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太还想劝她，话没出口，钟表行来了新客人，抑扬怪异的语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修，表吗？”
凌霜华暗惊，七姨太，店老板，维修师傅和伙计都愣了。
是日本人。
函阳太大了，光是函阳城凌霜华都没转熟，日本商铺没去过，远远看到关东军更是避而远之，像这样几步之遥的碰见日本人，还是头一回。
三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刻板而严肃，穿着就是普通人的样子，但口音彰显了他的特殊。
笔也修了，表也买了，凌霜华拉着七姨太往外走，侧身推门时，余光瞥见那人正將手表放到玻璃展柜上给师傅看。
出了门，七姨太晦气地唉了声，刚要抱怨，身边凌霜华脚步一顿。她定神，看到钟表行外停了辆军车，想来是在等里面的人。
坐在司机位置的人，穿着关东军制服。看到里面走出两个妙龄女子，百无聊赖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神情，用同样怪异的语调说：“美丽，满洲姑娘！”
七姨太在贺家没什么地位，但作为汶北贺帅最宠爱的姨太太，她还有那么点底气，于是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撇撇嘴，不再说话，一直在笑。
她们坐回车里，凌霜华忍不住回望一眼钟表行，低叹一声，突然很想知道许文礼找贺显昌谈得怎么样了。

只有教堂和神父，可以见证一桩秘密婚姻。
凌霜华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我们先结婚，你毕业后正好可以出国留学，法兰西，美利坚，想去哪里都可以！”许文礼把住她双肩，说起自己的计划：“至于雪华，我可以带她和月桃回汶南，我爸会有办法隐秘安置她们，你要是不放心，她们也可以继续留在贺家，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计划很好，为南北形势缓和留下了四年时间，可四年后呢？若还是这样，或更严峻，他们又该如何？
他说他来汶北有任务在身，让她不要担心，她愿意相信他，因为她相信南北终有统一的一天。可是她不知道期限，是否就在四年之内，或是在她有生之年，又或更久远？
这样的不确定，怎能让她不担心？
还有不可宣扬的秘密婚姻，那会是许家的定时炸弹，他们要承担被发现的风险，她不想成为他的风险。
“二哥。”凌霜华抬眸直看进许文礼眼中，神情真挚，“我不想偷偷摸摸结婚。”
许文礼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怔住了。
她低声说：“没有婚礼，没有结婚证，只有遮遮掩掩的小心，那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他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这很委屈你。”他还想劝她，“可只是暂时的......”
“暂时是多久？”她反问，“是我毕业时，留学归国时，还是更久？”
许文礼一时无言。
她心中也痛，却依然狠下心来道：“今天，七姨太祝贺我，说我结婚一定是做正房，可是二哥，若我们结了婚都不能让人知道，我究竟算什么？如果我们永远不能公开，你会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妻子吗？”
许文礼惊愕于她竟说出这样伤人的话，青梅竹马的情谊，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为人吗？他想，她当真是经历太多，忧心太多：“我保证，霜华，我只要你！”
凌霜华眸光闪烁，瞬间过后仍是冷静模样，轻声道：“其实，那是爸妈替我定下的婚约，如今他们都不在了，二哥，我知道你有难处，既然这样，不如......”
“你又来了！”许文礼喝止她，语气很重，两人陷入沉默。
他长叹一声，安慰道：“我知道，今天我跟贺帅争执让你担心了，霜华，不要多想，总会有办法的。”
心中涌上悲意，对此，他并没有把握。
从小到大，他们很少说话呛起来，今晚情况特殊，再说下去两人都不好过。他俯身吻上她的额头，微微一笑：“婚事我们之后再商量，很晚了，你早点睡吧。”
离开时，许文礼向她道了晚安，她木讷地回应，甚至没有送他出门。
月桃果然一直守在门外，见许文礼终于出来顿时松了口气，忽见他脸色不太好，疑惑之余不敢多问。

想象一下瓢壳二爷，我觉得我可能要弃坑（手动再见）自从得知军装换清装后一直很郁闷，半夜三更人也变得比较脆弱，想弃坑了......

昨夜刷微博受到打击，重伤未愈码不动了

原本融洽的气氛，在许文礼教辅凌雪华做完算学题下楼时又有了变化。
就算是客，到底不是普通客，再加上贺显昌近来对许文礼的态度不似之前温和，贺夫人的待客热情自然打了对折，但该有的礼貌周到丝毫不差。听说许文礼和凌霜华有约，还是慈笑着看他们出了门。
细说起来，比起许文礼，凌霜华对函阳城熟悉许多，但今天却是许文礼主动提起要带她出游，说是要去城西马场骑马。
所谓心有灵犀，却让凌霜华害怕。
正如她所担忧的，汽车停在函阳城西，不远处便是教堂。
许文礼伸手来牵她，她慌张地看了眼前座的司机，将手一缩。许文礼对司机道：“烦请等一等，我们去做祷告。”
司机只当两个年轻人要去拜洋菩萨，点头说好。
他执意来拉她，她来不及往里躲，被扼住手腕，他的力气很大，若不是有司机在，他几乎要变了脸色。
这样的他让她感到陌生，褪去温和笑意，眉心印刻的固执与狠意，却在看到她请求的眼神时霎时瓦解。
他松开力道，指腹摩挲在细腻光洁的手背，悲怆地看着她，哑声说：“霜华，我怕......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她心头一震，久久不能言语，最后的机会，事情果然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司机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坐立难安，借口要抽烟下车去了。
车里只剩他们二人。
他握着她的双手，掬到面前轻吻手背，再牢牢握在手中，祈求地看着她。
她别开头，远望教堂，有些失神。
“霜华。”他唤回飘远的视线，整张脸埋入她的双掌中汲取芬芳，声音含混道，“我要你。”
她轻抚刚毅俊美的面庞，只是微笑。
“你毕业后留学，我替你照顾雪华和月桃，不好吗？”
“然后呢？”她轻声问，“若形势一直不好转呢？我回来是什么身份？”
“你真的这么看中名分吗？”指尖轻触她掌心浅白的疤痕，他压抑声音道，“还是，已经有人承诺给你名分？”
这样的话刺伤了她，她愤然抽回手，心中有气却说不出话来。
他倾身而来，她别脸避开，颊边留下一吻。
他浅啄在她脸畔，一下，又一下：“证明给我看，霜华，和我进去，证明你没有变。”
怒意散去，悲从中来，她低叹一声，明白过来他是故意激自己，而她绝不能让他得逞，绝不能走进教堂。
“二哥，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婚姻。”她如是说。
他停下亲吻，渐渐拉开两人距离，忽尔苦笑摇头：“不，你只是不愿冒险。”声音越发低沉，“也不愿让我冒险。”
她并不承认，重复道：“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婚姻。”
窗外寒风呼呼，车里却静到了极致。不远处，石膏面的教堂如巨大的西洋座钟，精致而华美，无声地看着时间流逝，无声地等待，终究没有等到机会帮助两位陷入困境的年轻人。

无法保证会一直更下去，且行且看吧……

关于剧情有什么建议吗？没建议我大概可能也许又要断更了，间歇性缺乏灵感......

来人从电影院的方向走来，终于确定她扶着的的确是莫俊纬，立马上前帮忙接过莫俊纬沉重的身躯，一边对她解释说：“我叫赵昂，是金妮和霜华的朋友。”他刚才就看到了凌霜华她们，以为她们是好心帮路人，却没想到竟是莫俊纬。在帮与不帮间，他做不到无视。
月桃木讷地点点头，仍伸手搀着莫俊纬，关切道：“小心！”
莫俊纬换了个姿势倚靠，双目微睁扫了身边两人一眼，痛苦之中不知究竟有没有认出他们。
一辆军车疾驰而来，往来路人皆惊，纷纷让路。军车停在他们面前，贺景瑭神色肃穆从车上下来，看了看月桃，又看了看赵昂，冰冷的眼神令两人一寒，凌雪华更被吓得往月桃身边躲。
贺景瑭这段日子除了忙贺显昌交代的任务，其余时间全在找莫俊纬，方才他从查抄的烟馆打听莫俊纬的去向，得知他当完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却没能抽得尽兴，还是被老板“劝”走的。
贺景瑭二话没说扶过莫俊纬，赵昂识趣地放手，协助他將莫俊纬往车上扶。
几近昏迷的莫俊纬似乎感知到了贺景瑭的出现，混沌中意识清醒了些，犹如惊弓之鸟，骇然推开贺景瑭道：“不，我不回去！”
赵昂和月桃皆是一怔，只有贺景瑭依旧冷静，不由分说把他往车里搡。莫俊纬反抗不力便开始挣扎，露出害怕极了的表情，被摁着脑袋往车里塞。
月桃和赵昂完全不知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莫俊纬哀嚎一声，贺景瑭的动作停下了。两人看向莫俊纬时也惊呆了，他手中正拿着贺景瑭的佩枪。
“俊纬，你冷静一点！”贺景瑭沉声道，不敢轻举妄动。
下一刻，莫俊纬将枪口抵在下颌扣动了扳机！
一切发生的太快，月桃和赵昂还在震惊中尚未回神，莫俊纬已拉开保险再次指着自己，贺景瑭冲上去争夺起枪来。他们在车门边争抢，车停在电影院附近，好在电影开场了外面人不多，不然一定吸引不少人围观。
即使这样，已经有几个路人朝这边探头探脑了。
凌雪华被吓得快哭了，月桃把她拉到跟前护住，怕走火伤到她。赵昂看情形不对，也上前和莫俊纬争抢起来。
莫俊纬在痛苦中已经濒临崩溃，仿佛全然变了一个人，眼中带着恨意，猛然就將枪口指向了贺景瑭。赵昂狠撞他一下，“砰”的一声巨响响在贺景瑭耳边，打偏了。
贺景瑭怒了，当即挥出一拳！
莫俊纬挨了一拳像没知觉般，瘦削枯黄的面孔上满是憎愤神情，仿佛他们真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赵昂赶紧去夺枪，莫俊纬先前站都站不稳，此时在烟瘾驱动下却像蓄满了力量，发狂般一脚踹开赵昂。
贺景瑭见状大惊，想要制止已经晚了......
月桃的惊呼伴随一声枪响，赵昂胸前赫然一个血窟窿！

这是凌霜华第三次打电话去莫公馆，却发现莫金妮不在家了。以前，莫金妮无论逛街还是看电影，或者去书店，哪怕只是在外面吃顿饭，都是和她一起，现在她却约个人都约不到。更令她清楚意识到，莫金妮并不只有她一个朋友。
游/行带来的骚动渐渐平息，函阳还像以前一样热闹，凌霜华一个人走在街上，茫然而落寞。
现在，连跟她一起出门的月桃，都因为她走路心不在焉而跟丢了。只因贺夫人想把首饰送去珠宝行养护，她便自告奋勇说她去，结果出了珠宝行没多会儿，她就一个人了。
漫无目的地游荡时，前方不知不觉出现了百川书屋的字样，奇怪的是现在时间还早，店门已经关上了。
她带着不解缓步走近，却见门没关上，而是虚掩着。也许是因为严老年纪大了，掩上店门睡午觉现在还没醒？
她和严老已经是老熟人了，并未多想便轻手轻脚地去推门，而仅仅几分钟后，她就为自己不礼貌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晚上十点在城西的......”
突然打开的店门令店里交谈的两人惊骇不已，话说了一半，凌霜华只听到这样无头无尾的一句话。
接着，对凌霜华而言便是极为混乱却不知所措的场景了。
交谈的二人是严老和一个年轻人，她觉得此人面熟，正在回想之际，身后传来陌生的语言，声音洪亮而愤怒。
严老脸色骤变，立即推着那个年轻人向书店最里面躲。凌霜华尚未反应过来，都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看来人是谁，已经被一股猛力拨开，狠摔在地。
她惊愕地趴在地上，看着关东军一个个冲进店内，为首的是一个刀疤脸的日本军官，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发号施令，冲进去的日本兵搜寻了一阵，用同样刺耳的语言回应他们的长官。
凌霜华猜想，他们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显然，严老和那个年轻人正在传递某种紧急的消息，情况紧张到连门都没反锁好或无暇顾及。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脱，严老似乎对逃生早有规划。
而她的无知与无礼令自己陷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境地。
黑皮军靴载着它的主人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凌霜华抬头，与一双阴厉的眼眸相对。那是一张和中国人相似却又不同的脸，刀疤从嘴角上扬，几乎蔓延到耳畔，是她所见过的最可怕的“微笑”。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提着领子把她揪起来，一句话不说随手就甩了一巴掌，力气之大，可见其愤怒程度。凌霜华感觉耳边嗡嗡作响，晕头晕脑地有些站不稳。
他将手中被打懵了的她扔给一个日本兵，说了句日语，简短而带着狠意。
凌霜华从没想到，有生之年竟有机会到日本人的审讯室做客。
阴郁昏暗的审讯室，耳边悄无声息，只有折磨人的空寂，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那一巴掌坏掉了。
室内只有一张桌子，和她坐的木椅，她反手被绑在木椅上，此处的阴暗令人煎熬。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走进来的还是那个日本军官，昏暗的光线照不全他的脸，可阴影之中，嘴角刀疤依然那样清晰。
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同样穿着关东军制服，相比前者显得更为深沉，头发一丝不苟地用发胶梳起，模样俨乎其然。
“名字？”先前那个日本军官问她。
原来他会说中文，虽然口音比康纳更重，更古怪。
她不怕黑，不怕审讯，当然也不怕日本人，只要她说出自己的身份。
关东军不会公然和贺显昌做对，只要她说出自己的身份。
但她选择了沉默。
似乎是觉得她还在发懵，劈头盖脸的凉水击打在脸上。她一激灵，被呛得鼻子眼睛里都是凉水。罪魁祸首将水桶丢开，空悠悠的铁皮桶在地上滚了几圈，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内格外突兀。
“名字。”他又问了一遍。
她开始回想和严老交谈的那个年轻人，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又一巴掌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连人带椅被扇倒在地，脑袋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头痛中，一只耳朵听到身边窸窣，一只耳朵已经失聪。
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犹如晕过去了一般，但清明镇静的双眸告诉身边两人日本人，她相当清醒。
她在想，那个人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还是那个暴躁的日本军官，把她提起来连人带椅放好，继续问：“人在哪里？”
相比之下，康纳的中文说得还是不错的，起码没这么难听。她这样想着，平静回答道：“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指天发誓，千真万确。
又一巴掌将要落下，她已经准备好了承受。却没想到，先前一直沉默的另一个日本人打断了同伙粗鲁的行为，说话的口音也没那么重，轻声说：
“女士，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湿漉漉的头发粘黏在脸和脖子上，身上渐渐发冷，凌霜华抬头仰视眼前这个日本男人，头痛地发现，这人好像也眼熟。
她从没接触过日本人，怎么会眼熟？真的是被打懵了么？
还有，他在说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凌霜华苍白的脸上露出疑惑神情，而他也凑近了看她，两人相互打量着彼此。
他把她的脸拂到一边，仔细查看她的耳朵，最后对自己的同伙说：“她如果聋了，审讯会变得更困难。”

哈哈哈哈哈哈好尴尬，我把两个配角的名字记混了233333333特此更正！

四十二章一直被吞，度娘你肿么了！

大概是布尔/什/维克和革/命犯了忌讳.......

惊现，账/号终于找回来了！

四十六、新婚之夜


相较贺家的身份地位，婚礼举办得寻常了些，凌霜华并不在意，倒是贺夫人，觉得婚礼筹备的简单了，她早就计划好要把亲生女儿一样的凌霜华风风光光嫁出去，结果嫁了自己儿子，婚礼反而从简，实在说不过去。
凌霜华自然不在意这些，从南北形势到个人喜好向贺夫人一一解释，这才说服了贺夫人。更何况对她而言，这场婚礼也算盛大了。
礼服是城里最好的裁缝师傅做的，老裁缝以前给凌霜华和贺景瑭都做过衣服，裁缝铺的小学徒个子长高了不少，量体时一直暗暗打量两位老顾客，遇上凌霜华凝视的目光，不由得谨慎地低下头。
婚宴拟请不少汶北政要，以及各界名流，据说仪仗队要用步兵，这样更加气势迫人。
婚车漆皮油亮，安排卢丙泰开车，堂堂旅长做司机，就只有贺景瑭的婚礼有此待遇了。
凌霜华觉得已经足够隆重了，就连向来对贺景瑭诸多挑剔的月桃对此也挑不出毛病。
偏偏贺夫人还是觉得不够风光，但面对南北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贺显昌把更多精力与财力投入了军事准备，明言婚礼不用办得太奢侈，贺夫人以夫为纲，只得照办。
贺景瑭原本担心凌霜华觉得他们家对婚事不够重视，却反被自己老子教训了一顿：“你以为霜华是那些见钱眼开的戏子歌女，这么不懂事？当初你妈拜了天地就跟的我，还在外流离了两年，做贺家的媳妇，这点苦还是要吃的。”
贺景瑭仍替凌霜华不平，贺显昌忽然一改往日肃然神色，玩味道：“不错，还没过门就知道疼老婆了。”
贺景瑭被这么一说，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贺显昌恢复肃然神色，“霜华是个好孩子，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这次看在你们结婚的份儿上，北边铁路的事我让你言伯伯去谈了，今后你们再联合起来不听命令，正好她嫁进贺家了，就跟你一起受罚！”
贺景瑭不想在和他老子犯冲，避重就轻道：“打我可以，霜华不行！”
贺显昌哼了声，皮笑肉不笑。

出了书房，贺景瑭径直往凌霜华的房间走，遇见月桃从她房里出来。
月桃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恭恭敬敬唤了声“二少”，贺景瑭心里美得很，再过几天就要听她叫姑爷了。
正想敲门，月桃说自家小姐正在午睡，他这才作罢，吹着口哨下楼去了。
凌霜华近来似乎染上了嗜睡的毛病，除了必要时候几乎都在房里睡觉。他心想反正她是赖不掉了，干脆约上程亭筠出去喝酒。
程亭筠接到电话，对于他还有心思喝酒感到惊奇不已，随口就说自己已经约了朱美真看电影。贺景瑭不怀好意地取笑他，问什么时候办好事，他笑笑说：“再怎么着也得等二少您的好事先办完，我哪敢抢您老风头。”
贺景瑭笑骂他不正经，说既然这样喝酒就算了，顿了顿，道出真实意图，让他这段时间都多留意着莫俊纬，不要让他坏事。
程亭筠答应下来，刚放下话筒就又往莫家去了通电话，与莫俊扬谈了谈。莫常均这几年身体不好，莫家几乎都是莫俊扬主事，程亭筠和莫俊扬常有接触，知道他是聪明人，即使对凌霜华心有不满也不会乱来。果然，莫俊扬也怕莫俊纬闹事，以前还好，可现在凌霜华就要嫁入贺家了，他说莫俊纬已经被他牢牢看住了。
再次挂断电话，程亭筠望着窗外出神。
程夫人打扮好了准备出门买东西，程亭筠听到动静，追出去叫住母亲，问她是不是约了朱美真逛街。
程夫人愣愣地点头，反应过来后笑了，问他要不要开车送她们。
程亭筠推着程夫人的双肩把她往屋里赶，“妈，外面冷别出门了，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买。”
程夫人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你？你会买，会挑？”
程亭筠说：“我让朱小姐帮你挑，行了吧？”
程夫人一听了乐了，高高兴兴地回去了，直到程亭筠人开车走了，才想起来根本忘了告诉他要买什么。

仪仗队整齐地鸣枪庆祝，枪声惊得她回了神，贺景瑭与她十指交握，牵着她往婚车走去。
几十杆枪同时开火的威力可不小，同样被吓到的还有月桃，捂着耳朵险些跳起来，差点惹得正准备给两位新人开车门的卢丙泰笑场。
新人坐上婚车，长长的队伍从贺家出发，绕城一圈最后还是要回到贺家。
凌霜华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里，贺景瑭总要闹她，一会儿抱一会儿亲，好不容易又回到了贺家，最后直接抱着她下车。
贺夫人和姨太太们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六姨太和五姨太不知说了什么，羞得五姨太脸都红了，直骂六姨太不害臊。
酒宴上自然少不了吃酒，贺景瑭被军中几位叔叔伯伯好好为难了一番，那些个军中元老都是贼精的人，都想多揽些权利在手中，贺景瑭刚参与军务时还是风流公子哥，叔伯们觉得他不成气候便由得他风花雪月，后来贺景瑭渐渐执掌了些事务，他们便没少找他不痛快，现如今个个喜笑颜开祝贺他，更有的论资排辈地灌他酒。
此外，交通局长言黎丰也说要罚贺景瑭的酒，贺景瑭便揪着他聊送去法兰西的那批飞行员，聊着聊着倒占便宜少喝了几杯。
程亭筠也来敬他，贺景瑭已经微醺，喝到后面高兴起来，已经忘了自己原本不打算喝醉，最后竟还反过来灌程亭筠的酒。
莫俊扬也来敬他，祝他新婚愉快，还提起当初贺莫两家有意联姻的事，最后可惜道，是莫金妮没有这个福气。
程亭筠侧目，见莫俊扬神色如常，知道他对凌霜华还是有怨的，只是碍于贺家不得表露。
贺景瑭四下看了看，莫俊纬没有来，心里说不出是放心还是叹息。若不是闹出来莫金妮的事情，他结婚闹得最凶的一定是莫俊纬，说不准还要闹洞房。

日子转瞬即到，接人那天，一家人早早侯在港口，卫兵列队排开，看着阵势谁都知道是贺家三子学成归国了。
巨大的邮轮渐渐靠近，最后停靠岸边。先下船的人都被清一色的制服军震慑，提着行李匆匆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贺景瑜身影，贺夫人翘首以待，神情焦急，握着凌霜华的手心沁出了汗。
终于，舱门走出一位穿皮大衣的青年，戴着顶深灰色呢帽，老远就振臂招手：“妈！”
只见他从船梯上飞奔下来，贺夫人激动地迎上去。
“妈，我想死你了！”贺景瑜行李一扔就抱着贺夫人打转，贺夫人高兴地转了几圈实在头晕，一连捶了几下他才停下。
贺夫人脚尖着地张嘴就骂：“讨债鬼，学得越发不成体统了！”
贺景瑜只是笑，朝一旁的贺显昌随性地敬了一礼，“爸，我回来了！”
贺显昌本来还有一丝笑意，顷刻间恢复严肃面孔，尤其是见了他那极不标准的军礼后。
接着，贺景瑜转向贺景瑭，笑嘻嘻地喊：“哥！”没等贺景瑭介绍，他又偏头看向凌霜华，“嫂子好！”
凌霜华没想到他是这样开朗不拘的性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闭口不言只是微笑。
贺景瑜夸几位姨太太四年不见美丽依旧，继而惊叹贺景霖和贺景岚长高不少，看到凌雪华时笑眯了眼睛，“这就是雪华吧？比对着相片应该也是长高了的！”
贺夫人拉着日思夜念的儿子左看右看，看得贺显昌不耐烦了，摆摆手让都回家去。
一大家子坐了四辆汽车，连带跟在车后的卫兵，气势浩大地回了贺家。
到了家门前，贺夫人让下人点上炮仗，红红火火炸了一回。贺夫人平时不兴这些，一到正经事高兴事就变得爱热闹，家里处处透着西洋味，红艳艳的炮仗炸得翻天响，更像过日子了。

饭菜一一端上桌，全是贺夫人命厨房依着贺景瑜离家时喜欢的做的，贺景瑜深深吸了一口，感叹：“好香！”接着看向贺显昌，突然道，“爸，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众人始料未及，贺景瑭脸色一沉，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轻轻搡了搡凌霜华。
凌霜华微怔，立时反应过来，挽着贺夫人关切道：“妈在岸口等了几个小时，怕是早就等饿了吧。”
贺夫人心里也对贺景瑜的花样儿没底，忙道有什么吃了饭再说。贺显昌饶有兴致，反正贺景瑜都已经回家，就是在外面闯了祸家里也兜得住，他倒想知道他这几年能在国外闹个什么名堂。
众人心情忐忑目送父子二人进了书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摔打的声音。
贺景瑜不像他哥，贺景瑭挨打时都是闷不吭声，打不还手只是嘴硬，贺景瑜就跟蚂蚱似的满屋子跳，贺显昌拿着司的克追出了书房，又追下楼，追着客厅四处跑，嘴里老子孙子的骂，一时间热闹非凡。
凌霜华大开眼界，愣愣地看着贺景瑜上蹿下跳，挨个往人后躲，一闪神就躲到她这边来了。
贺景瑭伸手拽她到身后，贺景瑜没了躲处，结结实实挨了一棍，一把抱住贺夫人大呼救命。
“妈救我！我爸要谋杀亲生儿子啦！”
“老子不是你爸！”贺显昌啐了一口：“瞧把你崽子能的！送你出国为了啥？为了让你成材！你倒好，早给开除了，还编着写信哄你妈，我真以为你在军校给我长脸了！”
贺夫人闻言震惊不已，也不护着贺景瑜了，眼看贺显昌逮住了他，只嘱咐了声，“你轻点，别打坏了！”
贺显昌揪着贺景瑜进屋关着打，隔着门老远都能听见惨烈的叫喊。
最后，贺景瑜是给抬出屋的，贺景瑭不急不忙踹了他一脚，“别嚎了，又没给你打残废，自己走！”
贺景瑜惨兮兮地叫疼，凌霜华仔细瞧了瞧，伤得没有想象中重，想想正是，十棍子有九棍子都躲过去了，他又不是贺景瑭，只挨打不会躲，再加上他不顶嘴，就只扯着嗓子叫唤喊疼，贺显昌的力道指不定还没打他哥的重。不过就算是这样，伤得还是不轻。
贺夫人终于消了气，心疼起来便骂贺显昌，“那是你儿子还是仇人？打打打，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疼不到你心里去！”
贺显昌揍累了，气喘吁吁地骂：“娘儿们，都是你给惯的！”
于是乎，贺夫人与贺显昌置气地吵了起来，众人左右劝，平时凌霜华的劝最管用，但到了这时候她也没了法子。贺显昌摔门去了军营，贺夫人没心思吃饭，心疼地守在贺景瑜床前，想着打也打了，他的错概不追究。
贺景瑭前后盘问了一遍，这才知道，他进军校的头一年就因为打架被开除了，后来一直在外混日子，好歹逍遥舒坦了几年，期间又让在邮局工作的酒肉朋友截了学校信件，今天回家来知道逍遥日子到头了，干脆先行坦白，省得穿帮之后被揍得更惨。
贺景瑭听着也气，作势要打下半场，被贺夫人瞪了回去，只得冷笑：“野了三年只换一顿打，你赚了。”
贺景瑜知道自己不亏，没敢还嘴，目光一转落到凌霜华身上。
”哥，我知道错了，在外面虽然好玩，不过错过了你和嫂子的婚礼，也挺过意不去的……“贺景瑜认错似的，立马又神色活跃，“忘了说，哥，我嫂子长得真好看，比相片儿上还好看！”
凌霜华不好意思地笑了。
贺夫人立马来了劲儿：“你哥已经成家了，接下来到你了，几个姑娘我都瞧好了，过几天你就见见去！“
话锋转得太快，贺景瑜忽然咋呼地叫唤起疼来，还嚷着要请医生，说自己骨头被打折了。
贺夫人不吃这一套，说断了腿也得去。
贺景瑜开始耍混，孩子似的嚷着要见贺景曼，“我老姐呢？我回来老姐都不来看我，是不是谭家小心眼不让她回来，妈，你让谭家放人，让老姐回来看我！“
贺夫人说：“你姐他们在路上了，估计是这几天路上流民多，他们走得慢耽搁了。而且呀，你姐还给你带了个朋友来，想不想知道是谁？“
贺景瑜眼神焦虑，“别是谭露瑶吧？“
贺夫人嘿呦一声，说就是她，还说他们小时候如何这般玩一起。
贺景瑜眼皮一翻，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凌霜华冷不防听到谭露瑶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贺景瑭，贺景瑭此时的心思全在弟弟身上，见凌霜华眼神奇怪，才恍然想起自己和谭露瑶有一段没头没尾的故事。
夫妻二人回房关上门，贺景瑭憋着笑问：“你不想她来？”
凌霜华睨他一眼，“谁？”
他不怀好意道，“谭露瑶，我露瑶妹妹啊。”
凌霜华看他想多了，解释道：“谭小姐是从姑爷家来的贵客，你别冤枉我，我是替你担心，怕你俩见了尴尬。”
贺景瑭顿时觉得没意思，哼了声道，“劳烦你还替我着想。”
凌霜华觉得奇怪：“替你着想我还错了？”
“没错没错，我多谢你。”贺景瑭拱手拜了拜，不耐烦地起身就走。
凌霜华摸不着头脑，心想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惹人烦了，拉住他道：“你不想我管你的事？”
贺景瑭回头打量着她，默了半晌，说：“啊，不想，怎么了？”
她拉他坐到床边，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架势，好言好语道：“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和睦，你不想我管，我不管就是了。但我

自从被封过号后，字数限制在两千了，只能一小段一小段发......不痛快

姨太太们受了惊吓，心绪不宁地守在贺显昌床前照顾。傍晚，程东林父子赶到，一来就和贺夫人进了书房。贺夫人又叫上贺景瑜和凌霜华，五人一同商量对策。
程东林说不能让外人知道贺显昌遇刺，否则不知道要被有心之人拿来做什么文章。
正商量着怎么掩盖这件事，程亭筠忽然问：“尸体呢？尸体你们怎么处置的？”
凌霜华道：“还在府上，怕走漏风声所以没敢往外送。”
程亭筠松了口气，“尸体交给我来处理。”
程东林想了想，“这事不简单，函阳这几天不太平，这人谁派来的也说不准，野党野派不省心，汶南也有可能，还有咱们自己人，都有可能”
贺夫人愁容不展，问：“老程，景瑭啥时候能回来？”
程东林叹息：“南边的情形容不得分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贺景瑜沉默许久开口，“程叔，我能做什么，您尽管说。”
程东林沉重地拍拍他的肩头，叹了口气。
事情就这样瞒了下来，杀手伪装成下人混进来被贺景瑜看穿，又在打斗中被贺景瑜失手杀死，幕后指使的人无从查起，但程东林怀疑和余隆啸有关。
南北开战后，余隆啸和程东林一起留守函阳，后来贺显昌病得突然，他早就对病情起了疑心，隔三差五来看一看，说是关心，实则更像是怕贺显昌好转。贺景瑭带兵在外，函阳城中就只有他能与程东林对付，非要硬碰硬，程东林手下的卫兵营怕还是抵不过他的兵力。
更没想到的是，帅府的第一起刺杀没查明白，第二起又来了。
由于府上加强了守卫，这一回人刚踏进前院就被发现。正是因为被发现得早，所以也逃得快，卫兵没能抓住人，枪声还把事情闹大了。
此事引起了余隆啸的格外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