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度娘，二楼授权，三楼正文

[初首长句 黄昏与梦]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不二周助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揉眼睛。
梳洗。整装。进餐。出门的时候感到倦意一星一点地在身体里燃开。

不二觉得不自在。如果一个人的白日都浸在疲倦里，夜晚的意义又是什么。
伸出两指捏脸，笔划出微笑。摇晃脑袋摇不掉一阵阵晕晕眩眩。
总是那样不知不觉地开始了恍惚。



……
『跟别人看病的时候最好不要吃东西……啊啦，理子不可以赖，我是付了费来的。^ ^』
『抱歉啦，很失元气的样子。』
『那个时候不答应交往，一点都不是怕比我年纪大对不对？我才是，像个欧吉。』
『还是经常会睡着。最近是，大概走路的时候……』



“不二。”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旁边炸响。不二一个激灵从梦境跌回现实里。
“…啊早安，手冢。”
装回平静低头急匆匆往前，却被大手按住肩膀。于是转过头甜甜地笑一下“怎么了吗？”，就换来一双漆黑居高临下的几秒钟注视。
理子说，最狡猾的目光就是淡然。表达着些什么东西，是喜欢你还是不怀好意，你都莫名其妙。
“现在是红灯。”末了他吐出几个字。
不二周助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是手冢国光。不会对一成不变的东西感到厌倦，也很少对什么事物表露喜爱。走路的时候步履快而沉稳，那样子是不二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不二实际很乐意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不过手冢也实际是个很乏味的人。眼神总是凌厉，好看的脸上硬悬一层生人勿近的浓霜，不晓得因此伤过多少芳心。
跟他聊天的时候不二总是觉得他没长嘴巴。所幸的是，有双不错的耳朵。所以即使表面上看不出来，他或许是蛮愿意听人讲话的呢。最好的时机总是在傍晚，浑身疲累脚下棉软，絮絮叨叨地跟他讲梦话。有些时候听见他应个一两句，嗓音是金属一般的沉厚而冰凉。有些时候，睁开眼看见夕阳洒到了他的脸，于是那张脸上不见了寒霜，甚而有了些许幻惑的暖意。

所以理子才说，黄昏是苍穹的柔情吧。
说起来那种模样的柔情，原来缱绻缠绵得让人不由得想要沉沉睡去。



维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在走去学校的路上，不二终于开口问起：“呐，手冢。你觉得中学生每天睡多少小时才够呢？”
“因人而异。”
说着漆黑的眸子就斜了过去，“你今天睡眠不足。”
不二笑眯了眼摇晃脑袋。
手冢神色照旧。
“那么我收回我说的话。你是睡过久了。”

心尖上一颤。咬咬嘴唇，眼皮很自觉地合上。


“晨练前洗把脸吗？”
“不用了，已经醒了吧。”
笑意在脸上绽开。清晨和风在那个片刻呼啦啦地吹了过来，像是扫得干净发间的倦意。

似乎是很让人满意的清爽的早晨。
不二乘着风步子轻轻，一晃眼走到手冢前边。白衬衫的领子没有扣好，不规矩地滑到了立领制服外面。还有浅色的头发，一丝一丝有些快活地扬了起来。
年轻的男孩子，再过些时候就会明白的。拿后脑勺对着人家，是蛮可惜的事。就比如那个时候，黑色的眸子里有难得的点点星星的光芒。于是轻轻地他们又错过一次。
一如日复一日的黄昏道上那样。



说来蛮久以前，不二就有被理子拉到诊所的顶楼看过燃着的天空。理子是在那个时候说的，“黄昏是苍穹的柔情”。整一句的姑娘情怀。
不过，理子说完便马上便意识到自己逻辑问题严重。于是只好摸头打着哈哈说，“啊啊，不过东京的天空是不能叫做苍穹的吧！”
“不会啊。”
少年抱着腿脸朝夕阳笑得温温倦倦。
“即使是很狭小的天空，在有些时候也是可以很广大的吧。”
那个时候不二想，和理子在一起的时候天是很大的，金色与橙黄填满了整个视野。

而实际上，对于宽广的概念，不二觉得，在遇见手冢之前全然是模糊的。
每一个飘忽一样的回家路上，每一个朦胧的睁眼就迎来心头怦然。薄红浅紫深黄棕金，涨满眼眶。也许并没有所谓的正在沉落的太阳，只有那缤纷斑斓是照亮并且铺满整个道路的东西。
不二有因此看花了眼的时候，身子轻飘飘地站不稳。很想啪嗒一下干脆地倒地时，手臂给稳稳地扶住，脑袋就恍惚地落在一个硬硬的肩膀上。
声音冰凉冰凉地响在耳侧。
“很累吗？”
清晰一点的记忆是自己应过一声。事后再怎么用心回想都只是茫茫。

那个人的胸膛和臂弯间或许不是可以称作怀抱的东西，因为那个时候不二分明是陷在了天空里。


而后不二胡思乱想的时候，才做出了分析。
理子的天空可以做一张被子，手冢的天空是凉而温的苍穹。
想到这里的时候，不二轻轻地笑出了声，书本盖在脸上快活地颤颤颠颠。

[次首短句 他乡无声街]

已经是秋天了，日光像熔融了一般洒落到地面，感觉比冬天的还要昏黄。每每到了这样的时节，就会发现让人思乡的不仅仅是月亮。
不二周助不是东京人。如秘鲁之于理子一样，于他，千叶是多如梦的地方。
东京到秘鲁的距离，小地图上看都要长过理子绷直的虎口——就这一点来说，即便只用搭车也懒得回乡下却能动不动见着青梅竹马的不二，幸福得昏天黑地。

佐伯虎次郎，时常为了软软一句“有点想起来小时候了”呼啦啦地奔走。不二在车站迎接的时候总会傻笑着想象下一刻，风尘仆仆又兴高采烈的银色脑瓜。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我不舍得欺负了，不二想，小虎呀小虎呀小虎。


有句话，不管再怎么想溢出嘴巴，虎次郎依然一次次地咽进去。
“周助，回来千叶吧。很久没有看海了。”
对于在海边赤脚奔跑着长大的少年，东京是有如鸽子笼般的存在——窄小到不能让乡下少年喘过口大气。而不二是否幸福安好，就着一张温吞吞和美的脸儿终究看不出来。
虎次郎没有生气。那张笑脸若是有一天让人难过，一定立马将他捆了牵回故乡去。在千叶的海边看他卷起裤脚像一尊雕塑一样怔怔地神往地站立，留有发和衣在咸腥的风里如诗地飘动。
现在谁也管不了谁，是千叶是东京，或许又是秘鲁，不二想去的话，一定会去的。
云终要散了化作风，那个时候他乡故乡都是旅经之地，不是落脚之处。而风又是无惧的，踏上青青无垠的海洋，不会因为害怕被一浪子涛声卷走而静静地矗立。

虎次郎是这么相信着的，所以总是来去得安心。还好肆无忌惮伸出大掌揽过浅色的脑袋蹭啊蹭地：“周助我来了，快亲一下！”，看着不二缩着手眯拢眼睛嘻嘻呵呵地笑，随后一车站姑娘们小鹿乱撞起来。

事情就通常变成了这样，虎熊两只大摇大摆在街上爪子抓着爪子。
熊眯眯眼嘟囔：“每次来都跟刚进城似的。”
虎龇牙咧嘴：“怎么怎么，我本来就是乡巴佬啊~~”
熊咂咂嘴不说话。这日子让人觉得没什么是不满意的了。即便是凝滞了一般的午后都感觉得到时光的流逝，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个老头子。而身边的银发永远都是少年，因为满身都是惹人眷恋的旧时和故地的气息。

这时不二就会想起很多东京人，他们不曾离开过家乡，见到房屋的时候不会感到无处可去的寂寞。
不二并不是苍白的，不过这些人也不是。鲜明的例子可以举出手冢，作为东京有钱人家的少爷，身上没有沾染一点点ABC的气息。他的家，和式的庭院，有竹枝和鱼塘。家里的老爷总是穿着和服，柔道和剑道很厉害。手冢在这样的家长大，懂得从容和隐忍。而礼教并不是可以束缚天性的东西，冰川里可以埋藏灼热的熔岩。每当从那个人的周身嗅出男子的血气，不二微笑得舒畅。手冢国光有手冢国光的自由和倜傥，那种天然无异于纯净的少年小虎，也无关东京和千叶的天差地别。


这么想的话，东京的秋天其实是和千叶的一样，非常漂亮的。
如果嫌春季落俗，夏日聒噪，秋天倒是很适宜的季节。
这样的日子里可以拉起谁谁谁的手说爱你，告别怅然的相望，一刀了断所谓的朋友关系。于是秋天的街道上少不了东京的情侣，身影交叠无限的美好。

不二和手冢也有熟悉的街，两个人一起踏过，落叶在脚底沙沙。两双手都自然地下垂，距离微妙。
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二总是不想说话。沙沙的声音掩盖住手冢快而沉的脚步声，于是周围的一切节奏都如同放慢了一般，整个街景变成了镜头里的视野，温暖的昏黄，地面摇摇晃晃。
这一刻不二感觉彼此的一切他都清晰明了，手冢应该也是的。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们心知肚明，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二稍稍别过头去，忽然有深深的目光钻进了眼里，他差点落出泪来。
那个温暖的战栗让他忘却所有的恍惚和疲倦。

[三首短句 花期]

临近毕业的时候，不二忽然问：
“理子，国中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于是那大姑娘停下了嘴里的活，灌下口汤长舒口大气，说：
“是花圃呀。”

嗯，花圃。
不二记忆里的锦绣是社团的全国优胜。颁奖那天他的部长终于舍弃能面美学，笑意里有了15岁男生该有的气味。
那时会场的气氛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或许就是鲜艳芬芳如花圃一样。

而后的日子就是各忙各的，复习应考择校。
本也不存在约定好的“在一起”，因此，即便邻座滑稽的猫儿整日地嘟囔嘟囔“我想和大石考一所~~”，也不会有离别的稍嫌做作的惆怅。
也有人甚至消失了不见踪影。当时据人说，又是回了德国去了。
升学前开溜的狡猾意味，于广大毕业生来说是很明显的——也就是说，怕是接下来的三年五年或许一辈子，你我分隔大洲大洋没得再见——听说了这件事的当天不二往肚里塞了好多东西都不觉得饱。在吃完两个小时华丽的午饭后施施然驾到课堂，无视于黑板上的经典力学，撑起下巴观摩最后的校园风景。教师们无不诚惶诚恐。

红舞鞋对老鼠说，心里边空荡荡的时候，肚子再满也不觉得舒服。


不二没有再走二十多分钟的路回家。乘上车之后脸对向玻璃，眼皮轻轻地合上又睁开。
忽然地就想起了小时候。有人说，周助喜欢水，但是只有眼睛跟鱼的一样。那个时候，完全以为是胡说八道。直到后来又有人说，周助的眼睛不笑——不二方才意识到人的眼球与玻璃珠的差别。他有些难过，从那以后微笑的脸上再不见两潭深蓝，仿佛遮了大丑似的。
鱼不眨眼睛，或许会不舒服，或许一直都是流着眼泪的。

不二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努力地眨几下还是不舒服。身体里边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掂走了一块，空落落地让人难受。那种感觉像饥饿与疲倦一样。


混混沌沌在志愿表上填了本校高中，顺理成章地毕业。日暮樱花道多缤纷，而花圃的年华也与此同时悄然终了。
不二用了整个假期补充永远不充足的睡眠。有高挑的背影时常出现在梦里，那个走路的样子是他永远都学不来的毅然，在寂静之中有着绝决的冰凉。
千叶还是没有去。
谁说周助喜欢水。千叶的海洋纵横万里涨满天际，以至于望不到它的另一端。面朝海洋的企盼通常都是充斥着忧伤，不二有意识地拒绝这种复古的矫情。
理子依旧一边吃杯面一边和男孩子聊天，一天比一天地感到做医者的无力。


直到——


春华灿烂。
入学式上高挑的挺拔的身影，映在了蓝蓝的瞳孔中。
不二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温温地溢开来涨满所有的空缺，让人禁不住兴奋地打颤。
呆了许久，不敢张开嘴巴。怕一开口便是熊吼了，对不住薄薄的脸皮。然而那肚里的东西终于还是冲破了禁锢。

“手冢，手冢国光——”
他踮起脚大声喊他的名字。阳光下整个人儿晶晶盈盈，碧玉眸子散发光华。
手冢国光一个回头看得双眼迷离。


那一天，理子乐颠颠地趴在工作台上把不二的头发揉了又揉：
“去吧去吧，你愿意的话就好了。愿意的话，高中也是花圃哦。”

可以看得见，周围的一切无声无息地转成鹅黄青葱。春日是自顾自地来临的，无论是否有人迎接。

[四首短句 美人]

日子像刷好了一层新的颜色。雨水充足，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水雾，四周围都是舒心的新鲜的绿。

由美子一天突然把两弟弟拉过来，板起脸吼一声：“站好！”然后按住两人脑袋，睁大眼睛细心笔划。
忽地不二宅便传出了姑娘的惨叫。
“嗳嗳嗳————裕太竟敢长得比姐姐高了！”
“不、不可以啊？”不二裕太瞪着姐姐的杀人脸吓得浑身抽搐。
“没—有——当然可以了。”
由美子面色瞬间由魔转佛，洒了一屋子阳光灿烂。而后一个伸手把旁边傻笑的周助揽过来亲昵地抚抚摸摸：“果然还是周助比较可爱~”

莫名其妙的遗传因素构成不二家的笑话。长男周助长得像妈妈，包括了身高——两年未变的167公分，无奈地成就了三姐弟中玲珑之最。次男裕太倒是越大越像父亲，硬生生辜负姐姐“想要一对PERSONA克哉达哉”的美愿。由美子自然是素敌的女儿，标致又高挑。而至于灵能力和诡异的心志，谁又知道是疯魔的附体还是唬人的把戏。
兄弟俩自小习惯了欲哭无泪。

不二周助想，有这么样的姐姐的存在，就足以证明自己还欠修行。裕太也长得很高了，早不是儿时扯着自己衣服怯生生的小猴子。反而好像只有自己从小到大没什么巨大的转变，走在外面眼神飘忽步子轻巧，一不小心被当成姑娘家。
例子么，大概蛮多的吧。^ ^


就是前一个星期，不二和手冢一起去网球部报了名。表格还没递上就挨了学长一句：
“啊，女网部走那边。”
旁边的手冢忽地转过了身去。
不二笑眯眯地伸出两只爪子扒住他一边肩膀，压低了嗓音：“手冢，当我的面笑出来没关系的——”
一时间四周围的气氛阴冷了起来。伪姑娘缓缓地转过头来，大半个脸上盖了黑雾。周身三尺荡漾开昏暗扭曲的线条。学长即刻觉得眼前那娇小的身形变得比黑熊还巨大，自己跌进那影子的阴霾里仿佛动弹不得。
不愧是姐弟同族的血脉。
好在解围的人及时赶到。高等部网球部长拍拍“传说中的学弟”肩膀，笑得露了牙肉。

当然还有好样的理子，时常捧起不二的脸端详个老半天，而后啧啧地感叹：
“周助是位美人！”

也曾经在不二半转过脸偷拿零嘴的时候，被按下了手。理子一双眼睛睁得圆圆，慢慢地两手举起来，虎口对虎口笔划成小小的镜框。
“不要动哦，笑一个。”
不二扬起嘴角遵命。
“好，就是这样。”理子眯起一只眼，整个脸上爬满得意。
“呐，”不二捞起几块薯片塞进嘴里，“……理子在干什么？”
“……我现在来告诉你一个撒娇的好办法哦。就像刚才那样，位置在对象前边，然后把脸转过来，笑——”

不二照搬剧本把几个动作再演过了一遍。
光和影在脸颊上一寸一寸地流动，温润的气息从发稍第一丝金晕淌过眉眼鼻尖，而后微笑在唇角绽放。
屋子里长吁短叹好几声。

“啊啊，就是这个样子，求人什么事都可以得逞的。看着这样的情形还不傻眼的人就是木头嘛。”
不二不明所以地干眨眼睛。
“知道吗？”理子托起下巴灿笑。

“因为周助是回眸美人啊。”（尽管正脸也是美人。^ ^）


与此同时，理子也见过手冢，约摸是看全国大赛的时候。那时便在私底下夸奖道：
“……长得像FF VIII的Squall。”
不二一阵着急：“理子觉得手冢是帅哥？”
“不是嘛？”
“手冢是帅哥，周助却是美人。为什么？”
男孩子脸红红地发表不满。理子开心地观赏。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 ^”

也许男士们都应该学会避免和古怪的女子斗法，特别是看起来很乖巧的那些。= =


tbc

[五首长句 芳名为早苗]

不二周助有四处乱逛的习惯，在心情好的时候。

那一次他撞进一小办老奶奶开的店。四下张望没有适合自己的东西，正想往外踱，忽地眼线被玻璃柜上的一团金棕勾住，而后整个人啪嗒啪嗒快活地退进了店里。
“……好可爱。”
老太太也不介意赖在店里不买东西的年轻人，大方地给作介绍：
“她叫做早苗哦，喜欢的话就摸摸看。”
那气氛非常温和。


而后的一个回家路上，不二照旧地一路呢呢喃喃，一个顺口便也跟手冢念叨了可爱的早苗。

“昨天去千间婆婆的店里看了早苗。——还是老样子，不知道有多懒，半个人也不理。”
“……”手冢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他。
“嗳，不管怎么逗都不醒。到后来开始挠她的下巴，才舒服地把头抬起来……”

手冢扶了扶眼镜表情有些僵硬。目光忽地落到不二纤长的指上，心里便开始有什么东西扼制不住地闹腾起来。

“然后啊，没过多少时间，她就仰着下巴，头搁在我的手心里又睡着了…”
不二转过头来笑意浓浓，朝手冢眨下眼睛。
“呐，很可爱是吧！”

手冢国光沉住气没有说话，安静地跟不二对视。一张脸淡定又冰凉。
纵使猜这眼前的人在半开玩笑逗他变脸，心里也禁不住涨满意见：你可以自管高兴，告诉我做什么。

不二没当旁边的黑脸一回事。眯缝起眼安闲地微笑。
“手冢只养过鱼吧。知道吗？猫的话，和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游来游去的冰凉的动物是不一样的。”

——猫？

“而且早苗是普通人家最喜欢的虎纹猫哦，会捉鸟和老鼠，不是只吃饭的那种哦。”

手冢心里一个踉跄。

“……不二，不说清楚的话会很难想到是猫的。”
“啊啦，我以为那么懒洋洋的只会是猫了。乌龟的话不可以用手逗——”不二轻手捶上手冢肩膀坏笑，“——手冢以为是什么呢？”
“没什么。”

手冢看着面前的笑脸无邪，暗暗地想，他定是故意的。
就在这个时候不二已经移开了半个步子飘到他前边，缓缓地把脸半转了过来。
扭头侧目的慢动作之间，目光清澈地四溢。即落的橙黄的日光自发端流转至颔下，凝滞于嘴角开出半朵幻惑的微笑。
手冢的脚步定了半格。

“呐，下次……一起去店里看看吧？婆婆开的是渔具店哦。^ ^”
“嗯。”
那一刻手冢的大脑并没有在运转。嘴巴自动地做出了回应。


几天后，他见到了千间屋温顺的早苗。
小母猫有些战战兢兢，爪子搭上少年的手掌又一下子缩回。小心翼翼地仰着脖子，睁大润圆的眼睛仔细观望。
老太太窝在沙发里笑呵呵：
“喜欢的话可以摸摸看哦。”

手冢小心地把手探过去触碰她的额头和颈子，忽地早苗就一缩身钻进了他臂弯间。找到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好大的呵欠，低垂脑袋惬意地躺下了。
不二在一旁看得好生诧异。轻手轻脚凑过来唏嘘：“好厉害呐，手冢是天才！”

手冢微愣。
碧玉一样的眼，柔软的毛发，温暖的躯体，还有些许古怪的性情。猫真的是可爱的生物。

视线却停止不住地往不二身上转移。
漂亮的瞳孔和发肤，还有微笑狡黠而温柔。这尚且不是属于任何人的猫。

为什么这样的生物可以让人无可奈何。
只是柔柔地往人臂弯里一躺，就击坏所有严谨刻板的防线。一声不吭，只是惬意地眯拢眼睛耷拉下耳朵，就似乎道尽了所有相互需要的暖意。
不二对待自己的态度，如手里的猫一样让手冢无从招架。比如说从来听不见他一声恭敬的“部长”；比如说天天嗓音温和地跟他絮絮叨叨开一小把玩笑；比如说回家路上累得走不动了，轻轻地把头搁到他的肩膀上；再比如凡是走在他身边，一概任手自然地下垂在自己的手边，有意无意地擦到了一下再一下。那个时候手冢觉得像在上刑一样，逼得几近出汗。
实际上那样的处世原则就好像不二喜欢的燕子。对于手冢这样正经得冷涩的人，不会像麻雀见了人一样急着逃跑，也不像家养文鸟肆无忌惮地落到人们头上手上。它大大方方地在屋梁下搭一个窝，把最脆弱的卵露在人眼前。那种信任便无端端地叫人受宠若惊起来。人们永远都记得它的好，那身姿轻盈可爱那鸣声婉转悦耳。于是燕子一飞走大家就难过，心里一阵阵地涌起思念，巴不得唱支歌儿就能邀它回来。
不二始终是这样的存在。他不温不火，他大方地交托信任，他身轻如燕嗓音温婉。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手冢一阵接一阵地莫名地不安。

……想到这里手冢听到胸口的撞击声一下一下变得猛烈起来。
他开始明白父亲由得自己回日本的原因。


『国光啊，我和你妈妈是相亲结的婚。脸红心跳的事没有试过。』
『虽然是有点奇怪你这个年纪就留了牵挂在那边——哎。想回去就回去吧，你不过就是这个脾气。』


……
是瞬息间的变化还是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累积的微妙，手冢从来都不曾嗅出过。察觉到这样的事情是令人懊丧的，就如很早以前直至如今，在无声的街道上，在大雨滂沱中还是在日日黄昏里，那个不二周助的视线他未曾有一次捉住过。

手冢望着这一切发呆了许久。不二就在跟前微笑，眯拢眼睛心不在焉。
这景致就映入了记忆里，散发温柔的光芒。


tbc

[末首长句 入眼朦胧]

『They said someday you will find
All who love are blind
When your heart’s on fire
You must realize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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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小周助可以从我这里毕业了。”
理子搂住不二的脖子很久很久。
不二像安慰小孩似的拍她的背，“理子还是要经常来看比赛的呀。……理子，像小女孩一样。”
“不对——”
“不对嘛？”
“啊……大概也对吧。”

“为什么情况会突然变好的呢……”不二有点纳闷，“我只是觉得一直都在过差不多的日子。”
“所以说，当事人是最感觉不到的吧。^ ^”
“是感觉不到的事情吗？”
“会疲倦也是有原因的呢，周助。如果把什么事情都看在眼底，这个世界就会让一个人感到人疲倦。”
“所以？”
“所以，有人把周助的眼睛遮起来了。”
理子很愉快地把手指拨弄来去。

不二是聪明人，清楚明白地知道为他挡去纷纷杂杂的那双手属于谁。并不是有着怎样刻意的保护。他不知不觉将他的目光牵引去，他就再也看不到所有让人厌倦的纷扰。

『So……they said someday you will find，all who love are blind.』

当互相注视的目光开始迷朦，当彼此的关系开始需要小心的维系，日子就变得难耐。一个不留神，即刻落入另一个境地。


手冢国光开学没多久就担任了生徒会会计，放过一个安闲的假期，学业社团工作忽然显得尤其繁忙。那几天睡得不好，时常做梦。整个梦境都是潮湿的，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不二的额发长长的遮住了脸，表情看不见。
那是手冢第一次气得吼不二。他自始至终不温不火的态度让他急得有点不知所措。
手冢有些后悔，为什么就由得他背对着自己不声不响。即便是突然做点傻乎乎的事情，就算像八点档，他也有可能就这么捉住他了。
不二的脸上一如往常，挂着温温的笑意，心里搁着多少事永远看不出来。倒是手冢最近略显疲态，回家路上一声不吭。和不二挨得近了，只有心跳变得活跃。

“呐，手冢最近很忙的样子…”
不二的语气里有点担心。半睁一双碧玉若有所思地望手冢。
“…我也知道你就算忙死也不肯偷懒的啦，但是休息也有必要。”
“……”
“昨天下雨部活解散，还在体育馆一个人练球。手冢是铁人么？”
“你也在。”手冢插一句。
“呃……”不二噎住。

——我看你没带伞怎么好自己先回家。
觉得说不出口。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雨和伞都是心里珍重的回忆，一旦勾起，胸口处微酸酥麻。
不二合上眼皮想要稳稳呼吸，但是没能做到。当那个目光来到身上，即使不看不想也感受得到。手心不知不觉出了汗，身体里战栗一次又一次。

手冢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不二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得出神。在雨中他眼睛朦胧湿润。在夕阳下他头发和皮肤呈现美妙的光晕。一次一次都是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将他捉住，是人还是心也无暇顾及。而最后仍然是由得他兀自微笑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有心无心地用手背擦着他的手背，暧昧延期未来不定。
再有耐性也过不久这样的日子。除非有谁愿意葬身在那微笑里。

手冢感到脑袋有点发麻。一肚子微微的酸涩几乎要从喉咙口窜出来。
他伸过了手去。
将旁边那只不安分的手握了起来，紧紧地。

那一个瞬间的空气仿佛被强烈地搅动着一般，寂静而汹涌。他和他都卷在这个漩涡里无法脱身也不愿意脱身。

不二愣在原地顿时不知所措。手冢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我是有点累。”他说。
他将愣在原地的人拉近。用手臂束缚住他的手臂。把头搁在他窄窄的肩上。把他整个人嵌进自己怀里。
“就这样，不要动……让我休息一下。”
不二听话地没有动弹。心跳如雷，鼻尖酸楚视线开始模糊。


那一刻起就是东京的情侣，拥抱并且亲吻，身影交叠无限的美好。
黄昏的苍穹温柔而广阔。


『And, when your heart’s on fire……smoke gets in your eyes.』

[句余 碧空]

那天不二忽然有点思念过去的日子。招呼也没打，跑去了初等男网部，激起一片惊呼。
箭猪和蛇还是没有前辈的样子，照例活泼地开战。年轻的台柱个性和当年的手冢没差太多，顽厉得可爱。

当年他还为这小孩吼我呐——

忽地就起了小小的报复心理，有点趁监护人不在偷偷欺负小孩的意思。
一声不吭闪到龙马背后，啪啦，弹掉帽子。
“……不二前辈！”
“早啊。^ ^ 啧啧，总觉得越前还是不带帽子比较可爱呢。”
一手举高一手抵住小家伙的脑袋，闹得开心。
“请还我……”
周围一圈都哄笑起来。毕竟头一次见着这臭脾气的二年生部长被人欺负，平日的跑圈份子和无聊乱来的不二一同乐不可支。

“不二！”

全场人吓一大跳。
手冢国光出现在场边心里又酸又痒。现在不是部长，不好叫他们全体30圈，可惜可惜。
“晨练要开始了，迟到了自己跑圈。”
语罢，转过身走人。
不二嗅到情况不对，把帽子往学弟头上一拍，转过头亲切微笑一下：“下次再来玩。”，拔腿跟上手冢。
小孩子恼羞成怒，扭头大声嚷嚷，切，看什么看，每人30圈快点！桃城武海堂薰40圈！
国中生的花圃就变成了一整个修罗场。= =


不二轻悄悄地挨到了手冢旁边。
“生气啦？”
手冢青着脸不声不响把他的手拽过来。两个人就这样手牵手向高等部走去。
“呐……很多人嗳。”他脸上泛起浅浅的血色，“手冢不觉得奇怪？”
“我觉得理所当然。”他说。


于是这日子就真的让人感到无可挑剔了。
万里无云。风可以无所畏惧自由地徜徉，在少年的碧空中。




—————And that’s all—————

加一个不满千字的小短篇【外一篇】


翠山行


和队伍走散之后，不快的阴云就笼罩了不二。他想不到对策，因此有点焦躁。除了跟着手冢往上爬，没有更多的选择给他。
他不喜欢这样。

这是一次休学旅行，眼下手冢把它当作任务去做。半个小时前他看了一眼移动电话，回头说没有信号。之后就没有讲话，更谈不上停下来看风景，只管往山顶走。
各种不高兴在不二的肚子里翻腾。不认识手冢的人，一定会以为手冢也在不高兴……其实，并不是这样。想到这一点，心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不吭声地走在他后面。比起走山路，他对望手冢的背影习惯得多。因为被熟悉的感觉浸染，拨开不安和急躁的掩盖，恢复了原本的感知。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在树海的深奥。野鸟的羽翼划过枝杈，古木的叶子盘旋下落。露水沾花，青苔满路。
山很空，八方是零碎的回声。山也很满，四处是苍翠的色彩。
他觉得有东西在浸湿自己。
“……不二。”
不二从唤声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闷头地走，脚步已经和手冢踏到一块儿。抬起头的时候，手冢的目光没有预兆地和他的撞在一起。心跳一阵乱，不自觉地往后跌了一步。手冢拉住了他。
“你在不高兴？”
分明是发问，可是手冢的目光很沉静。甚至是温热的，充满了力量。
不二觉得有东西在浸湿自己。
……从脚下蔓延开来的，生命的气息。

“手冢你才不高兴呢。”
“…………”=_=|||
“嘛……我们快点登顶吧！比其他人晚到的话就不好啦。”^ v ^
“嗯。”
手冢用了一个单音节回答不二。刚才拖住他手腕的左掌移到了手背，用力地握了一握。然后放开了他，继续往前走。

愉悦的小花飞过了不二周助的头顶。他步子轻快地跟在手冢国光后面，默默地期愿这段青色的山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