之中，每一次我都会探索不同的地方，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我发现我来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这里的树木都格外的高大，草地都格外的青翠。我的感觉告诉我，我来到了另外一个神明的家。

果然，在我绕过一棵大树以后，见到了一头雪白的巨狼，她背对着我蹲坐在地上，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我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悄悄地靠了上去，想去吓她一跳。我那时候并不十分紧张，这是我和其他动物们常玩的一种游戏而已。而且我知道无论是那种动物，只要知道我不是他们的食物、也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时候是不会主动攻击我的。

不过我那时候也并不强大，身体还没有完全成年的体型，而且我也不会攻击类的魔法，这让我在第一次遇到山神的时候就分出了高下。在我走到她背后准备扑上去的一瞬间，她回头把我扑倒在地上，牙齿几乎碰到了我的脸。不过好在她只是依照本能行事，当她看清我的样子时候便放开了我。

“你是河神？”她用低沉的狼语问道。

“是的，我是琥珀川的河神，但是你怎么认得我？你又是谁？”我心里还是有点怕她，所以她一松开爪子我就立刻翻身站起，还后退了几步。作为神明的我平时对山中动物的语言还是比价了解的，所以交流不成问题。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是这里的山神，我可是看着琥珀川一天天成长的呢，怎么会不认得你。而且一看你的身体就知道你不是河神就是海神嘛。”

“我的身体？”我仔细看看我的身体，雪白的龙鳞，青绿的鬃毛，修长的脚爪，没有什么特出的东西或是记号表明我是河神啊。

“你是龙啊，龙是天生的水神，你们掌管着河流、湖泊和大海。只是你们大概都比较喜欢离群索居，也或许是因为河流之间很少有联系，所以你或许还没有见到过别的龙族吧。”

“谁说我没有见过，我的老师和我长得一样呢！他也是龙啊。”刚刚被她扑翻在地上，同是神明的我怎么肯甘拜下风。虽然知道仅仅是过一过嘴瘾而已，但是我却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别的什么动物说过这么多话了。自从老师离开以后，虽然我经常和其他动物交流，但是内容却再简单不过，有时候仅仅是用一声低吟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已，能够趁这个机会和别的神明交谈一下也好。

第十三章

山神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说：“你，救了一个，人类？”她故意强调了你和人类两个词。

“为什么不行呢？这一切都是黄金惹的祸，这个小孩子是无辜的。等我回到河里以后，我要把所有的黄金都毁掉。这样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黄金是毁不掉的。”山神对我的想法不屑一顾。

“那我就把它们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我依旧对我的想法抱有信心。

“在山的那边，人类已经为了争夺铁矿打了好几年了，为此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这是人的本性，你就是把山藏起来也没有用。”山神看着那个婴儿说。

怪不得山神见到人类互相残杀而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原来她早就知道了。我问道：“铁矿，什么是铁矿？这个婴儿你打算怎么办？。”

山神去尸体之间寻找了一会，叼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回来，这就是当时打中我的那种东西。她把那个东西吐在地上说：“铁弹，这就是用铁矿做的，很多人的工具也使用铁矿做的。至于在这个婴儿，你交给我吧，或许我有办法养活她。至于金子，你想藏就藏吧，至少能够保证你能多享几年清静。”

山神望向那个婴儿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最后我还是将婴儿交给了她，因为人类不可能在水里生活。

山神离开以后，我带领所有能动的水族，把河底的泥土完全翻了个遍。趁着冬天河面结冰的机会，把能找到的黄金统统聚集在了一起。之后我选了个地方把这些黄金深深地埋藏起来。第二年那些人果然回来了，但是搜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粒金子，之后便失望的离开了。

十几年以后，我从动物们那里得知山神死了，接替她的据说是一个人类，或许就是当年我们救的那个女孩吧。

从此以后，我经常会见到人类。又过了十几年以后，新的一批人定居到了下游的河谷中。这一次没有黄金，他们也就一直平静的生活下去。小小的村落渐渐的成长，森林被砍伐用于建筑和燃料，剩下的空地变成了农田。人类改造环境的进程又开始了，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们了。

黄金又一次被人们发现，只不过不是在我的河里，而是在山崖上。人们为了开采所剩不多的黄金，把山上的树木统统砍倒，之后又修建了道路。很多人类涌入下游的那个小镇，他们不分昼夜的挖掘着山上的岩石和泥土。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座山几乎都被他们削平。整个过程持续了数百年，直到他们再也找不到黄金为止。好在他们的活动还仅仅是在山上，虽然淘洗黄金把河流搞的浑浊不堪，但是比起被挖空的整座山，我还是十分幸运的。后来我一直庆幸我把黄金都藏起来了，不然的话估计整条河都会被人类毁掉。

黄金采尽之后，我以为我有了时间喘息。河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澈，被人类倾倒废石而堵塞的河道也渐渐被水流冲开。与此同时，山上被毁掉的树林也渐渐在恢复，新的树苗植根于人类留下的巨大矿坑之中。裸露的灰黄色的土石渐渐又被绿色覆盖，就像是创伤渐渐被修复。看来新的山神还是也已经平安的度过了危机。

但是第二轮的打击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我的注意力还在开采黄金的人类上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打我的主意了。人是要吃饭的，而黄金填不饱肚皮，虽然人类可以用黄金去交换食物，但是也得有人生产足够的食物才行。原本小镇周围还是有一些农田的，但是无论如何也养不活疯狂涌入的淘金人群。于是人类的贪婪之手便伸向了我的河流，一张张渔网就像是人类的欲望，拦截着一切他们能够得到的东西。

此帖纯文，水楼者删之……我是琥珀

第十五章

人类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一种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改造着自然，他们砍倒树木，放火烧掉低矮的灌木，赶走原先居住在这里的动物，随后播种他们自己的庄稼。在此以后这片土地便被人类视为己有，原先的动物们一旦回到这片土地就会遭到无情的驱赶甚至猎杀。不过，动物们很快也就学会和人类保持距离，尽量的退让到森林的深处，避免自己受到人类的伤害。

不久以后我便见识了人类这种做法的后果。原本一片森林中能生长上百种的树木和灌木，也应该有数十种动物在其中生活。但是经过人类的改造以后，紧紧保留了几种体型很小的动物，而代替树木的是那些被人类精心照料的几种农作物。这样的改造极大的破坏了这片地区环境的稳定性，自从人类大规模的开垦以后，旱灾和水灾便接踵而至。

其实这两次灾难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这仅仅是雨水分配稍有不均而已。但是由于人类对环境的改变，所以才遭受了惨痛的损失。

因为我的河流还算通畅，下游河道不算太曲折，入海口也没什么淤积，水灾的影响还不算太大，仅仅是冲掉了一些人类的农田而已。但是旱灾的影响就比较恐怖了。人类的农田都是些低矮的草本植物，失去茂密树冠的遮挡，夏天阳光可以轻易地烤干土地。而在森林中，树叶不仅可以挡住阳光，树木的根也扎得更深，而且就算是连年的干旱，也会有耐干旱的植物继续生长。而相对单一的农作物远没有森林那样优秀的适应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被干旱完全毁掉了。人类平时的食物来源就这样消失了，除了田地间干枯的禾苗什么也没剩下。

但是犯错误的是人类，承担责任或是惩罚的却是自然。饥饿的人类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河流和森林，只是这一次更突然，更彻底。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如果不是因为我河中的鱼儿都不能在海水中生存，我几乎打算先到海里去暂避一下了。只是不知道山神能够躲到哪里去，人类的足迹大概已经踏遍了所有的深山老林。人类的耕作方式使他们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口，这些过多的人在饥荒来临的时候都拿起武器去打猎，他们几乎吃光了整座山里所有的的动物。

这次的劫难过后，山里很多原本常见的动物变得稀少起来。就连我这个河神都感觉到少了动物们的装点，森林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人类也在我的河流身上大动脑筋。为了阻止洪水淹没房屋，他们在下游筑起堤坝，为了灌溉作物，他们从上游引来河水。我明明不愿意他们束缚我的河道，引走我的水源，但是却不得不由他们胡作非为。而且只能寄希望于人类的这些措施能够有效，否侧下一次雨水再次不足的时候，各种动物们又得被人类捕杀充饥了，我和山神也得再次逃亡。

在人类面前，自然又一次妥协了，只是我一直没有能够再见到山神。虽然原先的山神已故，但是应该已经是那个被我救回来的婴儿接替了她的工作，也应该继承了她的记忆，但是我们再也没能见过面。也许她也一直在躲避人类吧，我甚至觉得或许山神的死也和人类有莫大的关系。

经过这次的浩劫以后，我对人类又有了新的看法，他们的智慧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感到恐惧。这是他们与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他们懂得喜悦与悲伤，懂得为自己考虑，但是却不懂得遵循自然的守则。

人类和其他的动物还有一点不同就是他们的数量似乎丝毫不受控制，而且几乎是以稳定的速度在增加，他们也从不考虑周围的环境是否能够支撑他们的需求。偶尔有些年份他们也会闹饥荒或是瘟疫，但是随后的几年他们却会生养更多的孩子，以弥补他们人口的损失。当然，他们这么做带来的后果自然是由自然来承担。

第十七章

不久以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人类在上游的河岸边建起了很多高大的建筑，那些从山上开采出来的矿石就直接运进这里。那些建筑整日都发出嘈杂的声音，那些高高的烟囱里冒出的浓烟遮天蔽日，浑浊的脏水也顺着排水沟流进我的河里。我抱着警觉的态度观察着这种新的事物，不过我很快发现，那些嘈杂的声音仅仅是打破了宁静而已，烟尘也和生活在水里的我没什么关系，而那些脏水比起淘金时代的泥水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开始是有些鱼类莫名其妙的死去了，尸体僵硬的漂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这件事发生的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我还在试图寻找原因的时候，大到鱼、虾小到螺蛳、水草，所有活着的东西就几乎绝迹了。这一次，他们是真的灭绝了，什么后代，什么希望都没有留下，留下的只有腐烂的尸体。而作为我——守护河流神明，竟然连原因也找不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在我迷茫和绝望的时候，第二个糟糕的消息传来了，带给我这个消息的就是失踪很久的山神，她的消息也和她自己有关。

那是一个深秋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正在沿着我的河流搜寻幸存的生命，山神冒着雨等在河边。其实我也没有见过这位新的山神，只是知道她是我从人类那里救回来的孩子，虽然她有人类的身体，但是我还是凭借神明之间的气息猜到了她的身份。显然她也发现了我，焦急的朝我方向望了过去。我悄悄的游了过去，但是并没有急于暴露自己，因为我实在不敢就这么确定她真的是山神。这些年来我仍旧对人类保持了高度的戒备，从来不敢在人类面前暴露我自己。

“琥珀川！快些，我的时间不多了。”山神用龙的语言焦急的喊道。

这一下我算是彻底放心了，只有得到了记忆传承的山神才会懂得龙的语言。我从水里一跃而起，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新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应该已经认得了。

“你是山神！为什么你失踪了这么久呢？从你接替上一位山神以后我一直在找你。对了，上一位山神去哪里了？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登上河岸边问道。这时候我才看到她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做的项链，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你解释了，我只能告诉你，你把我交给我的母亲也就是山神之后不久，她就被人类杀死了。随后我便混入人类试图为她报仇，但是在我寻找凶手的过程中，我渐渐发现了人类的恐怖。他们的发展已经超过了我们，乃至所有神明的控制。他们已经毁掉了不少的物种，而且在以更快的速度毁掉更多的……连我也……”说道这里她哽咽起来，脸上的水滴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山神被人类杀死，她的话证实了我最坏的猜测。虽然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听她亲口说出还是让我感到很难过。但是随即我便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人类早已有了杀死神明的能力，我运气比较好，没有被发现而已。

“我实在无力与人类对抗，我想请求你的帮助。”山神也很快的从悲伤中恢复过来。

“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全力。”我早已对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度反感，现在应该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报复了，或许把他们赶走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希望你能发布‘圣禁令’。”山神缓缓的说道。

圣禁令，这个词触动了我那些最古老的记忆，这还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东西，在此以后从未被我想起过。它的基本含义是：动用所有神明的力量，毁灭原有的一切秩序与平衡。由于它的含义和神明所要做的守护平衡和守护生命之类的事情完全相反，所以我一直没有能够想明白这个圣禁令为何要存在。但是这个圣禁令颁布所需要的条件也极为苛刻，它要求所有的神明全部同意才可以执行。我的老师也因为这种事情出现的机率太低而没怎么和我详细的说明。

第十八章

“这个圣禁令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的老师也仅仅是告诉了我一个大概，我从没有仔细的了解这个东西。”

“圣禁令可不是一样事物，而是神明们最后的一个选择。你应该知道，神明都是为了维护自然的平衡而存在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神明们失败了又该如何呢？当平衡濒于崩溃，神明们该用什么来挽救这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圣禁令就是挽救世界的最后手段，但是我的老师告诉我，那是用来毁灭秩序和平衡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毁灭与创建并不是完全矛盾的，相反它们应该相辅相成。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接近被人类毁灭，已经没有可以挽救的意义了。我们应该发动圣禁令，毁掉现存的绝大多数生命，之后重新创建新的秩序。”

我摇了摇头，这样的解释实在是难以理解。

山神捡起一根树枝横放在伸出的手指上，小心的调节着树枝的位置直到树枝能够保持平衡。她说道：“这个树枝就像是整个自然界中的生命，我的手指就像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由于我的手指不可能绝对的静止不动，所以树枝也会不停地晃来晃去。同样的，由于我们这个世界是不稳定的，自然中的平衡也在不停的做出改变。而我们这些神明就像是用吹气的方式帮助树枝保持平衡。”

她说到这里，我还能够很容易的听懂，她做的比喻也很恰当。我们守护平衡的方式的确很奇怪，绝大多是的时候都是用间接的方式保持着生物之间的平衡，或许真的像是吹在树枝上的一口气吧，轻到几乎感觉不到，但是却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改变树枝的摇摆方向。

山神见我点头又继续说道：“而人类的出现就像是这个石头。”她捡起一个小石子放在树枝的左边，树枝立刻向左面倾斜过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树枝倾斜到跌落之前这样做！”她的另一只手用力打在树枝的右面，树枝和石子立刻都飞了出去。

我隐隐的有些知道她的想法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人类毁灭掉我们的世界之前抢先消灭掉人类？但是这需要自然付出巨大的代价？”

“是的，我们要抢在人类之前毁掉自然的平衡，之后利用平衡倾倒时巨大的破坏力毁掉人类，出了这种办法，我们别无选择。”

“你的意思是让绝大多是生命给人类陪葬？！这太荒唐了，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急忙打断她的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提议，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接近完美的，人类的存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瑕疵而已。

“因为或许我们不这么做的话，任由人类发展下去，他们或许会毁掉全部生命。而且我们，或者说是自然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山神或许预料到了我的激烈反应，因此仍旧平静的说道。“你不知道上一任山神是怎么屈辱的死在人类手里的，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是你知道么？人类制造的东西是自然无法消解的，那些东西将永远毒化我们的生存空间，一旦有朝一日这些东西占满了整个世界，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而按照人类的速度，这样的事情大概用不了多久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颤，身上的鳞片都竖了起来。我没有考虑到太久远的事情，但是人类的发展速度的确不可小视。似乎从我第一次见到人类到现在也就千余年时间，他们就几乎把我们逼上绝路。假如真的像山神所说，人类的发展会让我们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那么现在就让一切终止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或许圣禁令本来就是为了这种情况准备的吧。我难道真的该考虑让世界回归到起点时刻了？但是事情或许还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我还需要知道更多的证据和事实。

第十九章

山神见我犹豫便说道：“我看来还无法说服你，你自己试着去人类的世界看一看吧，也许能够帮助你做出一个合适的决定，不过记得要隐去自己的身形或者变成人类的模样。人类对其他生物很排外，让他们见到你说不定会杀死你。另外虽然我们比他们稍稍强壮一点，但是你也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只有用人类的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才能够战胜他们。”

“你这些年都在人类的世界里？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的踪影了。”听到山神说让我去人类的世界看看，而且还说的那么详细，难道她真的混入人类之中生活过了么。“还有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启动圣禁令呢？神明都是平等的，我能办到的事情你也能够办到。”

“是啊，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人类也不例外，有些人还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我试图融入人类的社会，试着去调我们和人之间的矛盾，但是我失败了。之后我就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启动圣禁令了，已经太晚了。”她顿了一顿又说道：“琥珀，你害怕消失掉么，也就是神明的死亡。”

今天山神说的话都让我感觉怪怪的，不像是两个久未谋面的两个朋友在聊天，而是像一个垂死的老者在讲述最后的遗言。感到气氛不对的我有些紧张的看着山神，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山神依旧平静的举起双手，我透过她的手竟然看到了她的身体！她把手放在我的脸上，做出抚摸的动作，但是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就像我这样，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掉，你会害怕么？”她继续问道。

“不！你怎么会消失掉！你跟我走，去我的河里休息、调养，我会用魔法帮你恢复的。”我仍旧在为上一位山神的死感到悲伤，又怎么能够眼看着下一位山神也消失在我的眼前！

但是她却坚决的摇了摇头说：“不用的，我还能够照顾好我自己。同样，你现在面临的威胁一点也不比我少，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我没有事，但是你马上就要消失了！”我急着说道。

“没关系的，你知道么，神明们最后的堡垒就在这里附近。那是一个不同的空间，只要我能够赶在消失之前到达那里就不会有事了。”山神说的看似轻松，但是实际上她的表情把一切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以为这完全就是她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神明们怎么会有什么最后的堡垒呢。

“可是你离开以后这片山林由谁来守护呢？”

“这片山里已经没什么东西还值得我守护了。虽然看上去树木依然郁郁葱葱，但是森林实际上已经空了，动物们不是被杀死就是逃走了。还有你要注意那些人类工厂，就是那些有着高高的烟囱的建筑，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似乎它们排出的废物毒化了大地和河流。你的河流现在已经不适合生命生存了。”

“那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或许我可以送你一程。”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说的事情有多么严重，那时候，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不能让她消失上面。

“这就不必了，到那个地方去要穿过有人的地方，我在人类世界生活过一段时间，不会被人类发现的。但是你就不行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会被人发现的。”

“我可以隐去身形……”

“不必了。进入那个地方之后就很难再出去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再回来。所以，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去做我没有做完的事情，多和人接触、继续了解人类，用他们的知识去对付他们。我该走了，你要好好的照顾你自己，我可不想在那个地方遇见你。”

第二十章

她说完以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我站在水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反感人类，甚至不惜用毁灭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也许是因为她的母亲死于人类，或许是出于对人类的了解和对危机的恐惧感，或者是她看到了人类最阴暗的地方。虽然我也不喜欢人类，但是我却没有想过去毁灭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山神所说的什么钥匙对于我来讲跟本就是虚无飘渺的，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有这种力量。不过她给的建议的确不错，去人类的世界看看，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打算。

我转身回到河中，看着岸上那片树林，我竟然产生了一种疏远的感觉。山神不在了，动物们也没有了，就连飞鸟的鸣叫也很少能够听到了。或许山神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这些似乎都和我还有我的河流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不久以后，山神的话终于应验了。我的河流真的变得不适合生存，虽然水质依然清澈，但是却被一些看不到的东西毒化了，鱼虾也接近绝迹。我这时候才想到山神有提到什么工厂，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河中的鱼就是从那些建筑开始运作之后死去的，我想我应该去好好的探访一番，也许能够揭开事情的真相。

不过现在最迫切的事情还是先保护好剩余的水生动物们，那些工厂建立的太接近上游，所以我几乎无法躲避它们的影响。不得已，我只好选择下游一处水深的地方去建立一个隔绝的结界。然而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想让一个区域完全与外部隔绝，还得让内部的一切维持正常运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终，我耗费数十年时间，倾尽我积攒的灵力，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以后，终于让最低数量的生命得以在结界中安全的生存。

这个结界可以说是一个值得我骄傲的作品，因为它的存在，的确让很多的生命得以幸存，而且他们甚至活到了琥珀川消失之后。但是这个结界也几乎成了我的催命符，它消耗了我太多太多的灵力，从此以后我的灵力就再也没有恢复过。

在完成结界以后，我顾不上自己的疲惫，赶紧隐去身形来到人的世界。不过这几十年的时间却让人类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我印象中的那个小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大的建筑。原先山上是树木掩映着房屋，现在是房屋中有几棵孤零零的树。那些我想要去探询的工厂早已被大片的房屋覆盖，我也分辨不出那里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无奈之下，我只好到人类的城市中去碰一碰运气。那时候我对于工厂的印象还是那些高高的烟囱，所以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市中心那些最高大的建筑物。

我的第一次人类世界之旅几乎可以说是一次惊险的旅程，由于我对人的生活方式并不了解，所以我把我自己搞的手忙脚乱，并且好几次差点被人类发现我的存在。

趁着夜色的掩护，我走上河岸，甩去身上的水滴以后便念动咒语隐去了自己的形迹。随后抬头望了望那些高大的建筑，我便出发了。一开始我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飞行前进，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样会被人们发现。因为飞行中带起的气流实在是太明显了，那些人类建筑上的窗户被震得乱响，甚至有人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

不得已，我落在一片开阔地上，改用徒步的方式慢慢接近，但是龙的爪子天生就不适合用来走路的，这样的行动方式比起飞行简直慢的像蜗牛。直到天色已经开始变亮，我才来到那些建筑旁边。围绕着一座建筑转了半圈，我很快就找到了大门口。但是透明的玻璃大门紧闭，或许我得等到人们醒来才会有机会进去，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选在晚上出来活动就是为了避开人们的活动时间，免得被他们发现。不得已，我只好等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着有人进去的时候一起跟进去。

第二十一章

太阳升起以后不久，就有人来到了门口，那道门“刷”的一声打开了，我赶紧跟了上去。但是还没等我走到门口，那门又自己“刷”的一声关上了。这下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人去触动这扇门啊，怎么会这样呢？我刚刚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那门却又一次在我的眼前打开了，这一次附近连人也没有，总不会是这个门也有什么魔法吧。我又小心的凑了过去，门再次打开，我离开，门又自己关上。如此反复了几次我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那个门是能够发现我的，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顾不上这些，因为这扇门的奇怪动作终于引起了人的注意，已经有人走过来查看了。

见到有人过来，我赶紧走进大厅躲在一边，身上吓出一身的冷汗。现在人类造的东西已经能够探查到我的存在，不过似乎他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以为那扇门出了故障而已。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冒失的乱闯，也许找个人跟着他前进会容易一些。

很快我就选定了一个合适的跟随对象，他是一个老者，行动比较慢，我可以轻松的跟在他身后。跟着他我毫不费力的穿过大厅，来到一个走廊，不过似乎这里就到了尽头。那个老人在墙壁上按了一个按钮之后就站在一个金属门前等待。我一时之间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跟他站在一起等待而已。很快的门打开，老人走进一个狭小的房间，我自然也是赶紧跟上。不过我得小心不要碰到他，否则会被发现的。好在他也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站立在那里而已。

一阵非常轻微的震动之后，我感觉身体一沉，基于我对飞行的了解，我知道这是在加速上升，很快的身体一轻，门打开，外面却已经变了样子。那个老人走了出去，我也赶紧跟上，生怕被他落下了。在这样一个我不熟悉的、机关重重的，甚至是危险的地方走丢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个老人转过几个弯以后便走进一个房间，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跟随，不过还是跟了上去。房间很宽敞，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长桌，周围是一圈椅子，不少椅子上都已经坐了人，靠墙边是一排的窗户。我凑到窗边望去，却发现我已经被带到很高的地方。现在我可有麻烦了，除非我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飞出去，否则就只好等再跟随这位老人离开这里了。不过那个老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反倒是找了一个靠边的地方坐下了。我也只好走到角落里卧下。

不久以后又陆续有人走进来，等到每个椅子上都坐满人以后，有一个中年人说道：“大家都按时到齐了，我们今天继续来讨论有关琥珀川的污染问题。”

什么？！他们说的事情竟然和我有关！我立刻支起耳朵开始仔细的听起来。或许我从中能够找到为什么我的河已经不适合生物生存。

“这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了，琥珀川已经彻底被污染了，它的水不能喝，不能灌溉，不能游泳，连捕到鱼虾都是有毒的。这样的河流已经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观点，这条河应该被填埋掉了。”

第一个人说的话让我很气愤，当人类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我的河流提供给了他们鱼类作为食物，后来是我的河流给他们提供水源，灌溉庄稼。现在我受到了破坏，他们却忘记了以前从我这里得到的种种好处，想要一脚把我踢开，说什么我已经没有用处了，要把我填埋掉。

“这么说不太合适吧，这条河是因为我们的活动才遭到破坏，理应由我们去恢复它。”先前带我进入这里的那个老人这样说道。

看来人类不像是山神所说，完全都是不好的。他们中间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是有人记得他们以前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的。

第二十三章

老人弯腰想要抱起那个小女孩，但是却已是力不从心了，他只好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千寻啊，爷爷老了，抱不动你了。”

“那，爷爷，小河的事情呢？我听爸爸妈妈说有人要把小河填掉呢，我以后还能在河里玩水么？”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至少今年夏天还可以，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了。”说完就和小女孩一起走进屋去。

我并没有跟他一起一起进去，因为这里毕竟是人类的世界，或许我换个样子他们应该更容易接受一些。我在心里默默的记住这个小院的位置，说实话，在这样一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要想找到这样几个低矮的建筑还是很困难的。

等我回到我的河中，我便开始考虑我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物。虽然我知道那个老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但是很明显他的抗争和我一样的苍白无力，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做好被人填埋的准备。想到被填埋，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该何去何从，而是我该如何保全我河中的生命。这些生物不可能在海水中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巩固原有的结界，让这个结界变得坚固耐压，而且还得为其中的生命提供足够的灵力以取代阳光的作用。

等到这个结界完成的那天，我谨慎的在上面查看着，时不时用我的爪子测试一下这个结界的坚固程度。就在这个时候，我隐隐的听到水面之上传来阵阵呼救的声音。那个稚嫩的童声让我一下子回忆起之前我在陆地上的一个场景，一个小女孩欢快的喊着爷爷。是她？我立刻游了过去。

果然，在水面下我就看到了她的身影，果然就是那位老人的孙女，这时候她已经呛到了好几口水，身体也渐渐沉入水中。我容不得多想，赶紧靠上去用自己的脊背将她托出水面。好在她似乎还算比较清醒，用双手紧紧抓住我的龙角，但是我还是听到她在剧烈的咳嗽着。直到我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量，我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我知道她没事。但是她没有事就意味着我有麻烦了，她肯定已经看到了我的样子，她能够保证不把有关我的事情都说出去么？现在我只能是上岸的时候再变成人的样子，期望她在水里什么也没有看清。

我毫不费力的游到了岸边，将头探上河岸，随即就感到头顶上的双手松开了，我赶紧幻化成人的样子免得惊吓到她。再看她已经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一面还在用小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我蹲下身，帮她拍打着后背让她把水吐出来，外加挥挥手指用个魔法解除了她的痛苦。

等她的气息稍稍平缓以后就抬起头看着我说：“谢谢你。”随后她又很犹豫的加了一句：“请问是你救了我么？”

我心里一沉，看来她还是看到我的样子了，不过似乎我可以编个谎话糊弄过去，但是我作为神明怎么可以说谎呢？

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又继续问道：“我叫千寻，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你救我上来的吗？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面对他的问题，我那个也答不上来，因为只要我说了她都能猜到我的身份。最后我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嗯，我，我叫琥珀。你是叫千寻是吗？你是怎么掉到河里去的呢？”我赶紧把话题岔开，免得她继续追问下去。

“我本来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河对岸玩的，后来我的一只鞋子掉到水里被水流冲走了，我跑下去捡鞋子。结果不小心跑到了水深的地方，就被水冲走了。后来我在水里抓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好像还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之后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她想了想又说：“我想是河里的神明救了我吧，我是听爷爷说河里有神明的，但是别的人都不信还笑话我。你说说河里真的会有神明么？”

第二十四章

“我也相信你的话，但是刚刚是我救了你啊。”我故意略过了有关神明的内容，又一次把话题岔开。

只见她小嘴一撅，一副生气的样子说：“你骗人，你身上干干的，怎么会是你跳下河去救的我。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爸爸妈妈那里去。”说着她向河对岸看去。

这下子我彻底无言以对了。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白衣，我还是很满意我自己的样子的，但是白衣飘飘也让她看出了破绽。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更让我头大，我错把她送到了另一边的岸边，而且还是一个偏僻的没有人来过的地方，现在我该如何把她送回去呢？

“我带你去找你的父母好不好？”我看了看附近，似乎一点人烟也没有，也不知道她被水冲了多远。现在我们只好往回走才能找地方过河。

“我不和你走，因为你骗人。”小千寻还是一脸的不信任，甩脱了我的手站在原地就是不走。

“我真的没有骗人，也许是神明把你带上岸的，之后神明让我看到了你，让我带你找到你的父母，这个算不算是救了你？”看着她眼睛望着对岸，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着眼泪，我不得不开始编故事糊弄她。

“刚才我上岸之前明明看到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但是在河里的神明离开以后你却出现了，那……哥哥你就是神明吗？”她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但是却正好猜对了。

我这下彻底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我是该相信她把真相告诉她还是该继续隐瞒呢？我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人类但是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哥哥，你要是能够证明你是神明我就和你一起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虽然她喊我哥哥令我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思考了一会，我觉得似乎从我决定救她的那一刻起，我的身份就已经注定要被她知晓。望着她纯洁的眸子，我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一定所有的人类都是坏人，要想在人类世界学到些东西，我就必须先学会相信一部分人类。

“那好，你听好。你家住在那边的城市里，是一个低矮的院落，对不对？你家里有你的爷爷还有爸爸妈妈，是不是？嗯……你爷爷还对我的河流很有研究是不是？”我并没有直说我是神明，而是先用我以前知道的东西取得她的信任。

小千寻越听越觉得惊奇，她一边用力的点头一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最后等我说完她才问道：“你的河流？你真的就是河神吗？可是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呢。”

我微微一笑，看来她已经开始接受我是神明了，但是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孩子的模样，或许我真的一直都没有成年，只是因为我自己没见过别的龙族，所以总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成年了。

“那你以为神明就没有小孩子么？我就是未成年的神明啊。”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已经把刚才落水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了。小孩子总是这样，什么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吧，那你就带我去找我的父母好不好？”

“先等一等，你要知道，神明是不能随意在你们面前现身的，所以见过我的事情你要保密好不好？无论对谁也不能提起我的存在，嗯，你爷爷除外。”我仔细的叮嘱道。但是我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把她送到对岸去。

她听了以后想了想就点点头说：“我不会说的，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以前我爷爷说河里的事情，别人也都不相信他。”

她的话让我眼前一亮，人类既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了，那也就不会再注意到我。只要我稍微小心一些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第二十六章

看着小千寻的父母焦急的跑来把她带走，我这才悄悄地沉入水底，但是心中似乎总像是少了什么似的，也许我失去了一个了解人类世界的机会。想到这里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由得在我心中产生了，假如我明天还能见到她，那么我一定要拜托她问问她的爷爷，为什么鱼虾在我的河中无法生存。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想我应该还是有机会修复我的河流的。

不过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还是要保证我设置的结界依旧完好，这里是我最后的堡垒。只有在这里才有未受污染的河水，也是整条河中唯一有生命的绿洲。

在围绕结界检查过一圈，捎带着给结界最薄弱的部位补充灵力以后，我也稍稍有些感到吃不消了，一种疲惫的感觉悄悄笼罩在我心头。似乎从我的河流被污染以后，我的实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让我不得不想起离开的山神，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和她有些相似，或许我未来的下场也会和她一样，最后都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寻求一个未知的避难所。也不知道现在的山神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她所描述的地方。

忽然间我脑海中山神的形象和小千寻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两个人真的是很相似。不过我甩了甩头提醒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到正好解释了我为何会对小千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不管怎么样，她和她将要带给我的消息都会决定我的命运。作为龙族，我本不该相信命运，因为我本来就是负责掌握别的生物命运的神明，但是现在我的命运却被掌握在人类的手里。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涌现出的思维便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人类，神明和命运这三个词语似乎交织在了一起。或许这也算是一种顿悟，但是这个顿悟来的太晚了一些，假如我能够早些洞察其中的道理现在或许就没那么被动了。

我又仔细的梳理了一下我头脑中的思维，并且小心的记下了这个偶然蹦出的思维火花。作为神明，我们本应该掌握其他生物的命运。当然，这里的掌握也仅仅是指我们维护自然的平衡所必须做的调整，神明是绝不会胡乱干预其他生物的。但是人类却是生物中的一个另类，他们拒绝接受自然法则的安排，他们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在人类初来乍到之时，我和山神都没有干预他们的行动。或许别的神明也是抱有一样的想法，也都认为给这种聪明的动物一点点自治的权力没什么不好。但是随着人类的发展，他们所需求的就不仅仅是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还要改造自然，还要掌握别的生物的命运，甚至是神明的命运。

作为一个已经接近毫无还手之力的神明，我现在彻底感到了迷茫。我该如何做呢？或许假如我早一百年发现这个问题，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制止人类的发展。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实力了，甚至连自保都成了一种奢望。试想一下，我现在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用来制衡人类？我所能掌控的也仅仅是河流而已，但是无论干旱还是洪水，人类都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去抵御。而且人类明显已经将我的河流视为一种阻碍他们发展的障碍，等到他们真的把土石倒进我的河流的时候，我又该如何抵抗？

唉，算了吧，现在我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保住我的河流而已，河流要是消失了，我也就该消失了。在自然界中，存在的事物总有其存在的必要，而失去存在意义的事物都会消失。山神的大山还在，所以她还可以选择躲藏起来等待着机会，而我的河流假如被填埋的话那我也必须选择与河流一起消失。对于我而言，失去河流就是失去一切。

现在我唯一的希望真的寄托在那个小女孩身上了，希望她能给我带来些有用的好消息，让我能够抢在人类填埋掉河流之前恢复河流的生机。或许这样我还能为自己的生存取得最后一丝机会，或许人类还不会狠心到毁掉一条生机盎然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