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谣叔带孩子的那些年
光（一）
“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
“死瞎子。”
苏兮拢共活了二十年，前十年一片空白，后十年每天都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个人类。
她知道自己和绝大部分人类都不一样--或者说，她怀揣着足以压制绝大多数人的力量。不是大汗淋漓的拳脚摩擦，也不是精彩绝伦的刀枪较量，而是另一种神秘而强大的、自手心而出翻涌缭绕氤氲开来的紫色雾气。诱惑，禁忌，不可言说。
或许我真的不是个人类，
但也她纠结，因为她拥有一切人类的特质，纤细修长的四肢、漂亮精致的五官以及充沛丰盈的情感。她像普通人那样看初春温暖融化的积水，听夏日潺潺不绝的溪流，对着深秋最后一片落叶多愁善感。然后就到冬天了，她爱冬天，她喜欢在一大早上打开窗子，看晓光冲破云絮的景色，拥抱一股奇异的、夹在寒风中的温暖。她喜欢冬天的清晨，因为那有最澄澈透明的光，她喜欢光。
可她也是真想知道自己到底算不上得上一个人类。于是她不得不到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去寻找答案。高大强壮如神诋的男人仔细看她，他说，你在困惑。
可你为何困惑？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我自己。
于是他又大笑起来，他抚摸她的脸，指尖渗出她无比熟悉的紫色光芒。
普通人苦苦求索百年而不得的答案，不过是陌生强者信手拈来的微末技巧。
她看见襁褓中的自己，脆弱又敏感地大哭，在昧谷的乱石飞沙中大哭。关于“零力能否注入普通人体内”这个实验，她是三百四十六人之中唯一的成功品。假叶摩挲着她的头发，像是对待自己最为亲密的孩子。他说，欢迎回家。
不，我想重新成为人类。
为什么？做强大的物种不好吗？
为什么？那一瞬间她想起小木屋里冬日清晨的光，笼罩着她，妥帖地抚慰着她，那带来的温柔与希望像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神迹。
她茕茕孑立，她形影相吊，所以她不能放弃那片光。
唯一的、扣人心弦的光，在模糊记忆中定格失真，在凛冽寒风中格外动人。
好吧，假叶歪头笑了笑。他一向善于将每个个体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
我不会杀人。
假叶第三次笑起来，放松，我只是让你帮我取回一个东西而已。
一个陀螺。
据说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于是她跨越一百万人向他走去，向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走去。
他在她面前第一次睁开眼睛，孔雀绿中带着点暗色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自脑海深处的悸动牵引着丝丝络络的痛楚与回忆。可她再要细究的时候，他又把那双眼睛移开了。
真可惜，她想。她应该再看他一眼，也许再看他一眼，就会有什么发生改变也不一定。
但她很快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因为她有更佳迫不及待的事。她想找回自己，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们一同踏上旅途，一同翻越重重山水。她觉得他真是奇怪，他年轻、鲜活、有趣，每天都要粘着她说好多话。他在快要入睡的夜晚把她拉起来，催促着一起去草地上看星星，然后自己被飞来飞去的特大号蚊子气到跳脚。她忍不住笑，他就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你真老土。
我说的是事实！
你把陀螺给我我就笑了。
那你笑了我就把陀螺给你。
你先笑。
你先给。
陀螺就在我肚子里，要不然你帮帮我？
他们在夜色星空下追逐打闹，然后累到一起瘫倒。他故作油腻的笑容和在因为在草地上翻滚而脏兮兮的衣服都掩盖不住那双明亮的灰绿色眼睛，以及从它里面发射出的、专注而柔和的视线。
好吧，你……还不赖。
什么叫还不赖，我是很好好吗？
……
小妖孽，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滚。
没关系，我也爱你。
“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
“死瞎子。”
苏兮拢共活了二十年，前十年一片空白，后十年每天都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个人类。
她知道自己和绝大部分人类都不一样--或者说，她怀揣着足以压制绝大多数人的力量。不是大汗淋漓的拳脚摩擦，也不是精彩绝伦的刀枪较量，而是另一种神秘而强大的、自手心而出翻涌缭绕氤氲开来的紫色雾气。诱惑，禁忌，不可言说。
或许我真的不是个人类，
但也她纠结，因为她拥有一切人类的特质，纤细修长的四肢、漂亮精致的五官以及充沛丰盈的情感。她像普通人那样看初春温暖融化的积水，听夏日潺潺不绝的溪流，对着深秋最后一片落叶多愁善感。然后就到冬天了，她爱冬天，她喜欢在一大早上打开窗子，看晓光冲破云絮的景色，拥抱一股奇异的、夹在寒风中的温暖。她喜欢冬天的清晨，因为那有最澄澈透明的光，她喜欢光。
可她也是真想知道自己到底算不上得上一个人类。于是她不得不到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去寻找答案。高大强壮如神诋的男人仔细看她，他说，你在困惑。
可你为何困惑？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我自己。
于是他又大笑起来，他抚摸她的脸，指尖渗出她无比熟悉的紫色光芒。
普通人苦苦求索百年而不得的答案，不过是陌生强者信手拈来的微末技巧。
她看见襁褓中的自己，脆弱又敏感地大哭，在昧谷的乱石飞沙中大哭。关于“零力能否注入普通人体内”这个实验，她是三百四十六人之中唯一的成功品。假叶摩挲着她的头发，像是对待自己最为亲密的孩子。他说，欢迎回家。
不，我想重新成为人类。
为什么？做强大的物种不好吗？
为什么？那一瞬间她想起小木屋里冬日清晨的光，笼罩着她，妥帖地抚慰着她，那带来的温柔与希望像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神迹。
她茕茕孑立，她形影相吊，所以她不能放弃那片光。
唯一的、扣人心弦的光，在模糊记忆中定格失真，在凛冽寒风中格外动人。
好吧，假叶歪头笑了笑。他一向善于将每个个体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
我不会杀人。
假叶第三次笑起来，放松，我只是让你帮我取回一个东西而已。
一个陀螺。
据说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于是她跨越一百万人向他走去，向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走去。
他在她面前第一次睁开眼睛，孔雀绿中带着点暗色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自脑海深处的悸动牵引着丝丝络络的痛楚与回忆。可她再要细究的时候，他又把那双眼睛移开了。
真可惜，她想。她应该再看他一眼，也许再看他一眼，就会有什么发生改变也不一定。
但她很快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因为她有更佳迫不及待的事。她想找回自己，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们一同踏上旅途，一同翻越重重山水。她觉得他真是奇怪，他年轻、鲜活、有趣，每天都要粘着她说好多话。他在快要入睡的夜晚把她拉起来，催促着一起去草地上看星星，然后自己被飞来飞去的特大号蚊子气到跳脚。她忍不住笑，他就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你真老土。
我说的是事实！
你把陀螺给我我就笑了。
那你笑了我就把陀螺给你。
你先笑。
你先给。
陀螺就在我肚子里，要不然你帮帮我？
他们在夜色星空下追逐打闹，然后累到一起瘫倒。他故作油腻的笑容和在因为在草地上翻滚而脏兮兮的衣服都掩盖不住那双明亮的灰绿色眼睛，以及从它里面发射出的、专注而柔和的视线。
好吧，你……还不赖。
什么叫还不赖，我是很好好吗？
……
小妖孽，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滚。
没关系，我也爱你。
光（完结）
人的心境中可以装的下五十二万个词语，有五分之一关于恨，五分之一关于生存，五分之一关于希望与未来，五分之一关于堕落和湮灭。
那盛下五分之一呢？
关于爱。
她一直稳稳地端着理智的天平，可他是个异端，他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微妙的绝对平衡。于是她在陀螺与手镯之间选择了那个地摊上买来的两文钱一个的手镯，就好像自己给自己为人的探索延伸了无穷的期限。
但这是对的，她想。因为心境中那十万零四千个篆体字在她接过手镯那一刹那开始颤抖发亮，排列重组。她感受到崩溃与重启。那十万零四千个篆字在山崩地裂中缓缓上升，高悬在心境的最上头。
死瞎子？
唉？
……没事。
其实她想说，你应该看一眼我，你看一眼我，就会想起我的。
因为我都想起你了。
想起来人生头十年的那片空白，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听说书先生说，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她突然有点愧疚，为着自己遗忘背景下的欺骗。紧随其后的是汹涌澎湃的浓烈爱意，从眉眼间的笑意开始，从接吻处的嘴角喷薄而出。她听见自己的胸膛用猛烈的跳动来呐喊叫嚣，去接受他吧，接受来自一个老朋友的炽热而纯粹的爱吧。
我爱你，作为一个零来爱你，用我沾满污垢与灰尘的灵魂来爱你，带着我长久以来从未得解的问题来爱你，与我前十年的断续记忆来爱你，裹挟着冷漠无知、欺骗愧疚来爱你，抛弃全部向往的可能性来爱你。
我是什么已然不重要。
世上所有情感与我都无关痛痒。*
你才是最要。
于是她死在了他怀里，为她刚刚萌生出来的爱意死在了他怀里。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
因为我的记忆，除了黑暗，就只剩下你了。
你是我唯一爱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她看着他在漫天尘埃中转身升起，亲手剜掉自己的双眼。鲜红的血液从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流出，掠过平静无波的面庞，像是传说中可望不可即的冥河彼岸之花。
她看见风在他周围旋转环绕，看见无数尘埃飞石在空气中疯狂跳动。他在混乱的中心闭眼凝神，然后一跃而下。
我在驭风，风在驭我。
你做到了风语咒，你就是风，她想。
不，你不仅仅是风，你还是光、是月，是万物灵药，是雪融冰消，是乍暖还寒，是最无解，也是最温柔。
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换上了一套好看的白色衣服，在孝阳岗的闹市同他相逢。他闭着眼睛与她擦肩而过，后知后觉地问，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却又没说的？
“死瞎子。”
他笑了，在这个纯粹的笑容中她似乎又回到一开始栖身的小木屋里，她像从前那样在冬日清晨打开窗子，窗外有雪，天上有光。
他站在光源处对她招手，暖金色的涟漪在他脸上身上游荡。他睁开眼睛，孔雀绿还带着点暗色。
“小妖孽！”
我明白了，她想。
我早就是一个人了。
从接过手镯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了。
谢谢你，
死瞎子。
人的心境中可以装的下五十二万个词语，有五分之一关于恨，五分之一关于生存，五分之一关于希望与未来，五分之一关于堕落和湮灭。
那盛下五分之一呢？
关于爱。
她一直稳稳地端着理智的天平，可他是个异端，他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微妙的绝对平衡。于是她在陀螺与手镯之间选择了那个地摊上买来的两文钱一个的手镯，就好像自己给自己为人的探索延伸了无穷的期限。
但这是对的，她想。因为心境中那十万零四千个篆体字在她接过手镯那一刹那开始颤抖发亮，排列重组。她感受到崩溃与重启。那十万零四千个篆字在山崩地裂中缓缓上升，高悬在心境的最上头。
死瞎子？
唉？
……没事。
其实她想说，你应该看一眼我，你看一眼我，就会想起我的。
因为我都想起你了。
想起来人生头十年的那片空白，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听说书先生说，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她突然有点愧疚，为着自己遗忘背景下的欺骗。紧随其后的是汹涌澎湃的浓烈爱意，从眉眼间的笑意开始，从接吻处的嘴角喷薄而出。她听见自己的胸膛用猛烈的跳动来呐喊叫嚣，去接受他吧，接受来自一个老朋友的炽热而纯粹的爱吧。
我爱你，作为一个零来爱你，用我沾满污垢与灰尘的灵魂来爱你，带着我长久以来从未得解的问题来爱你，与我前十年的断续记忆来爱你，裹挟着冷漠无知、欺骗愧疚来爱你，抛弃全部向往的可能性来爱你。
我是什么已然不重要。
世上所有情感与我都无关痛痒。*
你才是最要。
于是她死在了他怀里，为她刚刚萌生出来的爱意死在了他怀里。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
因为我的记忆，除了黑暗，就只剩下你了。
你是我唯一爱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她看着他在漫天尘埃中转身升起，亲手剜掉自己的双眼。鲜红的血液从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流出，掠过平静无波的面庞，像是传说中可望不可即的冥河彼岸之花。
她看见风在他周围旋转环绕，看见无数尘埃飞石在空气中疯狂跳动。他在混乱的中心闭眼凝神，然后一跃而下。
我在驭风，风在驭我。
你做到了风语咒，你就是风，她想。
不，你不仅仅是风，你还是光、是月，是万物灵药，是雪融冰消，是乍暖还寒，是最无解，也是最温柔。
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换上了一套好看的白色衣服，在孝阳岗的闹市同他相逢。他闭着眼睛与她擦肩而过，后知后觉地问，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却又没说的？
“死瞎子。”
他笑了，在这个纯粹的笑容中她似乎又回到一开始栖身的小木屋里，她像从前那样在冬日清晨打开窗子，窗外有雪，天上有光。
他站在光源处对她招手，暖金色的涟漪在他脸上身上游荡。他睁开眼睛，孔雀绿还带着点暗色。
“小妖孽！”
我明白了，她想。
我早就是一个人了。
从接过手镯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了。
谢谢你，
死瞎子。
还是搬运过来吧
辗迟零化不老不死设定。
1
辗迟和辰月第一次一起过七夕是在十五岁，是频繁训练下的忙里偷闲。那时候他们刚刚进入玖宫岭不久，往后种种苦难折磨还没有半点开始的迹象。十五岁的辗迟什么都不懂，不懂要晚上去看河灯，也不懂七夕带一个女孩子出去意味着什么。但女孩们往往是更为早熟的，她红着脸颊犹豫了半天才小声答应。对此辗迟表示不解：“辰月，你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钟葵老师那看看？”
“不用！”辰月干脆利落的拒绝，可她的脸更红了。
他带辰月偷偷下了山，没有请假也没有告诉旁人。桃源山的夏天是最美的，满天都是絮一样的白云，揉碎了和在一块，又从接缝处散出和美的光芒来。他们一同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小年糕用尾巴把他们卷在一块，皮肤挨着皮肤，心脏像被突然唤醒了似的剧烈运作。他看向身边的少女，觉得她似乎比平常更美了两分，几乎要带上一点艳丽的颜色了。然后他们玩够了，又一起去辣妈家吃饭。辣妈先是疑惑震惊，又很快换上一副欣慰的笑容，侧着身子让他们走进去。他只顾着给女孩介绍着介绍那，完全没有注意到辣妈落在她身上慈爱的视线。
傍晚十分他们一切吃饭，辣妈下厨做了三碗饺子和几个小菜。他点上蜡烛，幽幽萤火下辣妈拿出一朵花叫他送过去。辰月低着头道谢，然后把它别在耳后，那一瞬间辗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在一同成长。
那次七夕的后果就是柏寒大发雷霆骂了他们一顿，直接导致往后好几年他们都没有再一同过七夕的机会。但他永远记得那朵花，粉白色的油桐，在半开未开的风景处，是他们长久不能忘怀的、少年心性的浪漫。
2
他们第二次过七夕是在二十一岁，这时候他什么都懂了，可是时遇早已大不相同。那是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二十一岁，裴左占据着玖宫岭，同伴们纷纷被褪忆、被改造。他们在天罗地网中侥幸逃离，拥抱取暖，互相舔舐着伤口。
他们一路逃到不知名的古城下，他揽着少女的肩，笑着问：“今天是七夕，我们进去看看河灯吧？”
她灰暗破败的面容一瞬间被点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握住少女的手，一边走一边想，逃亡的过程中抽空过一个七夕，不会再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古城的景色是真漂亮，平日里幽邃沉静的河水被各种河灯晕染的五颜六色，月光洋洋洒洒铺在中间，明亮得像是少女的眼睛。他看见她有些愣神的弯下腰去，试探般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搅碎这一片风光，就像搅碎十五岁时的斑驳梦境。
他在她站起的一瞬间从背后抱住她，听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抽泣。他将头搁在她的颈肩，呼出的热风喷洒出朦胧的雾气：“别怕，我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用最后两文钱给辰月买了一串糖葫芦，厚厚糖衣下是层层秘裹着的甜蜜。他在她眼中看见浓重的爱意与浅薄的悲伤。
他们在夜色下接吻，甜意在唇齿摩挲回荡开来。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到玖宫岭，会带你回家。”
“我相信。”
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实在令人难以忘怀，所以很多年后，辰月也总喜欢故地重游，再来这看一次河灯，只揣两文钱，刚好够买一个糖葫芦。
辗迟零化不老不死设定。
1
辗迟和辰月第一次一起过七夕是在十五岁，是频繁训练下的忙里偷闲。那时候他们刚刚进入玖宫岭不久，往后种种苦难折磨还没有半点开始的迹象。十五岁的辗迟什么都不懂，不懂要晚上去看河灯，也不懂七夕带一个女孩子出去意味着什么。但女孩们往往是更为早熟的，她红着脸颊犹豫了半天才小声答应。对此辗迟表示不解：“辰月，你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钟葵老师那看看？”
“不用！”辰月干脆利落的拒绝，可她的脸更红了。
他带辰月偷偷下了山，没有请假也没有告诉旁人。桃源山的夏天是最美的，满天都是絮一样的白云，揉碎了和在一块，又从接缝处散出和美的光芒来。他们一同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小年糕用尾巴把他们卷在一块，皮肤挨着皮肤，心脏像被突然唤醒了似的剧烈运作。他看向身边的少女，觉得她似乎比平常更美了两分，几乎要带上一点艳丽的颜色了。然后他们玩够了，又一起去辣妈家吃饭。辣妈先是疑惑震惊，又很快换上一副欣慰的笑容，侧着身子让他们走进去。他只顾着给女孩介绍着介绍那，完全没有注意到辣妈落在她身上慈爱的视线。
傍晚十分他们一切吃饭，辣妈下厨做了三碗饺子和几个小菜。他点上蜡烛，幽幽萤火下辣妈拿出一朵花叫他送过去。辰月低着头道谢，然后把它别在耳后，那一瞬间辗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在一同成长。
那次七夕的后果就是柏寒大发雷霆骂了他们一顿，直接导致往后好几年他们都没有再一同过七夕的机会。但他永远记得那朵花，粉白色的油桐，在半开未开的风景处，是他们长久不能忘怀的、少年心性的浪漫。
2
他们第二次过七夕是在二十一岁，这时候他什么都懂了，可是时遇早已大不相同。那是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二十一岁，裴左占据着玖宫岭，同伴们纷纷被褪忆、被改造。他们在天罗地网中侥幸逃离，拥抱取暖，互相舔舐着伤口。
他们一路逃到不知名的古城下，他揽着少女的肩，笑着问：“今天是七夕，我们进去看看河灯吧？”
她灰暗破败的面容一瞬间被点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握住少女的手，一边走一边想，逃亡的过程中抽空过一个七夕，不会再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古城的景色是真漂亮，平日里幽邃沉静的河水被各种河灯晕染的五颜六色，月光洋洋洒洒铺在中间，明亮得像是少女的眼睛。他看见她有些愣神的弯下腰去，试探般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搅碎这一片风光，就像搅碎十五岁时的斑驳梦境。
他在她站起的一瞬间从背后抱住她，听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抽泣。他将头搁在她的颈肩，呼出的热风喷洒出朦胧的雾气：“别怕，我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用最后两文钱给辰月买了一串糖葫芦，厚厚糖衣下是层层秘裹着的甜蜜。他在她眼中看见浓重的爱意与浅薄的悲伤。
他们在夜色下接吻，甜意在唇齿摩挲回荡开来。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到玖宫岭，会带你回家。”
“我相信。”
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实在令人难以忘怀，所以很多年后，辰月也总喜欢故地重游，再来这看一次河灯，只揣两文钱，刚好够买一个糖葫芦。
3
他们第三次过七夕是在三十岁那年。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已经是老姑娘与中年人了，可对于侠岚来说，混乱与纷争刚刚结束，安稳的生活才算的开始。他们定在七夕成亲，让满城的烟花与天灯一起为他们喝彩。碧婷调笑着说：“辗迟，你们在一起、成亲、七夕都在一天，你该不会是故意想省下两份礼物吧？”
千钧笑着让她别打岔，然后送上一份诚意十足的贺礼。朋友们围拢过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齐把他抛上去又接住，像是当初大战的末尾。九个不再年轻的侠岚们聚在一起喝酒，筹光交错间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他们起哄着拿出一堆问题，让他讲两个人的故事，其中最多的还是“你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辗迟本来被酒精浇灌的摇摇欲坠的神智在一瞬间恢复清明，他看着窗外高悬的圆月，说，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碧婷打了他一拳：“你小子，那时候辰月才十四岁！”
他也笑：“说的好像你不是那时候认定了千钧似的。”
宴会没有持续到太晚，在一片善意的哄笑中他被簇拥着进了洞房，游不动关门之前还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他坐到她身边，微微颤抖的手在揭开盖头的那一刹那安定下来。这是他从年少起就心念念的爱人，是他未来漫长岁月中唯一的妻子。她在环佩作响中问：“一切都好起来了吗？”
他擦去她眼角的泪，像回答九年前的诺言那样对她说：“一切都好起来了。”
是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所有坎坷磨难都是美妙乐章的前奏，而他们终究一起走到了主旋律的部分，这才是真正的、隆重的开端。
4
他们最后一次一起过七夕是在六十岁。
她是坊间流传的英雄，是当年拯救苍生于水火的人物。曾经的她年轻、强大、美丽，可现在只是一个带着一身病痛垂垂老矣的妇人--她甚至都无法展开当年最为骄傲的探知了。
人间疾苦并未放过她半分。
而他因为当年的零力一直不老，一直保持着二十几岁的模样。她开玩笑：“真不公平。”
是挺不公平的。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沟壑，将原本娇俏的脸庞安上层层褶皱。而他依然年轻强壮，俊朗的面容没有半分瑕疵，褐色的瞳孔还和四十年前一样迷人。他说，你很美。
光阴让你看起来如此美好。
他们在她生命的尽头旧地重游。古城的建筑变了又变，唯有那条护城河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他在人声鼎沸中抓住她要挣脱的手，迎着众人或震惊或不解的眼光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你不说怕我牙不好不让我吃甜的吗？”
“没关系，今天破例。”
“我忘了很多，但这里一直没有忘记。”
“我也是。”
“你当初还真是大胆，把最后两文钱用在了这个上面。”
“一串糖葫芦换你一个笑，太值得了。”
“油嘴滑舌。”
“那也分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目光渐渐变得悲戚：“这一辈子，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是啊。”他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景色：“太快了。”
“我想放一个孔明灯，你能帮我买一个吗？”
“当然了。”
他走了几步后被她叫住：“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还会找到我吗？”
“我会的。”
他无比郑重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又向卖天灯的方向走去。在他泪水流下路过的身后，一位优秀的侠岚正在慢慢阖上眼睛。她的尸体像所有同僚一样化为点点光辉，追随着他，环绕着他，最后落在手心，变成一块烫着“金”字的侠岚碟。
尾声
那之后辗迟独自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七夕节，他时常会在仲夏的夜晚想起他的妻子，他无限生命中全部幸福光芒之所在。他是如此真切地爱着她，挂怀着她，想念着她，直到世界尽头。
他感激所经历的一切，玖宫岭，昧谷，决敌，内战……这些让他们不断相遇、分离又重逢，每一次都是无穷的爱的加深。
他也拒绝了儿子同住的邀请，固执的坚守着两个人的小屋。因为他相信，在这长久的静默与永恒的须臾之中，有他再也触碰不到的恋人。
爱是永不凋零。
他们第三次过七夕是在三十岁那年。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已经是老姑娘与中年人了，可对于侠岚来说，混乱与纷争刚刚结束，安稳的生活才算的开始。他们定在七夕成亲，让满城的烟花与天灯一起为他们喝彩。碧婷调笑着说：“辗迟，你们在一起、成亲、七夕都在一天，你该不会是故意想省下两份礼物吧？”
千钧笑着让她别打岔，然后送上一份诚意十足的贺礼。朋友们围拢过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齐把他抛上去又接住，像是当初大战的末尾。九个不再年轻的侠岚们聚在一起喝酒，筹光交错间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他们起哄着拿出一堆问题，让他讲两个人的故事，其中最多的还是“你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辗迟本来被酒精浇灌的摇摇欲坠的神智在一瞬间恢复清明，他看着窗外高悬的圆月，说，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碧婷打了他一拳：“你小子，那时候辰月才十四岁！”
他也笑：“说的好像你不是那时候认定了千钧似的。”
宴会没有持续到太晚，在一片善意的哄笑中他被簇拥着进了洞房，游不动关门之前还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他坐到她身边，微微颤抖的手在揭开盖头的那一刹那安定下来。这是他从年少起就心念念的爱人，是他未来漫长岁月中唯一的妻子。她在环佩作响中问：“一切都好起来了吗？”
他擦去她眼角的泪，像回答九年前的诺言那样对她说：“一切都好起来了。”
是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所有坎坷磨难都是美妙乐章的前奏，而他们终究一起走到了主旋律的部分，这才是真正的、隆重的开端。
4
他们最后一次一起过七夕是在六十岁。
她是坊间流传的英雄，是当年拯救苍生于水火的人物。曾经的她年轻、强大、美丽，可现在只是一个带着一身病痛垂垂老矣的妇人--她甚至都无法展开当年最为骄傲的探知了。
人间疾苦并未放过她半分。
而他因为当年的零力一直不老，一直保持着二十几岁的模样。她开玩笑：“真不公平。”
是挺不公平的。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沟壑，将原本娇俏的脸庞安上层层褶皱。而他依然年轻强壮，俊朗的面容没有半分瑕疵，褐色的瞳孔还和四十年前一样迷人。他说，你很美。
光阴让你看起来如此美好。
他们在她生命的尽头旧地重游。古城的建筑变了又变，唯有那条护城河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他在人声鼎沸中抓住她要挣脱的手，迎着众人或震惊或不解的眼光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你不说怕我牙不好不让我吃甜的吗？”
“没关系，今天破例。”
“我忘了很多，但这里一直没有忘记。”
“我也是。”
“你当初还真是大胆，把最后两文钱用在了这个上面。”
“一串糖葫芦换你一个笑，太值得了。”
“油嘴滑舌。”
“那也分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目光渐渐变得悲戚：“这一辈子，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是啊。”他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景色：“太快了。”
“我想放一个孔明灯，你能帮我买一个吗？”
“当然了。”
他走了几步后被她叫住：“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还会找到我吗？”
“我会的。”
他无比郑重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又向卖天灯的方向走去。在他泪水流下路过的身后，一位优秀的侠岚正在慢慢阖上眼睛。她的尸体像所有同僚一样化为点点光辉，追随着他，环绕着他，最后落在手心，变成一块烫着“金”字的侠岚碟。
尾声
那之后辗迟独自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七夕节，他时常会在仲夏的夜晚想起他的妻子，他无限生命中全部幸福光芒之所在。他是如此真切地爱着她，挂怀着她，想念着她，直到世界尽头。
他感激所经历的一切，玖宫岭，昧谷，决敌，内战……这些让他们不断相遇、分离又重逢，每一次都是无穷的爱的加深。
他也拒绝了儿子同住的邀请，固执的坚守着两个人的小屋。因为他相信，在这长久的静默与永恒的须臾之中，有他再也触碰不到的恋人。
爱是永不凋零。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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