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里的空气仿佛都冷了下来。“他在这儿躺了多久了？”
黄骁略显无奈。“回王爷，他刚昏过去。”
苏承翊明白，黄骁手下留情，容苏泽休息了一会。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拂袍袖。“泼醒。”
黄骁有些为难。“王爷，已是深冬。”
“泼醒。”依然是不容置疑的口气。黄肖无奈，遂提了半桶水，泼在苏泽头上。
苏泽昏昏沉沉，被冷水一激，人已清醒了大半。见是王爷，他不由得一惊，慌忙爬起来跪好。膝下的刺痛感再次传来，他默默咬紧了嘴唇。
苏承翊从黄骁手中夺过鞭子，毫不留情地抡圆，朝苏泽的脊背挥去。苏泽浑身一颤。这几鞭的力道……定是王爷了。
苏承翊亲手赏的这几鞭狠辣绝伦，苏泽的背立刻血流不止。
“黄骁，给他止血。”
黄骁愕然，还以为他听错了。“可是，刑堂之中并无药品……”
苏泽同样震惊。
他记得有一次，他从刑堂处来，刚好碰上王爷。王爷问他伤口疼不疼，他受宠若惊的说不疼，王爷却抬手击在他伤口上，他疼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苏承翊冷道：“不疼？记着永远别在我面前撒谎。”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对待他，王爷何尝发过善心？
苏承翊冰冷的声音在狭小的刑室内响起。“我何时说过要给他用药？”
苏泽轻叹一声。
“去拿烙铁来。”
“王爷……”黄骁似有迟疑。苏承翊厉声呵斥：“快去！”
烧得通红，直冒火星的烙铁被苏承翊从火盆里拿出。他握着湿布包裹的把手，将烙铁向下一按。
苏泽咬紧牙关，竭力忍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剧痛。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去死。
苏承翊偏不让他如愿。撤去烙铁，见鲜血已被阻在枯焦的皮肤中不再外流，才道：“还有多少鞭，打完。”说罢丢下烙铁，转身离开。

大家给我提提意见，接下来该怎么发展

第五章
月光如水，云焰在两扇朱漆大门前站定，抬手叩门。他神色阴晴不定，似乎正怀有满腹心事。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妙龄丫环道：“大少爷，老爷等着你呢。”
“知道了。”云焰神色阴郁，“夫人休息了吗？”
“回大少爷，夫人已经休息了。”
云焰点了点头，“青莲，你也早点休息吧。”
青莲道：“是。”
云焰一路行至父亲的书房，轻轻敲了敲门。“进来。”屋中有人说道。
云焰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那扇薄薄的小门。门刚一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擦着云焰的额角飞过去，掉在地上，墨汁四溅。
云飞扬掷出砚台，拿起绢帕擦了擦手。“你给我跪下！”
云焰眸中冷光一闪，双膝跪倒。
“为什么私自找了宫里的人？”
“为了完成父亲教给我的任务。”云焰不卑不亢地说。
云飞扬气得站起，绕过桌案，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对自己的父亲说话的吗？”
云焰口角流血，依然倔强地抬起头。“那也要看父亲您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态度！”

青莲匆匆穿过院子，敲响了回廊尽头的一扇小门。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开门的少年披了一件厚重的狐裘，迎着冷风微微咳嗽。
“二少爷，您快去……快去救救大少爷。”青莲一张俏脸上满是惊惶。
“快去请夫人！”少年立刻明白。他掩紧领口，冲向父亲的书房。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悄地下了起来。

送给儿子

云世清手里举着刑杖，狠狠戳中云焰心窝。云焰踉跄着摔倒，捂着心口，痛得骏眉的五官都抽搐了。他刚刚缓过劲来，就扶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
“行，你有种！”刑杖再次挥出，云焰狼狈倒地。“起来！”云焰眼眸中似有一团火焰燃烧。他咬着牙，忍住胸口剧痛，倔强地盯着云世清，缓缓站起来。
“还能站起来，你是挨打挨的不够啊。我今天就要打到你爬不起来为止！”
云焰疼得直吸气，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哀号出声。


云炽推开门，仓皇道：“爹爹，爹爹，别打了！”
地上血迹斑斑，云焰单手撑地，竭力想要起来，手却一松，再次摔倒。落地的一瞬，云焰眼眸中桀骜依然。
一根高举的刑杖正要落下。
云炽扑在云焰身上，挡下了这一杖。云炽疼得大叫。才一杖，自己就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哥哥是怎么熬过那么多杖的？云炽扶起云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臂弯里，忍住疼痛对父亲云世清说：“爹爹，炽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爹爹，大哥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云世清面色铁青，手里的刑杖染满鲜血。“炽儿，让开，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打在云炽身上，疼到他心里。云炽怎么可以替那个**挡刑？那一杖该有多痛！
“别管我。”云焰推开云炽的手臂，眼神阴狠凌厉。自己闯下的祸事自己承担，他不想再扯上别人。更何况，他不喜欢别人替他说情，而这个人还是弟弟云炽。
天下间，父母的爱总是倾斜的，在云家，所有的爱全部倾注在小儿子云炽身上。云焰一直觉得，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好云炽的哥哥，保护他，帮助他，替他在风口浪尖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他只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然后看着云炽在阳光下接受父母的爱抚。
他不甘。恨意，一点一点滋长。他讨厌云炽，讨厌他阳光般的笑容，讨厌他天真无邪的姿态，讨厌他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因为这些是他得不到的，所以他分外讨厌。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外面，竟不知不觉地模仿起云炽的笑容，举止，谈吐，模仿他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极力想要摆脱，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云世清道：“让开！”
“我和大哥是亲兄弟，理应一起承担。爹要打哥哥，就连我一起打！”云炽毅然抬起头。
“云炽……”云焰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快走，别管我了！”
“炽儿！你要忤逆我吗！别以为我真不舍得打你！”云世清气急败坏地喊道。
云炽闭上眼睛，一脸倔强。
云世清扬起手，看向在云炽的脸。那孩子睫毛直颤，眼角还有泪珠，显然害怕即将迎来的痛楚，可他却毅然决然，没有半分退缩。
云世清叹了口气，手缓缓放下。
到底还是舍不得打他。
“世清，住手！你要把他们打死吗！”裹着棉衣的女子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婢女青莲。
“阿锦！你还病着，我不是早早让人催你休息了吗？”云世清急忙将她揽进怀里。“冷不冷？冻坏了没有？”
阿锦挣脱，扶起云炽。“你怎可如此毒打炽儿！”云炽道：“娘，炽儿没事，倒是哥哥……哥哥呢？”
云焰早就被青莲悄悄背走了。

第六章
幽暗的小屋里烛火摇曳，忽暗忽明。青莲纤细的手指蘸了药膏，仔细地涂在云焰胸口的瘀伤处。云焰靠在冰冷的墙上，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莲絮絮叨叨地说：“老爷也真是的，怎么能下得去手。”一不留神，手指的力度重了一些，云焰痛得闷哼一声。青莲道：“大少爷……”
云焰缓了缓，道：“这里怕是有瘀血，得清理干净。”
青莲道：“我去找大夫。”说罢就要起身，手腕却被云焰抓住。“青莲，别去……夜已过半，你再出府，会惊动夫人他们的。”
“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你！”青莲气道。“明知道你受了伤，都没想着找个大夫来给你治伤，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不管，我一个奴婢都看不下去！”
“青莲……别说了……”云焰苦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明白我的处境吗？现在，娘一定在照顾云炽，刚才他挨了一下，好像伤到哪里了。”
青莲复又坐下，气呼呼地说：“那你怎么办？”
“你去拿把匕首来，再拿些纱布和止血药。”云焰按着心口说道。
匕首纱布拿来了，云焰道：“将伤口剜开，放出瘀血。”青莲瞪大眼睛。“大少爷，你……”
“快呀！你害怕，我自己来。”云焰忍痛说道。
“不……还是我来吧。”青莲咬了咬牙。如果让他亲自动手，那也太残忍了。青莲举起匕首刺进云焰肌肤，匕首一转，顿时血如泉涌。青莲迟疑了一下，云焰冰冷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匕首在伤口中一转。云焰脸色发白，手却依然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青莲赶紧端盆来接云焰伤口中流出的瘀血。足足接了小半盆，瘀血才清理干净。青莲赶紧给云焰上药包扎，云焰双眼一闭，已然疼得昏了过去。

焰儿虐过了，接下来虐泽泽

为啥都觉得云焰不是亲生的其实真相是……哎呀天机不可泄露，慢慢看吧

围猎第一天，就下起了大雪。大家都待在帐篷里，外面有随行侍卫把守。苏承翊账外算上苏泽一共四名侍卫。苏泽顶着寒风忍着咳嗽站了一上午，最后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声。帐子里苏承翊愤怒的声音传来。“侍卫营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吗！”苏泽掀开帐子，冷风立刻灌进来。苏泽披着一身雪花进帐跪倒。“王爷，属下在站岗时不小心弄出了声音，请王爷责罚……”
“是你？”苏承翊皱眉，正忙着看关于清平的最新情报，实在没空理他。“谁让你在外面的？”
苏泽愣了愣。原来自己还是在自作多情，王爷让他随行，并没有让他守在账外，他还没有那个资格。“是，属下这就走。”
苏泽刚站起来，忽觉胸口一阵疼痛，忍不住再次咳嗽出声。苏承翊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地上有一滴鲜血。苏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吓得赶忙蹲下用袖子擦地。“对……对不起……属下这就把它清理干净……”
苏承翊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苏泽退出，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乱晃。走着走着，林间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由远及近，清扬激越，唱的却是宁国山歌小调。

第七章
“你怎么来了？这里是皇家园林，你孤身闯进来，就不怕死吗！”苏泽按住剑柄，厉声道。这个云焰，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皇家园林，也是他可以乱闯的？
“我来看你啊。”云焰笑嘻嘻地说道。
“你……”苏泽一时语塞。“你到底来干什么？我是随行侍卫，有权保护皇家园林的安危！”
“那我要是说，我缺钱花了，来找你借钱，你会把我抓起来吗？”
“胡闹！”苏泽怒斥。“趁你没被别人发现，赶紧离开！”
“你不是侍卫吗？你不是很尽职尽责吗？怎么不把我抓起来？”云焰闲闲地捋了一把树枝，雪花落了苏泽一头一脸。苏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不管你要钱了，你也是穷鬼一个。我来都来了，陪我在这走走吧，我看看皇家园林什么景色。”
“别闹了！”苏泽道。“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保重。”说罢转身就走。云焰见了，暗道：“还真走啊。不行，这次一定要告诉他。”
“站住！”云焰道。“你根本不是大凉皇室的血脉！”
苏泽脚步顿了顿，淡淡地道：“我的确不为大凉皇室所承认。”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是苏承翊的儿子！”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苏泽愣住了。他以前也曾怀疑过，府里下人无心的议论他也曾仔细记在心里。府里人都说，不晓得苏泽到底是不是苏承翊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苏承翊对待苏泽却还不如狠毒的老虎。
“别胡说了。”苏泽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仔细想想平日里苏承翊是如何对待你的，你便知我所言非虚！”
苏泽背对着云焰，云焰看不清他的表情。“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你我第一次见面，你的目标就是我而不是苏河，你接近我，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我凭什么相信你？”苏泽喑哑的声音响起。“我……凭什么相信你？”
云焰一怔，继而道：“你的父亲是京城里的绸缎掌柜云世清，你的母亲是原先的宁国公主阿锦，你还有两个弟弟。”云焰诚恳地说。“跟我回去吧，母亲很想见你。”
苏泽没有回头，在漫天风雪中渐行渐远。

苏泽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乱走，绊倒了也浑然不觉。苏泽脸朝下摔倒，脸深深埋进雪里。“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为什么……”苏泽痛苦地说。
信，还是不信？
若信，他该何去何从？
若不信，他又当如何？在苏承翊的鞭子下辗转隐忍，过完这惨淡的一生吗？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彷徨无助。
雪还在下着，对这红尘万丈，人事沧桑毫不在乎。
苏泽忽然想，死了就好了，就不用再承受这么多了。这个念头一出，苏泽顿觉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只求速死，一了百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忽然破空而来，苏泽听见响动，竟是理也不理。身边有一团雪样的东西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这支箭，不偏不倚，正插到苏泽肩上。
为什么没刺中心脏呢？苏泽想。
苏泽抬起头，看见了怒气冲冲的苏承翊。

“你在这儿干什么？”苏承翊沉着脸说。
苏泽只觉得恍恍惚惚，虽然此刻苏承翊骑着马，挽着弓，就在他面前，可是他的注意力却全不在这上面。
苏承翊等了半天，没有回答。他气得一甩缰绳，暗道晦气。本来是想出来打打猎，散散心的，没想到又遇上这个冤家。他一看见苏泽就来气。上次苏泽设计骗他以身犯险去救他的事，苏承翊可还没忘。这次又想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
他明明可以躲开那一箭的！
凭他的身法，还躲不过？否则，暗卫营怎么训练他的？全体都该滚蛋！
苏承翊越想越气。他眼看着苏泽坐在雪地里，呆呆愣愣地挨了一箭。躲不开？笑话！苏泽是想让他愧疚，让他自责？好算计！
苏泽完全没有察觉到苏承翊的想法。云焰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你根本不是苏承翊的儿子……你根本不是苏承翊的儿子……”
宛如魔音，将他越缠越紧，直到无法喘息，亦无法摆脱。
看着苏泽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承翊脸色渐渐缓和。当年，从宁国传来清平公主母妃去世的消息时，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清平坐在雪地里，失魂落魄，仿佛一个精致却没有生气的琉璃娃娃。
当时他说了什么？“锦锦，我会永远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回忆与现实重叠，苏承翊心痛如绞，情不自禁地跳下马来，想要搀起苏泽。
苏承翊的手碰到苏泽衣袖的时候，苏泽回过神来，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刚刚醒来。王爷在干什么？王爷要扶起他？难道他心里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
“王爷！王爷！”一名侍卫踏雪而来，咯吱声不断响起。“三少爷被野兽咬伤了！”
苏承翊惊觉，猛地缩回手。苏泽冷冷地看着。那只缩回的手，带走了他最后一点希冀，最后一点尊严，和……最后一点的痴心妄想！
苏泽依旧坐在雪地里，看着苏承翊一脸担忧地飞身上马，与那侍卫一同离去。
“哈哈哈哈哈哈……”苏泽狂笑着，直笑出了血泪。那笑声，不胜凄凉，不胜哀伤，仿佛包含着无穷无尽的不甘和无奈。苏泽伸手拔下肩上的箭，鲜血顿时流下来。
放弃吧……放弃吧……
苏泽惨笑了一下，苏承翊，我不再执着于你的原谅与宽恕了。因为在你转身的一瞬间，你已经放弃了我。

第八章
苏承翊火急火燎地赶到苏泊的营帐。苏泊躺在床上，帐里侍卫跪了一地。苏承翊怒道：“怎么回事！你们难道都是摆设不成？要你们何用！”
侍卫们惶恐称罪。
“大夫呢？快请大夫！”苏承翊道。

营地另一边，苏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帐篷。肩头还在流血，苏泽破天荒地拿出了珍藏的一小瓶伤药。
心都死了，就再也无法抵御肉体的痛苦。
手刚要旋开瓶塞，苏泽犹豫了一下，又把小瓷瓶放回了随身带着的荷包。再留一会儿吧。一会儿，他就要离开营地了。
说好听点，叫离开，说难听点，叫叛逃。
但是他没想背叛任何人，亦没想背叛苏氏皇室与大凉王朝。他只是累了，不想待在这里了。就这么简单。
有的时候，他的放手，会成全所有人。
然后他回去看一看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好。看一眼，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如果他能活着出去的话。
他深知营地戒备森严，园林外围更有羽林军把守。这一去，九死一生。
他这个本就是罪子的人，很有可能被当成奸细抓回去。不，他不要那样，他宁可死在突围中。
苏泽仔仔细细地将所有事情盘算好，然后拿出绷带开始包扎。这一次，他包扎得比任何一次都认真。
突然，苏承翊的侍卫阿七一掀帐帘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苏泽包扎伤口。“你受伤了？”阿七道。“王爷找了大夫给三公子治伤，让大夫顺便给你看一下？”
顺便？
苏泽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从小到大，他就只配“顺便”！
“不用了，我自己弄一下就好了，不必麻烦大夫。”
帐外忽然有人说道：“对，何大夫，就是这儿。”
苏泽一晃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分明是王爷的声音！随即帐帘一挑，苏承翊与何大夫一前一后走进来。
苏泽暗暗警告自己，别犯贱。他放下手里的绷带，淡淡地向苏承翊请了安。苏承翊也没注意太多，一挥手，“请何大夫为他看一看。”
苏泽道：“真的不用……”
何大夫是个急性子，苏承翊话刚说完，他就大步走到苏泽身边，一只手抓住苏泽手臂，将苏泽刚包好的绷带撕下来。苏泽疼得一哆嗦。
何大夫麻利地包好伤处，余光瞥见苏泽臂膀上尚未长好的累累伤痕，不禁埋怨道：“这伤是太医署哪个老家伙给你处理的？居然连药都不上！不留疤才怪呢！”一面嘟囔着，一面把先前受的伤都一一处理好。
苏泽微微一笑，“是我自己弄的，怪不得别人。”
苏承翊看着苏泽的手臂，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目光触及伤痕，苏承翊觉得自己在微微发抖。
苏泽暗暗冷笑。垂眸想道：“别在乎这些了。”
丑吧？可哪一处不是拜你所赐。就算很丑，苏承翊也不会因此更讨厌自己，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就算他没有这些丑陋的伤痕，苏承翊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不用说因此疼惜他，爱护他。
“苏泽……”苏承翊欲言又止。
苏泽暗想，虚伪的面具马上就要撕破了，这一出父慈子孝的闹剧很快就会收场。
够了。苏泽想。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马上开更

第九章
“苏泽……”苏承翊艰涩开口。“如果……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你……”
苏泽闻听此言，反而笑了。“父亲有什么事？”
离开前，趁此机会，叫一声父亲吧。今生唯一一次。
“三儿被毒虫咬伤了，需要用药，但药性太过猛烈，三儿承受不住，所以必须……”
苏泽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他偏偏无辜地睁大双眼，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就算是要受伤，也要拉上苏承翊一起难过愧疚。
“需要有一个至亲之人以自身入药，再让三儿饮其之血……”
“所以想到了我是吗？”苏泽依旧笑着。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承认我吗，父亲？“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如今已是隆冬，怎么还会有毒虫？”
“不是毒虫，而是蛊虫。”何大夫放下绷带道。“是一种极厉害的蛊虫。”
“皇家园林里，怎么会有这种蛊？”苏泽不禁说。
苏承翊打断了他。“肯于不肯，你自己考虑一下。”
苏泽淡淡一笑，刚想开口，帐外忽然有人叫道：“他又不是你苏家的儿子，你凭什么这么要求他？”
帐帘忽然洞开，风雪毫不留情地灌进来。
“我说的对吧，哥哥。”云焰站在门口，披着一身雪花，向苏泽遥遥伸出了手。“十八年了，我想，你也一定很想离开这个地方。”
“你是什么人！来人！”苏承翊厉声道。
苏泽笑了笑，掩起衣襟，站了起来。
“苏泽！我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把剑拔出来，杀了他！”苏承翊声音发抖。心怎么会这么慌？
云焰身后，卫兵弓上弦刀出鞘，将小帐团团包围。云焰丝毫不为所动，笑意盈盈地伸出手。
苏泽慢慢地拔出长剑。
苏承翊如释重负。他就知道，苏泽其实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谁都有可能背叛他，包括他的亲人们。唯独苏泽不会。
泛着寒光的长剑在苏泽手中一转，忽地奔向苏泽的颈脉。与此同时，苏泽左肘将唯一一个离他足够近，能阻止他的何大夫撞开。
他的确做不到背叛。
云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以迅捷无伦的身法抢到苏泽身前，一把抓住苏泽手腕。
就在云焰制止苏泽的一霎那，苏泽突然看见，云焰胸前冒出一截剑尖。
云焰低下头，看见了胸前的剑，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
云焰背后，阿七手腕用力，将长剑拔出。云焰身子一倾，向前倒下。苏泽慌忙伸手接住。
“傻家伙……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受伤的……你要是后悔，愧疚，就带我……杀出去……回家……”云焰贴在苏泽耳边，轻飘飘地说道。
“我带你回家。”苏泽握紧了手中的剑，低声道。抬眸的一瞬间，苏泽眼里充斥着血红的光。

“他真的走了……”苏承翊道。外面兵刃交接声声不断，漫天的雪花飞扬在刀光剑影中。
“王爷，一切尽在王爷掌控之中。”阿七躬身说道。
“对。”苏承翊狠狠地抹了把脸，道。“我要见到锦锦！”
还要知道当年害我的人究竟是谁！
苏泽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他持剑的手一直在发抖。云焰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喂……你把手伸出来……”
苏泽挥剑挡开卫兵的进攻，回头道：“闭嘴，别吵！”
云焰低声道：“傻子，你……你有些不对！”
“别说话了。”苏泽道。“我说过会带你回家，就一定会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家。”
云焰的眼睛湿润了。模糊的视野中，他已看不清刀光闪烁，剑影缭绕，看不清苏泽为他挡开的一切兵刃，看不清一片白刃茫茫血纷纷。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云炽是弱者，弱者需要更多的同情，而他只能自己去争取一切。没有人会关心他，然而他拼命地去讨好父母，换来的却只有父亲对母亲说的一句轻飘飘的“此子心机深重，固不似你我。”
可是……
苏泽，你为什么，仅听我一面之词，就相信了我？就要给我一个回家的承诺？
从那一刻起，云焰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欺骗、背叛苏泽了。

没思路了怎么办……嘤嘤嘤

第十章
夜色如水，月华如练。巷子里静悄悄的，惟可听见远方传来的更夫敲击出的有节奏的锣声。云府大门外，停着一辆黑黝黝的马车，仿佛，正等着什么人。
苏泽背着云焰冲出皇家园林之后，就按照云焰的指引直奔云府。刚到巷子口，苏泽就看见了云府门前的马车。“这是怎么回事？”苏泽皱眉道。云焰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可能爹娘觉得危险，准备跑路了。”
身后突然有响动，苏泽警觉地转过身。云焰见了，惊喜地叫了一声：“娘！”
那人正是阿锦，宁国“已故”的清平公主。
阿锦面对苏泽，伸出了颤抖的双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苏泽也怔住了。
云世清和云炽从马车上跳下来，接过受伤的云焰。苏泽依然痴痴呆呆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看着阿锦。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每一次被苏承翊苛责，躺在冷冰冰的板床上，没有水喝，没有被盖，独自按着伤口，夜不能寐之时，他都会想起母亲，他在心底勾勒出她的样子，她一定是和蔼的，善良的，会像其他的母亲那样，把孩子揽进怀中，摸一摸他的头，告诉他，母亲爱他，会永远保护他。
阿锦忽然哇地一声哭了。“我苦命的儿呀……”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伸开双臂，紧紧抱住苏泽，大哭起来。
苏泽如梦初醒，眼泪无法抑制地滑落。
多少离别之恨，思念之苦，都消融在这一哭之中。

车轮轧过白茫茫的雪地，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苏泽和云焰共乘一辆车，云世清、阿锦和云炽乘坐另一辆。赶路的时候，苏泽给云焰处理了伤口，云焰嚷疼，眼底却满是戏谑。苏泽也不生气，细心地上好药，缠好纱布。一切就绪之后，云焰又闹着不肯吃药，简直像一个小孩子。
我就是一个两面人。云焰暗暗地想。
“苦……”云焰愁眉苦脸地说。
“喝掉。”苏泽言简意赅。
“可是，真的很苦……”云焰还是不肯喝。
“坚强点。你是没喝过真正苦的药吧，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二公子常常生病，他的药都是我试的，那才苦呢。”苏泽轻轻地把碗递过去。
云焰不闹了，乖乖地喝了药。
“苏泽，你的伤呢？怎么样了？”云焰问。
“没你严重，已经没事了。”
“上药了吗？”
“为什么要上药？它自己慢慢会好的。”苏泽淡淡地说。
云焰抿了抿嘴唇，道：“你能不能好好爱护你自己。”
苏泽笑了笑，一缕碎发拂过额头。“先别急着说我，快把药喝了。”云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接过药碗，不情愿地喝下浓得发黑的药汁。“好苦！”云焰咋着舌头道。
“想点开心的事，就不觉得苦啦。”苏泽道。
云焰想了想，他觉得人生中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开心。
“你给我唱首歌吧，我想听你唱歌。”云焰道。
“我？”苏泽笑了。“我不会唱歌。我从来都没唱过歌。”苏泽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从没唱过歌。在王府的时候，没有人给他唱歌，也没有人教过他。
“我教你唱吧。”云焰道。“小时候，我每天练完武就已经很晚了，母亲总是会为我唱歌，哄我睡觉。”云焰清了清嗓子，开口唱起了那首宁国采茶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