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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两人正欲寒暄时正好厨房的菜都准备好一一被摆上桌，于是纪母便先让众人落座，有什么话可以边吃边聊，见丛林还愣怔着就先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等一圈人坐定，丛林才发觉今晚这座位的坐法实在有些奇怪：纪家用的是中式小圆桌，纪父纪母自然靠着坐在一起，可是本该坐在纪父旁边的纪冬致却和丛凛坐反了位置，美其名曰方便他们合作双方沟通，于是丛林就坐在了纪冬致和纪母的中间。然而桌上其余四人却好像一点儿没觉出大家座位有何不妥的样子，这让丛林反倒觉得是自己突然被盛情对待一时间反应有些过度敏感了。

“本来今天还想特地介绍冬致和小丛认识的，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早就认识了。”纪母热情地替丛林盛了一碗鱼汤，“来，尝尝阿姨亲手做的鱼汤。”乳白的鱼汤盛在同色瓷碗中，面上浮着几点绿色葱花，让人看得不由食指大动。

“谢谢阿姨。”丛林接过碗道完谢，刚准备同纪母开口解释同纪冬致认识的事情，另一位当事者却是抢先一步。“前段时间换季没注意发了高烧，一个人晚上去医院急诊正好遇到丛医生，还多亏了他照顾，才好得那么快。”说完看向丛林，“正巧今天当面道谢，多谢丛医生了。”他平日里应该不苟言笑的人，常年眉头紧蹙在眉心留下的两道竖纹此时却舒展开，眼中满是真诚笑意。

“这是我应该的，纪先生言重了。”

这个称呼放在一般情况下倒无任何不妥，可听在纪冬致耳中却总觉得不满，然而却不好意思让人换个称呼。知子莫若母，纪母只看到儿子比往常略压低了些的眉头便看出他的心思，从旁建议丛林，“我们和你父亲相交多年，这么客气干什么，冬致比你年长些，直接喊他纪大哥就好。”

丛林怕对方觉得自己蹬鼻子上脸，偷偷抬眼欲打量纪冬致的表情，却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加掩饰地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两束视线恰好撞上，明明没有什么隐秘不可言说的情愫，但那过分直白的目光却还是让丛林心头莫名一热。那个即将应着脱口而出的称呼在舌尖转了个弯儿又生生止住，改口只应声说知道。

“听丛凛说小丛是医生啊，干这一行工作肯定很辛苦吧。”对面纪父正好同丛凛聊完一段，看到这边被母子俩过分关照着的青年，就顺口关心了一句。

丛林不愿在长辈面前刻意渲染工作的艰辛，只如实说换了新医院没有之前忙，“博雅看病的人不多也不是很辛苦，脑外科待遇也还是很不错的。”

“许廷可是很惜才的，自然舍不得亏待你们。”许廷就是博雅的院长，也是医院最大的持股人，将博雅医院经营得风生水起，然而比之更加为人称道的就是他高超的医术了，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手术就上得少了，不过如果有指明要求他做的手术他也会尽力上，这一点是他最佩服许院长的地方。

提及对方，丛林抿唇笑了笑，“一切还多亏了许院长。”既感谢对方的赏识，又感谢他对自己的激励。当初他恢复后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继续做医生，许院长便问他当初为了穿上这身白大褂拿起手术刀付出的那么多如今就这么放弃了，他觉得甘心吗？于是，他最后依然选择留在了脑外科。

一旁丛凛也加入了以丛林为中心的聊天，戴着好哥哥的面具讲着连当事人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往事，“当年填志愿，父亲本打算劝小丛念商科以后好跟我继承家里公司，结果他偏要选医学，他自小性子就倔，最后连父亲都只好妥协了，如今做成这样确实没叫父亲看轻。”

出于场面，丛林只能配合丛凛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我比不上哥哥，我自小就不是经商的料，比起给父亲和哥哥添乱，还是做自己想做的比较好。”说着，面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的笑来，心中却不禁将如此顺从乖巧的自己唾弃了不下百次。

“你们父亲有福气，能有两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帮着分担，我就不行了，只有这一个，”说着看向对面好以整暇地看着热闹的纪冬致，话里不由带了点儿气，“让他回来接手家里的事儿，好劝歹劝才回来，成天还是一心忙着自己公司的事情，真让人不省心！”若是不了解实情听了纪父的话怕是要以为这是如何不干正事儿的纨绔子弟，然而绕是丛林这么一个对商业不敏感的人也经常在新闻上听过纪冬致的名字以及他的致一科技，可见纪父这番话中责备是假炫耀才是真吧，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来。“纪先生年轻有为，我父亲总是同我们夸起他来呢，怎么会让您不省心呢？”

本以为话题可以就此终结，丛林却没想到自己随口的附和竟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纪母好像对此格外有感可发，接过话头一顿抱怨，“他事业有成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是他都三十五了，成天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到现在都没成家，可愁死我们了。你哥哥在他这年纪孩子都有俩了，你说我和你伯父能不急吗？”

丛林被拉着好一番诉苦，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纪母，他父亲从来对他不闻不问，自然会不操心他成家的事情，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根本应付不来，只能从旁点头附和。本打算向当事人那边求助，然而对方只是冷着脸，认真和丛凛旁若无人地探讨着公司合作的事宜，对他投去的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

“小丛谈对象了吗？”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面对长辈的询问，丛林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回答没有。谁知纪母下面一句话差点没叫丛林被自己口水呛到，她说，“既然这样，不如你跟冬致处处看，我跟你伯父一看到你就特别喜欢，不如给我们当儿媳吧。”

丛林脑中一个激灵，瞬间闪过一连串的画面，从今日中午丛凛突然联系自己让自己和他一起拜访父亲故交，到入门后纪父纪母异常亲昵的态度，再到意外回家的纪冬致……这么多条线索串联在一起，他又如何还猜不出丛凛带他赴宴的真正目的：原来拜访故交是假，洽谈联姻才是真。他原本就对在丛家那对父子那里得到可怜的亲情已经不抱任何期待，自觉冷情冷心铁石心肠，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感觉到心寒，一时间面上的笑容都差点难以维持。

虽然他对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的纪冬致略有好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屈从于父亲哥哥的安排将后半辈子和一个近乎于陌生人的男人绑在一起。他明知道自己该反抗的，脑海中也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应该委婉拒绝再报以歉疚一笑，然而却又有一个熟悉的冷硬的声音在逼着他答应。一时间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心脏剧烈搏动的声响牵扯着耳膜一起鼓动着，眼前也一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发出刺耳轰鸣，待刺耳长鸣消散，眼前终于渐渐恢复如常，回过神时抬眼正对上纪父纪母温和包容的微笑。最后，他感觉到自己机械地为自己戴上了温和有礼的面具，耳边传来自己略显疲惫的声音：“这还是要看纪大哥的意思。”他的话只说一半，只将决定权留给纪冬致。于是丛林侧身朝本该正在同丛凛交谈的英俊男子看去，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早已停止交谈，正用带着打量的深沉目光看着自己，然后就看到他看向父母唇角微微弯起自然的弧度，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我不介意。”

“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居然这么投缘，丛凛啊，要是你早带着小丛来我们这边走动，哪里用得着等到今天啊！”纪母这架势好像对丛林满意得恨不得从小就接到身边当童养媳跟纪冬致培养感情似的。

“我们该早点认识的。”趁着纪母积极替纪父同丛林布菜时，纪冬致突然对着丛林感慨了一句。

青年掀开总是低低垂下的眼帘，露出其下一双形似桃花的多情眼眸，然而让纪冬致意外的是这双眼始终是平静如水的，看不出半分欢喜或者其他涌动的情绪，这让他好奇得想窥探个究竟。纪冬致觉得眼前这人同外界就好像是隔着一层坚厚冰层，外面的人瞧不见底下的暗流涌动，里面的人也不必接受外界的干扰，这样会让他觉得安全。想到这里，纪冬致难得地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像小芽儿新生的根一样钻在心里，痒痒的又有点儿疼。

“这样也挺好。”青年似乎是个恬淡无争的人，又转过脸专心吃着纪母殷勤夹到他碗中的菜。

纪冬致见他每一口饭菜都慢慢咀嚼许久的样子，愈发喜欢他不紧不慢的性子，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人无比合自己的心意。这么想着他从桌上特意挑了一块鱼肚那里没有鱼刺的肉夹到丛林碗里，他注意到青年仅有的几次动筷子便是在鱼脊处于是猜出他是爱吃鱼的。

“谢谢。”

“不用客气。”纪冬致从来不知道得到别人一句谢，居然能够这么满足的。

席间丛林在纪父盛情之下不得不喝了点酒，毕竟他没有办法扫兴地说出自己胃动过手术碰不得酒，于是只能暗自祈祷自己娇弱的胃能给力点别太折腾他。

离开时算是宾客皆欢，纪冬致半被动半主动地将人送至大门口，丛凛此时却突然接了个电话转而抱歉地告诉丛林L市公司突然有急事，他需要立即赶到机场，言下之意那就是没有办法绕路送丛林回去了。丛林善解人意地让他不必管自己自己可以打车回去，一旁纪冬致听着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主动提出要送丛林回家，丛林也不矫情欣然接受并附上道谢。

回去的路上车子不少，路况并不算很好还有点堵车，好在纪冬致开车很稳才没有让一贯容易晕车的丛林太过难受。

一路上的灯光和来时一样斑斓夺目，极力渲染着都市繁华的热闹与喧嚣，丛林看着突然想到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好像再没有哪句话比它更适合现在的自己了。

也许是窗外不断跃动着的街灯过于晃眼又或者是晚上喝的几口酒起了作用，丛林渐渐觉得眼皮有些发重，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就连从车窗吹进的带着夜间凉意的风也没有叫他变得清醒一些……睡吧，安心睡吧，也许醒过来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呢？

纪冬致是在一个红绿灯间隙才发现丛林睡着了的，青年原先被梳上去的额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此时有几缕垂下衬着熟睡时青年格外精致的五官更显惹人怜爱。如果红灯的时间再长一点的话，纪先生觉得自己可能会凑上去吻他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位睡美人给唤醒，然而红灯留出的时间仅够他将开得过大的窗户关上而已。

夜间，丛林是被胃里持续不断的抽搐给疼醒的，睁开眼时屋内一片漆黑，盖在身上的被子上熟悉的气味提示他正在自己的床上。晚上吃的东西在他胃中不断翻腾，他本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用手按着胃，却发现只是徒劳，于是不得不拖着无力发冷的身体起身走向厕所。

刚起身时他脚下一软直接踩空，本以为会重重摔到地上却意外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怎么了？”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听起来给人一种格外温柔的错觉。

台灯被人打开，暖黄的灯光照得丛林眼皮一时发痛，却也叫他看清楚身旁男人熟悉硬挺的面容，这时丛林脑中才有些清醒，反应过来原来纪冬致送自己回来后没有走。

丛林本欲开口解释，然而胃中持续抽搐的疼痛和和内容物翻腾漫上食管带来的恶心感逼得他不得不推开纪冬致，双脚踉跄着快步冲到厕所对着马桶将胃中翻涌着的食物尽数吐了个干净。

此时纪冬致递过来一杯温水。“漱漱口吧。”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热水壶放在哪里的。

“谢谢。”

漱完口丛林熟门熟路找到家里的医药箱翻出胃药吃了两粒，转头发现纪冬致皱着眉正投来担忧关切的目光。谁曾想丛林只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解释，“年轻时瞎折腾弄坏了胃，也就晚上喝了点酒，吃得有点多了就这样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事，你别担心。”

纪冬致却没有就此放心，他觉得情况应该没有丛林说的那么轻松，他注意到丛林只喝了几口饭菜也吃得很少，到底是怎样娇弱的胃会因为这个而又这么大反应，总之不会像丛林说的这么轻松。

“如果不介意，你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个晚上吧。”丛林看了下时间，快到一点了，有点晚了，“浴室有热水，你可以去冲个澡会舒服点，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你可以穿的衣服。”

“不用这么麻烦，我在这儿将就睡会儿，明早去公司解决，那里有衣服。”他实在不大忍心看着对方苍白着脸忍着胃疼帮自己找衣服。“回去躺着吧。”于是上前去扶丛林，当他的手握上手臂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丛林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

丛林觉得这个晚上有点魔幻，在此之前他和纪冬致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而现在却和谐地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之间只隔着一条线的距离。

“小丛，胃还难受吗？”男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好像就是贴着自己耳边传来的，震得耳膜有些发痒。

“好多了。”

“那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纪冬致转过身正好同右侧卧缓解胃疼的丛林面对面，看到丛林略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提示着对方并没有睡。

“你今晚和我父母说的事情是认真的吗？”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就是说愿意和我一起试试的那个。”

丛林睁开眼，正撞上一双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漆黑深沉的眼眸，借着窗外投进的微弱的光能让他以极其近的距离看清对方眼中的认真与郑重，这让他无法单纯地以是或否回答。所以，其实心里也是有一点点期待的吧，找一个能为自己递来一杯温水的人，找一个能给他一点温暖的人，那个人会是他吗，丛林也不确定，但是此刻对方眼中坚定的眼神让他有了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气，“……那就试试吧……”

“我希望是以结婚为目的。”

“嗯。”丛林轻轻笑了笑，那一瞬让纪冬致有种那双桃花眼中似是有星星揉碎了在里头的错觉。于是在对方带着错愕的目光中，纪冬致在丛林的唇上落下一记一触即离的轻吻。“晚安。”就像是普通的晚安吻，不带丝毫欲念，所以才未得到对方的反抗。

多年后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再回想起来，纪冬致还是忘不掉某个夜晚里属于二人的第一个吻，丛林的唇温暖而干燥。

碎碎念：
本来答应昨晚更文的 但是因为晚上学校开了个比较重要的会还有不小心贪吃导致胃疼就没有来得及更完 所以今天就囤得长了点 一次性大放送让大家满足一点

因为大概就十章 所以进度还是比较快的 三章就确定关系有亲亲＾3＾还有同床共被 可以说是大福利了

关于包子 会有的 不过所占篇幅不大 背景设计的话就是在医疗技术这方面比较发达 动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的那种

注：“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来自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楼楼终于考完试回来了！
解放喽！然后更新也就在眼前了！
本来之前以为估计点击量到了6000左右就可以更第4章的
结果因为考试原因一直没更
但是看到每天点击量都在上涨关注的人也在增多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感谢大家喜欢

4.
早间纪冬致起床时正赶上丛林刚冲完澡从浴室出来，整个人似罩在一层清新的水汽中，柔软的发梢带着湿意贴着耳廓，叫纪冬致看出几分可爱乖顺的意味来。不过倒是没有像某些恶俗的情节里那样，叫纪冬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刚刚沐浴完的人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着件白色翻领衬衫搭了一条普通略修身的黑色长裤，愈发显出他腰细腿长的优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穿袜子，纪冬致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间，那双因常年不见日光本就过分白嫩的脚此刻衬着黑色裤脚一时间竟白得有些晃眼。

“早上好。”纪冬致同丛林打招呼，并附上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然而对方显然一时间并没有适应，微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回以同样的问候，“早上好。”同样的嘴角上扬，但笑意却始终未深及眼底，反显出些许无措的意味来。

“洗漱用品给你放在卫生间架子上了，”丛林为纪冬致指明架子的位置，见他走近不自在地往后退出两步欲为二人留出安全距离，不过错身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叫纪冬致闻到了丛林身上沐浴后带上的香气。浅浅的松木香中夹杂几缕清爽的薄荷的香气，有种在秋日清晨漫步在松林里的感觉，好闻得很。然而虽然明知浴室残留的香味同青年身上的来源一致，但是纪冬致还是觉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答案才跃然于脑海，原来是因为有了体温的发酵。

待纪冬致洗漱完毕出来时，料理台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几片现烤的全麦面包加上煎至金黄的荷包蛋，还有两杯刚刚榨好的果汁以及一小盘切好的橙子。


“时间紧就随便弄了点，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因为身体的原因，丛林平时早上一般会喝粥，不过因为昨晚没来得及提前准备好所以只能用烤面包代替了，他并不清楚纪冬致是否习惯这样偏西式的早餐。


“我不挑食。”纪冬致如此表示，平时早饭他基本就是去公司的路上随便买了三明治和咖啡随便应付一下，要是赶时间不吃早饭也是常有的事情，难得有人给准备早餐他哪里还会不满意。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拿了面包吃了一口，谷物纯粹的香气经过加热后被彻底释放出来，比他平日里自己买的三明治好吃多了，再喝一口果汁，有点温温的，酸酸甜甜的口感是苹果汁。


“你厨艺真不错。”以后自己绝对有口福了，纪冬致心中暗暗畅想着将来二人的同居生活。


一顿简单的早饭居然能看出厨艺不错，里头多少还是客气的成分居多的，但看着面前人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丛林心中也不免生出自己厨艺很好的错觉来。“多谢夸奖。”他抿唇笑了笑，眼中少见地染上了笑意。

之后两人并未多做交流，用完早餐趁着丛林整理背包的功夫纪冬致抢着把碗洗了，之后两人便一同出门。纪冬致提出送丛林去医院，却被原本想着多走几步路算作锻炼的丛林婉拒，谁知走到楼下两人才发现外面正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

“我先去倒车，你上去拿伞吧。”纪冬致此时却并不打算给丛林留下拒绝机会，先冒着雨上了车。

再下楼时丛林手中除了两把伞，还多了一块干毛巾，纪冬致已经体贴地将副驾驶停到丛林那侧等着。

“你先擦擦。”上了车，丛林将伞同干毛巾一同递给了纪冬致。

毛巾不是新的，却可以看出被主人清洗得很干净，上面还有洗衣液残留的淡淡的香气，和身边青年身上衣物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柔和而舒服，就想青年给人的感觉一样。

医院离丛林租住的公寓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临下车前丛林被纪冬致叫住。“伞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就一把伞，你拿着吧。”丛林平日有点丢三落四，时常下雨要用伞老是找不到，对他来说伞就是消耗品，最后干脆一次性买了个十把八把的家里院里都放着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并不介意送纪冬致一把。

听到丛林这么大方的回答纪冬致却不觉失笑，他本想借着还伞的名头和丛林一来二去进一步加深关系，却不知道青年到底是深谙此套路而表示拒绝还是压根就没看出这种最基本的套路，这着实让纪冬致感到了一种挫败感。“我还不知道你的号码，”他只好换了一种直接的表达方式，“毕竟我们现在算进入了交往阶段。”担心对方忘记昨晚给自己的回应，他又提醒道。

“你把手机给我吧。”

接过对方解锁好的手机，丛林迅速拨出一个号码，随即他的口袋里传来震动的声音。“这是我的私人的号码，不过上班时我习惯开震动所以很少会及时接到，如果有事情最好还是发短信吧。”他和同事联系多是用工作的号码，加上他交际圈窄得可怜，所以需要用私人号码联系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因为他哥还会通过那个号码联系自己，他早就销号了。

“嗯。”同样都是工作时会忙到脚不沾地的人，纪冬致很能够理解。

“再见。”丛林礼貌地同纪冬致告别，带着一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刻板。

“再见。”

青年撑着雨伞下了车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纪冬致发动车子掉头驶向相反的道路最终消失在雨幕里，他记忆中的好几次送别都是发生在这个季节的雨天，送走的都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不知过了多久，被风吹乱的雨水已经将他的裤脚打湿，带着深秋的凉意从脚踝直向上蔓延激得他不觉打了个寒颤，这才让他意识到刚才自己陷入负面情绪太深了，于是便从道路尽头缓缓收回视线，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风衣，往医院走去。

纪冬致转弯时从后视镜里意外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原来那人是一直撑着伞立在雨中目送自己离开，明明这样目送他离开的人不只丛林一个，可偏偏只有这一个人才让他觉得心疼。

有人的地方从来不缺八卦，即使是在迎来送往见惯生死的医院里，还没到中午，今早有人开豪车送丛医生来上班的消息就院里小护士里传开了，且有越传越失真的趋势。这不在姜许义听到了最夸张的也不知道是传的第几个版本后，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趁着午饭的时候在餐桌旁抓住了当事人想问个清楚。“丛林，林嘉她们早上就在院里传今早是有个男的送你来的，这是不是……真的……”其实传到他耳朵里的是说车上那个男的是丛林同居的男友，更有甚者连二人昨晚做了什么都给有模有样地描绘了出来，不过那些姜许义还是没办法问出口的。

其实医院里传的八卦丛林多少也听到了点，他没想去否认什么倒不是因为秉承着清者自清的观念，而是那些人说的基本都是真的，他现在和纪冬致确实是情侣关系了，他没必要掩饰什么。

“是真的。”丛林眼神都没抬一下，专心地提着筷子在面前餐盘的炒西兰花里挑着用来配菜的胡萝卜，在姜许义自我安慰那应该是普通朋友的时候直接给他来了大刺激，“男朋友，家里介绍认识的。”

“你……你……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姜许义也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托着差点被吓掉的下巴惊讶地大睁着眼睛看着淡定挑着胡萝卜的丛林。虽然当年丛林喜欢过自己，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单着，没见他对谁起过心思也不像是一门心思喜欢男人的，他本以为哪天丛林会找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却没想到居然找了一个男的。“那……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因为你家里人的安排……”虽然知道这话问出来不合时宜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过问丛林感情的事情，但是作为丛林的朋友，他还是希望丛林能够过得开心一点，不要一辈子活在那个家带给他的巨大阴影里。

餐盘里翠绿的西兰花和橙色的胡萝卜终于被某个强迫症患者分成两堆，筷子的主人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机械地咀嚼着，他微长的眼睫始终安静地垂着，好似没有听到对面人的询问。终于，丛林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眼看向姜许义，平日里总带着冷漠疏离的桃花眼难得染上笑意，“我是认真的，他挺好的。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说完手指点了点面前自成一堆的胡萝卜，“师哥，这个你帮我解决吧。”

大学时两人经常一起吃饭，那时候丛林就挑食得很，姜许义看不过去，于是丛林盘子里挑出来不爱吃的菜多半都是进了他的肚子，这个习惯倒是一直维持到了现在。于是姜许义一面将胡萝卜夹到自己餐盘里，一面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胡萝卜有营养，对视力好，不要太挑食。然而他说了多少遍，丛林都没听进去过，每次吃到胡萝卜都会仔细挑出来，视力照旧比高度近视的姜许义好。

“嗡嗡嗡～”

丛林刚提起筷子，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他的私人号码。他哥才跟他联络过，应该有好几个月都不会再联系了，能在这个点儿打来的，也就只能是他早上刚给过号码的纪冬致了。

犹豫了片刻，丛林最终还是在对面人投来的探寻的目光中接了电话，“喂，有什么事吗？”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些，将这一通私人电话和平日里严肃的工作电话区分开。

纪冬致本想按着丛林说的发信息来着，结果想想比起苍白的文字更期待听到青年有温度的声音，于是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趁着对方午休直接给他打电话。其实他也没做好对方能接到的准备，却没想到今天运气有点不错居然一下子就接通了。

青年透过听筒那端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纪冬致明显听出他的语速刻意放慢了些，像是要显出些温和可亲的样子，这让他显得和自己之前接触的内里冷漠疏离的青年有些不一样。“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吃饭了没。”

“在吃，你呢？”

纪冬致看着面前因开会延迟已经冷掉的外卖，实在没什么胃口，但他实在做不出向对方卖惨求关心的行为来，只说已经吃了。

“今天早上雨有点大，你身上没淋湿吧？”早上青年在雨中独立的身影，到现在还在纪冬致脑海里挥之不去，丛林好像胃不是很好，如果淋雨受了凉怕是会难受吧？

丛林不知道自己目送对方的事情已经被对方知道，还只当是他的普通寒暄，便回到没有。

“你晚上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找你吧？”

对面姜许义看到丛林皱了皱眉，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手中筷子下的一块排骨被戳得近乎骨肉分离，最终他听丛林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估计六点。”算是默许了对方来接自己的打算。

“就这么定了，不打扰你了，晚上见。”

“晚上见。”

这边刚挂了电话，对于电话那头人的身份姜许义也猜了个大概，十有八九就是丛林的男朋友。“我以前还真没想象过你谈恋爱的样子会是现在这样？”他颇有些感慨，丛林虽然外表看上去还算温和可亲可内里却疏离冷漠得很，刚才通电话时他明显感觉出丛林语气刻意放柔和了不少，像是一只试图展示最柔软内心的小刺猬。

“这样子不好吗？”丛林歪着头，朝他笑了笑。

这样带着点活泼俏皮的丛林姜许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他皱着眉打量着面前的人，直到看得丛林心里有点发虚才开口，“挺好的，我只是怕你变得不像你自己。”丛林不会是个温柔体贴的情人，比起给予他内心更需要的是索取，他怕丛林内心那个空洞会越来越大，

“我知道。”丛林看出他眼中的担心，当年面前这人就是一眼看出自己内心空洞却自知没有填平的能力才拒绝的。不适合的人于他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将那块空洞越变越大，其实他也不敢确定纪冬致便是那个会填平空洞的人，但确是这个人给了自己尝试的勇气，也许是那晚那人披在他身上的那条薄毯，或者是夹到自己碗中的鱼肉，又或者是昨晚递来的那杯温水……

作为朋友姜许义也只能言尽于此，看到丛林面前基本没动几口的饭菜便劝他再多吃两口。

博雅医护人员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也还挺合丛林胃口的，不过可能是胃还没缓过来，他现在没什么胃口。“这几块排骨你夹过去吧，我吃不下了。”

姜许义也是知道丛林那个娇弱的胃的，也不敢多劝他吃太多，默默把食堂阿姨偷偷给丛林加餐的小排骨夹到了自己碗里。

“你胃没事儿吧。”

“没事儿。”

“吃这么点儿哪儿能行，你下午不是还排了台手术，我那儿还有几条士力架，待会儿给你拿过去，上手术之前啃两根，别低血糖倒在手术台上。”

虽然丛林不喜欢那种甜腻腻的口感，但是为了防止低血糖那种尴尬的情况出现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