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太子变太监——(腹黑假太监受X隐忍帝王攻)

本文又名《君似明月照九州》
=文案=:
大裴太子裴宇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日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可尊贵无比的他,最后的结局竟然是死在了男宠身上!
还重生在一个假太监身上?
这都算了,刚刚重生为人,就从刺客手里救下了他唯一的弟弟抚安王——裴季安!这也太巧了吧?
不过多年没见,裴季安这小子长得倒是越发水灵了嘛!
看你这没权没势还病歪歪的样子,到了皇城还不给人玩死了啊?
算了,念在曾是我弟弟的份上,本太子大发慈悲,帮你理理这京城乱局吧!
只是你那一副洞察天机的脸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皇帝!
PS:1V1HE向~重生宫斗文。架空文。
腹黑太监受x隐忍帝王攻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1:40:00 +0800 CST  
写在开篇前的话:
架空文,请千万不要考据,谢谢。
因为我前面在看历史,所以也想写些家国大义、名族气节之类的正剧文。
不过越是写越是觉得我自己驾驭不了这么宏大的感觉。前面磨了半个月,存文也全部作废了,要不是自己忘记改自动发表日期,估计都不会这么快就发表出来……

本来已经做好了扑街的准备,不想发到贴吧来给大家看了。但是因为最近实在太懈怠了,所以觉得还是逼自己一把吧。就算扑街了,也当磨炼自己了。

希望小伙伴们多多提意见!我自己默默写,总觉得写不下去啊……
这是JJ的地址,如果方便的话,请多多收藏~谢谢!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85421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1:48:00 +0800 CST  
开新文让我艾特的我就先艾特一遍了。虽然这文我是写的很不顺手,大家轻拍~见谅见谅!
@沙发上的袋鼠@凝卉昕儿@Deprecatin@小帅薇子@狼_嗷呜@唯爱峰峰xqw @凶残凶残小不纠 @金在攻滴小丫儿 @LiberationFF @123456柒V @哎呀喂07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1:54:00 +0800 CST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一声尖厉过一声的嘶吼震得裴宇泽耳朵嗡嗡直响,他直觉的想伸手捂住那娈童的嘴,可浑身却连一点劲都使不上!


他挣扎着抬起头,为什么觉得自己身旁那人面孔怎么越来越扭曲和模糊了?


很快门外响起一阵慌乱的撞门声和踢翻水壶声,紧接着无数杂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裴宇泽只觉得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影,屋里乱成了一锅粥似的。


如果这一刻他还能起身,他肯定会像平时训斥这些下人一样破口大骂:“滚出去,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太子还没穿衣服呢!”可惜,他一张嘴,只觉得喉口一股咸腥味直往上涌,然后“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裴宇泽做梦了,他梦到自己被困在一大片的迷雾森林之中,正疯狂的向前跑着。他的喉咙口像是塞着一团布似得,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能慌乱的朝前跑,一边跑还一边慌张的朝后张望着,好像正被什么东西追赶。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然向下坠去……


“啊!!!”裴宇泽像是诈尸一样,霍地从床上一坐而起,蒙在面上的白色的布巾软软的跌了下来,掉落在了地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裴宇泽猛然坐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满眼冒着金星。他摸着床边翻身滚下床铺,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就干呕了起来。


这一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似的,裴宇泽只觉得双眼发黑。就这么折腾了好半天,一直到吐无可吐,才终于好受了些。他脱力一般的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休息了好一会,眼前才慢慢恢复了些清明。


可当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才忽然发现这不对啊!这哪里是他金碧辉煌的东宫?这是一间破旧而肮脏的屋子,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四周蛛网丛生。窗子都被木条从里面封了起来,零星的阳光透过木板照了进来,显得整间屋子都黑暗而阴森。


裴宇泽抬起眼睛环顾四周,却眼前的景象震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差点失声尖叫起来!屋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有男有女,穿着宫里的内侍的服装,身上只盖着一块劣质麻布的尸体!


那些麻布都很短,根本不能将一个成年人完全盖住,只略略的遮住了他们的脸而已,一条条青黑的手臂从麻布之中露了出来,软软的垂在一边,手指早就因为尸僵曲成诡异的形状!


裴宇泽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吓的肝胆俱裂,骨碌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就往门口冲去。那扇老旧沉重的木门被他推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一声,外面温暖明亮的阳光便洒了进来,照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然后他脚下一个踉跄,就这么倒栽葱的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灰泥。


好不容易挣开眼睛,裴宇泽扭头一看,漆黑的大门被他推的半开,门梁上既没牌也没匾。院中荒草丛生,一颗歪脖子树孤零零的立在院中。这是一颗香樟树,长得却是其丑无比,上面树疤遍布,一个个瘤子似得长在树干上,像是一个弯腰驼背,面目可憎的老者。


这里竟然是长门宫!


相传长门宫是前朝一位丽妃的住所,这位丽妃因为容颜娇丽,一进宫便备受宠爱,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圣眷渐衰。丽妃百般争宠不成,反而越发被皇帝冷落,宫里便纷纷传说,她失宠是因为宫里的一颗香樟树长歪了。


丽妃听信流言,找人来准备将这歪脖子树砍了,可是没想到那砍树的小太监刚刚提起斧子,天上一个炸雷,就将他活活劈死了!那丽妃当时就被吓的三魂不见了七魄,之后便成日里疯疯癫癫的,最后病死在了宫中。这长门宫渐渐的也就沦落成了冷宫,宫里的太监宫女生了重病治不好了,就会被送到这里来等死,再统一将尸体运出宫去埋掉。


可他堂堂大裴太子,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儿?裴宇泽百思不得其解!可当他低头看到自己穿的衣服的时候,再次被震惊了!他竟然穿着太监的补服,看上面的花纹,还是个六品首领太监!


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上了他的脑海。不会吧?不会是这样的吧?!他顾不上形象,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朝着门外逃命似得的飞奔而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裴宇泽只觉得心脏都快要炸开了,喉口全是一股子甜腥味。直到他看到不远处的御湖,才慢慢收住了脚步。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印着细碎的金色日光,裴宇泽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凑过去,一边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死的!这太荒唐了,不可能的!”


可等他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湖面上映出的却是一张惨白而陌生的脸!这是一张年轻孩子的脸,看模样应该不超过十六岁,长相还算的上清秀,只是此刻完美诠释了“面如死灰”这四个字!裴宇泽颤着手摸了摸脸,湖里那男孩也摸了摸脸,他楸了楸头发,那男孩也楸了楸头发……果然是他自己!


裴宇泽一下跌坐了在了湖边,脑子里轰轰乱响。死而复生自然是好事,可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竟然变成了最最下贱的太监!一向最为冷静的裴宇泽,这下也难免方寸大乱,六神无主起来。


如果他现在跑出去和人说,自己就是太子裴宇泽,那肯定是要被当成疯子乱棍打死的!可让他做一个伺候人的太监,那怎么可能?!


然而还没等他理清这些这一团乱麻,一记中气十足的呼喝声就响了起来:“谁在那?!”


裴宇泽迟疑的扭过头去,随着一阵刀鞘撞击盔甲的声音,一行侍卫便走了过来。其中领头的人他还认识,正是府军前卫的贺翔!这个人品阶并不高,但是特别会来事,裴宇泽对他还算有些印象,不过也没什么好感,所以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扭过头去继续发呆。


“哟,这不是石公公嘛!”贺翔显然认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走过来语带玩味的说到,“我们可有段时间没见了啊!怎么,上次被康嫔娘娘打板子打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么快就好了?”


康嫔?裴宇泽阻塞的大脑开始慢慢运转了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了,康嫔是刑部尚书钟闵春的妹妹!在父皇还是王爷的时候,她就嫁入王府成为侧妃。只可惜她姿色平平,一直也不怎么得宠,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所以这么多年也只得了个嫔位。想来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应该是康嫔手下的首领太监了。


见裴宇泽眼神呆滞不理他,贺翔凑过来,语带调笑的说到:“石公公现在可是宫人的红人了,看看这架子大的,都不屑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说话了!”


“你什么意思?”裴宇泽一开口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嗓子沙哑粗粝,和自己现在的长相完全不符。


贺翔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似得,和身后的一众侍卫哄堂大笑了起来。好半响他才止住了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你……你问我什么意思?!现在宫里谁不知道你石公公和康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兰秀秽乱宫廷,还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的事?你说你们这些个太监,那玩意都没了,怎么还想着那档子事呢?”


秽乱宫廷?!裴宇泽不禁苦笑,这样的事情自己以前还真没少做,一个是死于马上风的太子,一个是与宫女勾搭成奸的太监,真是前世今生,一言难尽啊。不过贺翔倒是提醒了他,他现在是个太监,照理身体不该是这么个状态啊!他能感觉到,自己下半身根本一个部件都不少。


这个发现让裴宇泽既雀跃又担心,雀跃的是他到底不是个真太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他也担心,这皇宫里的太监,每年都是要身体检查的!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处死到还好,毕竟一回生两回熟,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就怕那些人要帮他净身,他身为太子的威望、雄风、颜面和尊严,何存啊!


“哟,这是被打傻了还是怎么的?”看裴宇泽半天没说话,贺翔拿着刀鞘戳了戳他的胸口,“平时不是挺嚣张的吗?这会怎么了?知道自己失了康嫔娘娘的宠,知道怕了?”


裴宇泽拂开贺翔的刀鞘,冷笑一声道:“怕到是不怕的,反正宫里的主子多了,也不止康嫔娘娘一个。贺大人,我还是要劝你,宫里盛衰荣辱本是常事,你说话还是要小心些,你怎么知道这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杨天宇!”


“你……”贺翔嘴角一抽,裴宇泽拿杨天宇来堵他的嘴,让他比吃了个苍蝇还难受。


说起这个杨天宇,他和贺翔是同一批被选进府军前卫的,一起被封为三等侍卫,负责大内巡查。谁都知道,能被选入府军前卫,在大内行走的,那就等于一脚踏入了龙门,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所以这些人的气焰比普通世家子弟更嚣张一些,其中又以贺翔最盛!


贺翔的舅舅是兵部侍郎葛中杰,属他的出身最为显赫。反观杨天宇的出身就差了很多,他的父亲不过区区一个太守,加之他为人老实和善,所以在侍卫处就一直受到排挤。


可谁也没料到,半年前太子裴宇泽奉命检阅府军前卫,杨天宇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让东宫青眼有加,检阅完毕直接被钦点为太子随侍,晋升一等侍卫。此后宫中流言四起,说杨天宇之所以能攀上东宫,是以色惑主,还公报私仇,暗中压制同僚仕途!此后流言越传越甚,传到裴宇泽耳中,太子殿下震怒,罚了以贺翔为首的一干侍卫两个月的薪俸,此事才算了了。


“如果贺大人没别的吩咐,我便告辞了!”裴宇泽实在没心情和一个侍卫在这置气,所以从湖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贺翔在他背后冷哼一声,说到:“石公公刚刚有句话说对了,宫里盛衰荣辱本是常事!现在太子已薨,皇上病重,这宫里以后什么个样子,谁都不知道呢!石公公,你刚刚从长门宫那样的地方出来,记得洗洗你身上的那股死人味,可别给宫里添了晦气!”


裴宇泽身形顿了顿,这次却没有回头,他加快步伐,向着御花园外走去。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1:55:00 +0800 CST  
裴宇泽刚走出御花园,一个黑色的人影便从树后蹿了出来,一把扑到了他身上,搂着他的大腿带着哭腔嚷道:“师父!师父!您竟然没事!刚刚莞清姐姐让我去长门宫给你收尸,我去那转了一圈都没看到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话还没说完,那人便开始嚎啕大哭,音量之大,估计要传遍整个御花园了。
裴宇泽只觉得脑门上青筋直跳,刚刚才被贺翔找过麻烦,他可不想再把人招来。看这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又叫自己师父,应该是自己的手下,便试探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行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没想到这安慰反倒起了反作用,那小太监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结结巴巴的问到:“师……师父……你的声音怎么……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还没等裴宇泽回答,他又咧着嘴哭了起来,“莞清姐姐说看见那几个公公带着药瓶子去的,是要取您的命的。可我……可我不信,我说康嫔娘娘那么宠您,怎么会……怎么会要您的命!原来……原来他们是要毒坏你的嗓子!”

这呱噪的小太监,裴宇泽简直要翻白眼了。这皇宫里,从来只有取人性命的药,哪里会有毒人嗓子的药?这个小太监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具身体里,内里其实已经换了一个人了。不过他倒是说对了一件事,自己这嗓子,的确是应该被剧毒给烧坏了。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和宫女对食,需要用到这么烈的毒来杀人灭口?而且一个假太监在宫里待这么久没被人发现,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首领太监……

裴宇泽不禁要冷笑起来了,和宫女秽乱宫廷?当他是傻子吗?恐怕这秽乱宫廷的,另有其人吧!

不过现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按下性子揉了揉那小太监的脑袋道:“行了,人没事不就行了!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哭成这样子,以后怎么当差?还不快起来!”

“对对对,师父没事就好!”那小太监也是单纯,闻言立刻破涕为笑,擦着发红的双眼仰头望着裴宇泽傻乐。

裴宇泽这下才看清这小太监的样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不过轮廓还显稚嫩,应该不超过十四岁。看他对自己的情真意切的样子,应该是个好糊弄的,裴宇泽随即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我们先回去!”

“好!”刚刚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此刻欢天喜地的跑在了前面。不过才刚走了两步,忽然扭头说到,“师父,我觉得你进了一趟长门宫,脾气好像变好了!”

“……”这话让裴宇泽一阵汗颜,原来这姓石的太监之前是个嚣张跋扈的路子。他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平心静气一回,倒是给人看出破绽来了。要嚣张,那多简单啊!在这皇宫之内,论起胡作非为横行跋扈,他裴宇泽认了第二,那谁还敢认第一?

裴宇泽由那小太监引着回了监拦院,然后便打发他去找了本花名册来。宫内太监的姓名身世都有登记造册,裴宇泽略翻了翻,便找到了自己。

但凡被送进宫来的,出身都不怎么好,这位石公公也是如此。他的原名叫做石小石,进宫才三年,一直在康嫔身边伺候。平常人从小太监升为首领太监,五六年都算少的,他却只花了两年,手段可见一斑。

而刚刚那个小太监,叫做刘禄升,进宫时间不久,认了石小石做师父之后,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跟在康嫔宫里做了个洒扫太监。此番石小石失势,他肯定多少也受了点牵连的,不然也不会从康嫔的福熙宫,搬回太监集中居住的监拦院来。

裴宇泽看完花名册,抬眼便看见禄升跪在大通铺上铺床,一边铺一边絮叨:“师父,虽然现在咱们这条件不如以前在福熙宫的时候,可这东西都是您以前用惯的!这被子我都给你晒过了,你闻闻,香着呢!”

裴宇泽看他忙前忙后的模样,想起以前自己总觉得太监都是没根的东西,只知道卑躬屈膝、见利忘义。可这个禄升能这么衷心,倒是让他大为改观,不禁问到:“禄升,你后不后悔跟了我这么个师父?”

禄升身形一顿,扭过头来,裴宇泽吃惊的发现,他眼里再次噙满了泪水。

“师父,我前年打碎了御膳房的一个盘子,差点被管事的公公打死,是您把我救了出来!从那天开始我就决定了,这辈子都要跟您!我知道我手脚笨,您可千万别不要我啊!”禄升说完,再次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裴宇泽扶着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虽然蠢了些,好歹知恩图报,是个能用的人。

裴宇泽又软言安抚了几句,把他平时哄骗娈|童的招数都使了出来,才好不容易将禄升的眼泪止住。就在他正想从禄升嘴里多套些消息的时候,屋外响起一个软糯甜美的女声,柔声问到:“石公公在吗?我是莞清!”

“是莞清姐姐!”禄升那神情像是见到了亲人似得,跟兔子似得便蹿了出去。

裴宇泽跟着踏出屋门,看见院中站着一个小宫女,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她皮肤白皙,圆脸柳目,姿容虽然并不出众,但就是让人看着舒服,想必就是禄升口中的莞清了。

“莞清姐姐,你怎么来了?”裴宇泽迎了上去。

“石公公,康嫔娘娘……传您过去呢。娘娘……让您悄悄去,别惊动任何人……”莞清虽然努力克制,但是眉宇之间隐隐藏有忧色,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裴宇泽冷笑一声,这康嫔的消息倒是传的够快的。不过她说不要惊动人,就不惊动了?他偏要惊动!

“禄升!”裴宇泽对着禄升招了招手道,“你去和掌事的王公公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伤已经养好了,可以接受调派了!”

禄升连声应了便跑出去了,裴宇泽整了整衣服,对着莞清笑了笑道:“烦请姐姐前面带路!”

莞清双唇微颤,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默默无言的在前面领路。两人一路无话,行至福熙宫的门口。福熙宫位置比较偏僻,门庭也冷清,不过康嫔虽然在宫中地位不高,但她娘家在朝中还是有些势力的,所以也未至于太过寒酸,整个宫里布置的也还算是雅致。

裴宇泽一进正殿,便看见康嫔着一身绿色的夹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歪斜在软塌之上。脚边还伏着一个年轻秀气的小太监,正在帮她捶腿。

康嫔四十出头,纵然平时保养得宜,但是眼角唇边也已经生出了皱纹,不过是个半老徐娘了。可她偏偏不服老,非要穿一身鲜亮的翠绿色,大约是期待自己看上去能像个二八芳华的少女,殊不知反而使皇家气度荡然无存,倒像个可笑的彩旦。

想起自己现在用的身体曾和她有过不堪,裴宇泽就止不住一阵阵的反胃。

“奴才石小石参见康嫔娘娘!”裴宇泽“咚”的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起来吧。”康嫔懒洋洋的说到,随后便扬了扬手,对着屋里的其他人吩咐到,“你们都先退下吧。”

内侍们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裴宇泽立在一边,正好与刚刚那个捶腿的小太监打了个照面。他抬眼正好瞧见对方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渣,不免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康嫔自己一把年纪,找的却尽是这些还未长开的年轻孩子。

等到人都退尽,康嫔才从软塌上直起身子。她伸手朝着裴宇泽招了招,露出白皙如藕节般的胳膊,柔声唤道:“子迟,过来这边坐。

子迟是石小石的表字,康嫔如此唤他,是想与他显示亲近。裴宇泽果然没有猜错,这两个人关系肯定不一般,而且说不准,石小石的手里还握着康嫔的把柄,只可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随机应变。

“奴才不敢。”裴宇泽站在原地没动,眼神一瞬不瞬的黏在地上。

康嫔也没有强求,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的嗓子实在是可惜了,本宫还记得,你给本宫唱的那一曲《牡丹亭》,如黄莺出谷,绕梁三日不绝啊!可惜再也听不到了……”仿佛想起了旧事,康嫔表情七分沉醉,三分惋惜。

只是在裴宇泽看来,当初送药的是她,如今可惜的也是她,未免太过惺惺作态了。如果她是想勾起石小石与她昔日的旧情来的话,那她就失算了。因为现在石小石的体内的人现在是裴宇泽,前东宫太子和她可是半点旧情都没有的。

“娘娘若是喜欢,只要吩咐一声,奴才定帮您把京城里名角都请来,独为娘娘一人,唱一曲《牡丹亭》。”裴宇泽垂首冷冷的说道。

康嫔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愕然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可她随即收住,换上一副哀戚的表情来,轻声问道:“子迟,你是不是还在怪本宫?”

这就不是一个妃嫔对一个太监该说的话了,等了半天,终于到正题了!裴宇泽暗自揣度,自己虽然猜了康嫔和石小石的关系,可毕竟只是皮毛,此时一旦答错,肯定会露出马脚来,只得说到:“娘娘哪里的话,能伺候您是奴才的荣幸。纵然要怪,那也只能怪奴才自己,没能尽到本份,为娘娘排忧解难。”

裴宇泽自小泡在奉承话里长大的,这样违心的话说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只是他语气太过平淡,落在康嫔耳朵里,倒显得没有那么真心了。

康嫔从榻上站起来,走过去将她那涂满鲜红蔻丹的手轻轻搭在了裴宇泽的肩上,说到:“子迟,你也要明白我的难处。那天那样的情景,皇后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从你那搜出了那些……那些秽物和情诗,如此咄咄逼人,我也没办法,只能把你和兰秀交出去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不会怪我吧?”

康嫔甚至都不以“本宫”自称了,看来也是放低了姿态。若是换了别人,怎么也要心软了。可裴宇泽却在心里暗暗讥笑了一声,康嫔在那样的情境之下,先发制人,先是打死了兰秀,又将只余了半口气的石小石扔到长门宫自生自灭。谁知道石小石命硬,硬是挨了过去,随即康嫔又狗急跳墙,找人给他送了毒|药!真是好一个权宜之计!

“娘娘言重了,奴才绝不敢有怨怼之心。”裴宇泽说到。

康嫔见裴宇泽油盐不进,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她放开搭在裴宇泽肩上的葇荑,坐回了软塌之上,恢复了其高高在上的语调问到:“你刚从长门宫回来,路上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回娘娘的话,只遇到了府军前卫。”裴宇泽如实回答。

康嫔明显吁了口气,又问道:“那就好。日后若是皇后再派人找你去问话,到时你可知道该怎么说?”

“奴才知道。”

“哼,你最好想想清楚!”康嫔猛的一拍软塌上的方桌,疾言厉色道,“若是说错了一句半句的,你可知道下场是什么?”

裴宇泽配合的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说到:“奴才知道。”

康嫔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那你就先回去吧!”

裴宇泽躬身退出了正殿,出门正好撞见了候在外面的莞清。莞清偷偷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裴宇泽冲她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便走了出去。

可刚出了福熙宫的门,他便敏锐的觉察到,后面有人在跟着他!想起刚刚莞清欲言又止的模样,裴宇泽立马猜到,康嫔根本没准备放过他!把他叫过来只是为了问清楚他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已!若是没说,就死他一个,若是说了,便多死几个,如此而已。

如此心狠手辣,便不能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1:58:00 +0800 CST  
出了福熙宫,天都擦黑了,正是晚膳的时候了。宫中小道上穿梭着尚膳监去各宫布菜的小太监们,他们端着食盘,鱼贯而行。裴宇泽低着头,跟着一队小太监快步疾行,向着监拦院走去。


其实康嫔会这么心急火燎的想要了结他,也在裴宇泽的意料之中。如今太子薨,皇帝又病重,后宫前朝一片混乱,纪皇后自然没心情来管她这点风流韵事。可等皇后回过神来,提审死而复生的石小石,她必然有一万种方法让其招供。一旦事发,后宫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怕是连康嫔的哥哥——钟闵春都会受到牵连。


裴宇泽站在康嫔位置上权衡利弊,也只得出杀了石小石,让这事死无对证这么一个办法!形势实在不容乐观啊……


回到监拦院的门口,禄升正伸着脑袋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见他回来了,跟只小狗似得,打着虎跳往他身边蹿,兴高采烈摇着他的手臂问:“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啦!康嫔娘娘找你什么事呀?是不是要把你召回福熙宫去呀?”


裴宇泽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以前能在裴宇泽身边伺候的,都是些聪敏慧黠,善于揣摩上意的,难得遇到禄升这么心思澄明,单纯天真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忧虑都略略淡了一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裴宇泽脑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拉过禄升,避开身后监视的人的视角,小声说到:“禄升,你一会去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好的,师父你说!”一听有差事可办,禄升两只眼睛都亮了,一脸期待的看着裴宇泽。


两个人叽里咕噜了一阵,禄升连连点头,随后便乘人不注意,从后门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裴宇泽则是回了屋,翻箱倒柜的把石小石这些年得的赏赐都给翻了出来。石小石在康嫔身边伺候了许久,的确也挺受宠的,他的私物里不乏有些好东西。裴宇泽翻翻捡捡,从里面挑了个雕花的和田玉脂瓶出来。


这瓶子大约中指长短,并不算太大,颜色白中透青,光洁莹亮。瓶身上雕有整株牡丹缠绕,雕工不俗,栩栩如生。加之瓶口镂空,如果在里面塞入香粉,佩戴在身上,便能拥有步步生香的效果。裴宇泽握着这只玉瓶,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


禄升回来的很快,平时呱噪的要命,这次却连半句话都没多问,只是偷偷摸摸的塞了一个纸包给他。这小太监虽然不聪明,却还挺懂事的,裴宇泽是越来越欣赏他了。


估摸着时候,这会儿各宫主子应该都用完膳了。裴宇泽片刻不敢耽误,提了盏宫灯,直奔福熙宫而去。康嫔也刚刚用过晚膳,莞清在大宫女的指示下撤完菜,一出殿门便撞见了裴宇泽。


莞清看见他来也是吃惊不小,赶紧把他拉到一旁悄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康嫔娘娘她……”莞清早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为了自保,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看见裴宇泽不知死活的跑回来,心中实在不忍,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的说给他听。


“行了,行了,你别瞎操心。”裴宇泽赶紧打断了她,以防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给身后的人听到,“我是来找崔友录崔公公的,你帮我去找一下!”


这个崔友录就是前面伏在康嫔脚下的那个小太监。


“你找他干什么?”莞清闻言又急又怒,“那可是个骄横跋扈的主,你可千万别招他!”


裴宇泽只觉得好笑,康嫔手下的这两个宝贝,哪一个不骄横跋扈了?这个石小石能好的了多少!


见菀清不肯帮他传话,裴宇泽只得学小孩子一般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莞清姐姐,你放心吧,我是真的有事找他,绝不会去惹他的!你去帮我叫一下好不好?”


莞清比他们年长几岁,和石小石一起在福熙宫当差,感情一直不错。她私心里是把石小石和禄升当弟弟看的,对裴宇泽的撒娇自然是没辙,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去帮你叫。”


莞清转身跑了进去,只留裴宇泽一个人在宫外等着。秋风萧瑟,加之裴宇泽出来的急了,只穿了件单薄的太监服,在风口里吃了好一会冷风,冻得瑟瑟发抖,才好不容易才把崔友录给等了出来。


这崔友录年纪比石小石还要小一点,当真只是个孩子。一张脸比宫女还漂亮,水汪汪的桃花眼带着勾人心魄的魅力,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少年。只是到底青涩稚气了些,脸上带着让人一眼便能看穿的自命不凡、狂妄自大。


“崔公公,麻烦您了,这么晚还跑出来一趟。”裴宇泽赶紧迎了上去。


“嗯。”崔友录对自己这个“前辈”显然并不怎么待见,斜睨着他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裴宇泽没有回话,只是提着灯笼,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他一番。就在对方要发作之时,裴宇泽啧啧有声的感叹道:“早就听说崔公公龙章凤姿、貌比潘安,今日在娘娘殿中惊鸿一瞥,只觉得气宇不凡,现在看看更加惊为天人,实在让我心生敬仰!像崔公公这样的容姿人品,真是多看一眼,都是福气啊!”


裴宇泽与自己养在宫外的那些栾童厮混时,这样的话没少说过,哄得各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当年名动京城的青倌,孤傲清高,视金钱权利如粪土,却愣是被他这张抹蜜的嘴给骗回了太子别苑。青倌当时就说过,裴宇泽这个人说话不疾不徐,神情真挚,言辞恳切,哪怕明知道他是在说谎,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他。


这一番溢美之词左飘右晃,撞的崔友录飘飘然,面上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行了行了,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娘娘还等着我进去伺候呢!”


“既然崔公公快人快语,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裴宇泽叹了口气,装出一番懊恼的模样说到:“不瞒公公说,我在长门宫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挂心着娘娘的安危。今日好不容易养好伤,得蒙娘娘召见,本来是满心欢喜。可偏偏看到崔公公随侍在旁,只觉自惭形秽,一时不察,竟然无意冲撞了娘娘……我回去之后想到自己恶形恶状,实在懊恼不已。有崔公公这样的出众的人随侍在娘娘身侧,我该高兴才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调回福熙宫的事我是不敢想了,但我也不想伺候别的娘娘,所以想来求康嫔娘娘个恩典,下道懿旨将我调至围场的御马监去。我也不求什么威风八面的位置,有个洗马喂马的差事就行了。只是我刚才冲撞了娘娘,实在不敢开这口,想来想去,现在能在娘娘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崔公公您了,所以才敢厚着脸皮来找崔公公您。”


“这个事嘛……没有那么简单啊。”崔友录皱着眉说到,“你也知道我来娘娘身边伺候时候不久,实在说不上什么话啊。”其实是因为他知道石小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去蹚这浑水了。


“崔公公,这话你就说错了!”裴宇泽凑过去伏在崔友录耳边轻声说道,“我现在可不是要公公帮我说话,而是给公公一个在娘娘面前谏言立功的机会啊!”


“哦?此话怎讲?”崔友录的兴趣立刻被调了起来,他在康嫔身边的日子不算长,急需巩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裴宇泽看见猎物钻入自己的圈套,唇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继续游说道:“崔公公,你想啊,皇上常年缠绵病榻,现在太子薨了,皇城之中看似风平浪静,但内里早就风雨飘摇了。现在这样的乱局,康嫔娘娘身边却连个能帮她分析形势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行呢?所以,这个时候若是崔公公能帮着娘娘审时度势、排忧解难,岂不是更受娘娘器重了?”


崔友录连连点头,却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到:“话是没错,可我要怎么帮她审时度势呢?”


裴宇泽嘿嘿一笑道:“现在皇后娘娘为皇上侍疾,来不及过来找娘娘的麻烦。可一旦皇上的病好了,皇后娘娘要再想起这事来,虽说我肯定是不会出卖娘娘的,但我笨嘴拙舌的,万一说错些什么也是个麻烦不是吗?可一旦我被调到离围场几百里外的围场,皇后娘娘又怎么会为了一件已经过去的旧案再把我召回来呢?这样,既了了娘娘的一块心病又帮了我的忙,何乐而不为呢?”


崔友录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沉吟半晌道:“如此说来,还真是良策!”


裴宇泽赶紧趁热打铁,从袖子里掏出那只玉瓶塞到了崔友录手中:“崔公公,这只玉瓶虽然做工粗糙了些,但我在里面放了康嫔娘娘最喜欢的天沉香,公公您平日里配在身上,也能在伺候的时候,让娘娘更舒心一些。还请公公不要嫌弃,务必收下。”


康嫔喜香,要求自己的近侍一律要在衣服上熏香。只是这熏香只能保持半日,遇到夏天,一出汗,这时间就更短了。太监又不像宫女,可以光明正大的涂脂抹粉,所以都有佩戴香囊的习惯。


这玉瓶外形巧夺天工还能兼做香囊,倒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崔友录捏着玉瓶在鼻尖轻轻一嗅,果然香风袅袅,低回悠长。假惺惺的推拒了一番之后,崔友录才将玉瓶往袖中一藏,脸上露出些笑模样来,说道:“好吧,我且去试试吧。”


裴宇泽千恩万谢的送他回了殿内,然后站在门外,慢慢泛起一抹冷笑来。他压根没指望崔友录会将原话转告康嫔,而且就算他一字不差的说了,深宫中的女人再笨,也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但是只要崔友录说动康嫔等到裴宇泽出宫之后在动手,他就有办法让这两个人万劫不复!


裴宇泽这次再回监拦院,已是成竹在胸,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经撤了,说明康嫔已经被崔友录劝说成功了,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


一轮皎月当空,被夜色笼罩住的皇城,收起了白日里的高不可攀的奢华贵气,安静温柔的如同一个欲语含羞的少女。裴宇泽提着宫灯,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雪团子,在他怀里安静乖巧的趴着。


裴宇泽抱着它轻轻颠了颠,笑意渐浓:“你个小畜生,倒还记得我!”


那只白团子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舒服的直打呼噜。


夜深了,监拦院里大多太监都睡了,只有禄升,坐在监拦院的门槛上,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盹。裴宇泽将他拍醒,压低声音问到:“禄升,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在这干什么呢?”


禄升揉着眼睛看见是他,嘿嘿的憨笑起来。他从怀里掏出拿丝帕包着的两个馒头递了过去:“师父你还没吃饭的吧?这是我刚刚偷偷给你藏的,你快吃了吧!”


那两个馒头早已凉透了,裴宇泽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就是没吃过这样的粗粮。可心中却不知道怎么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暖流。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个孩子,实心实意、锲而不舍的给他送吃的。


裴宇泽将怀里的猫塞到了禄升怀里,接过馒头便啃了起来。以前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现在这一天都水米未进,不过两个冷馒头,居然也能吃出一番风味来。


借着宫灯昏黄的光,禄升好奇的打量着怀里的那只漂亮的雪团子,一边小心翼翼的摸着它的脊背,一边问到:“师父,这是哪里来的呀?它长的可真好看!摸起来还特别舒服。”


裴宇泽嚼着馒头口齿不清的说到:“自然好看,这是皇后娘娘养的猫,叫雪儿。”


闻言禄升吓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搂紧怀里的猫,生怕给他摔了,结结巴巴的问到:“皇……皇后娘娘?!师……师父……你怎么把皇后娘娘的猫带我们这地方来了?就不怕王公公找你麻烦吗?”


的确,监拦院是下等太监待的地方,用裴宇泽之前的话来说,就是一群阉人待的污秽之地。别说那些妃嫔皇子不会来,连他们的宠物来了,也是亵渎。可自己却真真实实的待着这儿,啃着两个冷馒头……


一时间裴宇泽只觉得意兴阑珊。


“师父……你怎么了?”禄升见裴宇泽脸色不豫,凑过来问到,小小的脸上是伪装不出的担心。


裴宇泽揉了揉他的脑袋,勉强扯出一丝苦笑道:“没事。禄升,你喜不喜欢看热闹?”


“热闹?!我当然喜欢的!”禄升还是少年贪玩的心性,听说有热闹可看,两只眼睛里满是期待。


“可能明天,最迟后天,这宫里就会有个大热闹可看!这皇宫里可是好久都没这么大的热闹可看了呢!”


禄升一知半解,歪着头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师父,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01:00 +0800 CST  
裴宇泽所说的热闹,来的比想象中更快,康嫔和他身边的小太监崔友录在御花园中颠鸾倒凤,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的消息,像一道风一般,只半天的时间,便在宫里传遍了!


皇宫之中本来因为太子的事情已经沉闷了好久,这一下各种传闻像是野火一般烧了起来,宫墙边到处可见那些窃窃私语的太监宫女。且流言越传越玄乎,到裴宇泽和禄升耳中的时候,已经衍生出无数个版本了,不过相同的是,各个都旖旎香艳。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啊!他们两个躲在假山后面正起劲呢!皇后娘娘来的时候,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两个人就这么赤条条的被扭在地上了……”声音尖利的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偷笑。


“哎哎,我听说啊,是那个崔公公会迷魂术,迷惑了康嫔娘娘。”


“呸呸呸,尽瞎说!什么迷魂术啊,我听说,那个崔公公压根是个假太监。他和娘娘少年时便认识了,两个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不过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垂涎了康嫔娘娘的美貌,所以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娘娘一直不得宠,就是因为娘娘贞烈的原因……”


禄升托着腮帮子,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听得特别认真。


裴宇泽垂着眼睑在一边喝茶,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三人成虎,康嫔年轻的时候,崔友录还没出生呢,这么无聊的谣言也有人信。


不过那些小太监们并不知道,这些事其实都是裴宇泽一手策划的。裴宇泽这个太子爷在世的时候,虽然顶着个监国的名头,可惜不学无术、成日里秽乱宫廷。他以前与自己那些娈童厮混,惯用一种叫做“语情香”的催情香来助兴,宫里妃嫔为了邀宠,也会暗暗买通太监带进宫来,所以并不难弄。


语情香只需微微加热,就会散出馥郁的花香,闻后使人浑身燥热、心痒难耐。而裴宇泽昨日在送给崔友录的玉瓶之中,正好加了一截!


现在初秋夜凉,康嫔的寝殿还没添置火盆,自然无事。只是到了白天,康嫔和崔友录习惯午后到御花园溜达一圈的,这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小玉瓶在日头下一烤,语情香的功效自然就散出来了。康嫔这人既然常年在自己身边安置石小石、崔友录之流,裴宇泽料定她情动之下,必然会按捺不住。果然!两人藏于假山之后,便颠鸾倒凤了起来。


裴宇泽一早便藏起了皇后的爱猫雪儿,皇后那边的宫女紫瑶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裴宇泽适时出现,稍加提点,她便循路而去了,撞见康嫔,也是意料中事。能在皇后跟前伺候的,谁没个七窍玲珑心,紫瑶当机立断,偷偷找来侍卫,直接就把人给扣下了。


皇后一早就看出康嫔的不轨,只是苦无证据,这次自然不肯姑息。康嫔这次的跟头,栽的算算彻彻底底了。


想当年纪皇后和仲贵妃在后宫之中斗的你死我活,像仲贵妃那样恃宠生娇,骄横跋扈的,也败在了纪皇后的手段之下。裴宇泽作为嫡长子,自小耳濡目染,收拾康嫔,根本废不了多少手腕。想和他裴宇泽斗,他们都是还嫩了些!


“都干嘛呢!不用做事啊?”监拦院门口蓦的响起一记怒吼,众人抬头一看,竟是掌事太监王全海。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06:00 +0800 CST  
王全海着一身大太监服,由几个徒弟簇拥着,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虎着脸看着众人。


本来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太监们一哄而散,一溜烟全跑了,只剩裴宇泽一个人依旧翘着脚喝茶。


“哟,石公公在呢!”王全海慢悠悠的踱进们来,笑眯眯的说到,“你前主子康嫔出了事,不去看看,倒还有兴致在这喝茶?”


王全海为人阴险狡诈,拜高踩低,是宫里出了名的笑面虎。


裴宇泽斜睨了他一眼,晃着手里的茶杯冷哼一声说到:“您都说是前主子了,那我还去做什么?”


“大胆石小石!怎么和王公公说话的?!看见我们王公公还不行礼?”王全海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见裴宇泽如此目中无人的样子,为了在王全海面前得脸,扯着尖利的嗓子朝他吼道。


“真是失礼了啊,王公公。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就不行礼了。”裴宇泽和康嫔差着辈,跪也就跪了。可让他跪王全海,那怎么可能?


王全海脸上倒是没什么讶异的神色,因为裴宇泽现在这模样,和石小石的张狂劲倒是如出一辙,之前盛宠之下的石小石,也没少给他脸色看。


王全海一屁股在裴宇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掸了掸袍子下摆的灰,漫不经心的问到:“那禄升昨天怎么跑来和我说,你伤好了,让我给你指派去处呢?”


“我们做奴才的,哪有一天敢闲着的,只要没死不就得伺候主子吗?”裴宇泽轻笑道。


“你倒是衷心。”王全海忽然猛的一拍桌子,疾言厉色道,“可我怎么听说你昨天在御湖边衣冠不整、言行莽撞,还差点冲撞了珍妃娘娘!”


“王公公,你可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有府军前卫贺大人作证,你还想抵赖!”王全海冷笑一声,对着门口一挥手说到,“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拿住!”


“是!”几个小太监颔首应道,然后奸笑着朝着裴宇泽围了过来!


裴宇泽大惊失色,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就想逃跑。可门口都被王全海的人堵住,哪里逃的掉,几个浑身烟臭味的小太监一拥而上,一把便将他的手臂反扭至身后牢牢按住。


裴宇泽简直觉得自己整只手臂都要断了,疼的满脸扭曲,厉声质问道:“王全海,你想干什么?!你……”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踢在腿弯处,他双膝一软,就这么跪在了王全海的面前!


王全海悠悠哉哉的接过身边的小太监倒好的茶,细细品了一口,才眯着眼睛讥笑道:“石公公,你不是很聪明吗?我想干什么你猜不到?”他朝身边的小太监招了招手,“你来告诉石公公,在御花园冲撞了主子该怎么办啊?”


那个小太监上前一步,一脸的尖酸刻薄,尖着嗓子一字一句说道:“冲撞了主子,按律应受仗责五十!”


裴宇泽闻言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双眼充满血丝,死死的瞪着面前的人,恶狠狠的道:“王全海,谁给你的狗胆!我看你敢!”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07:00 +0800 CST  
王全海这人睚眦必报,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把之前在石小石那受的气全找来回,他哼笑一声道:“石小石,康嫔娘娘都倒台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


裴宇泽顾不上痛,扭动着身躯想要挣开。可身后那人的手像铁钳似得,怎么是他一个少年能抗衡得了的!他挣的头发都乱了,中衣也散了,可还是被人跟拎小鸡似得拎到了院中。


此时监拦院中一张长板凳已经摆好,两个拿着水】火棍的太监跟两尊黑面阎王似得,一左一右立在两边!


巨大的恐惧瞬间袭上裴宇泽的脑海,他若是肯说些软话,这事说不定还能有些转机。可此时他脑中一片混沌,更加声嘶力竭、口不择言的嚷到:“王全海,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今天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监拦院到底是谁在做主!”这话更是激怒了王全海,他面色如霜染过一般,一个肃杀的眼神扫过去,那几个小太监便懂了他的意思。他们拖曳着裴宇泽,将他按到了长凳之上牢牢箍住,然后水】火棍便狠狠的打了下来!


板子落在肉体发出的闷响声瞬间淹没在了裴宇泽的哀嚎声中。起先他还能咒骂着还几句口,可换来的只有更凶狠的力道!十几板子下来,他已经满脸涕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宇泽只恨自己怎么没能死过去,想他堂堂太子爷,再怎么胡闹,那板子也是落在伴读、近侍的身上,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挨板子的滋味,就好像身体从中间断开两截似得,虽然板子如雨点般的落下来,时间却好像过的特别慢,每一刻都是煎熬。


逐渐裴宇泽的眼前弥漫出一片血色,刚刚的气愤慢慢变成羞辱再变成麻木,他耳朵里一片轰鸣,听不见旁边监刑的太监数板子的声音,连王全海狰狞的笑容都看不清楚了。接着,眼前一黑,如愿昏死了过去。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08:00 +0800 CST  
等到裴宇泽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屋内一灯如豆,摇曳的烛火晃得四周鬼影幢幢。裴宇泽想看看自己在哪,可刚一动,身后那难以启齿的部位就跟撕裂了似得,痛的他又跌回了床上。


“别动别动。”伴着一个焦急而柔糯的女声响起,一双手轻柔的将他按在了床上。


裴宇泽艰难的扭过脸去,果然是莞清。此刻她双眼肿的跟御湖里养的金鱼一样,显然是刚刚大哭过了一场。


“莞清……”裴宇泽只是嗫嚅着嘴唇吐出这两个字,便已经疼的一脑门的汗了。


“你是不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水。”莞清擦着眼角的泪水从床边站了起来,没想到惊动了蜷缩在床脚下的禄升。


禄升揉着眼睛四周瞄了一眼,看见裴宇泽醒了,惊喜的喊到:“师父!你终于醒啦!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王公公打你板子的时候,我都快被吓死了!还好我去找了莞清姐姐,不然你非被他们打死不可!”说完才像是又想起刚刚的情景似得,眼圈一红,瘪着嘴又要哭出来。


“行了,知道你机灵,救了你师父的命。”莞清拍了拍禄升的脑袋,然后端着杯子,就这裴宇泽的嘴喂他喝水。


明明只是最无味的白水,现在却像是甘霖一般滋润了裴宇泽的喉咙,他贪婪的一杯喝尽,这才舒服的叹了口气。


莞清看他那模样,嗔怪似得说道:“你也是的,不知道王全海那人什么脾气吗?你顺着他不就行了,何必和他犟呢!”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08:00 +0800 CST  
裴宇泽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康嫔这样的,他手起刀落,轻而易举的就收拾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却栽在了王全海这么个小人的手里。
“什么?”莞清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好奇的问到。

“没什么。”裴宇泽四顾了一圈,问到,“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康嫔娘娘的福熙宫。”莞清说到,“皇后娘娘怀疑康嫔娘娘与宫外勾结,已经发配大理寺候审了。宫里的人都散了,我就偷偷把你带到这边的偏殿来了。”

“是嘛。”裴宇泽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早就知道,皇后之所以盯着康嫔,就是为了找借口弹劾刑部尚书钟闵春。看来这次,朝廷内外又是一番不小的震动,刑部以后,怕是会落入外戚的手里了。

“子迟。”莞清忽然开口,带着一副商量的口气问到,“我刚刚想过了,现在康嫔娘娘出了事,你以前在宫里又得罪过不少人,留在这里估计也谋不上什么好差事了。上次我听崔公公说,你想调去围场?要不我去跟王公公说说,让他把你调过去?他虽然讨厌你,但是想来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的。我上下打点打点,这事也不是办不成的,你觉得行吗?”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09:00 +0800 CST  
裴宇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出路问题来。

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在纪皇后身边谋个悠】差实在不算一件难事。毕竟那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摸得透皇后的心思?不过他“生前”实在顽劣,成天不学无术,与一帮自称太子d的世家子弟成天在宫外厮混,纪皇后为这事斥责过他多次,两人的关系,实在谈不上什么母慈子孝。

而且自己留在宫里,少了康嫔的有心庇护,他假太监的身份,说不定哪天就暴露了,也实在太危险。

母子相认那更是天方夜谭。别说自己这番怪力乱神的说辞,纪皇后会不会相信。就算她信了,这皇室血脉却是不容混淆的!那他到底算是石小石,还是裴宇泽?就算纪皇后认了他裴宇泽,这群臣、这天下认吗?

既然不能相认,不如就当裴宇泽这个人已经死了,存活着的只有太监石小石了。而现在摆在石小石的面前,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去御马监!

裴宇泽权衡片刻,轻声说到:“好,你去帮我安排吧!”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10:00 +0800 CST  
裴宇泽在福熙宫一连躺了五天,才勉强可以下地。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低级太监受了板子是不能用药的,御药房根本不会给。而且不光挨板子不会给,就连平时受个寒发个热,也是能挺就挺,挺不过御药房才会施舍副银栀汤,吃的好就吃,吃不好,就往长门宫里送。


以前当太子的时候,裴宇泽从没把这些奴才放在眼里过,只觉得他们卑躬屈膝,都是一群没骨头的东西。现在自己当了“奴才”,才知道不易。这皇城之中,他们这些下等人的命,就是草芥……


不过这样也好,他跟前只有禄升和菀清两个,禄升又是个孩子指望不上,不能上药,倒正好省了菀清尴尬。其实裴宇泽也怀疑过石小石和菀清的关系,只是看菀清这些天的表现,也没看出她有什么越矩的地方,大约真的只是把他们当弟弟看,自己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子迟。”


陡然听见菀清的声音,正被禄升扶着,在屋里慢慢挪步活动筋骨的裴宇泽诧异的抬头看去,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康嫔出事之后,菀清被调到珍妃处伺候,平时只在夜深之后,才能抽出空来给裴宇泽送点吃的,没想到今天这才午后,她便来了。


“珍妃娘娘正在午睡,我和素欣姐姐告了假,特地来给你送行的。”菀清肩膀上各背了一个灰色的包袱,她把东西往圆桌上一放,嘻嘻一笑道,“你被调去围场的事已经办下来了,这是我去监拦院给你收拾的行李。没想到王全海虽然是个小人,事情却办的挺快。”


躲在福熙宫中虽然利于养伤,可实在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若是被人发现,一顿板子又是少不了的。若不是石小石在监拦院不是熟面孔,头上也没个首领太监盯着,不然这么多天,肯定又被王全海抓了小辫子了。


裴宇泽扒拉着包袱看了几眼,基本都是些银钱细软,还有些干粮。他前些天刚刚盘过石小石的家当,发现如今起码少了一半有余,便皱着眉不悦道:“一个喂马的职位而已,这王全海胃口可真不小!”


“谁让你得罪他的?他现在不敲你一笔哪还有机会!这还是我费力周旋的结果呢!”菀清瞪了他一眼,“再说了,你以为御马监是什么地方?说进就进的吗?”


大裴设立管理皇室内务的宦官衙门分为十二监,其中御马监与司礼监并列为十二监之最。司礼监负责批答奏章,传宣谕旨,管理宦官任务,当然属于十二监之首。


而御马监虽然说是职掌御马,但他下面掌握着一支由御马监直接统领的禁兵。加之御马监还要管理围场、皇庄之类的维护和收益,其威望早以于司礼监并驾齐驱了。


虽然王全海就派了个洗马养马的活给裴宇泽,但是挂上个御马监的名头,确实是宫内大多太监仰望不得的造化了。这还好是石小石攒了些家当,换了菀清、禄升之流,就每月那点例银,根本堵不上王全海那满肚子的肥肠。


裴宇泽自然知道菀清已经尽力了,也就没再多说。他低头看了一眼正揉着眼睛的禄升,悠悠叹了口气道:“行了,禄升,你师父我是调职,不是死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别哭了?”


这次调职,禄升没法跟着,菀清“送行”两字刚刚出口,他就拉着裴宇泽的袖子开始掉眼泪。此刻更像是被人戳了伤心处,哭的一抽一抽的,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说:“不是……我……我是怕师父你到了那边,没人照顾你了怎么办?你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裴宇泽哭笑不得,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你师父我是谁,是会被人欺负的吗?”


禄升瞪着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朝着他身后看了过去。言下之意你这不是刚刚被人欺负完吗?


裴宇泽难得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尴尬的拿着包袱挡住自己那难以启齿的部分,讪讪道:“这……这就是个意外……”


菀清和禄升看他那窘迫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裴宇泽没绷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三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可当裴宇泽看见宫门口那辆挂着青色碎花布挡风帘的双轮马车的时候,脸色一下就青了。围场远在皇城几百里开外,而自己的到任期限却只有十天。自己这伤要颠上个十天,还不得颠烂了!真可谓是坐马车受罪,不坐马车受罚,一点没办法。


裴宇泽咬了咬牙,由禄升扶着跳上了车。可待他一掀帘子,脸色却好看了许多,原来车厢之中厚厚的铺了十几条棉被,菀清到底在后宫伺候多年,心思细腻。


宫门之前不许多作停留,裴宇泽刚刚爬上马车,便听鞭子一声脆响,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宫外驶去。


“路上小心些!”菀清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裴宇泽挑开车帘,半拉身子都趴在了车窗上,看着菀清和禄升一大一小被守卫挡在宫门之中,奋力的朝着自己挥手,心中忽然有些动容。一股酸楚没来由的漫上他的心头,裴宇泽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赶紧缩回车厢之中,不敢再看。如今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相见了。


太监调任出宫,通常是没人跟着的。因为这些人大多在还是幼童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宫,自小以宫廷为家,到了外面,根本没有办法适应民间的生活。而且他们也都是断了根的,不能娶妻生子、安身立命,自然也就想不到要逃跑。


裴宇泽的情况虽和那些太监不一样,可他也是以皇宫为家的人,所以也根本没想过,自己出宫之后能到哪里去。以至于一路上他也没生出其他念头来,只是一心往围场赶。


还好车夫是个热心人,加上做惯了官家生意,说起话有条有理,两个人一路畅聊,倒也不觉得寂寞。这样马不停蹄,第八天的时候,终于进了欣州城。


欣州依水而建,虽然本地没什么特产,但因为水陆枢纽发达,连通五洲,所以还算繁华。一进城门,长街两边便摆满了各式的小摊,小贩们高声吆喝着揽客,街上仍旧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倒也不比京城差。裴宇泽饶有兴起的左看看右瞧瞧,满街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像是一下一下勾着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齐大哥,我们不如在这吃点东西再去找地方住吧?”裴宇泽除了出京的第一晚住了驿站,体会了驿站里比大理石还硬的床和比猪食还难吃的食物,之后就都是自己另外找客栈住了。


“石公子,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找客栈吧。你是不知道,这欣州最近不太平啊!”老齐忧心忡忡的说到。


“不太平?出什么事了?”


“我听说欣州府最近匪乱闹的特别凶,青天白日的就有人敢抢劫。咱们是外乡人,找个地方窝一晚,明天赶紧走才是正经!”


裴宇泽也不是好管闲事的,点了点正要答应,没想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喝声。


“你个小贼,看你往哪里跑!”随着一记洪亮的嗓音响起,裴宇泽耳边传来恐怖的“轰隆”一声,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砸到了他的马车上!


裴宇泽来不及反应就从车辕上被震了下来,他顾不上屁股上的伤,抬眼一看,车厢竟被整个砸垮了,要不是老齐费力拉住受惊的马,他裴宇泽大约就成车轱辘下的亡魂了!


而尘土飞扬之中,一个平民打扮男人飞快的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着长街另一头跑去。


“你给我站住!”又是一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一个汉子再次从天而降,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背上。他一把夺过老齐手里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口中大喝一声“驾!”便风驰电测般朝刚刚逃跑的男人追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老齐楞了好久,才一拍大腿凄厉的叫到:“我的马啊!”


裴宇泽被这一嗓子吼的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四下环顾一圈,然后一个箭步上前抢过一个猎户打扮的人手里的弓,迅速掏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只见他双指搭上弓弦之上,轻而易举便将其拉成满月一般,箭尖对准了远处的骏马,姿势洒脱肆意!连半点犹疑都没有,裴宇泽修长的手指一放,弓弦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震响,羽箭如长虹贯日一般破空而去,呼啸着从骏马的后腿贯穿而过!


枣红色的骏马“嘶”的一声长啸,前蹄高高扬起,接着后蹄一拐,便歪倒在了街上!幸而那大汉虽然长得彪悍,反应却还算快。只见他足尖一点,借力跃到半空之中,身形好比一只轻巧的乳燕,稳稳的落在路边。此刻他追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那猎鹰一般的眸子恶狠狠的朝着裴宇泽看了过来,眼神之中的寒意如利剑一般,直直的射了过来。


裴宇泽冷哼一声,双手附在身后,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他就是这脾气,自己的东西,毁了也不给别人!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0 22:10:00 +0800 CST  
裴宇泽正与那大汉遥遥相瞪,背后忽然响起几下清脆的拍手声,一个清朗又不失沉稳的男声赞道:“好箭法!”


裴宇泽回头一看,说话的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着一身月白色的锻袍,披着白色狐裘坎肩,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可最打眼的,还是他腰间束着的那柄长剑!剑柄上坠着金色流苏,月白色的剑鞘上镶满了各色珠宝,可谓流光溢彩,华美异常。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好些个许多皮肤黝黑,目光炯炯的侍卫。


刚刚还在长街尽头的大汉不知道何时闪到了他们身边,“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少年面前,沉声说道:“主子,是裘虎没用,没抓到人。还请主子再给我一次机会,等抓到那小贼,再回来领罚!”


裴宇泽这才注意到,这汉子青衣裘袄,腰间还别着一把拿羊皮裹了的弯刀。长得虎背熊腰不说,眼神还极其阴鸷,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他不免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捏了一把冷汗。


少年扬了扬手,轻飘飘的道:“跑了就别追了!你退下吧。”


“可是主子,那小子抢的可是使旗……”


“我让你退下!”未等那个叫裘虎的汉子说完,白衣少年便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语调虽然平静无澜,却隐隐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威严。裘虎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退了回去。


生为太子的裴宇泽自然知道,这样的气势,如果不是自小便处在高位之上,必然是培养不出来的,心里生出好奇,暗暗推测起他们的身份来。


虽说现在已经入秋了,但毕竟秋老虎余威尚在,这几个人竟都穿着皮裘,加之说起话来分外生硬,一看就是异族人,刚刚又提到“使旗”,必是北淮使团无疑了。


北淮地处极北,经年寒冬,气候恶劣,以游牧为生。自八年前岭水一役被戚葆荣大败,臣服于大裴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派使团来裴!因为这次来使意义非同寻常,朝臣们议论过多次,所以裴宇泽还算清楚。若是猜的没错,这少年,肯定就是此来来使的北淮皇子萧慕璟!


正当裴宇泽暗自思量着,没想到萧慕璟竟笑吟吟的迎上前来,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我们刚到贵宝地便遇上了盗匪,刚刚我的手下也是为了抓人。他生性鲁莽,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没想到这北淮皇子半点没有北蛮子的粗鲁野蛮,如此文质彬彬。


“见谅就行了吗?你看我的马车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得赔!”老齐刚刚被吓的不轻,现在还瘫软在地上,不过说话力气倒大,指着马车残骸大声嚷着要赔钱。


“那是当然,我们自然会赔的。不知道这辆马车多少银子?”萧慕璟就算对着车夫,也依旧温文有礼,半点架子也没有。


见对方有赔偿的意思,老齐喜笑颜开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待开口,却被裴宇泽拦住了:“赔钱多没意思?我看不如赔个人情好了。”


“人情?!”老齐第一个不满的嚷了起来,“这人情抵什么……”普通人家置办一辆马车不容易,更何况这还是老齐的饭碗,他当然不肯就这么算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裴宇泽一个眼神压了下去。他们这些泥腿子哪里知道,这萧慕璟虽然是来他们大裴做质子的,可却是北淮王最疼爱的皇子。有他的人情在手,别说一辆马车,就连一座城池,可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在裴宇泽现在虽然是个半大孩子,气势却是不缺的,老齐一下便被镇住了。加之他知道这人是宫里出来的,见识自然比自己要高,便乖乖的噤了声。


“人情?”萧慕璟如柳条般修长的眉毛轻轻一挑,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只觉对方一脸的古灵精怪,很是好玩,存心逗趣的反问道,“你觉得我的人情……值这辆马车的钱?”


“……”这话倒是把裴宇泽噎住了,说是吧,那等于承认自己已经看破了对方的身份,是别有心机。说不是吧,这人情也就讨不到了。


不过裴宇泽并没有就此退缩,他眼珠子一转,冲着萧慕璟嘿嘿一笑,说到:“光是一辆马车,自然抵不上公子的人情。但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抓住刚刚偷你们东西的小贼呢?”


“哦?”萧慕璟眼睛一亮,饶有兴趣的说到,“愿闻其详。”


“大街上说话不便,不如请萧公子与我到欣州府衙去一趟。”


萧慕璟听他唤自己做萧公子,便晓得这人已经默认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心中好奇更甚,便点了点头,带着一队侍卫,浩浩荡荡的往欣州府衙去了。


欣州府衙离案发长街并不算远,饶是走路,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裘虎上前亮了国书,不多时,中门大开,知州汪晋元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殷勤的将众人迎到后堂看茶。


裴宇泽装成萧慕璟的侍卫,将事情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一遍,便沉着脸道:“使旗是我北淮使团的脸面,光天化日之下,在汪大人的管辖地被抢,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的确,在我欣州地界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蟊贼,实在可恶!萧小王爷请息怒,下官立刻派人挨家挨户去搜!”汪晋元猛地一拍桌子,一副正义凛然兼义愤填膺的模样。可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心里其实虚的很。


这欣州盗匪横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若是管的了,早就管了,哪里等到今天,任由他们在太岁头上动土!


裴宇泽拦住想要传唤师爷的汪晋元,笑着说道:“汪大人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我们一到这欣州地界,便听说了汪大人的事迹,说您为官清廉,为欣州鞠躬尽瘁,实乃百姓的父母官。今日这事本来也不能怪汪大人,只能说这些蟊贼太过猖狂!”


打了一鞭子,也得给颗糖不是?


“是是,公子说的是啊。”汪晋元连连附和道,同时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今日之事,我们已经有了对策。来找大人,是要烦请大人帮我们一个小小的忙,不知道大人可愿意?”


“这是哪里的话,只要小王爷开口,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样,汪大人先去找一面锣来,再派两个衙役,敲着锣去街上转一圈,嘴里一定要喊‘盗圣白翎鹤抢了北淮使旗,现已捉拿归案,于明日在菜市口处决!’”


一听白翎鹤的名字,汪晋元脑门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又冒了出来。这白翎鹤,人称盗圣,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为着做过几件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事,所以很为百姓所称道。他犯过最出名的一个案子,便是斩杀了欣州上一任专门鱼肉百姓的知州,还在那贪官的发髻上插上一根他惯用的白鹤翎标记,将尸身挂在城门口示众。


从此白翎鹤的名声便由小小的欣州一路传到了京师,连着他汪晋元这个官做的也是如履薄冰、两袖清风!


“小王爷,您有所不知啊,这盗圣神出鬼没的,我们追了他好些年,连个衣服角都摸不到啊……”汪晋元为难的说到。


“谁让你真去抓盗圣了,你只要这么说就行!”裴宇泽眼睛一扫,又看见内堂角落里的一罐桐油,他眸子一亮,又道,“顺便让人把大牢附近的屋顶全部浇上桐油!”


“这……”


“时间紧迫,汪大人只管去办就好!只要找回使旗,汪大人仗义相助之事,我们定当一五一十的上禀大裴皇帝!”裴宇泽说到。


“是是是,单凭小王爷吩咐!”汪晋元这下真是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都掏出来给萧慕璟了。本来他还觉得北淮皇子身份尴尬,想置身事外,草草了事,现在却立刻改变了主意。在皇上面前哪怕只是提及他的名字,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


“石公子这是何故啊?”等汪晋元退了出去,一直没说话的萧慕璟这才开口的问到。


裴宇泽冷笑一声:“欣州之所以盗匪横行,正是因为这里是盗圣白翎鹤最常出没的地方。刚刚那个小蟊贼,我看他身手不算一流,只是轻功还算过得去。他不偷金不偷银,非要去偷有这么多侍卫守着的北淮使团,还是偷一面对他来说毫无作用的使旗,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你的意思是,他想向这个盗圣挑战?”这下连裘虎都明白过来了。


裴宇泽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对!所以我一旦让人散布消息说,使旗是盗圣偷的,而且已经被捉拿归案了,他今天的努力便付之一炬了。我料他肯定不服气,即使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来一探究竟的!只要他来,我相信裘大哥肯定不会再放走他的,所以现在我们只要舒舒服服的等着他自投罗网就好!”


萧慕璟轻笑一声:“如此看来,石公子的这个人情,我是不得不给了。”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4 13:53:00 +0800 CST  
萧慕璟轻笑一声:“如此看来,石公子的这个人情,我是不得不给了。”


闻言正在喝茶的裴宇泽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回答。他将手里的杯子放了回去,站起身来,好整以暇道:“我都解释的这么清楚了,剩下在天牢之中放置‘诱饵’的事情,我猜萧公子自己也会做的了吧?赶了一天的路,我累了,就先不陪着你们,去休息一会了!”说完草草的行了个礼,扭头就由府衙里的丫鬟引着往后厢去了。


看到他如此目中无人的模样,裘虎气的在他身后吹胡子瞪眼的,颇为不忿的一甩袖子道:“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对主子您这么无礼!”


萧慕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到:“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位石公子,走路老是扶着腰,可双腿却不见残疾,想来是受了杖刑的。”


“杖刑?!”裘虎右拳怦然砸在左掌之中,恍然大悟道,“主子的意思是,他是……宫里的人?”平常人家,怎么会用得到杖刑?而且看他大喇喇的往府衙里钻的模样,也不像惹了官非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本来就是宫里的!


萧慕璟不置可否的轻笑着说到:“不管他是什么人,单凭他只看了那蟊贼一眼便能推测出这么多事来,就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我这个人情卖给他,与谁有助益,还说不准呢!”


如果说石小石的身体里装的是一个早已成年的人精裴宇泽,那萧慕璟便是真正的少年老成。他为人城府极深,深得北淮王的器重,此番派他来做大裴的质子,北淮朝廷自有他的考量。


裴宇泽看中的当然是萧慕璟在北淮的声望,而谁知萧慕璟,又何尝不是看中了裴宇泽过人的谋略及他洞察人心的能力?


老齐跟在裴宇泽身后亦步亦趋,与裴宇泽的闲庭信步不同,他则是满面愁容,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一直等两人拐过了后花园,走到了厢房门口,他才终于按捺不住,忧心忡忡的问到:“石公子,你真的能抓到那贼吗?”


裴宇泽扭头看了他一眼,淡然的说到:“这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老齐吓得双目圆睁,吃惊的问道,“敢情您刚在前面说了那么一大通,都是框人家的?”


“谁说我框人的了?那小贼青天白日的,还在有那么多侍卫的情况下动手,不是太过自负便是太过鲁莽,我只是按自己所见推测分析罢了。说到底,我只是做下了一个套,他钻不钻,那我可就不敢轻易下这个定论。”


闻言老齐一拍大腿,声泪俱下的嚷道:“哎哟,这下可好了!我的马车可怎么办呀!我这上有老下有小,还都指着我这点生计呢!”


“叫唤些什么,你的马车包我身上好了,本来就又挤又破,我还嫌坐的不舒坦呢!正好换个描金乌木四轮的,省的我受罪!”裴宇泽说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和他们这些人磨嘴皮子可累死我了,一会天塌了也别来吵我!”


房门“碰”的一声在老齐的鼻尖前关了起来!老齐只得看着干瞪眼,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裴宇泽在汪晋元给自己准备的厢房里转了一圈,一早听说欣州知州清廉,可没想到清廉成这个样子。好歹也是一州府衙,居然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房中没有半点装饰也就算了,墙壁上竟然斑斑驳驳的,到处都是发黄的水渍。屋内一张雕花枣木床,床账洗的发白,上面铺着一床青花被面的薄被,若不是看着还算干净,裴宇泽真是半刻都待不下去。


裴宇泽自小娇生惯养的,连着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的确也累了,所以心里再怎么嫌弃,身体还是诚实的,一沾枕头迷糊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吵醒的。


“哪个狗奴才,敢打扰本太子睡……”裴宇泽嘟囔着翻了个身,敲门声却没有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来人啊!还不去看看怎么回事?都聋了吗?!”裴宇泽支起身子,迷迷瞪瞪的喝道。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他这才想到,自己早就不是太子了,哪还有人听他使唤。这个事实吓的裴宇泽心头一凉,瞬间清醒了,然后环顾一圈,窗外天都黑了。


“石公子,石公子,你快出来看看吧!抓住了,抓住了!”老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行了,别敲了别敲了!”裴宇泽不耐烦的掀了被子,披了件袍子便跑去开门。


门一拉开,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老齐就两眼放光、手舞足蹈的嚷开了:“石公子,您真是神机妙算啊!那个蟊贼真的来了!您是没看到啊,他小子发现是陷阱还想跑呢,那武功好的,我都没看清楚,就看到一道黑影在我眼前一晃,他就蹿到屋顶上去了!不过还好您事先吩咐浇了桐油,他刚上去便滑了一跤,现在正被裘大人扣在牢里审问呢!您快去看看吧!”


“看什么?去告诉他,抓他的主意是我出的,然后让他一辈子都记恨上我啊!”裴宇泽嗤了一声,“这什么时辰了?晚膳呢?可以吃了吗?”


老齐看了热闹急于和人分享,却没想到被裴宇泽当头浇了盆冷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晚膳啊……汪大人早备下了,我带你去。”


那什么蟊贼裴宇泽压根不在意,他要是来了,当然好,他要是不来,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如今知道事情按着他设想的发展,他也算松了口气。心情不错,立马也就觉出肚子饿来了,外袍就这么披着,他跟着老齐从后厢房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正好撞见萧慕璟正临风站在厅前的一棵桂花树下。一袭白衣白裘,这黑灯瞎火,远远的倒像是见了鬼似的。


“萧公子。”裴宇泽上前施礼,眼睛却偷摸着往厅里瞟去,大约是自己起晚了,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道没了热气的菜摆在圆桌之上,看过去一片绿油油的,实在让人提不起食欲。


“石公子醒啦!”萧慕璟看到他来也挺高兴,见他只披了件褂子,脸上便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来,柔声道,“深秋天凉,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说着便解了自己的狐裘作势要帮裴宇泽披上。


裴宇泽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萧慕璟扑了个空,双手尴尬的举在半空之中,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再怎么说这也是北淮的皇子,与异邦皇族的交情深浅,裴宇泽还是知道如何把握这微妙的尺度的。他嘿嘿一笑,接过萧慕璟手里的狐裘,自己往肩上一披,坦然道:“我刚听老齐说人已经抓住了,那这狐裘我便收下了。以后若是有麻烦萧公子的地方,自然双手奉还。”


萧慕璟收回手,扶手而立,朗声笑道:“石公子还真是快人快语!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日后只要能帮的上的,本王必定竭尽所能!”


“我与王爷身份悬殊,朋友二字实在不敢当。若日后有了难处,能得王爷提携相帮一二已是万幸。”


两人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大多就是些互相夸赞的话。裴宇泽肚子饿的咕咕叫还不得不耐着性子,陪着小心,还真像是回到以前监国之时与那些老臣周旋的时候。半晌之后,裴宇泽才得以用自己身份低微,不便在府衙中多做打扰的理由,执意要外出找客栈住,萧慕璟挽留不得,也就应了。


不过在欣州这种小地方,纵使家财万贯也没得挑,裴宇泽只得选了间看上去还算干净体面的客栈,吃过晚饭便住了下来。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睡的多了,换了高床软枕,裴宇泽反而睡不着了。


这是裴宇泽重生为人之后,第一次失眠。人在安静的夜里,最容易胡思乱想,他像烙饼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自己前一世吐血而亡的那一个瞬间。反反复复的就像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想要再将他拖回那暗无天日的阴间去,让他惶恐不安。


也许只有死过的一次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么可贵,裴宇泽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异地待过。白天人声鼎沸的时候还没感觉,可一到晚上,对死亡的恐惧、对前路的未知,夹带着孤寂和无助,所有的情绪就像沼泽之中升出的藤蔓,将他牢牢包裹,直至透不过气来。他需要掐着自己手臂内侧的肉,来反复确定自己还活着。


他很难相信自己还活着,却也感激自己还活着。


如此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擦亮,裴宇泽便披衣起床,准备出去逛逛,散散心。


早上客栈已经忙活开了,伙计们大多挤在厨房,阵阵烟火气息带着饭食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夜无眠、心情不佳的裴宇泽心情不愿与他们多作客套,便绕过去准备自己从后门走。可他打开后门的门闩,刚一拉开门,只听“扑通”一声,一个灰扑扑的东西便倒了进来砸在了他脚边,吓了他一大跳!定睛一看,这竟然是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粗麻布衣,头脸都裹在布巾之中,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麻布袋子。


此时店伙计和掌柜的都听到了声音,纷纷聚了过来。掌柜的趿拉着鞋子出来看了一眼,啐道:“这还没入冬呢,怎么就这么晦气捡了个倒卧!”说着招呼着伙计道,“你们赶紧去找条席子来,把他裹了,送城外义庄去!”


裴宇泽缓过神来,蹲下身去好奇的掀开这人脑袋上蒙着布巾。只见这人双眼紧闭,已经昏死过去了。他脸上拿泥抹黑了,看不清楚容貌,只是那粗布衣衫笼罩之下,脖后露出来一抹鲜亮的明黄色……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4 13:56:00 +0800 CST  
这时几个小伙计已经拿了席子过来,裴宇泽见状,立刻挡住地上这人,厉声道:“这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往义庄送?!信不信我去报官,告你们草菅人命!”


掌柜的一看,竟然是昨天那个衣着富贵的少年,也不敢得罪,满脸赔笑的劝道:“小公子,这事你可千万别管啊!你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可这江湖经验毕竟浅了些。这样的人我是见的多了,不是逃难的,就是要饭的!你救得了一次,可救不了一辈子啊!遇上知道感恩的还好,遇上那些死皮赖脸的,醒了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你,赶都赶不走的!”


裴宇泽压根没把掌柜的长篇大论听进去,他小心翼翼的将地上那人扶了起来,完全不在意他那满是尘土的外衫,直接搂进臂弯之中,然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道:“喂,醒醒!”


可那人眼睛紧闭,毫无知觉。裴宇泽只觉得心头一阵钝痛,抬头红着眼睛冲着几个伙计嚷道:“你们几个,先把人抬到我房里去!还有你,赶紧去给我找个大夫过来!”


几个小伙计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掌柜依旧苦口婆心的劝着:“我说小公子啊,我这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也不听呢?你要救人,那也别在我这救啊!救的活还好,要是救不活,死在我这,我这今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裴宇泽忽然发难,他扯着沙哑的嗓音嘶吼出声,“我付双倍的房钱还不成吗?你打开门做你的生意,我只要付了钱,你管我做什么!要是再啰嗦,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店!”


掌柜被吓的一愣,没想到他人虽小,说起话来倒是颇有气势。到底也不敢得罪,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安排去了。


几个小伙计见掌柜的同意了,便一起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进房里,放在了床上。其中一个年纪小的,也是个热心肠的,见这人身上的衣服像是灰堆里拽出来的一般,怕弄脏了被褥,伸手便想要帮他将外袍除了。


裴宇泽见状,太阳穴突的一跳,赶紧拉开那个小伙计,说到:“你们别瞎忙活了,去给我打盆水来,剩下的我来就成!”


那小伙计应着退了出去,很快就端了盆温水进来。裴宇泽打赏了些散碎银子,他便千恩万谢的走了。


等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裴宇泽才吁了口气,将帕子在温水里浸湿了再拧干。然后拎着湿帕子侧坐在床边,盯着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轻声叹道:“你可真是有福,能让本太子亲自伺候你!也就是你了,要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呢!”一边说一边轻轻的为他擦去脸上的黑泥。


那人似有所感,皱着眉轻轻呢喃了一声,可是语句模糊,实在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这人脸上抹的,是不知道从哪掏的河泥,早就干透了面具似得黏在脸上,裴宇泽换了两盆水才好不容易将他的脸擦干净了。然后那张掩在粗布帽巾和黑泥之下,轮廓深邃、惊世绝艳的面孔便露了出来。长如羽扇的睫毛盖在眼睑之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脸孔因为没有血色略显的苍白些,却仍旧难掩隽秀。


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裴宇泽轻轻弹了对方高挺的鼻尖一下:“就知道是你!这才三年未见,你小子,怎么忽然长的这么……”他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只得轻笑着说道,“长的这么好看了啊!”


如果这人现在醒着,定能从裴宇泽的眼神中看到那如潮水一般的温柔宠溺满溢而出。而他也不是别人,正是裴宇泽唯一的皇弟——裴季安!


裴季安比裴宇泽小了六岁,是当今皇上裴儒谒的二子,身份虽然比不上他这嫡皇子尊贵,却也金尊玉贵的很了。


裴季安母亲是当年朝中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戚葆荣的胞姐。想当年,戚葆荣手下的戚家军骁勇善战,北荡北淮,南扫藩隅,无往不利,立下战功无数。家世显赫的戚氏温柔娴淑,进后宫不久便生下裴季安,晋升为淑妃,受尽恩宠。


只是好景不长,安庆十七年,戚家军意图谋反,被瑞安王带兵剿灭于长岭关外。戚氏为弟弟伸冤,被震怒的裴儒谒打入冷宫,没几月便郁郁而终。戚家谋反,裴儒谒连带看着这个裴季安都觉得晦气。只是碍于是皇家子嗣单薄,加之那时裴季安也还小,根本不可能牵连到谋反案中去,才早早赐了个抚安王的名号,分封去了南疆的抚安。


其实说是册封裴季安为藩王,根本同流放无异!可怜裴季安九岁便离宫,只有每年年节才会像各地藩王一般,回京朝拜一次。


犹记得五年前,皇帝按照惯例,在大年三十这一天,于保和殿内宴请群臣。因为是年节,宫中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向来不守规矩的裴宇泽姗姗来迟,然后远远的看见保和殿外一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的跪在雪地之中。等他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他这个一年才见一次的皇弟。


裴季安那时一头乱发,白皙的脸上一道鲜红的掌印,嘴唇冻的发紫,连睫毛上都挂满了雪珠,模样异常狼狈。可大雪纷飞之中,他依旧跪的直挺挺的,像是一根旗杆。


他也是后来打听了才知道,那天正当众人酒酣耳热之际,裴季安忽然跪倒在地,以南疆匪乱纵横为由,要求父皇开恩,为抚安镇守南疆的将士增拨粮饷。


边疆将士要求增拨粮饷,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只要将事实据实以报给兵部,让他们拟个折子呈上便可。可问题出就出在,裴季安母亲娘家的这个谋反罪上!


想当年戚家军若然起事,必然是拥戴裴季安这个小皇子无疑。所以之后就算戚家军覆灭,裴儒谒还是疑虑未消,怕裴季安拥兵自重,便一直冷淡着南疆那边。除了惯例的军饷抚恤,兵部连一根草都不敢多给。谁也没想到,分封为抚安王的裴季安,竟然会亲自来要。


可那天这么破釜沉舟的一跪,不仅粮饷没要到,还惹怒了皇帝。裴儒谒当众斥责了他不说,还下令让他在雪地之中跪满两个时辰才准离开,今后永远不许踏入燕京一步!


那一天,裴季安连夜出京,裴宇泽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这一别便是五年。可原以为一辈子只能待在南疆了此一生的裴季安,却在裴宇泽意外薨后,情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儒谒如今病重,他膝下子嗣又单薄,在储位空悬的情况下,各地的藩王们肯定蠢蠢欲动。不过就凭裴儒谒当年九死一生才从众多兄弟之中争得的皇位,他也不甘心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创下的基业,再被兄弟夺了去!裴季安这个皇子再不受待见,那毕竟也是亲生的啊,所以他才会急召裴季安入京的吧!这也是为什么裴季安会出现在欣州的原因了。只是他如今早已不是被流放北疆不受宠的皇子了,他是新任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会半路裹着粗衣麻布倒在这客栈门口,怕是要等他醒后才知道了!


裴宇泽给裴季安擦干净了脸,便小心翼翼的帮他解开他外面裹着的那件的粗布衫。当那件灰不溜秋的罩衫被扒开,里面那件明黄色的蟒袍便露了出来。这明黄色是天子之色,只有皇帝和太子可穿,也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裴宇泽才认出来自己这个弟弟来的。只是此刻这代表身份的袍子上,被血染成了一片鲜红!一道狭长的刀伤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腰部!


骤然看见一片血色,裴宇泽头皮一阵发麻,脸色忍不住的发白。虽然之前也料到裴季安应该是受了点伤,可没想过竟然会如此触目惊心!他缓了缓神,告诉自己要冷静一些,他刚差人叫了大夫,当务之急,就是把裴季安的这身袍子给脱了。不然这明晃晃的蟒袍给人看见了,不消半天,抚安王下榻此间客栈的事,就会传遍这欣州大街小巷了!


只是他到底不太会伺候人,费了老大劲才终于把袍子脱了!裴宇泽嫌恶的将那血衣裹成一团,往床下一踢。看着只穿着一件中衣的裴季安,裴宇泽又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除了胸口这一道伤口,并没有其他外伤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准备帮他解开中衣。


这伤也不知道受了多久,周围凝成了一片片黑色的血块,已经不再流血了,可衣服和伤口也已经黏在了一起!裴宇泽掀开中衣的时候,裴季安痛的闷哼一声,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小安子,乖。给皇兄看看你的伤口。”裴宇泽像是哄孩子一般,轻声说到。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裴季安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迷糊之中呢喃了一句:“太子哥哥……”


裴宇泽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这一声“太子哥哥”竟将幼时往事一股脑的勾了出来。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4 13:58:00 +0800 CST  
此文正式改名为《护弟狂魔的日常》
弟弟也出来了,后面基本剧情就是哥哥护着弟弟,腻腻歪歪的剧情哈哈
看过前面我写的老炮儿同人的都知道,我是日更,这次也一样,日更不变。安安静静定定心心写我自己脑洞里的小故事,希望大家喜欢~么么哒

楼主 ☆帆布鞋☆  发布于 2016-05-14 14:00:00 +0800 CST  

楼主:☆帆布鞋☆

字数:29536

发表时间:2016-05-11 05: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8 10:55:03 +0800 CST

评论数:3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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