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来啦

模仿凤歌写的武侠九部曲之一《少年游》,希望大家不吝指点
第一章 青山有幸

一块青色石碑,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其上书龙画凤,字体隽秀飞扬,尾款天顺字样。偌大庙前紫烟袅袅,铜铸人像伟岸依旧,剥落的铜绿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烧灯节,朝京道上风和雪,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百年短短兴亡别,与君犹对当时月,当时月,照人烛泪,照人白发。”这首《忆秦娥》乃是宋人刘辰翁所作,专道江山易主,改弦更张之事,曲调悲怆凄然,吟诵者乃是湖边一白发钓叟,他携壶持觞,静待收获。
少顷,浮标猛的抖动,老叟急忙放下酒葫芦,使劲把握鱼竿,却不想那鱼力气甚大,竟将老叟一把拽动,只听“呜哇”惨叫,紧接着“扑通”一声,那老叟一把栽进湖中,溅起的水花打翻了岸上的酒葫芦,咕噜噜的滚到一边,酒液琼汁玉吐,在地上积成一方水洼。
忽而一只手伸过来,拾起了酒葫芦,接着那人将葫芦送到嘴边,饮罢一抹嘴赞道,“陈年的老酒,青春的美人,世间两绝,今得其一,妙哉!哈哈!妙哉!”等到老人湿淋淋的爬将上岸,酒葫芦早已不见。
此去西湖五里是一家酒馆,门面不大,气派不小,尤其是那泛黄的幌子上“鸣霜酒馆”四字,堪堪透出一股诗意,与这小店格格不入。店外门可罗雀,店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哐当”一声,一个黑脸汉子拍开泥封,将坛中醇酒倒入海碗,在他对面坐着一人年过而立,宽额方脸,满面愁容。“有道是“货比货气死人”,都说这些年鞑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当年忽必烈时何等威风,如今成了这幅鸟样子,结果呢?碰上个更不经事的,被人家一路打到京城门口!”说罢,黑脸汉子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钟老弟你少说两句!”对面那人左右看看,皱了皱眉头,“到处都是朝廷的眼睛,可别乱说了!”
“呸!”那黑脸汉子醉态难掩,一只脚蹬在椅子上,两眼一翻,大吼道,“老子“怒张飞”钟放怕过谁?当年我哥还随于少保守过京城!砍死的鞑子比他们陷害过的忠良都多!”
方脸那人闻言一惊,再回头看看四周食客纷纷侧头望来,心知任由他如此说下去,定要招来横祸。当下一扬手道“小二会钞!
那小二年岁不大,稍显面嫩,一听这话赶将过来,还不及到,忽而听见一阵声音传来。
“云师兄,你说这世道真是变了,怎的天底下的浑人越来越多,明明是泥腿子一个,灌了几杯猫尿,非要自称什么大豪杰,大英雄。”
这一声奇峰突兀,店内一众人等皆是为其吸引,那钟放更是恼怒,循声望去,只见客店一隅坐着两个男子,皆着白衣,约莫二十出头,一人身形削瘦,颧骨高突,另一人却是修长个子,面似粉敷。这声音便是由他所发。
“晏师弟所言极是。”那云师兄接口笑道,端起茶杯嘬饮,“我瞧着待会儿要是来几个厂卫,将这些大英雄送进了诏狱,怕不是要哭爹喊娘!哪还有空去逞威风?”
“听说那诏狱最爱关这等硬骨头,滚油浸过,铁刷子刷过,就是铁打的汉子都要化成水呢!那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晏师弟拍了拍脑袋,忽而笑道,“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好个绕指柔!”云师兄笑赞道,“就怕那些个大英雄连钢都算不上,不过一堆破铜烂铁,经不起折腾!”
说罢,两人哄然发笑,客店众人皆觉厌恶,那钟放早已按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桌之前,放声一吼,犹如雷音天降,震得桌碗齐鸣,客店内众人皆是捂住耳朵,那小二也躲到一边。
这一声当真如翼德怒吼,直喝断流水,然而那两个白衣男子不为所动,仍旧是端茶慢饮,事发咫尺,却如远在天涯。
“云师兄你听,有苍蝇在叫呢!”晏师弟目不斜视,直直望着对面之人。
“我也听见了。”那云师兄咧嘴一笑,“到底是吃屎长大的蛆虫,口气恁得浊臭!”
钟放见二人不为所动,先是一凛,而后听见云师兄所言,脸上腾地窜起一股紫气,当下一拳捣向那云师兄胸口,怎想那人出手快如疾风,信手挥洒之间,如拂流云,似拨碧柳,轻描淡写的化开他的攻势!
“云柳手!”
方脸那人觑见云师兄的招式,脸色大变,再看那两人腰间所系一束流云飘带,失声叫道“钟贤弟住手!”

“他娘的!”钟放一击失手,再图后招,双拳连出,却都被云师兄单手化去,几次交手间,钟放惊觉虎口发烫,与之接触好似掩上金铁,当下脚出连环,一脚踢向云师兄脚下座椅,心想“便是拼着输了,也要跌你个四脚朝天!”

“哐当”一声,椅子被钟放一脚踢碎,可那云师兄却丝毫没有要跌倒的样子,钟放定睛一瞧,只见他双脚陷地数寸,青砖龟裂,一个马步四平八稳,杯中香茗平如镜面,没有荡起一丝涟漪!

事已至此,钟放脸色变得晦暗,意识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4:00 +0800 CST  
到对方武功高过自己太多。正恍惚间,忽而听见晏师弟笑道“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守什么京城?还是滚回去守好你婆娘那张床罢,省的被别人光顾了,“怒张飞”变成“绿张飞”!”话音未落,云师兄横腿弹踢,凌空一脚点向钟放胸口,汉子黑脸涨红,募的倒飞数尺,一把撞上自己那一桌,“咔啦”声响,桌子碎成两半,方脸汉子瞧见一个箭步赶上,双手按在钟放身上,不料内劲传来,自己也跟着急急后退!直到门口方才站定!
“归云宗的义士怎得如此跋扈!”那方脸汉子厉声喝道。
“呀!这有个招子没瞎的呢?”云师兄佯装惊讶,笑道,“义不义士且不说,这厮胡说八道,诋毁咱们归云先烈,这无礼的罪名可不是说说就算了。”
“不错!”晏师弟接口道,“京城保卫战,咱们归云宗死了多少弟兄,岂容得这种货色沽名钓誉,若不严惩,如何对得起已故同门?这次算他运气,云师兄那招“登天步”不过用了七成功力,若是使足了,他现在可就喘不了气了。”
方脸汉子面露怒容,他从怀里掏出丹药,安置好钟放后,朝着那两人拱手道,“武功低微,未必不是侠士;本领高强,也难称算英雄,孟尝广施,百代仰止;荆轲刺秦,千古留名,今日善举不伸,来时何以报德?”
这番话掷地有声,满门食客暗暗叫好,也有胆大者高声称赞。云晏二人对望一眼,晏师弟起身,将佩剑解下。来到汉子身前站定,盯着汉子缓缓道,“留下名号。”

“尤聚言。”汉子目透精芒,淡淡说道,“名号不值一提。”

“腑之为言聚也。”晏师弟微一动容,“由此看来,阁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无怪叫人起敬。”
说着一拂云白雪袖,朗声道,“归云宗,晏楚弦领教阁下高招。”

其时日头渐西,霞栖山岭,给岳王庙前的奸臣铜像披上一层流光。西湖镜水无波,苏堤横截,岸边飞絮起落,有谢花吹雪,坡柳摇烟。
鸣霜酒馆内人声鼎沸,一白一灰两道身影交错,晏楚弦使出一路“飞瀑拳”,拳出如飞瀑滚珠,雪浪翻腾。尤聚言掌法老成,十六路“擒龙手”灵活多变,双手影影绰绰,一招“天河落晓霜”使出,右手如爪拿向晏楚弦右肩,势如天河倾落,爪似霜花雪染。晏楚弦瞧得分明,左袖急抖,右拳直冲尤聚言胸口而来,逼得对手圈回掌势,招式一变,复使招“秋风夜渡河”,掌风所至,万物如秋叶凋零。
云师兄本瞧着场中比斗,一个机灵,觑到一旁小二右手微微握拳,眉头蹙起。正此时,酒馆内已是嗡嗡响成一片。
二人拆招解式,转眼间已过二十招,“袖手擒龙”尤聚言乃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江湖高手,只不过为人低调,不好虚名,是以纵有擒龙降虎的本事,也从不在他人面前显摆。晏楚弦越斗越觉难以制服,不想弱了自家气势,当下连变数招,将归云宗“剑琴七绝”交替使出,左拿“涵影掌”,右使“星芒指”,漫天掌影中几点星芒若隐若现,倏忽间穿过尤聚言的掌势,点向他左肩“缺盆穴”,尤聚言右肩微沉,避开他指功,左手探向晏楚弦“关门穴”,晏楚弦急急回防,却不料尤聚言掌到半途,忽而一变,左手收回,右手手肘打向他“天池穴”!
这一下晏楚弦始料未及,“噔”的一声,向后退了三尺,众食客看得舒畅,一叠声叫好!

尤聚言并不想乘人之危,当下正要撤手,却不料身侧人影一晃而过,“砰”的一声,云师兄连退数步,脸上一阵青紫,尤聚言还未明白发生何事,却听见云师兄高声叫道,“好一座藏龙卧虎的酒馆!”
尤聚言闻言回头,只见那店小二挽起双袖,眼睛盯着云师兄,一言不发。敢情是那云师兄想要趁机偷袭,结果半途被人拦下来了!
“云勉师兄!”晏楚弦惊道,还不及说话,只见云勉右手手掌微微发抖,竟是方才与那小二对掌所致!
“江湖之人以武会友,你来架什么梁?”云勉厉声喝骂。那小二取下肩头抹布,一边抖了抖,一边淡淡说道,“酒馆是吃饭的地方,要打出去打。”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4:00 +0800 CST  
这话一出,整个酒馆好似炸开一般,众食客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云勉脸上却是一阵红白,冷笑道,“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话音未落,一手虚抓,晏楚弦置于桌上的长剑“噌”的出鞘,飞到他手中,众人瞧了都是闭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尤聚言正欲出声,却只见白光骤闪,云勉长剑挽花,飘然刺来!
“呵!”那小二轻轻一笑,随手取过桌上筷笼,一甩手,飞出竹雨漫天,云勉瞧着筷子铺天而来,心中不屑,剑光闪烁之间劈出十剑,剑花如疏影横斜,剑光似水波淼淼,“唰唰唰”一轮快剑将竹筷绞成碎屑,尤聚言更是心中暗叹“归云宗的“疏影神剑”当真凌厉,若论剑法,无人能挡其锋!”
却见那小二如捻草芥,于漫天筷雨中取出两根,倏忽间迎着云勉剑势斜刺而出,正好点中云勉剑幕薄弱之处,云勉与晏楚弦皆是一惊,当下云勉剑招由急变缓,尽去凌厉飘忽之势,便如暗香幽浮,飘渺难寻。
那小二显然没料到这一招,当下形势逆转过来,云勉步步紧逼,剑锋忽左忽右,小二节节后退,脚下步履维艰。
“尤壮士若没尽兴,咱们再来比过?”晏楚弦看出尤聚言欲施援手,当下出声笑道。
“噗噗”之声连起,那小二肩头大腿各中一剑,眼看云勉就要一击取他性命,忽而右边风声乍起,尤聚言挥掌打来,云勉只得稍作后撤,晏楚弦不想他竟然拼着生受自己一拳,也要救那小二,当下也不顾云勉埋怨,与云勉并肩而行,誓要将那二人留下!
尤聚言心知不是二人对手,故而那一掌为虚招,趁着云晏二人分神的空隙,抱住小二向门外逃去!
“站住!”
云勉提剑欲追,还未出门便听耳边风啸,他看也不看,“疏影神剑”应机捷发,剑光一闪,那飞来之物被劈成两半,待他定睛瞧去,却是一个酒葫芦!
“谁!”云勉惊骇莫名,提剑四顾,只听店内一阵躁动,晏楚弦叫道,“云师兄!”
云勉回头望向门外,只见一人浑身落拓,酒气熏天,正靠在门边,瞧着云勉向他望去,笑了笑,不知怎么得,这一笑,让云勉莫名的胆寒…
华灯璀璨,缺月初弓,尤聚言与那小二相互搀扶,缓缓的沿湖行走。见得身后无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真想不到大明疆土万里,人才济济,酒楼茶肆躲剧孟,陋巷之中藏卧龙,今日之德尤某铭记在心…”尤聚言对那小二说道,却不料那小二却是个冷僻的性子,将手放下,小声道,“你本来可以走的。”
尤聚言听了这话,皱眉道,“小壮士这话什么意思?尤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没什么…”那小二声音萧索,“多搭上一条命,不值当。”
尤聚言听了正要反驳,却见那小二一个人走到前头去了。他当下摇头叹息,追了上去,接着月光细看之下,发现那小二五官周正,高鼻阔眼,眉如柳栽,虽说不似潘安宋玉,倒也十分耐看。
“小兄弟如何称呼?”尤聚言问道,那小二头也不回,淡淡答道“就叫我小二吧。”
尤聚言起初一愣,后来想了想,或许是信不过自己,当下也不勉强,只是说道,“小二兄援手高义尤某铭感五内,来日必有报偿。只是我那钟兄弟还在酒馆,我不能丢下他,咱们就此别过吧!”见那小二不置可否,当下转身去远了。
“兄弟…么?”小二喃喃自语。
北行十里,西湖渐远,景色迤逦而开,来到南屏山下,时值深秋寒夜,枫潮涌起,千浪千叠。小二踏着秋海漫步,不过多时一座古寺露出檐角。
小二翻墙而过,身手矫捷,落地如猫,四周寂静只闻簌簌叶响,以及钟鸣声声。
“吱呀”一声柴扉半开,他来到一座偏僻的禅房内,瞧见炉火正旺,当下长舒一口气,露出久违的笑容,从怀里掏出街上买的桂花糕,轻声叫唤“师父”。
“帆儿回了?”
只听女音传来,火光照耀下,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手捻佛珠,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柳眸映月,鬓白如雪,天生风韵尽在眉梢,万种柔情悉堆眼角。她低头看见小二买的点心,皱眉嗔怪道,“让你不要乱花钱,怎得就是不听?”
“给师父买点心,怎得算乱花钱?”小二嬉皮笑脸道。
“无事献殷勤”师父笑骂道,“老实交代,腿上和肩膀的伤是怎么回事?”
“嘿嘿!”小二吐了吐舌头,眨眼笑道,“师父眼睛贼灵!”
“好你个小**!”师父佯装愠怒道,“你骂我是猫么?”

“不是不是!”小二忙道,当下将所来之事和盘托出,起初女尼还是满面晴空,当听到“归云宗”的时候,忽而脸色转阴,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师父你怎么啦?”小二疑惑道。女尼犹豫半晌,忽而叹口气,缓缓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与其瞒着你叫你毫不知情,不如告诉你始末由来,是非善恶由你自己评断。”
“什么事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5:00 +0800 CST  
么事啊?”小二疑惑道,“是关于归云宗的?”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女尼取来伤药,替他包扎,“其中牵扯了武林江湖,以及亿万苍生,你要好好听,细细品,故事中的人和事,说不定你会碰到的。”
小二点了点头,聚精会神的聆听,生怕漏掉一字。

“这第一个故事,是关于五个流派。”女尼望着炉火溅星,缓缓开口。

“那时正值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兵祸连结。一个少年随祖父入蜀勤王,不想无意之中踏足江湖,遇上至交与挚爱,更没有想过,这三人几乎奠定了百年后的江湖格局。”
“少年名字已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姓范,后人称其为“琴心先生”,这琴心先生幼时遭逢奇遇,不仅连成一身武功,且随朝廷将领上过战场,平定祸乱。”
“那这琴心先生定然是荣华富贵予取予求了。”小二笑道。
“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女尼淡淡道,“更何况伴君如伴虎,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哪有你想的那般好呢?琴心先生遭人陷害,仕途断绝,从此归隐田园,他本不好此道,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弹指云烟。最让他痛苦的,却是一桩心事。”
“莫不是男女之事?”小二躺在榻上,伸着懒腰笑道。
“不错。”女尼点点头道,“唐人诗云“多情唯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这多情痴人,自古多见,琴心先生也是其中之一。他深爱的那个女子早已心有所属,无论他如何苦求也难成鸳梦。几次之后,琴心先生心灰意冷,只盼能看她安好,便能满足。”
“这琴心先生的性子也太懦弱了些!”那小二听到这里,登时来了精神,撇嘴道,“若是换了我有那么高的武功,绑也要将她绑来!若是不从就将她关起来,一天不答应关一天,十年不答应关十年!”
“帆儿!”女尼摇头道,“这等事须得两情相悦才好。再者,那女子可不是泛泛之辈…”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说道,“那是本派的祖师爷。”
“什么?”小二惊坐起来,女尼点点头复又说道,“她本是南诏人,天宝年间唐与南诏发生大战,她被卷入其中,而后连遇贵人,武臻化境,她汉姓苏,后人称其为“莺歌柳月”。”
“想不到女子也有如此本事…”小二话音未落,瞧见女尼瞪来,不紧不慢道“我还以为只有师父才有这等功夫…”
“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女尼白了他一眼。
“我要不能说会道,怎么做生意?”小二笑道。

“苏祖师幼时曾为唐军俘虏,遭受许多不白之苦,幸运的是,他遇上一位正直的唐将,趁人不备救他脱出苦海。从那之后,苏祖师便已倾心于他,但碍于时势,无法诉诸情意。也是天意弄人,若是就此天涯相隔,或许能断一桩痴念,成两段姻缘。”女尼续道。
“她们后来又遇上了?”小二奇道,“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遇是遇上了,可不是那位唐将…”女尼望着如豆的灯火,叹了口气,悠悠道,“是他儿子。”
“这…”小二欲言又止,女尼点点头,“不错,那人便是琴心先生唯一的兄弟,后人称他为“剑胆孤刃”。”
“师父…”小二缓缓道,“你以前教我功夫时,不是说祖师爷是男子么?”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女尼缓缓道,“你不要急,该让你知道的,师父都会告诉你。”见小二点点头,女尼捻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小二嘴里,小二犹豫间,看见师父投来和蔼的目光,这才张嘴吃掉糕点。
“琴心先生和剑胆孤刃都曾拜于一人门下修习,那人是半个道士,一手掌剑双绝睥睨天下…”女尼又道,
“半个道士?”小二一愣,“什么叫半个道士?他身有残疾么?”
“那人身在玄门,不好黄老避世之法,为此被逐出师门,但他本领超然,自创武学,开宗立派,却又时常以道士自居,故而称他为半个道士。”女尼缓缓道。
“据说他虽然鄙薄黄老之术,却对其“冲退盈虚”之说赞同有加,由此创立“冲虚门”,后人称其为“凌云真人”。琴心先生学得他的掌法,剑胆孤刃传承他的剑术,俱都成为一代高手,足可见得,那道士武功之高。”
小二点了点头道,“不错!”
“道门有异人,禅宗亦有奇士。”女尼徐徐说道,“琴心先生和剑胆孤刃当年曾遭危难,得一公子相救,那公子貌如子都,旷代风流,后竟也因爱生痴,最终遁入空门。”
“而后几经波折,大彻大悟,说道“世事皆虚,万法无相”,于剑胆琴心绝迹江湖三十年后现身武林,惊为天人,后人称其“了凡祖师”,他所创立的“无相宗”也是禅宗别派,能人辈出。”

女尼说到这里,又往炉火里添柴,淡淡说道,“南琴”、“北剑”、“残莺”、“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6:00 +0800 CST  
冲虚”、“无相”,五大流派一一现世,各领风骚,逐步奠定了天下武林格局,流传后世。”
“这却奇了!”小二疑惑道,“我开饭馆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不少,怎得从来没听过有这些门派?倒是有不少“栖霞派”、“伏虎门”什么的比较常见。”
“咱们便来讲第二个故事。”女尼笑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一柄剑的故事。”

“方才我说过,琴心先生和剑胆孤刃年轻时曾遭危难,他们被拐到一座海外孤岛,武林传言那岛为便是传说中的五大仙山之一—“方壶”
“这世上真的有仙山么?”小二面露不信之色。
“天下之大,尽多奇事。”女尼手转佛珠,轻声说道,“白乐天在《长恨歌》中曾唱道“忽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世上或许真有如此仙境也说不定。”

“那都是文人骚客的杜撰之词,当不得真。”小二笑道。
“不管那山是否存在,那把神兵利刃却不是假的。”女尼续道,“据说二人归来之后,带回了一对绝世刀剑,其中一把,剑身通体幽兰,时刻散发着寒气,挥动之时剑鸣犹如潜蛟暗泣,嫠妇夜哭,呜咽之声动人肺腑。剑胆孤刃为它取名“悲霜”
“悲霜剑?”小二喃喃自语。

“不错。”女尼复又说道,“这柄剑锋利绝伦,当世无匹,剑胆孤刃凭借此剑纵横武林,然而良辰苦短,好景不长,剑胆琴心最终分道扬镳,此剑下落也不知所踪。成为一桩武林悬案。”
“一百多年后,悲霜剑再次现世时,武林掀起波澜万丈,那时它的主人是剑惊天下的“风君子”林子风林祖师。林祖师据传为“北剑”后裔,一柄利刃挑翻了瓜分武林的四大家族,从此扬名天下。”
“痛快!”小二拍手称赞,“大丈夫当如是!”
“后来靖康之乱爆发,“风君子”在南方建立“风雪阁”,与淮上义军、北方八字军遥相呼应,誓言收复山河。这柄“悲霜剑”便在风雪阁中流传下去…”女尼缓缓说道,“也就是在这一代,“南琴北剑,殊途同归”,林祖师融汇二者,创出“剑琴七绝“以及一路“落梅疏影剑”,成为风雪阁镇派绝技。”
“悲霜剑”的第三任主人乃是风雪阁中的一名弟子,因其天资聪颖,从“风眠堂”林祖师绝笔诗中悟出剑意,学得风君子得意剑法,他叫荆洋,你或许听说过。”
“剑神”!是荆剑神!”小二兴奋的跳将起来,惊喜道,“我小时候听说书人说过!戏文里说他一人一剑直入金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杀的金贼抱头鼠窜!绰号“小武穆”!”
“说的不错。”女尼笑道,“落梅疏影剑”的剑意据说是风君子因情而创,故而他人连来这路剑法,无人能及他本人,毕竟世上并无感同身受之说,悲欢离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荆洋揉合了冲虚一脉“息兵剑法”中的“归真”剑意,删繁就简,去芜存菁,创出一路新的剑法,后人为了纪念剑神之名,称其为“疏影神剑”。”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7:00 +0800 CST  
“不愧是剑神!”小二笑赞道。

“剑神虽然成功奇袭金营,可最后依旧是战死采石,风雪阁出了奸细,自此声名大损。后来开禧北伐,宋廷主战派重压之下,风雪阁就此覆灭,同年全真教于北方灭亡冲虚门,自此,五大流派只剩“残莺”与“无相”两派。”
“如此说来,咱们门派可比那些人厉害多了!”小二笑道,但听闻剑神逝世,心中仍旧有些失落。
“帆儿!”女尼肃道,“虽说不可弱了自家气势,但本派流传至今,或许是因为门派之中多为女子,受人轻贱,名声较之其他四派名声稍弱。“剑胆”、“琴心”、“风君子”、“剑神”,无论哪一个都是顶天立地,侠义襟怀的坦荡人物,万万不可轻视!”
“帆儿知道了。”小二笑道,“师父,好像有客人来了,咱们生意人,闭门谢客似乎不是生财之道啊!”
“这么晚了,来的定是贵客。”女尼面如无波古井,淡淡说道,“梁上君子,何不下来说话?”
霎时间黑暗的房顶精芒点点,小二“嘿”了一声,瞬间挡在女尼跟前,肩头抹布抖开,好似缎带长鞭,龙蛇飞舞,“叮叮当当”一阵细响,地上布满铁镖,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泛着阵阵幽光。
“在那!”小二厉呵一声,抹布刷的扫出,“哐当”房上横梁断裂,一人凌空翻转,从梁上飞出,顺势弹腿踢向小二,他攻势迅疾,出招致命,小二识得厉害,当下将抹布圈成环状,待得那人一脚踢进“圈”内,两头一拉,那人身在半空难以平衡,以手按地,另一只腿贴地扫出,小二立刻放开抹布,退开三尺站定。
那人徐徐起身,只看那人通体黑服,软甲贴身,头束四方巾,脚着灰布靴,面容半遮,只有一双蛇瞳盯着二人。
“这位施主夜半光临净慈寺,可是虔诚佛子?还是红尘痴客?”小二半开玩笑道,眼睛始终不离那人腰间佩刀。
那人却不答话,“噌”的抽出刀来,刀刃呜呜作响,直朝小二一刀劈来,刀风所过,炉火跳动,好似眨眼一般。小二一个侧身让过来刀,手掌急翻,搭在那人握刀的手腕上,用力一扣,那人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手腕吃痛,登时松手,右脚抬起,踢向小二腰腹…
夺刀,避让,反攻,只见小二手法快的惊人,一手接住半空还未落地的佩刀,身子如陀螺一般转动,那人又是一脚落空,“噗”的一声,一条腿被小二生生斩断,血泉迸溅,那人脸色苍白,汗如雨落,只见他一边拖着残躯,一边撞出门外逃走!
“是绣春刀。”小二望着手中佩刀,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冷酷面容,他看了看女尼,只听后者一声叹息,“不留后患。”
小二点点头,提刀追了出去,几个起落来到净慈寺中。他环顾四望,发现地上枫叶有些潮湿,又瞟到院墙上留下几个五指印记,不禁思忖道,“地上那粘湿之物该是那人之血,不过这墙上的爪印也有些可疑,听说锦衣卫有专门用来爬墙的飞爪,他到底去哪边了?”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7:00 +0800 CST  
第二章 星河鹭影
净慈寺的禅房内,小炉飘暖,女尼独自一人盘坐正中,她看了看眼前踩碎的桂花糕,眼神中的柔情一闪即逝。灯火葳蕤,却兀自驱散不开房内的阴森。
“忆昔午桥桥上饮,座中多是豪英…”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的黑暗处传来,女尼眼睛微微亮起,复又暗了下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子身着银铠,于宴会之上豪气干云的模样。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声音再起,脚步声也愈来愈近,女尼依旧没有回头,脑海中的画面又是一变,朗月清风,微云犹暗,男子卸甲弄笛,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吹皱一池春水,女子依偎在侧,天光破晓,东方渐白…
“思归,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女尼轻转佛珠,淡淡说道。
那人却不回答,沉默时许,复又开口,“二十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已经二十一年了么?”女尼叹道,“这么说,尹郎已经去世二十一载了…”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8:00 +0800 CST  
(后面敏感词,发不出来…)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8:00 +0800 CST  
净慈寺外枫海叠浪,古木参天,南屏山上怪石玲珑,琳琅多变,月如碧玉,飞光照进山林,在天边勾勒出纤细的廓影,或如蝶舞翩跹,或如孤直傲挺,或如咆虎饮犀,或如渴骥奔麟,千奇百怪,莫可名状。
小二提刀追寻,在漫天枫蝶中奔走,他头顶的布巾随风而去,露出飘逸的长发,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俊朗。
“那人腿受伤,应当跑不远。”小二自言自语,忽而一阵细微之声响起,他眉头紧蹙,巡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人。
“两个…不对…五个!”小二神情冷漠,心中默念道,“两个东边,两个西边,还有一个…”
小二猛的抬头,只见一人从数尺高的半空向他头顶劈落…
“在上面!”
“铛!”
幽芒电吐,翠浪横空,“轰”的一声,一男一女两道虚影破墙而出,剑鸣呜咽,刀光湛雪!
断水师太所用一路刀法名唤“栖梧刀”,乃是残莺流派的绝学,刀法千变万化,法意随物赋形。
徐思归使出的却是归云秘传“疏影神剑”,剑影萧疏纷乱,进退之间却不失法度,剑招如寒梅默放,暗香幽来。
断水师太知晓徐思归厉害,故而抢手猛攻,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招“柳梢青”使出,碧色刀芒如飞絮流莺,朝着徐思归星驰而去,后者神情淡然,刀来剑挡,轻易之间化去断水师太攻势。
“疏影神剑”第一剑境便是“疏影横斜”,除却剑势纷纷扬扬,犹如梅花疏影,更有一个“快”字包含于其中。
荆洋一代剑神,创出的剑法端得是高明,遇强则强,便如无涯之海,难寻彼岸。
同一路剑法,云勉使出来尚能一剑变十影,十影化百招,而徐思归已经练到如使臂指,随心所欲,时而百花叠影,时而千锋一向,散似星斗参差,漫天银雨,敛如百川归流,一江东去。
“刷刷刷”一连串轻响如滚珠流泉,断水师太秀眉紧蹙,徐思归意态从容,二人各持刀法剑招,在偌大的寺庙内东西来去。断水师太“星河鹭影”的轻功身法,似鹭游星河,天影连绵,徐思归也有“乘风沐雨”的家传绝学,施展开来犹如乘风云上,徐行雨中,飘飘然几有仙人之态,隐士之神。

“好剑法!”断水师太脱口叫道,徐思归却笑道,“师太若是入我宗门,要学这剑法还不容易?”
“断水承残莺之学,未能光大门楣已是惭愧。”断水朗声叫道,“岂敢背祖忘宗,改换门庭!”
说罢,她刀法一变,恍如飞花逐月,细雨轻柔,徐思归觑眼瞧去,眼前景色骤然变化,只见淡烟流水,画屏银钩,佳人蛾眉频蹙,满面春愁,哪里还有素衣清颜的尼姑身影?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徐思归为眼前景色勾起昔日风光,摇头叹息,“向使昔日卿成愿,岂让佳人长蹙眉?”
一言已毕,“疏影神剑”应势而出,剑光似庐山飞瀑,泻泉千里,剑势如怒海惊涛,瀚洋无际,“疏影神剑”第二剑境“心上滔滔”一经施展,剑式截然迥异。
武之一途,首重意境,倘若无法领悟,无论剑术如何凌厉,始终是拳脚小道,然而一朝登堂入室,抬足凌霄,袖手擎雷,平平无奇的挥斩,亦有翻江倒海之能。
“疏影神剑”脱胎于“落梅疏影剑”,比之后者,前者包含的意境更加多样,好比“疏影横斜”一境,修炼者练到绝处,便如当年“风君子”睥睨天下,横绝武林;而“心上滔滔”一境,则是“剑神”之境。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9:00 +0800 CST  
徐思归使出这一境界,断水师太仿佛看到一弱冠青年,提剑跃马,身后是江南水乡,挚爱所在,面前浊浪滚滚,强敌环伺。
看不到一丝犹豫,眼中只有决绝。
“那便是剑神吗?”断水师太轻声呢喃,手中刀芒却不停止,如细雨般的刀锋朝着徐思归飘然而去,后者迎面而来,裹挟着凛冽的寒气,在黑暗的寺庙中划出千百线流光。
“唰唰”两声,只见火星迸溅,寺院内那口三丈高的巨钟从左上至右下分成两半,缺口如尺,平滑无端,上面隐隐可见星霜几点。
“浣溪沙”招式用老,师太陡然急转,一改轻柔意态,刀法渐趋刚强,徐思归转剑如轮,侧目望去,只见断鸿落日,楚天清秋,江水绕郭,西风人瘦,书生凭栏眺目,北望神州,却叹道“栏杆拍遍,谁付吴钩?”
刀法与身影相应相和,一招“水龙吟”清啸而来,“斩雪刀”碧光疾吐,竟与徐思归战成均势,甚至有超过的迹象!
“痛快!”
徐思归人至剑来,放手而搏,两人交手之间,四周地面的枫叶竟为之一空,形成方圆数尺的白地!地上砖刻刀痕,墙边钟留剑迹,一场惊世之战在古老的寺院里激斗正酣。

“叮!”

小二对砍一刀,接力旋身飞出,直朝后退去,脚刚落地,“砰”的一声,一条铁索从地面冒出,几乎要缠住他的脚踝,好在他先前便有所察觉,当下凌空跃起,右手将夺来的绣春刀飞掷于地面,“铛”的将铁索钉在地上,随后落在刀柄之上,将刀踩进土中,月色下,少年面容冷毅,目光孤傲,居高临下的看着四周的锦衣卫杀手。
东西两人本欲以铁索绊倒小二,不料竟然失手,那铁索正是锦衣卫用来攀爬的“飞麟爪”,此时被钉在地上,只得弃了铁索,拔刀上前围攻。
“奇怪。”小二环视四周五人,心中略微诧异,“这几个四肢健全,那刚才断腿的那个去哪了?”
思忖之间,几人持刀围来,小二瞧得分明,一个翻身落地,头也不回,右脚后跟踢向绣春刀的护手,腰刀霎时飞向空中,不断旋转,一名锦衣卫趁他两手空空,欺身上前,小二侧身避让,刀锋划过,斩断几缕青丝,他左手擒住那人手腕,内劲吞吐,那人直感指骨欲裂,惨叫连连,小二右手始终放于背后。
第二个锦衣卫冲上前来,斩向小二左腕,逼他放手,小二嘴角微扬,左手握住那人持刀之手,与他前来相救的同伴倾刀相格,“叮当叮”一串声响,那人练出三刀皆是被小二轻松挡下。
就在剩下三人准备群起而攻时,之前被小二抛向空中的腰刀精准的落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中,“刷”的一刀,两名锦衣卫的手腕齐根而断!
“哇哇哇!”
惨叫未绝,小二转身顺势一脚,将一人踢进人堆,而自己则将刀架在另一人脖子上,面朝四人,缓缓后退。
五人围攻,徒劳无为不说,还有一人成了人质,而对象却不过是个未退稚气的面嫩少年,倘若今夜之事传将出去,锦衣卫的威名必然扫地无疑。
“大侠!大侠!”那人强忍伤痛,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几乎哽咽,“饶命!饶命啊!”
小二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们一共来了几个?”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09:00 +0800 CST  
“六…六个…”那人为求活命,知无不言,“是江大人让我们随徐侯爷前来清剿武林叛逆…啊不对不是,是侠…侠…”
“哼。”小二不屑的冷哼,看上去他丝毫不在乎所谓的名声,“果然有六个!”他眉头紧锁,忽而想到了什么,猛的睁大了眼睛,
“糟了!那人根本没走!师父!”
他心念断水师太的安危,变得急躁起来,当下朗声道,“全都滚开!不然他就没命了!”
“各位同僚行行好!快…快退开!”那人不住的哀求道。
四个锦衣卫相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忽而笑道,“老钱你莫怕,待咱们擒了这叛逆,记你头功!”

“别…别!”老钱急叫道,“宁指挥使!你们若是逼急了我这条命可没了!滔天的富贵也得有命享啊!”
“老钱你这话可没志气!”另一个锦衣卫开口道,“咱们投身行伍,便当为大明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怎可说这等话辱了咱们锦衣卫的名声!”
小二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自发笑,“是啊,命是人家丢的,功劳你们拿,朝廷的蛀虫真是一个嘴脸!”
那老钱混迹官场,如何不知同僚心中算盘?听了这话当下不懦反怒,涨红了一张脸朝着四人高声骂道,“******!怎得不换你姓付的来试试!”

那付姓锦衣卫老脸一红,缩头不语,宁指挥使冷脸道,“老钱你方才泄露了咱们的人数,按大明律属“通逆”之罪,该处凌迟,既然两头都是死,你若让咱们将贼擒下,便是死了,咱们也不会亏待你妻儿,该怎么做,你自个儿掂量吧!”

老钱听了这话,浑身发抖,喉间呜咽,却又不敢发声,只是不断啜泣,小二看他样子,心中也是一软,几乎就要放手时,忽而耳边传来老钱细若蚊讷的微音,“少侠可否托你一事?”
“什么?”小二冷道。
“我死后,将他们都杀了!”老钱话语传来,小二心中惊骇莫名,还不及回话,却听见老钱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小二道。

“他们都是什么货色…”老钱声音苍凉不胜,“我若死了,有没有功劳另说,我的妻儿第一个要遭…”
小二心头剧震,随后回忆起自己的身世,对于这话深信不疑,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倘若咱们这一趟全部阵亡,或许我的妻儿还能平安…”老钱声音愈来愈低,小二正要答话,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震起满林鸟雀!
“是寺庙!”小二脸色一变,提起老钱向寺庙飞奔,老钱心若死灰,也不由自主的随他而去,又因事发突然,故而去势极快!
“跟上!”宁指挥使高叫道,四道人影紧随其后,咬尾直追。
“噗…”

古老的寺院残破不堪,院内巨钟损毁,四处剑刻刀痕密布,犹如一个受伤的老人,屋瓦虽在,檐角不存, 一白一淄两道人影立于其中,白衣人提剑而立,神色凝重,素衣女尼半跪地上,不住喘息,她以刀拄立,勉强支撑躯体,左手捂住小腹,隐隐有血渗出…
寻着白衣人目光看去,一个身着软甲的锦衣卫嵌入墙中,头脑斜歪,早已毙命,左腿齐膝而断,伤口血液凝固,画面十分瘆人,而在他脚边不远处,一柄染血的匕首刀尖还兀自抖个不停…
“徐侯爷…好…好本事…”断水师太冷笑咳嗽道,“入了庙堂,连江湖规矩也不讲了…”
“鹭起…”徐思归看着女尼,目光复杂,似有怜惜,似有快意,又似有几分恼恨!他盯着那墙上的锦衣卫死士,额头青筋暴起,嘴中低骂道,“多事!”
不久之前,徐思归与断水师太交战正酣,须臾之间已斗至百招开外,徐思归剑如惊龙,正朝着断水师太猛攻而来,断水师太正要躲闪之时,忽而暗地里一道人影冲了出来,直朝断水袭击而去!
断水师太一代女杰,自然不会为此伎俩所趁,可锦衣卫虽不足为虑,徐宗主剑术无双,岂是易与?
徐思归剑随心至,心念一起,“疏影神剑”刺出千道剑影,将断水师太去路尽都封死!断水师太无法可为,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避开徐思归飞影乱神的快剑,结果便是挨了那死士舍命一击,断水师太受伤之际反手一掌,内力摧山撼岳,将那人拍进墙上,毙于眼前!
“鹭起…”徐思归抬起头来,缓缓道,“此事纯属意外,我并不知情,你我皆是武林翘楚,堂堂之辈,如何能使的了这等下三滥的招数?”说罢,他顿了顿,略一犹豫,说道,“我的为人,你最清楚…”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0:00 +0800 CST  
“我不清楚…”断水冷道,“我清楚的是当年那个惊才绝艳,幼负盛名的归云少主…”

徐思归听了这话,眼睛忽而一亮,望着女尼的目光似又温柔些许,“鹭起…你还是记得我的…”
“至于现在这个权臣家奴,看门恶犬,恕贫尼眼拙,我从来没见过,更谈不上清楚!”断水师太一席话说完,徐思归眼神复又暗了下去,他似是在挣扎什么,望着女尼欲言又止,“鹭…断水师太…徐某一派宗师,绝不趁人之危”徐思归终于是缓缓开口,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晶莹剔透的玉瓶,一挥手,抛给女尼,“这是归云宗的“回春融雪丹”,能化淤血,去痼疾,那把刀上或许有毒,你…”
“啪”的一声,断水师太并不动身,任那玉瓶落到地上,碎成一片。
“你这又是何苦呢?”徐思归眼中哀愁不胜,正要再复分说,忽而远处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徐思归心明神镜,听风辩位,稍一侧身,“铛”的一声,一柄绣春刀与他擦肩而过,没入地面。

“师父!”
小二几个起落,翻墙跃入,身手敏捷,徐思归望着那少年,心中暗赞,“是块璞玉,若得雕琢,必成大器。”
“帆儿!”断水师太瞧着徒儿回来,心中又急又忧,“你快些走!莫要管我!”
“师父你的伤!”小二看见那锦衣卫的尸体,又看了看女尼小腹,惊悔交加,他回过头来,冷眼看着那白衣剑客,恨声道,“是你干的?”
徐思归剑睨天下,武林一人,气度非同凡响,多少人见了他都是未战先怯,面前这孩子竟然不为所动,当真有些特别。
他看着眼前少年,本来想要辩解,忽而他眼前恍惚,那小二身后浮现一个男人的影子,青衫磊落,侧帽风流,腰间玉笛澄如碧水,与少年模样极其神似!
或许是嫉妒,或许是恼恨,徐思归脸色渐渐变的狠戾起来,全无之前面对女尼那般柔情,仿佛变了一人也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徐思归眯起眼睛,瞧着小二冷笑道,“要公道么?要报仇么?自己来取。”
“徐思归!”断水师太高声骂道,“你还要不要脸!”
徐思归听了这话,心中恼恨更甚!自与她相识,林鹭起无论何时都是矜持自许,颇有林下风气,可一涉及到那姓尹的,她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女儿姿态,柔情缱绻。
倘若求而不得算是人间至痛,那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与他人两厢情愿,便是将这伤痛一遍又一遍的撕开,反复体会,经年不忘。
“尹山死了,你又护他儿子!鹭起啊鹭起!我哪点比不过他!我是哪一点比不过他!武功家世,才华相貌,鹭起你天仙般的人儿,怎得就甘愿为一个轻薄浪子抱憾终身呢!”徐思归心中千般滋味万种苦楚,脸色却是越来越沉,他忽而一笑,将手中悲霜剑插在地上,神兵刺入地面,霎时凝成一座冰架,将长剑架在地上。
“小子,你叫什么?”徐思归望着小二,冷道。

少年却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断水师太兀自运功疗伤,看着眼前场景,想要帮忙,却有余而力不足。
徐思归知道小二在想什么,他也不着恼,转过话锋,似是自言自语,悠悠道,“成化年间,瑶民侯氏兄弟聚集七千余人于广西大藤峡图谋造反,朝廷遣军十六万前去平乱,其中西路军中有一个参将,姓尹…”

“徐思归!”断水师太听了这话,不顾运功,出声高叫,叫声牵动伤势,又是一咳,吐出一口黑血。
徐思归瞟了女尼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复又冷道,“你想知道他是谁么?”
“不想。”小二冷声道。
徐思归一愣,脸色腾起一股紫气,眼神越发狠戾,正要开口,忽而一阵脚步声响起起,那四个锦衣卫此时正好赶到,宁指挥使高声叫道,“徐侯爷!咱们前来助您一臂之力!”
徐思归心中暗骂一声,脸上恢复如波的平静,缓缓道,“本宗主自来独行,何需多事?”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0:00 +0800 CST  
宁指挥使等人听他自称“宗主”,言外之意即是说此乃江湖恩怨,他要以江湖人的方式了结。他为人机灵,从来是有福独享,有难同当,自然巴不得姓徐的将事情收拾干净了,回去一起领赏。当下也不多话,忙阿谀道,“是是,恭睹归云神技。”
徐思归望着天外,悠悠道,“徐某承归云之志,十岁练剑,飞花乱叶,快剑卷雪;十六岁时,迎风出剑,如风刺我;及至弱冠之年,携一口悲霜古剑,踏岳乘风,剑动四海。”

说着,他徐徐踱步,时值寒秋时节,寺庙中的枫树成群,恍若红海。徐思归走到一颗古树下,一滴露水正顺着枫叶垂落,仿佛梨花哭雨,鲛人珠泪。
“你是自己了断,还是我来动手?”徐思归淡淡道。
“你废话很多!”小二舞起绣春刀,飞身跃出,刀式如长空万里,清风浩然,正是“栖梧刀”中的一招“快哉风”,四周枯叶随他刀风翩翩起舞,朝着徐思归席卷而去!
“千里快哉风”么?”徐思归冷笑道,那颗露珠此时正好落到他手前,断水师太见了,惊惧莫名,“那是…帆儿快跑!”
“弹指玉梨花”
徐思归食指轻弹,露珠破空而出,犹如白虹贯日而过,地上荡开了一线微尘,但听“叮”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沉闷的惨叫,小二倒旋着飞了出去,嘴角渗血,握刀之手虎口崩裂。
锦衣卫几人看到这里,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睛似要瞪出来一般,付姓锦衣卫上前拾起小二方才所拿之刀,细细看去,刀身布满蛛丝裂纹,由一个细若微毫的小孔向外扩散开去…

“帆儿!帆儿!”
断水师太撕心裂肺的叫声仿佛一道利刃直刺徐思归心底,他望着眼前女尼,透过素衣,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洞庭湖上的一叶扁舟,少年男女泛槎其上,惬意时光。
“徐郎。”少女双颊染桃,轻声唤道,“听说女子不能轻易哭,一哭就容易变老,到时候成了黄脸婆可就没人要了。”
“谁说的!”少年笑道,“据说当年杨贵妃哭起来好似“梨花一枝春带雨”,你比杨玉环还漂亮,便是哭起来也是极好看的。”
“净会编瞎话哄我开心!”少女嗔怪道。
“真的!”少年急忙海誓山盟,“我徐思归对天发誓,今生都不会叫你流一滴泪!若是违背…”
“便叫我不得好死…”徐思归望着断水师太,喃道。
“哒”的一声,泪水落到地上,断水双目血红,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徐思归,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在她怀里,受伤的小二昏迷不醒。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1:00 +0800 CST  
“你不得好死!”女尼语声颤抖,几乎一字一顿。
“我不得好死…嘿嘿…是啊…不得好死…”徐思归仿佛丢了魂一样,自嘲道,“罢了,你把“斩雪刀”留下。”
断水师太惊怒之中仍不失理智,她听到徐思归所言,言下之意,竟是打算放过二人!或许徐思归考虑到亲至一趟,总不好空手回去,留下宝刀,一来限制残莺派的实力,二来对江彬也有个交代,当下不发一言,将斩雪刀插在地面,抱起小二朝着寺外走去。
“徐宗主!徐侯爷!”宁指挥使瞧见徐思归走向斩雪刀,丝毫不管断水师徒,不禁又惊又急,“徐思归!”那姓付的锦衣卫出列高叫道,“你纵走逆党!有何居心!”
徐思归却如若未闻,轻轻擦拭宝刀,淡淡说道,“宁指挥使大人,还未请教几位锦衣卫大人的姓名,不知可否告知?”
那几人听了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都是愣住了,宁指挥使满脸疑惑,那姓付的却当徐思归害怕几人如实上报,当下得意的不行,“什么狗屁宗主!”心里想着,嘴上却笑道“徐思归,记好了!爷爷叫付允武!你叫付爷就成!”
“原来是付爷,失敬失敬。”徐思归转过身来,笑道,“另外几位呢?”
“胡贤和”,“陈士封”,轮到宁指挥使,只见他犹豫片刻,道“宁无痕”
“果然是好名字。”徐思归淡淡一笑,朗声道,“正德四年,锦衣卫佥事宁无痕、锦衣卫小旗胡贤和、付允武、陈士封于南屏山净慈寺抓捕逆贼时,不幸殉职…”

他望着目睁口呆的宁无痕等人,缓缓道,“不知这样写,几位爷可满意?”
“你…你敢残害朝廷命官!”胡贤和双腿一阵颤抖,却听见徐思归笑道,“几位明明是死在叛贼刀下,怎好赖在徐某头上?”
付允武骂道,“你敢杀了咱们,江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有趣。”徐思归一抖利刃,笑道,“为了几只看门狗去和势均力敌的盟友撕破脸,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有趣的事。”
“快跑!”事到如今,宁无痕终于明白徐思归为何要断水师太留下斩雪刀!几人背朝徐思归,拼了命的向寺庙外逃去!
白衣虚影,碧光一线
徐思归脚刚抬起,落地之时已在四人身前。
“鹭起…”徐思归望着天边璧月,复又叹了口气,拾起悲霜剑,一转眼消失在寂寥的古寺内。

寺内四具尸体犹如雕塑一般,兀自站立不倒…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2:00 +0800 CST  
第三章 征帆一叶
小二醒来之时,已是清晨时分。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废旧的观音庙前,四周有神像佛龛、香屑满地,一旁坐垫纷乱,地藏王菩萨的石像也倒在庙前。
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他向外看去,只见朝阳如火,西湖流金,北飞的南雁在云中穿行,一束微光投进庙里,给清冷的小庙带来一丝暖意。
“帆儿…”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二回头,只见女尼面带笑容,盘坐观音像前,朝他望来,纵然笑的坦然,却怎么也压不住声音之中的微弱气息…
“师父!”小二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朝女尼扑去,他捂住她手,冰冷传来,叫他急如火炙。
“帆儿。”女尼笑道,“师父没事的,师父就是累了。休息一阵便好!”
“你撒谎!”小二呜咽道,“走!咱们快下山找大夫!找郎中!”
“傻孩子。”女尼目光投来,慈爱流露,“还有一个故事,听师父讲完好么?”

“不!”小二倔劲上来,又是哭又是哀求,“咱们快去看郎中!快去…”
“你不听,师父哪也不去。”女尼摇头道,小二听她气息越发微弱,当下强忍悲痛,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柄刀。”女尼摸了摸小二的脑袋,安抚的说道,“也是咱们“残莺”一派的由来。”
小二默默的听着,女尼缓缓说道,“当年苏祖师爱上剑胆孤刃,却始终无法如愿,后来经历了一些变故,苏祖师身死,南琴北剑因此反目成仇。”
“琴心先生挚爱苏祖师,以至于终身未娶,归隐南海。北剑屡次拒绝苏祖师的情意,也受了极大打击,远赴天山。至此,南琴北剑,绝迹武林…”
小二抹了抹眼泪,静静地看着师父,生怕一眨眼,便是黄泉殊途。
“又过了三十年,天下群豪为争夺悲霜剑斩雪刀,于姑苏穹窿山召开“决云大会”,比武夺帅。就在群豪争得你死我活之时,一人飘然而至,信手之间,败尽天下英豪,就连“无相宗”的了凡祖师,都甘拜下风。”
“谁呀?”小二奇道,“这么厉害?莫不是北剑南琴重出江湖?”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2:00 +0800 CST  
“那人也姓范…”女尼缓缓道,“据说他自称“云外不归鸿”,至于名字,也已无从查知了…”
“不归鸿…”小二喃喃道。
“他夺下神兵,无人不服,可见其武功人品,俱是绝顶,即便百年之后,人们依旧不曾遗忘,后世武人均以其为榜样。”女尼徐徐道,
“又是数十年光阴流逝,唐廷日趋式微,不止内地藩镇交兵,各大都护府皆是不受控制,西域河湟被吐蕃侵占百年,一心想要回归故土,可惜朝廷颓弱,无法出兵收复,就此时河湟郡一个普通百姓张议潮率众冲破了番骑的合围,带着一百多人返回长安…”
“归义军!”小二接口道,“店里有时候碰上个把说书人讨水喝,我跟着听了些!”
女尼笑了笑,道,“咱们“残莺”派的祖师爷就是当年的归义百人之一,他姓柳,名唤柳惜梧。”
“栖梧刀!”小二听了脱口惊叫道,“这刀法是他所创吗?难怪师父说祖师爷是个男子!”
“这刀法虽不是由他所创,却是由他发扬光大。”女尼轻声道,“梧桐是传说中凤凰栖息的树木,故而这一路刀法又称“凤落刀”,今次归云宗清洗武林,日后你行走江湖,万莫漏了行藏。”
小二知晓师父意思是要他今后不要暴露“栖梧刀”的名字,以免再次被盯上。当下点点头。
女尼喘息几声,脸色愈渐难看,她瞧着小二望来,心中自是十分不舍,可她却是知道,那死士的匕首上喂有剧毒,她中刀之后又拒绝徐思归的帮助,加之情绪不稳,血流加速,毒性早已渗入膏肓,纵使岐黄妙术,回春圣手,也救不回这具残喘的病躯。
“帆儿。”女尼复又强笑道,“这个故事的后半段,为师也讲不了啦。”
“师父!”小二惊惧万分,还不及答话,忽而听见断水师太徐徐道,“五大流派,传承百年,残莺一脉,女子居多。”
女尼望着少年,眼中满是期冀,“你是继柳祖师后残莺派第二个男弟子。这个故事的后半段,该由你来讲。”
“我?”小二呆道。
女尼点点头,忽而一扫疲弱之气,满面春容,双目澄澈,珠辉玉润,庙外朝日初升,透过破旧的庙顶缝隙,洒进金色的光华,小二觑眼瞧去,只见断水师太双手合十,与身后的观音神似,宝相庄严,唯一的区别或许是那双眼睛。
菩萨的眼中充满对众生的怜悯,而断水师太却是笑意融融。
“师父!”看到断水师太突然好转,小二既惊且喜,高叫道。
“帆儿,师父要去了。”断水师太笑道。
“师父…”这一声如惊雷霹雳,小二登时怔在原地。“你…你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断水师太道。
“谁?”小二已经听出端倪,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不安,“不能带我去么?”
断水师太笑了笑,目视西方,只见夜尽天明,光洒人间,万物蓬勃,霞衣陌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望着庙外,悠悠出神,口诵一偈:
“情因欲生,苦因离苦。山空水断,两忘江湖。业障易消,痴心难度。遥问释祖,归去何如?”
吟诵已毕,断水师太看着天外淡云孤雁,寒日霜天,北固山上,一人儒带当风,临崖弄笛,一曲《秋鸿》百转千回,他回头望来,笑满春风。
“鹭儿,你愿随我来么?”
断水师太满目柔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处青山,那处碧水,那人身边…
“我愿意。”
轻语细吐,一代女杰盘坐而逝。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3:00 +0800 CST  
“师父?师父?”小二看着女尼遗容端庄,一时竟看不出恩师已故,只当她太累,睡过去了。

“师父!”小二正想抬起手来去扶住断水师太,不想刚刚抬手,一阵刺痛顺着小臂一直传遍全身!
“哇!”小二疼痛难忍,想到之前徐思归那弹露成锋的神鬼异术,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只是现在这么一会儿,右手经脉便已被震伤,恐怕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少侠!少侠!”
叫声传来,小二心弦忽而绷紧,此时他与师父皆是负伤,若是来者不善,后果不堪设想!当下闭口不答,甚至屏息凝神,生怕被人寻到此处。
“奇怪,那菩萨石像怎得倒了?”那声音越来越近,小二心里又惊又悔,可为时已晚,只见一人找到庙前,身着软甲,左腕断去,缠裹白布,正是锦衣卫中的老钱!
“呼…”二松了口气,那时他一心返回净慈寺,心急之下,将老钱放掉,之后如何,便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只记得当时寺庙中的锦衣卫只有四个,独独缺了他,“相必那几人急着抢功劳,将他扔在一边了。”小二心中想着。
“少侠!少侠你在这里!”老钱看见小二,面露喜色,他正要上前,忽而看见小二身后断水师太的遗体,惊道,“这是…”
“这是我师父。”小二冷道,“你找到这里,相必锦衣卫同僚也在附近了…”说着,将受伤的右手藏在身后,左手抓起一块砖头。
“少侠误会了!”老钱急忙摇手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少侠呢!”
“谢我?”小二奇道,“谢我什么?”
“我赶到净慈寺去的时候,发现那几个**都已经死了!”老钱喜上眉梢,“少侠刀法果然凌厉!我瞧过了!那四人都是一刀毙命,见血封喉!”
“我…”小二正要开口,突然想到,“我那时已经晕过去了,会不会是师父干的呢?不过叫他误会也好,看我使招“狐假虎威”。”
“咳…”小二清了清嗓子,冷道,“既然知我刀法凌厉,为何还要过来?不怕死么?”
“少侠惩奸除恶,小的感激之至…”老钱一边笑着,一边朝他走来,“只不过,好人做到底,小的没有完成使命,总不好空着手回去复命,故而特此前来向少侠借一样…”
“想要我脑袋么?”小二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笑道。
“少侠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老钱面孔渐渐狰狞,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天下乌鸦一般黑。”小二心中回想那时他苦苦求饶,声音哽咽的模样,心中不由得骂道,“当初怎么就没宰了他!”
“少侠如今一死,你们师徒二人的首级能换好多银子!老钱越走越近,狞笑道,“放心,少侠有恩于钱某,定会给你们师徒一个痛快!”
“**都不如的东西!”小二咬牙冷声骂道,心中却是焦急万分,右手兀自疼痛不止,坐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后滑,“他怎得瞧出我受伤了?”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4:00 +0800 CST  
“再见了。”老钱狞笑着出刀,刺向小二脖颈,少年急忙闪避,就地一滚,落到庙门口去。
老钱一刀落空,心中咒骂,脸上却依旧笑着,早已视这二人为囊中之物!他进庙里看见断水师太纹丝不动,猜其负伤,便无所顾忌,缓缓朝着小二走来。“少侠这举动可不够聪明。”他狞笑道,“多一次挣扎,就多挨一刀,多一分痛苦,这是何必呢?”
小二恼怒至极,抓起砖头就向老钱扔去,换做平日,这一块飞石能断腿折臂,然而现在经脉受损,武功百不存一,躲来闪去的动作都扯的小二生疼,更莫说反击伤人了。
老钱轻轻一晃,躲开了那块石头,脸上笑的更开心了,“少侠刀法绝世,手上功夫可不怎样啊。”
小二心中一凛,“我若逃走,师父可就完了。”当下叹口气,站起身来,换了副口气哀道“看在那时我放你一马的份上,你杀了我便罢,莫要伤害我师父成吗?”
老钱听了这话,冷笑道“我放得她,待她伤好放得我么?”说着,举起断掉的左手,朝他晃了晃恨道,“少侠真是天大的善心,你说这断臂之恩,是不是当涌泉相报啊?”
“杀了我你不是一样能交差么?”小二缓道。
“这话说的好!”老钱笑道,“地上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倘若换了你,你是只拿一张,还是全部卷走?”
“我一张都不要!”小二冷道,他眼见软硬都不成,便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当下高声道,“小爷脑袋就在这,想要便自己来取!”
老钱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走到断水师太身旁,望着小二笑来“调虎离山是个好计策,不过对我可没用。”说着,他将匕首架在女尼脖子上,朝着小二笑道,“你若想跑,这尼姑就没命了,看在那时你放我一命的份上,我许你自尽留个全尸。”
老钱到底是经事多历,小二之前脑海里设想的种种计策都被他一番话轻轻破去,若比武功,小二健康之时十个老钱也不是对手,但要论诡诈,小二到底输在年轻,关键时刻老钱轻轻一击,便将他逼到死角,跑也不行,打也不行。


小二此时牙齿快要咬碎也似,左拳紧握,指甲陷进肉里也不知觉。
“我道是谁这么无耻,感情是朝廷的狗啊!”
值此僵持不下之际,一声嘹亮的嗓音小二身后传来,老钱皱眉望着那人,待少年回头瞧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方脸宽额,笑的豪爽,正是当日鸣霜酒馆中的武林好汉,“袖手擒龙”尤聚言!
“小二哥一夜不见,消瘦如此,当真叫人难受。”尤聚言上前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朝他笑道,“这里交与为兄便好!”
小二身处绝境,得遇故人,心中喜不自胜,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意,“尤兄小心,莫要伤了我师父!”
“我理会得!”尤聚言点头道。
“你是哪座山上的马贼?”老钱冷道,“要命的便滚远些,招惹了锦衣卫,教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摇了摇腰间木制令牌,上刻祥云日月,正中“锦衣卫”三字颇为显眼。
“哈哈哈哈哈!”尤聚言朗声大笑,一点足,身子猛的朝老钱奔去,势如风卷落叶,老钱直觉眼前一黑,刹那之间尤聚言已至面前,一脚踢来,手中匕首打着转飞向庙顶,“铛”的一声,入木三分。
“让我瞧瞧,哟呵,好大的官儿啊!”尤聚言轻轻从早已吓得浑身筛糠也似的老钱腰间拿下令牌,眯着眼瞧了瞧。
“唔…小旗…”尤聚言失笑道,“我还当是个百户千户呢,感情连总旗都没混上,屁大点的芝麻官就来这逞威风,大明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群龌龊东西给坏了!”

“饶…饶…”老钱此时全无方才得意神气,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这等东西忒没骨气,不杀固然可恨,杀了没来由脏了手!”尤聚言啐了一口,骂道,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4:00 +0800 CST  
“杀了他!”尤聚言回头望去,只见少年眼神狠戾,目透凶光,皱眉道,“战不杀降,武不欺弱,小二哥得饶人处且饶人,要知黩武必亡的道…”
“我说…杀了他!”少年盯着跪地的老钱,一字一顿。
尤聚言还复要劝,忽而身后一阵风过,尤聚言惊回首,只看老钱掐住断水师太咽喉,冷笑道,“想杀老子?嘿嘿,不妨试试!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也算赚个本儿!”
“你!”尤聚言大惊。
“黄泉路上,大家做个伴!”老钱狂笑道,手上加大劲力,断水师太颈部深陷,却不闻一声,老钱正奇怪间,忽而听见一声暴喝,尤聚言一掌打向他胸口,只听咔嚓脆响,老钱整个身子如枯叶一般倒飞出去,在墙上狠狠一撞,碰倒观音佛像,一齐掉下来,佛像半身毁去,老钱口吐鲜血,肋骨断裂,气若游丝。
“师父!”小二一把扑跌上去,探知女尼气息全无,登时泪如纵溪,嚎哭之声响彻山林。
“小二哥…我来看看,应当还有救…”尤聚言忙道,只见小二一把将他推开,抄起方才掷出的那块青砖,缓缓走到老钱身边…
尤聚言看见少年长发披乱,犹如魔鬼,双目血红,几似修罗,他骑在老钱身上,左手高举砖块,“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向老钱的脸上!
一时鲜血四溅,老钱鼻骨塌陷,脸上揉成了一滩烂泥。尤聚言心知他此时恨意难消,当下也不好说什么,本欲待他停下再与分说,谁知少年左手握住带血的青砖,再次高高举起…
“小二哥!”尤聚言一时怔住,又听“啪”的声响,砖头复又落下,同时伴随着阵阵嘶叫,声声悲号!
一次,两次,三次…
地上的尸体头颅早已烂成一滩血泥,和着血肉脑浆,红白齐现,模糊不堪。
“够了!”尤聚言终于忍不住,上前阻止小二,不料刚到左近,少年挥手一砖,扫过尤聚言身前三寸,几点血渍飘出,在尤聚言灰色衣衫上绽出朵朵血花。
尤聚言大惊,“你疯了吗?”
少年双目通红,手上砖块早已染的血红,他喉间低鸣,似有野兽在体内咆哮,少倾,他抬起头来,散乱的长发随意披落,泪如走珠,划过面颊,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迹。
“哒”,少年丢了砖头,抱着女尼的尸体,将头埋入她怀中,断水师太金身不坏,面容与生前并无二致,尤聚言看去,只见断水师太将小二“抱在”怀里,倘若女尼尚在,这便是一场人伦乐景…
可惜,北雁尚有南归日,老病终无少年时。诚如圣人言,逝者如斯,便如滚滚江水东去,不复返矣。
沉寂片刻,尤聚言心中亦是自责,倘若他早点动手,何至于此?然而断水师太修为甚高,遗体根本看不出中毒迹象,若不细细查验,自然是当作女**于老钱之手。
小二也不是傻子,凭他对师父的了解,断水师太绝不会看他受难而一言不发,但人在急怒大悲之下,哪里还有理智可言,恨棒打人也是情理之中。
庙外晴空万里,庙内却是一片狼籍,小二终于是起身,朝着尤聚言嘶哑道,“相烦尤先生照看尸身。”
尤聚言见他开口说话,连连答应。
不过片刻,小二从庙外找来干柴,支起火堆,将断水师太遗体焚化,尤聚言也在一旁搭手,小二既不阻止,也不道谢。焚化完毕,只见炭灰中几粒晶莹剔透的舍利子发出点点亮光。
少年一一拾起,装进布袋中,随后又取来掉落的观音泥像,将布袋藏进像里,望着菩萨眉眼慈悲,小二心中一酸,仿佛又见到女尼对他微笑。
“小二哥…节哀顺变…”尤聚言小心翼翼地开口,他心怀愧疚,生怕又触动少年心事,当下试探道。
“尤先生多虑了。”小二淡淡道,“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谁都明白,可真到了天人永隔的时候,偏偏又无法逃离情网…”他转过头来,看在尤聚言道,“你说可不可笑?”
尤聚言听他这番话,心下甚是为难,不答也不是,若要回答,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正两难间,忽而听见小二道,“尤先生相助之恩,小子铭记于心,还请先生随我下山,去酒馆一叙,一来略尽报偿,二来…”他顿了顿,艰难道“将先师遗骨安置…”
尤聚言听他如此说话,心中虽稍为宽解,但仍旧是不太好受,本想谢绝,但转念一想,小二伤势未复,一顿泄恨之后又筋疲力竭,只怕他再遇上歹人,当下点了点头,忽而又道,“你还有火折子么?”
小二一愣,从腰间拿出递给尤聚言,只看他将那锦衣卫的腰牌点着,扔在地上烧成灰烬,一脚抹去,那灰烬随风飘散。
“不错。”小二心中暗赞道,“不能留下后患。”
“那尸体穿着便服,脸被砸烂,腰牌又不见了,朝廷即便要找,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咱们头上来。”尤聚言道,“小二哥,咱们走吧…”
“尹正帆”,少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5:00 +0800 CST  
尹正帆”,少年忽而开口道。
尤聚言刚到庙口,闻声一愣,“什么?”
“我叫尹正帆。”少年淡淡说着,从他身侧走过,尤聚言当下一笑,道,“这名字中正!”紧随其后。
尹正帆不置可否,向外踏步走去,长发散开,脸上血渍已去,露出俊秀面庞,庙外风景正好,朗日灼灼,秋意盎然。
孤傲的少年带着故人的期许,独自一人走向偌大天地,犹如一叶征帆,徜徉于浩渺江湖…

楼主 baby高达123  发布于 2018-03-01 11:15:00 +0800 CST  

楼主:baby高达123

字数:30487

发表时间:2018-03-01 19: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1-17 11:19:4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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