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无绝期by杏梁微雨(古风生子,替身攻×帝王受)《只心

皇帝在他走后,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抽出一副卷轴,他将其缓缓摊开在御案之上,微微发黄的画纸上,一名身穿素色衣袍的男子跃然而出,那五官细看之下,与刚刚离去的翟琛竟有几成相似。


安佚侯府

书房里,木逢君玩味地打量着面前这只木匣子。他无意识地用食指扣击着桌面,片刻后,他停下动作,伸手过去揭开了那盒子的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龙纹琥珀簪。可他知道,父王让逢春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带来的,绝不会只是一只簪子这么简单。

他将簪子取出,又在盒子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藏在盒子暗格里的一张字条。

“攻心为上。”

纸条上只得这四字。他不知道父王是洞悉了些什么,这四个字是出自试探还是真心,他都一时琢磨不透。

攻心吗?

他一边将手里的纸条焚烧湮灭,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起了翟琛。

当年初到玄武时,翟琛是第一个对自己释出善意的人。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有时都分不清楚,自己对他日益复杂的感情中,到底有几分是出于利用?而翟琛对他的容忍和迁就到底是出于同情?抑或同样是出于利用?

他们俩迟早都会因立场而对立。若真到了那一刻,他们之中,谁又会对谁留情?

忽然间,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双深邃又冷静的眸子,他只觉得心跳加快,那双眼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可那些百转千回瞬息间又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剩下那一片波澜不惊。

这是,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温言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爷,可以用晚膳了。”

逢君将桌上的簪子收回盒子里,扬声道:“去请逢春到映秀堂。”

门外的温言应了声便衔命而去。

而逢春净身更衣后在翠微苑小睡了一会,这会儿刚起,肚子正饿。一听用膳了,笑盈盈地跟着走了。

映秀堂在主院,比蕴秀堂略小,平时也是作招待客人之用的。逢春跟着温言到的时候,逢君已经坐在主位上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开了。原本兄友弟恭,氛围很好,偏偏逢春无意间提到了,他是跟着翟琛来的京兆。

“哦?这么巧?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逢君替逢春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才落到碗里,随后他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一提到这里,逢春的脸上不自觉的有些泛红,他想起了山洞里那一夜。

男人突然睁眼的那一刻,见到那双深不见底,又仿佛内里波涛暗涌的眼眸,心里划过的那股异样的心慌,还有如今回想起来时心头那一抹轻微的悸动。

而此刻,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尽数落在了逢君眼里。逢君向来敏感多疑,逢春一副少年怀春的架势,让他心底免不了涌起一股酸意,连桌上平时爱吃的雪燕海棠都没了滋味。

他重重地撂下筷子,朝逢春不甚高兴地道:“我吃饱了,你慢用。”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旁的温言急忙跟上去,一边还低声问着:“爷,要不要去请吴大夫?”

温言看他方才没动几筷子,以为他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逢君沉着脸一语不发。温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怕是心里不痛快了。


翟琛去了惊鸿殿请安,恰巧翟珩也在,于是陪着一起用了晚膳才离开。

回到太极殿时,才想起来从药王谷带回来的药。

“平常。”

平常很快从殿外跨进来,恭敬地道:“是,奴才在。”

“去,把那箱子药材差人送到安佚侯府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平常言闭,低下头,从桌案上取走了裝药材的匣子,可他人还没出殿门,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唤。

“慢着……”

翟琛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想到他与逢君那日不欢而散,对方还气到哮症发作,不知道这么些天好点没有?

“去备轿,本宫要去一趟侯府。”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3 11:57:00 +0800 CST  
第八章

皓月当空,朦胧的夜色里,一定绛紫色的轿子停在了安佚侯府门口。

平常差人去敲门,一边掀开了门帘,翟琛从里面跨了出来。

此刻侯府大门已经敞开,一众仆从跪了一地,翟琛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径自往里走了进去。

温言匆忙赶到逢君卧房外通报:“爷,太子殿下到。”

原本百无聊赖倚在软榻里看书的木逢君听了,先是一惊,迅速直起了身,面上露出三分喜色,可须臾间,那欣喜之情又暗淡了下去,他面色一冷,而后又带着几分愠恼:“说本侯已经歇下了,不见。”

那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想到那日两人不欢而散,一连十几天不见人影,最后得知是去了北冥的淳亲王府,还平白招惹了木逢春,越想心里越不舒坦。

“爷……您别为难小的了,哪敢给太子爷吃闭门羹啊!”

木逢君瞪了温言一眼:“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是,小的这去回了太子爷。”

温言自求多福地摸了摸鼻子,退出房间。他刚转身,翟琛就已经到门口了。

“殿下吉祥。”

他行了个大礼,翟琛点了点头,问道:“你家侯爷呢?”

“爷他睡下了,殿下……不如……”

翟琛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木门,眉宇间扬起淡淡的失望,看来那人心里还跟他憋着气。

“起来吧。平常,把东西给他。”

“是。”

身后一直跟着的平常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温言双手接过才站起身。

翟琛似是轻声叹了一息,才道:“近来天气转凉,少让侯爷到院子里去吧。”

“是,温言记下了,请殿下放心。”


门里的木逢君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一瞬间想要推门出来,最后这股冲动被他压制下来。直到温言捧着装着药材的匣子迈进来,逢君才恍然大悟,翟琛怕是为了他的病去了药王谷。

这么些年,翟琛什么性子自己还不清楚吗?那人从来都是务实的,很多话要他说出来,比登天还要难。

终于,他起身急奔出了房门,在回廊下追上了翟琛。他一个箭步将人扯到一旁的小花园。翟琛毫无防备,踉跄一下跌进逢君胸口,平常立刻识相地斥退闲杂人等,低头走远了。

“你……”

翟琛方一开口,逢君便低头吞没掉他所有的声音。他攫住了那两瓣柔软,猛烈地吮吻。翟琛被他钳住了腰身,挣扎几下反而引来对方更激烈的攻势。他浑身犹如过电,渐渐在那人霸道的亲吻里软下了腰。

逢君这才松了手上的劲道,慢慢缓下动作,点点啄吻,察觉到对方亦逐渐放弃抵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他的手隔着衣物在翟琛腰间摩挲,翟琛一个激灵,终于伸手推开他。

“怎么了?”

逢君原以为翟琛方才已经是默许了,不解地发问。

“木逢君,你逾矩了!方才之事,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翟琛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此刻他脸上犹带着几分情思,双颊微酡,双唇被逢君吻得又红又肿,说出来的话反倒丝毫没有说服力了。

“哦?是吗?若我不愿就这么算了呢?太子殿下想要如何处置我?”

逢君一边说着,一边欺身上前勾住他的腰,暖昧地在他耳边轻语。

“难道你心里从来都不曾有过我吗?那你为何千里迢迢替我去求药?为何方才你任我予取予求?我身上没半点功夫,可你呢,随便一掌就能将我打倒了。”

他步步紧逼,翟琛在他掠夺的目光里无处遁逃。

逢君眼尾忽然扫到一个黑影,他眼底一冷,将翟琛揽近胸口,牢牢锁住他精瘦的腰身。

“逢君,别逼我……我不知道。”

翟琛别开了头,躲避逢君炽热的视线,对方却将手掌按在他心口上。

“你感受到没有?它跳的好快。不要再逃避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知道,我也许等不了很久……”

逢君话音还未落下,翟琛便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胡说!”

他笑笑握住翟琛的手,轻轻拉开:“我说笑呢,你这么紧张我,我怎么舍得死?”

翟琛没好气地瞪着他,这回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握在手里捏了捏,无奈却又不失温柔地对他说:“容我想想。”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4 20:22:00 +0800 CST  
木逢春本来已经回了翠微苑,他隐约觉得木逢君是因他提到了翟琛,晚膳时才有些不高兴。他暗骂自己后知后觉,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来了。

在房里看了会儿孙子兵法,觉得有些无聊,便出了偏院想随意走走,没想到会撞见花园里那让他万分尴尬的场面,他红着脸赶紧闪身躲至一旁的廊柱后头。

可他又不甘心,偷偷望向那两人相拥的身影,见到木逢君倾身在翟琛耳畔不知说了什么,翟琛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逢春心里竟莫名难受起来,他缓缓伸手按在胸口,不知这突然涌上心头窒闷是何缘由。他不敢再看下去,悄然转身。

逢君见到逢春离去的背影,心中大石落下一块,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怎么了?”

翟琛以为是夜晚风凉,逢君身子单薄,又在院子里站了这么许久,怕是着凉了,连忙扬声叫道:“温言,去取件披风来。”

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温言立刻应声去取,不一会儿就跑回来,双手递上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翟琛正要接过,指尖却在微旧的披风上停顿了片刻才将其抖开披在了逢君身上。

“你还记得这件披风?”

翟琛一边捉紧系带在他颈前打了个结,一边轻声应道:“记得。只是没想到你还留着。”

三年前秋狩时,逢君在燕宿山里迷了路,翟琛寻至时天色已经暗了,安全起见,两人便在山里过了一夜。逢君挨着翟琛睡了一晚,醒来时身上盖的便是这件披风。

逢君也不接话,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翟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有开口道:“不早了,你回房歇息吧,我得回去了。”

“好,明日,我等你。”

逢君有些依依不舍地执起翟琛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来回摩挲着,语带双关地说道。

翟琛看了看他,不曾点头,也没有摇头,片刻后抽回手踩着一如往常般沉稳的步伐,转身离去。

逢君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爷?”

温言见他没有动作,略带疑惑地喊道。

“你到是越来越机灵了,只挑着这件拿。”

逢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不敢,温言只记得爷当时穿着这件披风被殿下送回来,之后常常会看着它沉思,所以猜测爷该非常珍视它,应该让太子爷知道才是。”

温言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他不敢怠慢,诚实作答。

“做的很好,不枉费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逢君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温言的肩才举步往回走。


第二日,安佚侯府的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要在安佚侯今日的弱冠之礼准备好祭祀,冠礼所需要的物品。

因安佚侯之父远在青龙不能到场,祭祀便由从小长于祭祀殿的木逢春在蕴秀堂主持。而就在逢春祭吿完天地、祖先时,前来观礼的宾客便已经陆续到来。

“太子殿下到!”

正阖眸诵经致礼,祈求护佑的逢春,捻香的手微微一颤,那香便断成了两截,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本能的一甩手,那香灰便四散开来,有一些还带有余烬,所过之处皆留下了痕迹。

冬青和温言见状立刻上前扑救,终未酿出祸事。

可一旁的木逢君心里却打了个突,心生一股不祥之感,脸色顿时有些不善。

翟琛走进屋内时,面对的就是这样微妙的氛围,他不解地望向逢君。

逢君这才缓下情绪,笑着摇了摇头。

翟琛也不再多问,只说:“父皇说今日会让逍遥王来替你及冠,可好?”

冠礼进行时,由来宾依次加冠三次,即依次戴上三冠,首先加用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表示从此有参政的资格,能担负起社会责任;接着再加用白鹿皮做的皮弁,表示从此要服兵役以保卫社稷疆土;最后加上红中带黑的素冠,表示从此可以参加祭祀大典。

“好。”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4 20:24:00 +0800 CST  
第九章

及冠之后,按礼是要宴请观礼的宾客的。筵席上,木逢君高高束起发冠,倒是越发显得贵气了。

“他呢?”

逢君应酬奉迎了一圈,却发现席间不见了翟琛的身影,他召来温言,附在他耳畔低声问着。

“殿下说怕扫了你的兴,让温言转告您,宫里有事儿,他先走一步,留了份贺礼给爷,小的让人搁到您书房去了。”

逢君一听翟琛已经走了,懊恼之余还有点不安。他是因昨夜之事故意躲着自己吗?思及此处,逢君面上露出了些许怏怏不快之色,但有又快掩去。转过身,又笑脸迎人了。

逢春坐在不远处,将逢君神情的变化瞧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地四下搜寻,果然不见翟琛,又想起昨夜自己撞见的事,收回视线又与兄长撞了个正着,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别开眼。

逢君冷眼一瞧便能看出逢春的心思,他微微皱了皱眉,该想个法子让逢春尽早回青龙去了。

翟琛离开侯府后却并未马上回宫,只交代了平常自己会在今晚宵禁前回去,就跨上马背跑远了。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了郊外一间不太起眼的小院门口,门内有人听到马蹄声,开门出来张望,一见是他,惊讶过后很快行了礼将人迎了进来。

“你家七爷呢?”

翟琛边走边问着前面带路的少年。他四下又打量了下这个小院,虽然冷冷清清,倒也收拾得干净。只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住了这么些天,都没叫苦,也没回去讨饶,他颇有些意外。

“回殿下,七爷伤还没有好利索,在床上养着呢。”少年皱了皱鼻子回答道。

他是当今丞相万俟越府里二公子的侍从,名唤宝信。万俟家原本人丁稀薄,而数年前,万俟家机缘巧合之下娶了一名女蜗族的男子,自此打破了一脉单传的魔咒,到了万俟越这一代,除了长子万俟景延,长女万俟景鸢,还有一年方十八的幼子,名景澄,字清明,在各房兄弟中为最末,排行第七,故又称七爷。

“找大夫瞧了吗?”

“七爷不让瞧,拗着呢,连饭都不吃了。”

宝信都快愁死了,这天底下能治他家爷的大概就那个人了,可从万俟景澄被赶出府到现在,那人都没出现,所以这伤势便拖到了现在,这两天又不吃不喝的,他头发都快急白了。

翟琛拧起来两条浓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去找个大夫来。”

“是!”

宝信如释重负般高声应道,迅速领命而去。

翟琛走到门口,才刚伸手推开门,一个枕头便精准地朝他飞了过来,同时响起一道声音:“你个死没良心的,怎么才来!”

他身体微微后仰,抬手接住了枕头,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沉声道:“是我。”

床上坐着的人这才抬起眼皮看过来,见到是他,原本放着光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下来,恹恹地又趴回床上,将尖尖的下巴搁在了手背上,有气无力地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

翟琛走近床榻,将手上的枕头随手放在了床头,打量了下眼前的那张巴掌大的脸,敲了一记他的头:“你就惹事吧!”

“哎哟,做什么啦?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景澄不满地叫道。

“你活该!”

翟琛边骂,边伸手掀了他背上的衣衫瞧了眼。那本是光洁如玉的背上此刻还有未散的瘀痕狰狞着。

“这样都是轻的。你明知潜之早有婚配,眼看下个月便要成亲了,你去招惹他做什么?”

景澄咬了咬下唇,别过头不说话,半晌才幽幽地回了一句:“可我就是喜欢他,我有什么法子,但凡能少喜欢他那么一星半点儿,我都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狼狈。”

万俟景澄从小到大在家里都是极受宠爱的,先不说排行最小,大家都愿意让着他,就说他那张标致的脸蛋,谁见了不是三魂丢了七魄?只想使出浑身解数博得美人一笑。

偏生有人不买他的账。那人便是翟琛的伴读,晏浔。

景澄早已习惯众人惊艳的眼神,唯独晏浔,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他起初年纪小,只当自己是不甘心,常常故意刁难,晏浔每次一眼便能识破,那嘲讽的眼神他到如今都记得。他不愿让人看轻,样样都要争,可次次都被那人压着一头。

直到三年前,他瞒着府里上下偷偷溜出京兆,不想遇险,差点被人当成姑娘卖进青楼,而救下他的人正是晏浔,他就此便丢了一颗心。

他至今认为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可那人始终对他不冷不热,让他备受煎熬。而一个月前,晏浔即将成亲的消息传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揪心之痛。许是打击太大,自小无病无灾的他竟是大病了一场,多少上好的药材倒进肚子里,大夫换一个又一个,连太医院都惊动了,楞是诊不出病因来。

一直到翟琛带着晏浔来探病。

他自病后整日昏昏醒醒,晏浔进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只得一直闭着眼装睡。

可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人的手指怜惜地抚过他的脸,他甚至听到那人轻声叹息:“这又是何苦?”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5 16:27:00 +0800 CST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晏浔并非对他如外表般冷漠,他的双手在锦被之下激动地握成了拳,才忍住没有当场要那人同他说个明白。几天之后,他更是不药而愈,只是双亲不放心,硬是让他在家休养了半个月才让他出门。

等他出门才知,晏府已经与对方换了庚贴,两家过了文定,就等择日迎娶了。他当时什么都顾不了了,脑袋一热,半夜爬进了晏浔的卧房。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人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净,第二日就被晏府的丫鬟逮了个正着,事情被宣扬开来,晏浔的婚事黄了。可他还得来得及高兴,这事便被他爹知道了。丞相大人气得不行,面子里子通通挂不住,一怒之下一顿家法,把他赶出了家门,谁劝谁挨罚。

他身上带伤,又无处可去,幸有兄长悄悄派人将他领到这宅子里暂避,而那男人却是再也没有出现。 他越想越委屈,眼眶竟不自觉地红了。

“你这么一闹,潜之的婚事黄了,那也罢了。父皇把我举荐他到户部当差的折子也打回来了。”

翟琛也是回京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晏浔找人传了话进宫,他被父亲禁足,知道景澄被赶出家门,于是就托他来看看。

“这是为何?”

景澄不解,这和晏浔去不去户部又有什么关系?

“不重信诺,经不住诱惑,父皇已认定他品行不良,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到户部去任职。”

景澄听不下去了,晏浔那是他全心倾慕之人,哪里听得旁人说他半句不好,他一跃而起,却忘记自己满背的伤痕,又两日滴水未进,刚一着地,背心上便火辣辣地痛起来,两腿一软,险些栽倒。

“你要做什么?”翟琛急忙伸手扶住他。

“太子哥哥,你带我进宫,好不好?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我可以向圣上解释的,好不好?” 景澄几乎是软声哀求了。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好好在这给我养伤。旁的事不用你操心。”

万俟家与皇家渊源颇深,除了世代为相辅佐君王,还曾有一位公主嫁入万俟府,所以万俟家的子孙与众皇子公主之间的交情倒也不浅。景澄是有些骄纵,但也是懂分寸,识进退的,翟琛素来也是宠着他多些,如今看他一身伤,又为情所苦,瘦得没剩几两肉了,也不忍心苛责。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的人就心急地推开了门扉,大步跨进来。

翟琛看到来人,微微一笑,很识趣地退开一步。

景澄突然失去支撑,身形一晃,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被人抱进怀里,“你的饭都吃饭哪里去了?怎么瘦成这样?”

景澄抬头怔怔地望着他,他的委屈,思念,担心,内疚通通聚集到了眼里,那一泓春水终是朝着心悦之人倾泻而下。

晏浔看着那一颗颗晶莹的珠子无声地滚下景澄发红的眼眶,心里密密麻麻地痛起来,他情不自禁地低头轻轻吻去那泪珠。

景澄感受到那唇上炙热的温度,心头仿佛也发烫起来。

他忽然推开男人,伸出一拳,打在晏浔胸口,自己步履不稳地跟着退后一步,晏浔怕他摔倒,又连忙将人捞回来,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再也不肯松手:“对不起,我来晚了。别哭了,你哭得心都乱了。”

“**!”

景澄负气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娇斥一声:“谁哭了?!”

“好好,没哭没哭,都是我不好。”

晏浔心疼地把人拥紧,景澄顺势将头埋在他胸口,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旁的翟琛了然地笑了,这小子……万俟家果然是出不了笨蛋的。

这苦肉计是把晏浔给套得死死的了。要是让那小子知道晏浔这么多年对他那不咸不淡的态度都是欲擒故纵,怕是要翻出天去了。

他心思转了转,当下决定守口如瓶。这么想着,原本沉重的心情倒是松快了,悄然退出门外。

里头哭声渐渐停歇,晏浔耐着性子柔声哄着心头肉,他忍不住又想起了木逢君……以及昨夜那一吻。

他很清楚,他们之间远没有晏浔与景澄这般纯粹,他甚至不敢肯定逢君对他究竟有几分真心。他不能轻易接受,害怕自己会迷失在其中,难以自拔。同样地,他亦不愿轻率地交付出自己的真心,害怕最后得了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他更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猜疑,正在一点一滴磨折掉他们之间本就飘摇着的感情。

晏浔把人哄睡了,悄悄退出来,见到翟琛还没走,只是站在门口发呆,微微讶异了一下,叫了一声:“殿下?”

“这又不是在宫里。”

翟琛回过神,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怎么?抱得美人归,嫌我碍眼了?”翟琛取笑道。

“你有心事?”晏浔敏锐地察觉他笑里带着几丝勉强,试探地问道。

“潜之,景澄对你当真是一心一意,他日你若敢对不起他,我第一个不饶你。”

翟琛避开了晏浔的试探,他与逢君,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晏浔知道他故意转开话题,笃定地反问了一句:“因为木逢君?”

翟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你何时变得这般不饶人了?”

“说吧,你们到底怎么了?”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5 16:28:00 +0800 CST  
第十章

翟琛沉默许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晏浔。

“你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重,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晏浔见他不语,忍不住出声。

“此话何意?”

翟琛幽深的眸子定在晏浔脸上,里面闪烁着不解。

晏浔轻声一笑,心底暗叹,感情之事,果然是当局者迷。

“他既倾心于你,掌控权便在你手上。清明的心若是不在我身上,我使再多的手段,他都不见得能对我这般死心塌地。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吗?”

晏浔顿了顿,观察了下翟琛的神情,他才接着说道:“就算他别有所图,只要你能握住他的七寸,他是翻不出天来的。”

“木逢君的七寸,便是你。”

回宫的路上,晏浔的话一直在翟琛心底萦绕着,是以在太极殿见到已等候他多时的木逢君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转身逃开这个让他进退维谷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里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望着对方皆是一愣,而后又相视一笑。

“你忘了我要入宫谢恩的吗?”

木逢君没有错过翟琛方才见到他时眼底掀起的波澜。

翟琛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难道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我……”

翟琛才张口,平常却神色匆匆地而来。

“启禀殿下,公主殿下和侯爷的弟弟一起跌进御花园的远香池了。”

“什么?!”

木逢君一惊,就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出了岔子?

“侍卫呢?本宫不是吩咐过,玉珂公主不论去哪里都要跟着的吗?”

翟琛深知自己妹妹的脾性,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回殿下,侍卫是跟着了,可又被公主发现了,发了好大的脾气,结果就……”

平常有些为难地回答道。

翟琛也知道怪不得别人,神色一敛,举步就要朝外走,被逢君一把扯住了袖子。

“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轻蹙眉心看了看殿外的天色。

“花园里风大,你就别去了。我保证把你弟弟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翟琛赶到御花园的的时候,翟珩和逢春已经被侍卫救了起来,翟珩正在池子边的八角亭里坐着,被宫女围在中间,许是呛了几口水,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瑟瑟发抖的逢春则被冬青扶着坐在池子边的一块大石上,不停地搓着手臂。

翟珩在人群里朝外瞥见翟琛,恨不得找个地缝算进去。尚有些惊魂未定的她吐了吐粉嫩的舌尖,拢紧了方才宫女取来的兔毛领的披风,慢悠悠地站起身,喏喏地唤道:“皇兄……”

“还坐着做什么?不怕着凉吗?先回锦宸殿去更衣,回头再找你算账。”

翟琛伸出两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翟珩摸了摸有些疼的额头,自认理亏的她这回没有为自己辩解,临走时只是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逢春。

“你……还好吧?”

翟琛几步走到逢春跟前,才刚开口,对方似是受到了惊吓,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

“没……没事。”

逢春好不容易抓牢了石头的边缘稳住身形,不免有些懊恼自己总在这人面前出丑,头都抬不起来。

“随本宫来吧,先到太极殿换身干净的衣裳。”

逢春闻言讶然地抬起头,被池水迷了的双目还泛着红,翟琛已经转过身走在了前面,徒留一道颀长的背影。

“逢春?”

翟琛走出几步发现少年并没有跟上来,回头叫了一声。

这是逢春第一次听到他用那低柔的嗓音叫自己的名字,心尖不能自已地颤动了一下。

“发什么愣?走吧,逢君在等你。”

此话一出,翟琛就发现逢春的脸色一黯,但他以为他是怕兄长责怪,也未及细思。

逢春无奈起身跟上翟琛。

路上翟琛问起了来龙去脉,逢春才道出他与翟珩双双落水的原由。

原本在御花园等人,百无聊赖之下,便坐在池边投石子。翟珩因为自己刚养了没几个月的小兔子被侍卫吓跑了,发了通脾气,寻到御花园,眼看着兔子跳到了逢春坐着的石头边,翟珩轻手轻脚地靠近,没注意脚下的青苔,等逢春反应过来想要捉住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逢春随着翟琛来到了太极殿,同时也见到了在殿门口等待着他们的木逢君。

逢君一见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我方才已经让人去备姜汤了。”

翟琛见他脸色白了几分,拉过他的手摸了摸。

“手这么凉?你一直站在这儿吹风?”

逢君却淡笑道:“无碍的,就站了一小会儿。”

翟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拖住他的手,一齐跨进了殿门。

“逢春?还不进来?快去把衣裳换了。”

逢君走了两步又回头叫道。

逢春默默垂头跟了进去。

他被平常领到了偏殿,宫女很快送来了一身蓝色的织锦袍子。

他走到一面山水屏风后面,换下衣裳的同时,闻到了殿里隐隐弥漫着的淡淡檀香。这香,也是莘乐素来爱用的香料。他一进门就发现了。此时,他忍不住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让古朴的香味缓缓自鼻腔渗进心里。这同翟琛身上沉稳内敛的气质相当契合。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6 19:43:00 +0800 CST  
他微微牵动唇角,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脸上的表情犹如餮足的动物一般。

宫女来送姜汤的时候,逢春已经换下了湿掉的衣衫,他接过姜汤,将碗盏捂在双掌之中,低喟一声,才凑近碗边将微黄的汤汁饮尽。

一股暖流,随着略带辛辣的汁液,顺着喉咙一路滑到心里,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凉意。

“冬青,这衣裳,好看吗?”

冬青楞了楞,接过逢春手里递出的碗,带着笑意说:“主子长得这么俊,哪会有不好看的时候。等再过两年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了。”

逢春捋了捋袖子,有些失落地说:“总归不及阿兄。”

至少在那人眼里是。

冬青直觉逢春心里不痛快,还没等他接话,逢春又开了口:“我想回家了。”

“……是,冬青知道了。”

冬青有些诧异,应声的同时,凭着多年的主仆情谊立刻领悟到这个“家”字,说的是回哪里去。

“走吧。”

逢春跨出步子,挥去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待他走到前殿,就见木逢君斜倚在软榻里,翟琛正亲自喂他喝药。

他望着前方亲昵的两人,只觉得心中有股无名火在燃烧。这完全不同于他不小心撞见父王和莘乐在一起时的尴尬和无措。

逢君似乎是看到他了,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逢春赶紧收回视线,咬了下唇,敛眉上前。

“阿兄。”

逢君喝完最后一口药汁,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会儿,慢慢开了口:“这颜色……”

这颜色倒是衬得逢春神采奕奕,五官细看之下英挺了不少,再过两年,怕是会更加好看了。

翟琛把空碗递给一旁的宫女,也回头看了一眼,赞赏道:“没想到这颜色你穿倒合适。”

他素来不爱太过艳丽的颜色,穿的用的都以素色,白色为主,这件锦袍他并不常穿,是自己十七那年生辰母后送的。

唇边那一丝笑意随着他意识里的某件事而悄然隐去。

“怎么了?”

逢君察觉到翟琛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极自然地捏了捏对方的手。

翟琛转头看着他,笑了笑,“无事。”


一旁的逢春看着柔情蜜意的两人,一身的不自在,终于清咳了一声道:“阿兄,天色不早了,我们……”

翟琛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是不早了,回吧,我还要去看看珩儿。”

逢君点点头,起身带着逢春主仆二人离开了。

逢春走到殿门口,有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翟琛道:“这衣裳逢春改日送还。”

“不必了,你若喜欢,就留着吧。”

逢春眼里倏然闪过一道光,弯腰拱手道:“那逢春就谢过殿下了。”

逢君听见了,脸上表情虽无变化,心里却是暗潮汹涌,打定主意要把逢春早日送走。


逢君一走,翟琛便带着平常去了锦宸殿。刚巧留在殿门口遇到了从里头出来的徐后。

“儿臣参见母后。”

翟琛低头恭敬地行了礼。

“来看珩儿?”

徐后温婉地笑着,伸手抬了抬翟琛的胳膊让他起身。

翟琛却不着痕迹地避了开。

她心头一沉,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翟琛这两年与她日渐疏远,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

“起来吧,你这皇妹大概也只有你管得住了,进去吧。”

“是。”

翟琛起身进了殿门。

徐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去惊鸿殿的路上都心事重重,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端坐在殿里的皇帝。

“琇莹?”

皇帝见徐后一脸心事地跨进来,看都没看自己,忍不住唤了声她的闺名。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人告诉臣妾一声?”

徐后惊讶地上前,刚要弯身,便被皇帝扶住了。

“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这么多礼你累不累。”

徐后笑笑,柔顺地靠进皇帝怀里,小声抱怨:“珩儿怎么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呢?以后谁敢要她。”

皇帝眉毛挑了挑:“她还小,我的公主谁敢不要?方才你想得那么入神,就是在琢磨这个?”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徐后便笑不出来了。

“不是,我方才碰见琛儿了。”

“琛儿怎么了?”

皇帝一边搂着人坐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皇帝表情一敛。

“……早晚都要让他知道的。”

说完,皇帝突然掩唇咳了起来。

“采薇!”

徐后叫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婢女,又连忙拍着他的背。

采薇立刻去取了在小厨房温着的药。

好一会儿,皇帝才停歇下来,握着拳的手一直没松开。

徐后看他咳白的脸,眼眶泛着红,抽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他唇边的血迹,拉过他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拳头。

“别看了。”

“你……松不松开!”

眼泪就这么无声地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跌碎在他手背上。

“琇莹……”

他叹息一声,用唇轻轻碰了碰她额头,无奈地将手心摊开在她面前:“别哭了,好不好?”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6 19:44:00 +0800 CST  
徐后沉默地用帕子一点一点擦掉他掌心的血迹,却发现怎么都才不干净,眼泪落得更凶了。

皇帝没辙了,只得抬起她的下巴,吻住那张菱唇。

良久,皇帝才松开她,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别这样,小心身子。”

徐后又倾身抱了他一会儿,才接过采薇递来的药盏,一勺一勺地喂他。

“琛儿的事,你别操心了。好好养着。”

皇帝喝完了药,伸手抚了抚她还未见隆起的肚子。这孩子来得突然,倒也正是时候,这般他才能走得安心,琇莹有了寄托就不会太过伤心。

“他心思向来缜密,我也没有打算瞒他一辈子,只是他对木逢君动了情,我怕他感情用事。”

徐后点了点头,将手覆在他手上:“这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等他出世那天再告诉你。”

可终究,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6 19:45:00 +0800 CST  
今晚可能会有二更掉落,各位宝贝可以随便期待一下的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6 19:46:00 +0800 CST  
百度吞了楼,只能发图片了。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6 22:32: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逢春解下腰带准备就寝的时候,发现一直收藏在腰带里的护身符不见了,在翠微苑遍寻不着,便独自一人找到了花园里。

那是他三岁那年莘乐亲手制的,更是莘乐亲自在祭祀殿祈过福的,他当宝贝珍藏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敢离身的,他在太极殿更衣时还见过,到底掉在哪儿了?

他正焦躁着,冷不防被人由背后抱住,紧接着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竟是翟琛。

他身子不由一僵,涩然地闭了闭眼,暗淡的夜色里,他几乎要自嘲地笑出声。

可他张开口竟然没有发出声来,喉间干涸地犹如枯泉。

“殿下,你……认错人了。”

在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后,自翟琛怀里缓缓转过身,黯然的夜色掩住了他脸上苦涩的笑意,他轻轻将人推开一拳的距离,低声说:“我是逢春。”

“你……”

翟琛怔然地收回手,他的震惊并不亚于逢春。自己是昏了头了吗?

“我……”

翟琛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说些什么,可脑袋里一团乱麻,我了半天,都吐不出半个字。

“修远?”

这时,不远处的一声叫唤传来,翟琛恍惚间回过头,廊檐下站着的才是他狂奔而来想要找的那个人。

“殿下深夜前来,定是找阿兄有事了,逢春告退了。”

逢春第一次听到有人唤翟琛的字,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潦草地行了礼便走了。他至始至终不曾抬头,在气氛变得更为尴尬之前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下。

越过逢君身边时,逢春把头压得更低了。

“怎么了?看你这一头汗……”

翟琛走到廊下,逢君见到他额上的汗抬袖替他擦了擦,却被抓住了手。

“出什么事了?”

他疑惑地望向翟琛。

这会儿功夫,翟琛稍稍冷静了下来,暗嘲自己莽撞,竟然就这么跑来了。

“没什么,就是想出来透会儿气。”

逢君的心思是何等敏锐,他深知翟琛的性子,若真无事岂会这般匆忙跑来侯府见他?

他笑笑,没有点破。

“走吧,正愁没人陪我下棋呢。”

他拖住翟琛的手,两人间差了半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往书房走。翟琛跟在后头看着逢君的侧脸,庆幸他的善解人意没有追问。

他会来这里,并不想告诉逢君什么,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身边至少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

那晚翟琛没有回宫,歇在了侯府的客苑里。

当逢春顶着乌黑的眼圈,看到出现在映秀堂的翟琛时,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一顿早膳,让他如坐针毡。

“昨儿没睡好?”

逢君心知肚明,看逢春心不在焉,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啊?”

神游到不知哪里的逢春呆呆地发出一个音,茫然地表情看着让人心头一软。

翟琛抿住已经扬起的唇角,清了清嗓子替他解围:“我昨晚来得匆忙,吓到你了,非常抱歉,你莫要放在心上。”

逢春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抬眼看过去,缓缓开口:“不……没有……逢春只是想到明日就回去了,睡不着而已。”

此言虽是借口,却也不假,不过他彻夜未眠不单为了这一件,也不完全是因为翟琛,护身符一直没找回来,他心里不安也是主因,总感觉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嗯,出来有半个月了,该回了。”

翟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逢春继续低下头搅动着碗里的红豆圆子。

本身不爱甜腻的逢春硬着头皮又吃了几口才说了句,吃饱了,你们慢用就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听到逢君的声音。

“这可是专门替你做的,不给我吃完别想回去……”

原来如此。


翌日临行前,逢春听说逢君半夜哮症突然发作,未能起身,差了温言将他们送出了城外。

逢春并不相信,他知道翟琛还没回宫。

护身符没找回来他不死心,昨夜又去侯府各个角落找了一圈,经过逢君卧房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能一下就分辨出来那是翟琛的笑,清朗的笑声里透出几丝温柔,那慵懒的尾音犹如蛊惑一般,非常好听。

他掀开马车上帘子的一角,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栖霞坡,眼前竟浮起了翟琛那张俊朗里透着冷淡的脸,几缕惆怅慢慢爬上心尖,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吧?应该好好和他道别一声才对。

温言回到侯府立刻去了书房覆命。

“送走了?”

逢君闲散地倚在软榻里看着书,听到温言进来,头也没抬地问。

“回爷的话,是的,已经出了京兆了。”

“嗯,本侯叫你的说的那些话说了吗?”

“说了,小的看不出小王子信没信,他只说让您小心身体。”

“行了,你下去吧。”

温言退了出去。

逢君“啪”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册,嘴角牵起冷冷的一抹笑,他知道逢春并不会信,只会继续误会他和翟琛的关系,这才是他的目的。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他掩唇轻咳了几声。

他必须绝了逢春的念头,一丝一毫余地都不能留!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7 20:46:00 +0800 CST  
逢春回到青龙是十日之后。

逢春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祭祀殿,见到莘乐的刹那间,那些恼人的情绪竟一哄而散,他笑着扑进莘乐怀里:“莘叔叔,逢春想死你了!”

莘乐被他扑得倒退了一步,宠溺地笑了笑:“这么大了还撒娇……”

逢春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口蹭了又蹭,莘乐身上有着能让他安心的气息,如同某人一样。

心弦因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颤了颤,怎么又想起他了?

“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

莘乐养了他快十六年了,他动一下眉毛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何况现在接触到了他突然暗淡下来的眸光。

“没……没什么,就是这几日赶路累了。”

莘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调转话锋:“见过你父王了吗?”

逢春这才松开手,吸了吸鼻子:“……还没。”

他是真把入宫请安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马车一进了城门,他想到的都是要早点见到莘乐。

“我不提,你是不是压根儿就忘了这事?教你的规矩都忘了,是吗?”

“逢春不敢,”他低头憋了憋嘴道,“这就去了。”

莘乐被他那可怜巴巴地样子逗笑了,:“行了,明****去吧,天都快黑了,你也累了,就先歇着吧。”

逢春一听大大松了口气:“真的?太好了!”

有莘乐陪他自然再好不过了。他其实对进宫这事一直有些怵,一进御书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真的。饿了吧?走吧,先用晚膳,就等你了。”

“好啊好啊,早就饿了。”

莘乐失笑摇头,真是孩子。

翌日早朝后,木明庭一听莘乐带着逢春在御书房候驾,心情大好。他与莘乐有大半个月未见了,逢春不在祭祀殿,他没有了掩人耳目的理由,只得避嫌。

他踏进御书房,莘乐抬眼望过来,眸光如水,嘴角微微含笑,还未待弯身,他便上前握住对方的胳膊,目光深沉地望着那张含笑的脸:“不必。”

逢春默默地看着眼前两人眉目传情,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屈膝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王。”

“……起来吧。”

木明庭这才回神松了手。

“逢君还好吧?”

“是,王兄安好。临行前,王兄要逢春转交这封信给您。”

说着,逢春便从袖中取出信封递了过去。

如果他知道这是封什么信,将会改写多少人的命运,他怕是死也不会带回来的。

木明庭没有马上打开,只是随意地又问了几句逢君的境况,和他在玄武那几日发生的事。

逢春都如实作答了,只除了逢君和翟琛的关系。他不想让木明庭以此为筹码,让逢君做些什么事,对翟琛来说,会很伤心吧?

一想到这,逢春咬了咬下唇,他这是入了魔了吗?怎么总是想着那个人?

然而,他却不知道,逢君对翟琛的心思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而这一切,木明庭早就有所察觉。

原本想要留下两人用早膳,不料秦后却突然来了,问了逢春几句话,也是想知道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的情况。木明庭只好放莘乐和逢春回去。

两人走后,秦后也告了退,走出御书房后,她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随后唇角极微妙地勾了起来,说不出得阴狠。


莘乐在逢春第六次走神叹气的时候合上了手中的书册。

“说吧,究竟何事让你这么困扰?”

“啊?”

趴在桌案上的逢春脸上一红。

“你这成日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莘乐看着他,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心。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快一个月了,逢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没有……没……哎……这么明显吗?”

逢春下意识想逃避,但他知道逃不过。

“我还没老眼昏花。”

“我……”

逢春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原本以为回来了,就可以把那人忘掉,可他反而越陷越深,时不时就会想到那人,想起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想起他唤自己名字时的嗓音,他就忍不住心颤,可一想到他对逢君的温柔,想起他和逢君在房里的笑声,他又觉得心口发闷,喘不过气。

“莘叔叔,总是想起一个人,觉得高兴,高兴了又会觉得难受,这是不是就是喜欢了?”

莘乐讶异地挑高了眉头,旋即笑了:“我们逢春长大了,是谁?”

逢春低下头,有些为难地抿了抿下唇,最后一咬牙道:“是……玄武的太子。”

莘乐惊愕地瞪他,半晌都没发出声音。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逢春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看到莘乐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趁早给我绝了这个念头!”

莘乐还是头一回这般正色厉声地和他说话,逢春怔了怔,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7 20:48: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为什么?”

莘乐看着逢春透着迷惑不解的双眸,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因为我们两国早晚都会兵戈相见吗?”

莘乐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逢春默默垂下眼,又长又浓密的墨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莘乐就着桌案上的烛光,一时竟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两年前有一日深夜,我偷偷溜去膳房寻吃的,想抄近路回去,路过东厢的时候,看到父王从你房里出来……他……他……”

逢春绞着自己的袖子,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莘乐已经能猜出大概,他幽幽叹息一声:“你都看到?听到了?”

“嗯……我听到父王说小叔叔一心想要从军,去苍龙山练兵想带他同去,问你答不答应。那时我就知道,父王一直都想复国。”

莘乐淡淡地笑了,有些伤感。

其实早晚都会有这样一天。他只是不愿他一手养大,看似单纯,实则极其敏锐的孩子过早地纠缠在诡谲的宫闱之中。

那对逢春来说,绝不是好事。

“逢春,很多事,眼前还不能让你知晓,从小到大我同你说过许多次,你就是你,还记得吗?”

逢春点了点头:“记得。”

“无论以后遭遇如何,牢牢记住这一点。”

“逢春记下了。”

他们谁也未曾想到,这会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深谈。

夜半时分,逢春迷迷糊糊被冬青推醒。

“主子,快醒醒,不好了!”

他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主祭大人被长老们押去大殿,说他犯了戒条,要严惩呢!”

“什么!”

逢春一下子从床榻上跳起来,鞋都来不及套上就要往外冲,就在拉开门的瞬间,他骤然冷静了下来,眼下他不能慌了阵脚,否则,莘乐就是死路一条。

他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开口问道:“知道莘叔叔犯了祭祀殿哪一条戒律吗?”

“听说是……淫欲。”

逢春心一沉,这是重罪。祭祀殿的主祭必须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孤独终老。

“魅离人呢?”

这是逢春能想到的第一个可以救莘乐的人。

“……没见着。”

冬青愣了一下,仔细思索片刻,确定从他听到消息到来通知逢春,都没有见到魅离的影子。

“不管了,你想办法去莘府通知小叔叔,让他想法子来救人,我去大殿拖住他们。”

“是。”

“要快!”

逢春在冬青领命而去时又焦急地敦促了一声。随后迅速更了衣朝祭祀殿主殿飞奔而去。


四位长老一字排开坐在殿里,或怒,或愁,或鄙视,或惋惜地看着跪在他们面前一脸从容的莘乐。

莘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深衣,静静地跪立着未发一语,也不替自己申辩。

他知道,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么木明庭前脚才走,后脚就来拿人?

“你还有何解释?”

其中一位长老开口,并将手中一副画卷丢在了莘乐面前。

莘乐只消瞥一眼便知那是什么。那副丹青是他打算送给木明庭的,上面有他亲笔写下的一句诗:“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他抬眸望向众人,无所畏惧地道:“我无话可说。”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画中之人是谁?”

莘乐无畏地笑了笑,缓缓道:“各位想必已经有了答案,又何须我来承认?要刑要囚,悉听尊便。”

“不怕死?好,那就看你怕不怕祭祀殿的鞭子了。”

有一位长老开口,同时朝一旁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手执一条黑色长鞭,站到了莘乐背后。

莘乐知道那鞭子上有倒刺,当第一鞭甩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背上犹如焚烧一般,他仿佛能听到肌肤撕裂的声音,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让他昏茫了片刻。

直到第二鞭抽打下来,他咽下喉间那股腥甜,巍然不动地绷直身子。原来,这便是当年逢春所承受的痛。

就在他紧咬牙关等待着下一鞭的时候,有人推开殿门,闯了进来。

逢春几乎是一口气奔至祭祀殿,在游廊下,隔着紧闭的殿门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鞭啸声,他的呼吸都紧缩在了嗓子眼。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一鞭下去是什么感觉。

他什么都顾不得,两手拍开殿门,大喝一声:“住手!”

除了莘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看清了跪在地上的人,那身白衣已被染红。

他箭步上前推开行刑之人,扶住浑身紧绷的莘乐,哽咽地唤了一声:“莘叔叔。”

“你……来做什么?出去……”

莘乐勉强开了口。

“殿下,此乃祭祀殿之事,任何人不得干预。”

有人出声。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殿下,请你让开,否则,鞭子不长眼,伤了殿下的千金贵体就不好了。”

“本殿下就在这儿,看你们谁敢!”

逢春难得露出狠厉的目光,瞪着面前四位长者,头一回拿出了一个王子该有的气势。虽不迫人,却因他与青龙国主神似的五官而让人心生忌惮。

莘乐眼中波光微动,他侧首略带惊讶地看着逢春,仿佛看到了年少的木明庭。

“殿下,我们已有了实证,莘乐的确犯了祭祀殿的戒律。”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8 20:49:00 +0800 CST  
那人皱眉道。

虽说木逢春是不受宠的王子,可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到底不敢妄动。

“何为实证?”

“那画就是证据,亦有人亲眼所见,他与男人苟合。”

逢春看了眼地上那幅画,那上面的诗句的确是莘乐的笔迹。

“哼,就凭这个就可以定人罪了吗?这画能代表什么?”

逢春唇角微勾,冷哼道。

“有人亲眼所见?那人是谁?叫他出来。”

“我们并不知晓是谁,只有一封密信。”

“这也能称得上是证据吗?我看你们都老糊涂了!”

“逢春……闭嘴!”

莘乐担心逢春冲动之下被连累。

“这……”

四人顿时脸上不好看,交头接耳一阵,一位长老出声:“殿下所言确有道理,既然有人告发,那定不是空穴来风。莘乐可暂时免去鞭笞之刑,待我们查明事实再做定夺。来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不……”

逢春才一张口,便被莘乐捏住了手,他低下头,看着对方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有两人上前强行将莘乐接了过去架出了殿外。

“等等,你们把莘叔叔带到哪里去!”

逢春拦住欲离开的四位长老,焦急地问道。

“殿下,祭祀殿之事,即便是王上都无权过问。你方才已经僭越了。我们念及你年纪尚幼不予计较,还请殿下自重。”

说罢,四人越过他,走了出去。

逢春望着四人离去地方向懊恼地咬着唇瓣,心道小叔叔怎么还不来?


逢春一时想不出救莘乐的办法,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主子!”

冬青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

逢春立刻上前握住他的双肩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小叔叔呢?”

“莘将军不在府里,冬青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魅离,将此事告知了他,他说他去寻莘将军来。”

逢春这才稍稍放了心。他转念一想,还有一个人,他必须去通知。



翌日天一亮,他便带着冬青入了宫,那时他方知魅离未能护住莘乐,是因为莘乐有所察觉,让魅离提前送木明庭回宫。

入夜时分,一抹黑影潜进逢春的卧房。

“谁?”

逢春本就因为担心莘乐没有睡沉,一听到动静便醒了。

“是我。”

黑衣人拉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刚毅沉着的脸。

“小叔叔!你怎么才来!”

逢春惊喜道。

“魅离到苍龙山找我,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我大哥呢?”

“我……不知道莘叔叔被他们关在哪里。”

逢春泄气地垂下头,他问了祭祀殿上上下下,都没有人知道,又或者是无人敢说。

莘野眸光微沉,想了想,又问:“祭祀殿可有什么禁忌之地?”

逢春摇了摇头。

“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莘野思忖片刻,转身要走,顿了顿,又回头看了逢春一眼:“若我能救得大哥,便会带他离开青龙,你可有话要我转告?”

“你带他去哪里?”

“我母亲的故乡,北冥海上的一处小岛。那里与世隔绝,大哥会喜欢的。”

莘野知道逢春对莘乐感情颇深,两人情同父子,有些事并不避讳让他知道。

“这是王上的意思。想大哥死的人,是秦后。如今她有了把柄在手,不会轻易放过我大哥和王上的。”

所以,即便木明庭百般不愿,为了莘乐,不得不走这步棋。除非有朝一日复国成功,否则他们二人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相见了。

逢春有一瞬的心慌,他想张口说,他想和莘乐一起走,可他知道,他不能。最后,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只希望他平安。”

莘野点了点,重新拉上面罩从窗口跃了出去。

他闯进了祭祀殿某位长老的府邸,削去了那人一撮头发便问出了囚禁莘乐的地牢所在。

他带着魅离赶到时,莘乐正处于高热昏迷之中。他背上的伤没有得到妥善的医治,加上地牢阴冷潮湿,寒邪入体。

莘野抱起浑身滚烫的兄长,心里恨不得立刻杀了秦后泄愤。他发誓,他日若能复国,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那个毒妇!

他将人交给魅离,并就着月色一路护送他们出了城门。

城门之上,有一人紧紧盯着远处那渐行渐远,即将完全被夜色吞没的影子,一手死死捏住城墙上的青砖,一声呢喃卷入凄寒的夜风之中,缓缓飘散。

“子初,等我。”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8 20:52: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逢春便接了一道圣旨,命他即刻入宫。

他前脚才走,后脚莘乐于地牢被人截走的消息就在祭祀殿传开了。他不知道最后如何收场,也无暇顾及。因他回宫后不久,木明庭便大病了一场,他整月都忙着在啸月殿侍疾。

木明庭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见。秦后怕是对他恨意更深了。

然而,木明庭病愈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命莘野秘密突袭玄武的定北军大营!

“怎么?你有话要说?”

木明庭下完密旨,看了眼身旁一直静立着,又欲言又止的逢春。

木明庭这一病像是变了个人,越来越阴晴不定,而他此举无疑是想扶植莘野,那便是要同秦后撕破脸了。

逢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轻敌冒进是兵家大忌。”

木明庭忽而玩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终于有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极淡。

“他把你教得很好。”

逢春心口一紧,这还是木明庭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莘乐。

“逢春,孤王已经等得太久了。况且,孤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逢春嘴唇动了动,最终把疑问咽了回去。

他并不知道,木明庭此举意不在突袭,他想知道的是逢君送来的那封信上,所言是否为真。信上有言,玄武在朝凤山除了有十万定北大军以外,还藏有五万“飞骑军”。他的目的,便是要探得这五万兵马所在。


朝凤山

夜,静悄悄的蔓延开来,定北大营里,除了巡逻的士兵,只有主帅帐中尚有灯火。

褪下戎装的定北将军殷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一柄长剑,银色的剑身散发着凌冽的寒光:“好一把太阿剑!”

眼里满是赞叹。

“废话,不是好剑,我阿姐能那么大老远让我给你送来吗?”

翟清然一手支着头撑在桌子上,表情略带一点不耐烦。

“阿姐眼看这几天就要临盆了,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

殷正乃将门之后,不过而立便被委以重任,这虽与他身为淳亲王府的乘龙快婿脱不了干系,但也与他自身的能力有着莫大的关联。

“你道我不愿意陪在清瑶身边吗?昨日才收到消息,青龙可能有变,此时我若离营,定会被人乘虚而入。”

翟清然眉间一挑,神色正经起来,“哪儿来的消息?”

“欧阳。”

“不是还有南宫……谁!”

他刚想说还有南宫家的飞骑军在,不想眼角余光却瞥到帐外有一黑影晃动。他与殷正同时起身朝外奔去,看到帐外的情况才知负责巡逻的兵士已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倒。

他眯了眯眼,看清了黑影离去的方向,阻止了欲上前追去的殷正:“我去!你小心。”

说罢,他转身回到营帐内,取下悬在帐幕上的轩辕弓,背上箭筒便飞身而去。

那黑影转瞬便失了踪迹,不知不觉中他已跟着那人进到了朝凤山深处的密林里。

他警觉地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隐身在一棵大树后。

他侧耳倾听着周围的风声,一双凤眼在黑夜四下搜寻,并悄悄将箭搭在了弓上。

果不其然,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枝叶微微颤动两下,发出极微弱地声响,他唇角缓缓一勾,手上便有了动作,三支箭齐刷刷向那人飞去。

莘野只觉一股凌厉之气穿透枝叶扑面而来,他屏息后仰,足尖轻点枝干,轻松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两支箭,还未待他松口气,第三支箭羽已直扑他的门面,他提气跃出掩身之处,才堪堪避开,

“嘶……”

在他落地的同时,脸上蓦地传来疼痛,他抬手一抹,手背上便有一道血红,心底暗咒一声,却也不得不赞赏对方的箭法。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黑暗里,唯有一双闪烁着怒焰的眸子,灼灼向他射来。

仅这一眼,便让他心尖一颤。

翟清然见对方轻身一跃,欲再拉弓,却身后遥遥传来鼎沸的人声,他分神回望一眼便见山的那一头火光冲天:“该死!”

他愤懑地低咒一声,中了调虎离山计!他顾不得再追,飞快地转身朝着定北大营而去……

玄武

景阳殿

御书房里,翟琛跪在御案前面对一脸怒意的皇帝,找不出任何一句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话。

定北军三日前被人烧了粮草,是他太过信任木逢君。翟珩落水那日不该放任他独自留在太极殿的。他明明察觉到书案上折子被人动过,却始终不愿意相信那是逢君所为。

“父皇……”

他见皇帝脸色越发难看,不由担心地叫了一声。

哪知须臾间,皇帝便吐出一口鲜血,他心头一跳,忍不住拔高音量朝外吼道:“快传太医!”

说话间他已起身箭步跨到皇帝身畔,却只来得及接住对方软到下来的身体。

一时间,整个皇宫阴云密布。

徐后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却只能在寝殿外干着急。皇帝尚未清醒,而太医们还在会诊。

她心神不宁,胎儿自然也不安稳,频繁作动。她忍耐的表情落在翟琛眼里,心里的自责又多了几分。

“母后!”

翟珩心急火燎地冲进来,一下扑到徐后面前:“父皇怎么了?”

徐后看着跪在自己脚边一脸惊慌失措的女儿,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9 21:44:00 +0800 CST  
一只手将翟珩由地上扶起,她回头看向翟琛,眼眶一下子便红了。

“父皇不会有事的。”

翟珩呜咽着出了声。

“傻丫头,别哭了,”他将翟珩的眼泪轻轻擦去,倾身附在她耳畔说道:“珩儿,你这么一哭,母后心里岂不是更难受?”

翟珩想着母后还有着身孕,立刻收住眼泪,乖巧地半蹲在徐后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母后,不要担心,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的。”

徐后勉强笑了笑:“他还没见到孩子出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翟琛这时也走到徐后身侧,在她脚边单膝跪着:“请母后宽心,父皇一定能平安无事。”

徐后看向翟琛坚定的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到深夜,太医们才终于走了出来。徐后攥紧了翟珩的手,心口突突直跳。

“陛下……醒了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娘娘的话,皇上已经醒来,请娘娘进去。”

翟珩扶着她缓缓站起来,走到门口,她顿了顿,拉开了翟珩的手:“你在外头等着。”

说完便迈步跨了进去,殿门也再次被合了起来。

“珩儿,夜里风凉,你去替母后取件披风来。”

翟珩不疑有他,带着采薇和自己婢女便去了。

翟琛见人走远,这才看向方才回话的太医:“院首,您可以说了,父皇究竟如何?”

丛祯却是屈膝跪了下来,身后一干太医也跟着下跪:“臣等无能,请殿下降罪。”

他的心随着这句话陡然下沉。虽然他知道会有这一天,心里却清楚,若不是他感情用事,父皇大动肝火加重了病情。

“皇上肺中顽疾日益沉疴,如今又是急火攻心,恐怕……”

丛祯心惊胆战地咽下即将出口的话,沉默了下来。

翟琛握紧了身侧双拳,良久,他方吐出胸臆间那股浊气,喑哑道:“本宫不管各位用什么办法,必须要让父皇亲眼见到小皇子出世。”

这时,他身后的殿门再次开启,那沉重的声响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在他心底炸开,让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宣太子殿下觐见!”


翟琛深吸一口气后,才举步入内。

皇帝此时已被扶起,脸上是难掩的憔悴之色。只见他靠在床头,徐后侧坐在床沿正端着水喂他。

看到他走近,皇帝轻轻拍了拍徐后的手:“朕有话和琛儿说,你先回去歇着吧。”

徐后极不放心地看了看他:“别说太久。”

皇帝笑笑,又伸手摸了摸她已经极显怀的肚子:“放心吧。”

徐后勉强笑了笑,起身越过翟琛时,拉住他的胳膊,悄声道:“别再让你父皇动气了。”

翟琛低头应了声是,她三步两回头地走了出去。

皇帝冲翟琛招了招手。

翟琛上前两步,跪在了床边:“父皇。”

“这次的教训,你可记住了?”

“儿臣记住了。”

“该怎么做,不用朕再提醒你了吧?”

翟琛低下头,掩住了眸心里那转瞬即逝的犹豫和挣扎。再抬头时眼中宁静一如往常:“是。儿臣绝不会心软了。”

“青龙有贰心,木明庭只是表面顺从,你须早做防备。眼下,最紧要的是定北军如今短缺的粮草如何解决。”

“父皇安心,拨给飞骑军的粮草,儿臣已让景延分成两批押送,还有二十万石在运往朝凤山的路上。三日内,儿臣定能将所缺供给筹措到位。”

早在他发觉逢君动了他桌案上奏折时,他便未雨绸缪,另做了一番准备。只是,当时他希望那是自己杞人忧天。

皇帝暗淡的眸子里闪或过一抹激赏与欣慰。

他忽而又轻叹一声:“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你,不用自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朕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皇后。”

翟琛心口一紧:“不,父皇,您会长命百岁的。”

皇帝但笑不语。

他见皇帝脸上渐有疲累之色,开口道:“父皇还是早点歇息,养好身子,您还要看着您的小皇儿出世呢。”

翟琛扶着皇帝躺下,替他掖好被角才转身出了寝殿,并嘱咐宫人们仔细伺候。

回到太极殿,他召来了勒寒。

“找几个暗卫看住安佚侯府,尤其给本宫盯好木逢君。”

“属下遵命。”勒寒跟随他多年,自是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勒寒退下之后,他又修书一封,让平常差人天一亮便送去晏府。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09 21:57:00 +0800 CST  
今天这章,有点长,可能会分好几段,小可爱们先不要插楼哦。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10 20:38: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晏府

晏浔看着手里的信笺,为难地纠结起眉心。

翟琛的信上说,若三日之内他能筹集定北大军短缺的十万石粮食,他便有办法能让他与景澄早日成婚。

这是太大的诱惑。

可短短三天,要他怎么去筹那些粮草?他死死瞪着那信上的字句,终于一咬牙,将信捏作一团,大步朝他爹所住的主院而去。

晏家虽不说富可敌国,也不比玄武首富云家来得家底丰厚,但是只要他爹点头,这点银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晏浔是晏家唯一的儿子,上有一姐下有一妹,大姐多年前便已出嫁,唯有小妹待字闺中。

原本,他是家里最受重视的一个孩子,他和景澄的事一出,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他爹被他气得不行,他眼下该怎么让他爹点头才好呢?

他硬着头皮闯进书房,磨破了嘴皮子,他爹除了叫他滚,没有说过别的话。可当晚,事情便有了转机,晏夫人又替他寻了一门亲,只要他点头,立马就能帮他说服他爹拿钱出来救急。

晏浔不用衡量,也知道孰轻孰重,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事后,他爹娘似是怕他反悔或者逃跑,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并且替他操办起了婚事。

第三天,晏府真的上交了十万石粮草,翟琛则亲自从禁军里挑选了一批人,由勒寒带领,将这些补给秘密送往北冥。

而同时,翟琛亦得到消息,晏府不日便要办喜事了。他皱着眉头把人召到了太极殿。

“听说你好事将近了啊,晏大公子!你把清明置于何处?我说过,你若对不起他,我绝不饶你!”

晏浔一听,没好气地说:“你以为那十万石的粮草是怎么来的?”

翟琛脸色微微一变,眸色深沉:“你是说……”

晏浔苦着一张脸道:“我如今进出都有人跟着,也不敢去城外找清明解释,他那性子闹起来,可是不得了的。”

翟琛一想到景澄可能会有的反应,眉心蹙得更紧了。

“看来,我该早告诉你的,否则事情也不会到这地步,无法收场了。”

“告诉我什么?”

晏浔听他此语,胸口莫名发慌。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翟琛语气里颇有些懊恼:“万俟家……有女蜗族的血统。”

晏洵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无法言语。原来传言是真的?!

“所以……所以你说有办法帮我们,是指这件事?”

半晌,晏浔才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爹**他娶妻无非是担心晏家后继无人,若景澄真有此异能,他们眼前的阻碍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他蹭地站了起来,急道:“我去找清明,一块儿跟我爹娘说清楚,指不定还有得商量!”

言罢他便心急忙慌地要走人,才跨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句话:“晚了,景延告诉我清明昨夜就回丞相府,并且托我转告你,若你敢踏进丞相府一步,就打断你的腿。”

“我……就算打死我也得去!”

晏浔呼吸微微一窒,心里即便思忖过无数次那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真到了要面对的时候,还是没底。

可他依然坚定地跨了出去。


丞相府

万俟越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幺子。这孩子生得漂亮,也不知是遗传了谁,甫一出生便美得不可方物,是以从小到大,整个家族都拿他当宝。

那远黛般的浓淡合宜的眉下,脉脉含情的一对眸子,晶莹剔透,尤其带笑时流转间尽是妩媚风情,密扇一般的羽睫翕合间透着一股子我见犹怜的味道,秀致俏丽的鼻子下面,桃花色的唇瓣微微翘着,肤色白皙光滑,犹如凝脂,无怪乎连男人都动心。

此刻他咬着唇瓣,双眼盈满着委屈,脸上还带着几分病色,教人满心怜惜。

“爹……”

柔柔地一声唤,万俟越再硬的心都软了。

“老爷,你就饶了小七吧。”

万俟夫人也是舍不得儿子,眼看他都在堂上跪了一夜了,脸都白了。

“爹,孩儿知道错了。”

“哼,你现在知道错了?我的老脸都叫你丢尽了。”

“我……”

万俟景澄才张了口,母上大人便丢来一记眼色,他只得抿紧唇,不再说了。

“光知道错了有什么用!”

万俟越越想越觉得不甘,心里那个气啊!自己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白白让人糟蹋了。说到底,他还是觉得晏浔那小子配不上自家这块宝。

这时,黑着一张脸的万俟景延走了进来:“爹,那小子来了,要见小弟呢。”

“见个屁!给我打出去!”

万俟越气还没顺呢,恨不得亲手撕了那混账东西。前脚把自家儿子吃干抹净,后脚又要娶别人,这口气怎会咽得下去?

“他说不见到小弟,打死也不会走。”

“好啊!那就试试!”

万俟越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万俟夫人怕出事,追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景澄也急,真怕他爹要打死晏浔,也跟着起身想去阻止。

可惜跪得时间太久了,腿都麻木了,根本站不起来。

“宝信!”

门外的少年奔进来,扶起他踉踉跄跄地来到门口,就见万俟越抡起家法棍就要朝晏洵身上去。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10 20:40:00 +0800 CST  
“爹!”

他忙扬声扑过去,抓住了棍子。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跪着!”

万俟越吹着胡子瞪他。

“爹,你让他走吧,闹大了谁都不好看!我……是我不争气,怪不得人家的。”

“你!”

万俟越气极,这话里话外都帮着那人,儿大果然不由爹。

“清明,你听我解释……”

晏浔激动上前,拽住景澄的胳膊。

景澄心头一颤,咬牙一挥臂,甩掉了那只手,转身冷淡地看着他:“晏公子请你自重。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请回吧。”

“不是的,清明,你听我说……”

晏浔不怕他冷脸,不死心,又上前一步。

“还不滚吗!”

万俟越抬脚便要将人踹出去,景澄深知父亲大人的脾气,在他爹动作以前就挡在两人中间把人往外推:“你别惹我爹生气了,还不快滚!”

可万俟越那脚没收住,踹在了景澄腰上,他重心不稳地趔趄一下,摔下两级台阶。

“清明!”

众人皆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晏浔第一个反应过来,见他脸色瞬间惨白,心里一惊,急忙扶起人。

“摔到哪里了?”

景澄只觉腹底一股钻心的疼痛,浑身都使不出劲儿来,只是抬手按住肚子闷哼了一声:“唔……”

“清明?”

晏浔见怀里的人满额的冷汗,暗觉不妙,急吼道:“宝信!快去找大夫阿!”

傻眼的宝信这才回神,急奔而去。众人此时也才有了反应。

“快抱他进去,看看伤哪儿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万俟夫人。她话音才落,晏洵已经抱起人跨进了门。

“爹!”

大家都转身想要跟进去,只有景延拽住了万俟越的袖子,手指有些微颤地指向方才景澄滚落的地方,那里分明印着一摊鲜红的血迹。

万俟越眯了眯眼,看清是什么之后,瞬间也变了脸色。

他要扒了晏浔那小子的皮!


翟琛赶到丞相府,晏浔满脸惊魂未定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在这儿?清明他……”

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翟琛倒也猜不透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晏浔抹了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夫说虽然伤了胎气,倒没有大碍,小心静养即可。”

翟琛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不如你先回去吧,越相有多宝贝清明你也清楚,这事儿急不得。”

晏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他眼下得先回家说服他爹娘再退一次亲,却不想这门亲事因着一件大事,最终不了了之了。

在他回府不久,本来清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肆虐,不多时便大雨倾盆。一记惊雷在京兆上方炸响,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而翟琛在丞相府连凳子都没坐热,也还没来得及替晏浔解释,平常便面色凝重匆匆而来,请他速速回宫。这几个字便足以让他闻之色变了。他与万俟越对看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几乎是没有耽搁地一齐朝外走。

两人的冒着大雨用飞一般地速度赶到皇宫。景阳殿内死寂一片,太医,宫人已经在寝殿门口跪了一地。

翟琛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

跪着的丛祯不敢抬头:“陛下病情突然恶化,臣等已经尽了全力,但……”回天乏术这四个字被他哽在喉间,不敢出口。

哭红了眼的翟珩此时从寝殿内步出,拽了拽翟琛的胳膊:“皇兄,父皇要见你。”

翟琛脸色白了白,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跨进寝殿。

皇帝倚在床头,精神十分萎靡,徐后安静地伴在他身侧,眼里噙着泪花。

“父皇。”

翟琛跪在床榻前,颤声叫道。

“生死由命,朕这几十年本就是赚来的,没什么可伤心的。”

皇帝说完咳了一阵,他按住徐后欲替他顺背的手捏了捏,才接续道:“珩儿从小被朕宠坏了,以后要辛苦你了,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翟琛强装着笑脸:“父皇安心,儿臣绝不会让珩儿受委屈的。”

皇帝笑笑,看着他又叹了口气:“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性子太冷,什么都经过了比较,费尽思量才会去做。你要知道,这天下,总有你无法理智思考,无法衡量后果的事发生,有时顺心而为便好。”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朕还有话同你母后说,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

翟琛退出去后,皇帝让徐后坐到他跟前来:“我想再看看你。”

徐后咬着下唇,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儿来。

皇帝抚了抚她的面颊,又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名字呢?”

徐后别过头:“我说了,等他出世才告诉你。”

“琇莹,你我都知,这一天,我已经等不到了。”

“你!这么不吉利的话,不准说!”

徐后即便心里清楚,也听不得他亲口说出来,她一动气,胎儿便剧烈地动了起来。

皇帝感受着掌心下明显的蠕动,淡淡笑道:“不要调皮,以后乖乖地,听……”

话未说完,就见他脸色变了变,胸口涌上的那股血腥怎么都克制不住,他重咳几声后,便吐了一口出来。

“我去叫太医!”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10 20:41:00 +0800 CST  
徐后被那抹红戳痛了心,脸上的血色尽褪。

皇帝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拉住她摇了摇头:“我有些乏了,陪我躺一会儿。”

徐后扶他躺下后,便一直握着他的手,那手一点一点变凉,她不停地搓,却怎么都暖不回来……


傍晚时分,突如其来的风雨停了,皇宫里沉重的丧钟犹如哀鸣,响彻京兆—皇帝驾崩。

翟琛来不及伤心,还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徐后伤心过度,当晚便产下一位小皇子,他让翟珩寸步不离地守着。徐后与皇帝鹣鲽情深,这么多年,这宫里只有她一位皇后。如今她没了牵挂,怕是会追随而去。他还要防着青龙趁机事变,尤其要防着安佚侯府。自他命勒寒暗中监视侯府,便再也没有去见过那人。

他知道木逢君想见他,送来的信件他不曾打开便付之一炬。如果说他心底对那人还残存一丝感情与不忍的话,在见到暗卫送来的信鸽时也消失殆尽了。

他已无需掩饰,当下便派了禁卫军围了安佚侯府,以举国大丧为由,限制了府内所有人的出入。

先帝百日后,翟琛正式登基。

那日,阳光明媚,他身着明黄的龙袍,头戴十二道冕旒,手持由丞相奉上的传国玉玺,缓缓踏上朝殿玉阶,在宝座前优雅地转过身,接受百官朝贺,在一片万岁声里稳稳地坐了下来。

“众卿平生。”

他是玄武第六位皇帝,改年号嘉禾,称宁帝。

消息传到青龙时已是半个月后,木明庭却意外地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意识到逢君可能暴露了,而玄武一定早有防备,他不能轻举妄动。而半年之后,木逢君因哮症发作,不治身亡的消息传来,青龙王宫里一片愁云惨雾。秦后伤心之余,越发恨毒了木逢春。

木逢君的棺椁由晏浔亲自护送到青龙,同时亦带来了翟琛的旨意,命青龙国的二王子木逢春入京为质。

逢春踏进御书房,便见木明庭一脸阴沉地瞪着桌上的一只青色描边荷花碗,他的心倏然跳了两跳。

“父王。”

木明庭抬眸,缓缓将视线定在逢春脸上:“玄武要你入京为质,你可愿意?”

逢春一惊,他知道若他不愿,木明庭一定会即刻起兵,灭国之恨,丧子之痛,新仇旧恨齐发,任谁也拦不住了。

可他有私心,他想见那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即便最后粉身碎骨,他都甘之如饴。

“逢春,愿意的。”

木明庭眸光里闪过一抹讶异。逢春几乎不曾犹豫,这让他有些意外。

“你想清楚了吗?不后悔?”

逢春点了点:“儿臣想得很清楚了。”

木明庭看了他半晌,终于起身,端着那只荷花瓷碗走到他面前:“喝了它。”

“这是?”

逢春疑惑地出声,那碗中之物像药却不似药,颜色比普通药汁略淡,甚至能闻出点点甜香。

“红颜。”

逢春瞪直了眼,愕然地看着他。饶是自己再迟钝,也知道他的意图了。

红颜是祭祀殿的至圣之物,也最能让人毫无防备的至毒之物。木明庭知道翟琛喜欢男人,要他自己去……勾引翟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以为,丧子之痛,孤王会这样就算了吗?”

逢春捏了捏拳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接过那碗仰头饮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浸透整颗心,他只觉周身一阵寒意,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这时,木明庭掏出怀里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他:“这药性半年发作一次,除了服用解药,须与人交合方能缓解。这里面只有两颗解药,如你未有得手,一年后,孤王会派人再将解药送去给你,记住,你只有两年的时间。”

逢春默默收下那个小瓷瓶,紧紧捏在手心。


三日后,逢春便带着冬青随晏浔上了路。晏浔似乎很着急,不要命似得往京兆赶,马车都快飞起来了。

他如何能不心急,景澄即将生产,他恨不得能长上翅膀飞回去。先帝驾崩后,他那桩亲事莫名其妙地没了下文,似乎是双方都觉得忌讳。这正好称了他的心,他爹娘知道景澄已经有了身孕,震惊过后终于不再反对,只是景澄嫌弃挺着肚子成亲太丢人,非要等孩子落地才肯与他行礼拜堂。

时隔一年,逢春再一次踏上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他跳下马车,坐上了一直静候在斗宿门内的轿辇,一路晃晃悠悠被抬到了景阳殿。

冬青轻轻掀开门帘,逢春微微低身跨出来,抬头望向巍峨的殿宇,心头微微颤了颤,想起翟琛那张冷淡英俊的面庞,手心紧张得沁出了汗。

他迎着光,跨上殿前的台阶,来到殿内,众臣皆列于两旁。在众人研判或好奇的目光里,他踩着有些许胆怯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玉阶之下。

近君方知情怯。

不论是行礼还是翟琛叫他起身,他始终低垂着眸子,又开始静静数着地上的蚂蚁,垂在身侧的两手无意识地蹂躏着衣料。

翟琛望着玉阶下的少年,一如初见时那般手足无措的模样,竟有一抹极浅淡的笑意落在嘴角。

楼主 12455386  发布于 2018-04-10 20:42:00 +0800 CST  

楼主:12455386

字数:114695

发表时间:2018-03-29 21: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08 22:06:0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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