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她》中下




兄弟吵架的事旋即成为校园新闻，裕太的日子比之前更凄惨，这件事唤起别人对他们兄弟感情的强烈兴趣，於是追问范围从不二的个人资料扩阔至他们的相处之道。譬如有个天才横溢的哥哥压力是不是很大？你哥哥这麽耀眼，你会不会自卑？……裕太气到无力反驳，索性充耳不闻。

另一方面，不二笑眯眯从容应付各方慰问，菊丸安慰他兄弟磨擦是常事，前阵子他跟大哥吵到几乎离家出走，转眼又为喜欢的球队输了比赛相拥痛哭。乾提供了裕太有多少朋友是不二球迷的详尽数据，虽然不二对乾私下调查他的弟弟颇有微言，不过看在他一番好意份上不予计较。大石一贯是拙劣而真心的问候。手冢脸部的运动量没有为这件事有所增幅，但细心分析他镜片后那抹柔和了0.01度的眼光，不二明白他已经寄上诚挚的祝福。最离谱是亲卫队，她们不分早晚发动泪眼眼怜悯攻势，堵住不二的逃走路线逼迫他第190次微笑聆听她们对此身同感受，因为不二君的痛就是她们的痛。

唯一如常对待他的人是小姬。

她只字不提不二兄弟吵架的小道新闻，假若同学兴致勃勃提起，她要麽装聋要麽溜走。放学钟声一响，行动温吞的她一反常态眨眼不见人影，遇上网球部不用练习，她被菊丸逮个正著，匆匆交代她有约便马不停蹄地离开，速度之快让人乍舌。渐渐班上传起流言，小姬在外交了男朋友。

跟外校生交往吗？真是有趣的校园八卦。不二沉吟，今天放学她又走得很快，午休时菊丸软硬兼施的逼供也没问出线索。他很好奇甚麽类型的男孩驯服了冰肌傲骨的小姬，不过撇开她肯不肯说，不二硬是不想亲口问，况且他有更烦恼的事。

裕太避开他的情况有增无减，经历一段短暂的自闭后，他变得很晚回家，不二看他一身练球装束，鞋袜沾著草屑泥尘，附近却没有开放到这麽晚的球场。

不二尝试从旁敲击，裕太却很决断地拒绝跟他对话。妈妈和由美子姐姐保持缄默，担心说多错多。於是饭桌演变裕太每晚不到十时不见影踪，回家吃完晚饭躲进房间，关上门一夜不出来。

所以他实在没有心情打探小姬的感情世界，她要是主动当闲话一则供诸同好，他自然不介意茶馀饭后放松一下脑神经。然而要他套话，他情愿在修补兄弟关系方面贡献脑汁。亲卫队整天缠扰她，大有问不出来誓不甘休的决心，恰巧主任老师经过，她借口功课有不明白的地方骗诱不知情的老师协助逃脱，然后谗个题目随便问问，迅速直奔校门外。

看看手表，三时五十五分，很好，向来守时的她迟到了。真是受不了，只要她有个异动，那些家伙首先跟恋爱拉上挂勾。这个年纪就是无聊。三步作两步走上车站的楼梯，她稳住微喘的呼吸，拨了拨凌乱的长发，很快找到跟她约好的人。小姬拍了拍短棕发少年的肩膀，抱歉，等很久吗？

跟凝望哥哥的冷漠厌恶不同，不二裕太看见小姬显得很高兴，他摇了摇头，拿起脚边的网球袋，绽开笑容说：「不，南翔学姊，我才刚到。」



＊



虽然南翔学姊是他的亲善大使，不过裕太得澄清，至少在活动期间，她一视同仁地看待他和其他同学。当他被称呼不二弟的情况还未恶化到自尊心崩溃的程度，开学第一天, 她笑容满脸坐在小组中心，著他们简单介绍自己，裕太因为害臊所以说的很糟，我、我叫不二裕太，兴趣是打网球，家庭成员有爸爸妈妈姐姐和哥哥。

更难忘是旁边的男同学弹跳离地三尺，追问他的哥哥是不是不二周助，他汒然颔首，其他人一并惊叫，好棒好棒，我竟然跟不二学长的弟弟同班！夸张的几乎喷眼泪，裕太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南翔学姊饶有兴味地低笑，嗯~~原来是不二君的弟弟吗？

对她的初步印象仅限於此，她漂亮温柔有耐性，其他组十分羡慕。一星期后亲善大使的活动告终，临别秋波她每人送一颗圆滚滚的糖，眼眸弯弯，笑靥如窗外粉樱般妩媚端雅。有事尽管找我，她这麽说，逐个小脑袋轻揉。

但裕太没有找她，毕竟他们不很熟稔，而且家事最难向外人启齿，跟相处一周的学姊倾吐烦恼，这行为裕太称之为逊。

所料不及是，南翔学姊主动找他。

冲著哥哥大吼的第二天，裕太经历了相当难熬的校园生活。大夥儿一脸戒备，像瞪著发神经的疯子的瞪他；他的邻座受女生胁逼，不尴不尬地回避他；祟拜他哥的亲卫队对他做鬼脸，骂他是白痴然后尖叫逃跑。放学想约朋友打电动，回头身后没有半个同学。

……哼，算了，反正跟他做朋友还不是为认识哥哥搭桥铺路？这样的朋友，他不希罕。拖曳闷闷不乐的沮丧步履踏出校园，突然背后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南翔学姊的身影在花雨飘摇中显得朦朦胧胧。

她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今天突然来堵他，想也知道为了甚麽。裕太自忖不是女生的求爱踏脚石，於是瞪望小姬的眼神一如对不二般冰冷凶恶。她佯装没有察觉，神情如水温婉，立定在他面前，笑著问他，裕太君有空吗？

他粗声粗气抛下一句没有便掉头走，他的步伐很快，小姬有些吃力的跟上去。裕太累积满肚子火，忍不住开骂，你想跟到甚麽时候？你要是为了昨天的事来责备我，我劝你省省气，我不觉得我做错，我不会道歉的！

长久以来的冤屈和怨恨再也抑按不住，谁也好，朋友如是女生如是老师也没两样，把他当作天才身边有趣的摆设品。小姬愕然，秀气的眉头轻轻一拧，眼底酝酿的柔光让人无法逼视。她浅浅一叹，说是的裕太君，我是为昨天的事找你。但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不认为你有错，谁也有生气的时候。

她要是抓破脸大骂还有反驳的勇气，她说不认为他有错，那份与别不同的友善融化了裕太的防备。她对他低头，说该道歉的人是我，身为裕太君的亲善大使居然这麽失职，没有发现你的困扰，对不起。

我、我没有怪你！慌慌张张地解释，脸颊染上一片猪肝红。

这是亲善大使活动结束后他们的首次接触，小姬凭三寸不烂之舌拐骗裕太打开心窗，裕太渐渐被刻意营造的和谐气氛渲染，跟脸慈目善的学姊透露对这件事的感受。最初只肯承认他很在意，相处几天警惕被彻底剥除后，他才垮著脸表示他不是为了被比较而存在，并回答一些有的没的蠢得要命的问题。

「例如呢？」喝著纸包果汁的小姬不解地请他举例，裕太义愤填肤的回答害举止优雅的她呛得不轻。

「……最离谱是问我哥的三围！」

他们就这样熟络起来。跟小姬相处是很快乐舒服的经验，裕太可以肆无忌惮吐槽偏心的老师和大剌剌的同学，称赞妈妈的手艺和姐姐准确的占卜，抱怨学校的功课太难小测太多。小姬完美地饰演聆听者的角色，顺著裕太心意加插几句中听的附和。

直到那天之前，裕太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是，忍受不同程度的侵扰，老师要求他跟哥哥看齐，同学追问关於哥哥的问题，他厌倦了传遍学校的窃窃私语，在校园寻找不到快乐的东西，在朋友圈子里没有自己的存在价值，然后跟南翔学姊吐吐苦水，日复日持续沉闷乏味的生活。

追溯到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六月将至，残花扫落一地粉红。体育课进行混合双打，同组的女生若有所失地横他一眼，怨叹拍档是不二学长的话该多好。碍於对方是同班女生，裕太没有发火，只是那句话在耳边萦绕不去，无法驱散——是不二学长该有多好是不二学长该有多好是不二学长该有多好。他心神恍惚，错手丢失几分，女生恼怒跺脚，大声叫他振作，别给不二学长丢架。对方揶揄，喂喂，这样好吗？你是天才不二的弟弟啊。

天才不二的弟弟。

因为他是天才不二周助的弟弟，因为挟著哥哥的威名，所以不能输。一阵模糊的热气直涌脑海，裕太握紧球拍到指甲泛白，掌心隐隐生痛。完场后同学跟他握手，他伸出一半，突然同学笑说，啊啊，不愧是天才的弟弟，我认输了。

抢在理智制止以前，裕太愤然把球拍掷落地上，拍子裂开两段，兴奋热烙的气氛随著拍子的尖鸣化作灰烬。他们眼睁睁看著裕太转身离开体育馆，吓得傻愣愣的老师同学没有一个留住他。

拖著沉重的步伐，在校园到处游荡不想回课室时，蓦地听到音乐室响起清净的琴声。他好奇推门进去，小姬坐在琴前，十指轻盈如舞蹈家灵巧白皙的足，於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优雅地舞动。她抬头一望，咧开笑容说：「啊啦，听众出现了。」

他没有思考太多便拉开椅子坐下，问她在这里做甚麽，小姬说她上自习课，闲著无聊来磨练一下生疏的琴艺。裕太忍不住吐槽，明明就弹得很好。他从小听惯由美子的琴声，虽然不通琴理，却懂得品音。

小姬微微一笑，她秉承谦逊之词点到即止的观念，太多反而很虚伪。「那麽，裕太君在上课期间开溜到音乐室，该不是预料到我在弹琴特意来找我吧。」

裕太撇过头去，说：「没甚麽，你只管弹琴好了，不用理我。」

闻言小姬想噗嗤笑出声。不用理你？那酸酸怨怨的语气分明泄露了他是静待安慰的小棕犬。裕太逃课的原因不外乎一个, 他不说，小姬也猜到。「说出来会舒服一点。」同龄的小孩很少像她和不二君，越是难过，心事藏得越秘密。

他不尴不尬地瞪小姬一眼，小姬没奈何，手指扬动，奏响缠绵的音符。后来裕太自己耐不住，吞吞吐吐的开口，说：「呐，学姊。」

「嗯？」

「学姊跟老哥是同班同学吧？」

「嗯。」

「他真的很天才对不对？」

「我说不对你相信吗？」淡淡笑著反问，小姬说：「不二君做任何事情都很出色，外貌讨好，风度翩翩，头脑聪明，运动神经更不消提，脾气是有点怪，不过女孩子就喜欢怪模怪样的天才，捉摸不著才叫吸引。总括来说，你哥哥是众目焦点，他真的很优秀。」

……说得未免太详细直接了些, 裕太恶劣的心情更一落千丈了。他的长相普通，不难看却比不上哥哥；个性虽然开朗，但近来变得阴沉暴燥；脑袋不特别灵光，哥哥轻易拿满分的科目，他拼了小命才得八十分；仅有运动神经属於一流水平，但比起天才老哥又相差一截；女孩子们不喜欢他，只喜欢他的哥哥。大夥儿重视他，因为他的哥哥是不二周助。

小姬瞄了他一眼，他不说话，她就懒得打破沉默。裕太怨气薰天，随口冒了一句：「那麽，学姊也喜欢哥哥这样的人吗？」

琴声兀然止住，小姬从钢琴抬头直视裕太清澄的眼眸，顿了一顿，说：「我猜猜，裕太君你是不是被女生叫不二弟了？」

他们很少谈论这个话题，就是有次不知不觉谈到不二，裕太流露出对不二的敬慕，她忍不住取笑，裕太君其实很尊敬不二君吧？老实表现出来他一定很高兴。心事遭揭破的裕太急忙撇清，谁会敬重他，我的苦难日子大半是拜他所赐！我最讨厌他！

除此以外真的很少，那次以后，裕太不再提及不二。现在突然勾起这个禁忌的话题——不二弟弟，裕太的拳头收得死紧，彷佛想握断他和不二之间的血缘关系。

每次小姬看著裕太彷佛见到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家人的呵护像理所当然地源源不绝双手奉送。父母娇惯他，姐姐疼爱他，哥哥纵容他，晚餐是为他度身订做的食物，电视很少校到他不喜欢的频道，比赛凯旋他们喜上眉梢，输了也不遗憾。幼子在球场挥洒汗水的模样就是最贵重的宝物，那些冷冰冰的奖牌他们不希罕。裕太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养成被抛弃的孩子所没有的锐气和任性，肆然向家人撒娇，肆然推开到手的关爱。

「裕太君，不要在意别人说甚麽，你就是你。」

「换了是你，你做得到吗？」他冷冷出声，表情是如之回异的激动气愤。「他们缠著追问哥哥的事，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的成功奥秘。男的问我，有这样的哥哥是不是很拉风，我打网球是不是跟他一样利害？女的问我，作为他的弟弟，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喜欢甚麽类型的女生，可不可以来我家玩，顺便介绍一下。老师对我说，这样不行，哥哥一年级的时候，从来没有得过90以下的分数。」他瞪著小姬，说：「就像刚才上体育课，女生抱怨她组队的不是哥哥而是我；我失了分，他们嘲笑我，这样会丢了天才不二的脸！」

小姬不作一声，双手放在琴键上盯著他的歇厮底里，好长一段时间，音乐室只有裕太浊重的呼吸声。良久，她没所谓地偏偏头，说：「我还以为是甚麽不得了的大事，裕太君真是不成熟，难怪别人叫你不二弟。」

冷不防小姬如此嘲讽，她浑然无事继续敲响琴声，裕太猛地跳起来，眼睛几欲喷出火光。「你也认为哥哥他比较有出息，我只是处处不如人的弟弟？」

琴声徐徐回荡，下课铃声响起，小姬收起琴谱，盖好稠红的绒布，她的步履如猫般轻柔听不到声音。「你这麽介意，超越他不就行了吗？」她扬起精致的脸，带著一腔骄气，淡淡说：「我不明白你，要是我的话，我会省下生气的时间加倍练习超越他。如果他的背影碍眼，我就走在他前面。发怒於是无补，我以为裕太君是更积极进取的人。事实上，没有人拿你跟不二君做比较，除了你自己。」

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裕太无言以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她直接指出问题的核心，没错老师同学的言行让他困扰，不过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他比不上哥哥，他们之间的差距在拉阔。与其说裕太气恼同学在他身上找不二的影子，不如说他憎恨构成这个情况的背后因素。他有权利发脾气，但空会不甘心无法改变现状。小姬说：「差不多该上下一节课了，裕太君不要迟到，否则别人以为你被刺激到逃学，那才叫丢脸。」

＊



这次对话以后，小姬和裕太的交集明显减少，该说的她统统说了，以后只能看他自己。何况老师拉拢她加入音乐社，备战逼在眉睫的学界大汇演，练习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届青学惨败於传统贵族名校冰帝手上，今次全社誓言一雪前耻。一来他们诚意拳拳小姬不好意思拒绝，二来大汇演勾起她的回忆，於是答应出演钢琴部份。




介意的话，超越他不就可以了吗？




窘恼过后，裕太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如当头棒喝。学期考放榜，看罢自己不过不失的分数，裕太挤上二年级的榜子，第三名是他的哥哥，第二名写著南翔姬的名字，以一分之微。小姬和不二、菊丸在报告版旁边，他的亲善大使春风满脸，即使只有一分微差，超过就是超过，是我嬴了，不二君。





如果他的背影碍眼，我就走在他前面。





后来相熟的学长提起，原来从一年级开始，不二和小姬就彼此紧咬不放。他嬴了一回，下学期她定必扳回来。上体育课跳木马，他的姿势标准，她的姿态优美；他挑战四个的话，她定必加到五。

绕过青学的网球社，一个个他认识的同学气喘咻咻挥著拍，二、三年级的后备球员绕场跑圈，正选做单打练习。裕太看到他优秀的哥哥，在微风中飘扬著威风凛凛的蓝白外套，河村打出劲道十足的扣杀，不二不急不疾借力回了过去，场边一阵肃静后响起轰然叫声。
——不愧是不二学长，如假包换的天才！！

裕太酸溜溜地啧一声离去。逃避不是办法，拒绝面对徒然让自己更无处容身。他考虑了几天，决心重新锻练自己的网球。为了避开哥哥的名声，裕太报名参加偏远的网球学校开办的课程，苛刻严厉地操练自己，每天不到学校关门不肯回家。回到家已经筋歇力疲，吃完饭洗完澡想倒头睡觉，偏偏功课不能不顾，要是第二天有测验，他还得在电车上争取时间温习。虽然辛苦但是他认为值得，他的球技有显著进步，他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他要凭自己的实力让他的名字跟不二周助同样响亮。然后有天他在归途遇到小姬，当时他捧著物理的笔记。

「南翔学姊？」

那天小小的不快已烟消云散，她笑著说，咦？裕太君，这麽晚才回家？他红著脸盖上笔记，反唇相稽学姊还不是一样。小姬迅速打量他的衣著倦容，浅笑探问，刚刚去打网球吗？

他愣了一愣，犹豫半晌才颔首承认，小姬笑生双靥，说：「好了不起的毅力呢，裕太君，功课上看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裕太搔搔头，说：「这不太好吧，学姊也很忙。」小姬摸出原子笔，扳开裕太的笔记写下电话号码，笔杆敲了敲他的额头，说：「不用担心，我好歹是年级第二名，一年级的功课很快搞定。记住打电话给我，物理是我的拿手科目。」

裕太纳闷。「学姊有不擅长的科目吗？」上次她的期末考总分是四百八十七，跟连续四次蝉联第一名的手冢相差十分。饶是如此，那种成绩是他一生不曾梦想过的可怕分数。虽然哥哥只以一分微差落败，不过拉下面子敲哥哥房门问功课这种没骨气的行为，打死他也做不到。
小姬笑了笑，耸耸肩不予回答。

当晚他挑灯奋战，看来看去搞不懂某条方程式，便抱著忐忑的心情拨通笔记上的号码。响了几下，南翔学姊细柔的嗓声穿过大气电波落在他的耳畔，连同详尽的物理学解释。那一晚以后，裕太习惯打电话给小姬问功课。作为回礼，偶然他请她吃蛋糕放题，顺道谈谈网球学校的琐事，消磨一个下午。

如是者，小姬的外校生男友的真面目，其实是不二裕太。

虽然差劲，小姬却忍不住猜想，假若绯闻的男主角是不二周助，那个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招架亲卫队的逼供？

火车穿过隧道，沿路夹岸绿树成荫，市区外风景如画，没有妩媚的樱花飘澪，郁翠的草屏尖著水光的河流还有悠闲的途人落后於急驰的窗后，她支著下颚，脸影如不真实的雾霞印在玻璃上，随时经不起微风吹散。她不禁取笑自己无聊，她要期待那个人说出甚麽话？最多不过在优雅的微笑加添几分错愕，不闲不急地解释南翔跟我纯粹同学的关系。

纯粹同学的关系啊……
她真是有够没骨气了。

「南翔学姊，我们快到了。」回头对上笑意靥靥的裕太，昨天他打电话来，说有事想跟她商量，在车站等。到了车站又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就义不容辞跳进一小时的火车之旅。

这里跟青春学园不同，虽然没有乡郊的荒芜，却也不是城市的繁闹。下车后他们绕几个弯，大概五分钟的路程后，她看见圣鲁道夫学园耸立於山头之上。小姬搞不清楚状况，好奇地左看右看，裕太蓦地收住脚步，说：「到了，就是这里。」

「哦？这里？」她满腹疑逗，裕太一脸认真地望著她，说：「南翔学姊，我想转到这间学校，你说好吗？」

你说好吗？小姬相当错愕，从来没有一次，她如此迅速想起不二。你说好吗？你说好，我就来；你说不好，我再考虑。因为我是这麽相信你，相信你不是为了哥哥接近我，相信你会给我中肯的意见。小姬后悔得很，早知道她一定不来。

小姬笑得勉强，问：「但是这麽一来，裕太君上学至少要一小时车程，很累人吧？」

「我想住宿舍。」

眉宇轻蹙，小姬轻抿薄唇，午后的阳光在她通透的茶眸折射薄薄的光影，她一脸为难。「这件事，不二君知道了没有？」

「我不打算跟他多费唇舌。」换上倔强叛逆的脸色，他说：「反正我不需要他赞成，我已经受够跟他比较的日子。这里的网球部认可我，跟他无关，纯粹是我的实力。」

说到底还是面对不了哥哥。兄弟俩的实力差距和别人刺心的闲言闲语，对裕太来说是很沉重的压力。如果他转学到圣鲁道夫更开心，她找不到阻止的理由，然而要她投赞成票是强人所难，教唆别人离开家庭的事，她做不到。

半晌，她说：「要我怎麽说好，又怎麽说不好呢？」

语气幽幽，小姬踱步到网球场外，今天网球部出外比赛，只剩下几个一年级生。裕太以为她会赞成，冷不防她有此一问。

「我会舍不得你，你的家人也会舍不得你，尤其不二君，我想他会很难过。」拾起滚到脚边的球，小姬抛回去。裕太在她提到不二时黑了脸。「当然裕太君无须负责不二君的感受，你想走你的路，也用不著问我好不好。裕太君你是男孩子，这种事，请你自己做决定。」

她还是老样子，对於不想回应的问题，绕个圈子不肯表明立场。不过裕太有自己的想法，他的一颗心跃跃欲试新环境。青学是不得自由的大囚笼，他背著天才不二的威名，每一步走得很沉重；圣鲁道夫却是全新的天地，他可以在这里发展所长。

於是跟小姬探访圣鲁道夫后几天，他在餐桌上宣布，圣鲁道夫已经收录了他，他会尽快办妥青学的退校手续，新学期开始后，他就是那里的寄宿插班生。

为了表示尊重，裕太等爸爸回家才宣布决定。原以为大夥儿肯定吓得不轻，抖出一篮子各式各样的追问，岂料爸爸只是挑起和睦的眼睛，声称你的决定爸爸定必支持；收拾碗筷的妈妈柔气地说这样喔，需要妈妈帮忙的话尽管说，不用害羞；和颜悦色的由美子姐姐取笑他，是不是心上人在圣鲁道夫读书；关键人物不二勾起波澜不动的微笑，呵，寄宿吗？会不会不习惯？

风驰电掣地厉瞪他一眼，裕太的眼神和口吻是让不二倍感陌生的冰冷。跟你没有关系，谁要你多事？由美子姐姐和爸爸迅速交换眼色，前者摇摇头，后者薄斥，裕太，周助是关心你，不要这样跟哥哥说话。裕太恨恨地啧了声，不二想他的微笑维持到这个地步是极限了，藉口有作业要写，转身上房累倒在床，自眉心扩散的酸涩无奈让他的脑袋轰轰作响。

期末考放榜后是短暂的假期，作为网球部的正选，不二必须出席龙崎老师为正选策划的三天两夜野外训练营。集训后他马不停蹄赶回家，姐姐端著菜，今晚很丰富，她朝他眨眨眼睛，低声告诉他是妈妈的意思，今后裕太很少回家吃饭，所以这顿特别丰盛，算是给他践行。

不二闻言心头挤痛，爸爸长期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很寂寞，现在她最疼惜的幼子要走，留下她孤苦伶仃地牵肠挂肚。不二觉得是自己的错，要是他有多加注意，要是他没有劝诱裕太升讲青学，要是他有好好权衡利弊……

他很难过，再好吃的菜肴如同嚼蜡般无味。裕太换好圣鲁道夫的运动服，不到九时就准备出门, 说是约好同学打一场再到宿舍。刚巧不二没来得及换掉青学的正选服，於是兄弟的分歧千百倍放大起来。一个是名不经传的小学校的插班生，一个是在传统网球名校被冠以天才雅号的正选。裕太穿好鞋子，不二忍不住问：「你真的要走吗？」

态度失去一贯的和谐亲切，深不见底的蓝眸如刃锋锐。不二向来宠爱裕太，裕太不知多少年没见过哥哥动真火。
他皱住眉头，脸色更显不善。

裕太知道别人很怕招惹不二，说是摸不清底细的人惹不得，但他不怕。他瞪著不二，挽起新的网球袋——你以为我跟他们一样没种吗？

「啊，一早决定好了。」
话罢，摔门离去。

不二望著那道整晚不再开启过的大门，长廊回荡的声音久久不散，撕开一条条伴随春晚的寒风重重落在他颓然的肩膀上，彻骨的凄冷。




tbc


终於来到中下了，<温柔的她>是我写文以来最苦手的一章，足足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裕姬的对话相处修改很多次，改到中途超想掷笔，总觉得不二兄弟之间的感情，别人是很难介入的，但不二在二年级的重大事情应该就是裕太转学，不用白不用。

到了这章，小姬的个性和背景大概渐渐鲜明起来，外表温柔内心冷漠，对别人的事漠不上心，是个冷淡的人；家庭很复杂，讨厌管闲事、不喜欢竞争、自我中心极重，不过一旦对上不二的话就全盘推翻。

坚信爱就是并肩而行，讨厌做男人背后的女人。

谢谢称赞
不过这回覆率让我不得不怨念啊>.<

-39楼
谢谢，我会尽量、尽量坚持下去的。

-bear_jenny
啊，不在意是有些难呢，毕竟留言是动力这话是没错，不过我会努力著，亲不时也要来看看我哦~^ ^

-十三号是星期五
我好像发现，亲已经不是第一个我在不二吧遇到的旧朋友呢，来，抱抱~好怀念哦~

《温柔的她》下


你眉头开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   我的天灰了






不二在这个假期饱经寂寞，裕太离家出走前，不二觉得自己很幸福，身边有著妈妈姐姐和最可爱的弟弟，以及偶然回家却捎来满屋温馨的爸爸。他很爱他的家，很依恋他的家人。

裕太刚离开的几天他很不习惯，早上起床后曾经蹑手蹑脚溜进他的房间，冀望他突然改变主意回家。但裕太终究没有回来，不二尝试拨通他的手机，可惜他气冲冲挂断前怒吼没事不要随便打来，后来索性长期关上。经此一役他甚至不敢拨他的宿舍电话号码，裕太离家前叮嘱他们不要动辄打电话来，有事他会主动联络家里。

不二很沮丧，裕太这样做等於剪断他们的沟通桥梁，更重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连妈妈也很难找到他。他很想念裕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新同学容不容易相处，习不习惯寄宿生活。不二想到圣鲁道夫探望他，却又很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开课那天网球部暂停练习，各班埋头处理班务，调位是头号盛事，撇开芳邻有机会是小姬和不二不谈，重新调配位置就够他们兴奋。不二坐落后排，开心雀跃的菊丸在靠窗的中排向他挥手，小姬坐第一排，笑盈盈以大汇演为挡箭牌，拒绝班代表一职。

大汇演吗……？

不二心不在焉把弄著铅笔，几年前由美子姐姐带他做过座上客，那媲美职业级的演奏水准，在他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

除了大汇演，另一场重头戏是网球部的全国大战，作为二年级两名正选的其中一员，全班同学对不二齐涮涮投以热烈的目光。小姬乘势回头，看著那双拨动她的心跳的幽邃深蓝，胸口一阵动荡的憋闷。

假期前她就料到自己不会少想念这个人，尤其他正值多事之秋，偏又找不到藉口打探问候。她弹琴的时候挂念他，烹茶的时候想起他，在街上闲逛希望碰到他，夜晚做梦尽是他温雅的微笑纤长的身影。她很懊恼，长此下去她都要看不起自己，然而那颗轻浮的心像脱缰野马，控制不住对他的思思念念。

下课后他们各有各忙，小姬到音乐室排练，网球部象徵式聚集，简略交代琐事，说来说去不外乎关东大赛揭幕在即，这是三年级最后圣战，明天开始地狱式特训云云。不二的心飘到很远很远，他觉得很累很累。这样穿著正选服列队，被老师器重、被女同学仰慕，骤看威风，这风头却带走了裕太。

音乐社也是差不多的状况，稍微训示一下便提早解散，欢呼的社员抄起包包边嚷著吃个下午茶才回家边迅速往门口挤，彷佛迟走一秒社长要收回成命。社长瞄一眼娴坐钢琴前的小姬，说：「南翔，你不走吗？」

她摇摇头，说：「中段我弹得很犹豫，左右无事，想再练习一阵。」

当然这是谎话，她的演奏很流畅，自成一格的琴风让心高气傲的社员挑不出错处。然而当事人想练习，她没有阻止的理由，当下把钥匙交给小姬便先行离开。小姬掐了掐冷冷的小银匙，打开窗户，网球部还在聚集，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孩很易认，自从跟他打过双打，她总是一眼找到他。

她奏起悠扬的琴声，不是大汇演壮阔澎湃的中段，风绪尖著嘴轻轻将乐声吹进不二的耳朵，缠绵细腻如情人的耳语。他心中一突，解散后婉拒菊丸吃汉堡的邀请，慢条斯理换衣服换到大家统统走了，才摸著琴音来到音乐室。小姬很投入，知道他来了不瞄一眼也不招呼一声。

不二拉开椅子坐下，直到她弹完最后一颗音符才轻轻鼓掌，扬起温柔的微笑，说：「真是动听，这是甚麽曲子？」

「上季收视冠军的八点档主题曲。」

「的确没怎麽留意。不过我很惊讶，南翔不像追看剧集的类型。」不二取笑她。

小姬没所谓的笑笑，说：「总比跟潮流脱节的好。」

轮到不二无言以对，小姬断断续续弹响几个不成韵的音调，他心很烦，回到家是无止尽的愧疚，在学校也不见得好，触景伤情，太多闲著无聊的家伙打著关心的名号不停八卦他的家事，换个角度看称得上在伤口洒盐。

尽管眼望琴谱，不二落寞的表情却撞入她的视线范围，小姬止住不成章法的琴声，说：「不二君，你还欠我一首合奏。」

她笑意靥靥，不二却塌了半边秀眉，说：「呵……现在吗？」

「当然，过来吧，即兴演出最棒了。」她拍拍让出来的半边空位。不二苦笑，明知她有意戏弄，不过既然不是大不了的事，当打发时间也好。

他坐在她的身边，肩碰著肩，几缕华发披散在他的衬衣上，他摆错手指位，她轻轻移到正确位置，甜腻的女儿香在狭小的空间穿行，那份不经意的暧昧混乱了习惯泰然自若的他。然而她彷若无事，著他跟她一起弹。她选了很简单的曲子，遇上不二弹不到的地方，她亲手教他弹。

不二微微怔住，她的手覆上他的。

严格算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肌肤相接，去年球场上他握过她的手，然而掌心与掌心相贴的感觉，比不上手指交缠的旖旎。小姬的手温软柔嫩，颜色是接近透明的白皙，十只指头如玛瑙通透。不二有些失措，不知道缩手自然，还是佯装浑然无事比较风度。小姬察觉他的神色有异，说：「我教小孩子都是一样的教法。」

「南翔教小孩子弹琴？」他很好奇。

小姬轻笑。「嗯，不过我很意外，想不到不二君的专注力比小孩子还强差人意。」

因为不是小孩子所以才很难在这节骨眼上专注……他长得是文气，但好歹是男生，难为她脸不红气不喘全神投入琴声。她教了几次，放手让不二自己弹。不二分不清他是松口气抑或略感依依，他记性很好，记住指位能不靠琴谱直接演奏。

初时觉得满有趣，半晌不耐烦起来，他没有嬉戏的心情。「原来弹琴比想象的还要困难，要是左右手不能很好地协调，大概无法学好这个乐器。」刚刚他就不小心走了几次音。

「说的也是，不过不二君的话，我想没有问题。」短短十几分钟有这个成绩，天才并非浪得虚名。

对於她的赞誉，他仅仅报以虚弱的一笑。整天下来没半刻宁静，直至来到她的身边……说也奇怪，他们的情谊还不至於交心的程度，然而不二突然明白为甚麽她备受爱戴，照道理她虽然长得漂亮，却没有令人惊艳的标致也不是甜得化了心的可爱，而且有些冷漠有些孤芳自赏，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欣赏的类型。但是她不温不火的静谧像雨后拨开雾气的阳光，没有炽热的感觉却触手生温。她没有表达一言半字的慰问，不二却听到她温柔的安慰化作琴声在耳边撩逸。

「没这回事，南翔的琴声才好听。」

小姬翻起眼梢，满目妩媚的似笑非笑。她拒绝在这个人面前作无谓的谦逊，那太虚伪。她的琴声不好听，音乐老师干啥破格邀请她空降大汇演？

「刚才那首歌……」

「嗯？」

「我想再听一遍。」他柔柔的说，回到台下，靠著椅背轻声轻气要求她。

其实无须小心翼翼的要求，小姬瞅住他，胸膛塞满的动摇与同情紧紧绞剜著她的心。她几乎冲口想说你喜欢的话，弹到手指断了我都愿意。
我讨厌一厢情愿，然而主人翁是你，我无从控制。
你要，我就给。

琴声如水流逸，她没有向不二剖白衷情的勇气。喜欢他的人很多，不止一头热的迷恋叫做浪漫，深思算计的爱同样出自一番心意。你知道为甚麽琴音低回缠绵吗？你听得懂它乍喜乍忧时晴时雨的原因吗？不二君，我是只扫门前雪的人，喜欢接触快乐，抗拒沾染哀戚，因为在你看不见的我的另一面已承受过很多不堪入目的伤害。然而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为了这个理由，你伤心我会疼痛，你寂寞我想陪伴。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知道的话会怎麽样？逃避，吃惊，苦笑，还是手足无措？无论是那一个反应，我都不想要。

跟吃得开的个性回异，小姬出乎意料地死心眼，她的追求者众，将来也接受过其他男孩子的爱慕，很多唯一却只留给第一个闯入她心扉的人。譬如唯一的樱花茶，唯一语带双关的流行曲。关於女主角暗恋男主角的故事，要是你有看那出剧集，是不是摸得著我隐言不发的心意？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既然他没看，虚拟的猜测徒添胡思乱想的机会，实在无谓。

一曲已终，她止住琴音，笑吟吟接受不二的掌声。「很精采的演出，南翔当钢琴家的话，我会来听你的演奏会。」

「真的？」从台上走到台下，她靠著琴身，说：「即使是十年后？」

「当然，我会记住你的琴声很好听。」

小姬一愕，笑容不免掺和几许复杂。删去后半句该多好呢？我会记住你。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也会记得你。纤指轻抵玉颚，她说：「我的门票价值不菲。」

「呵呵，我相信我能支付。」失笑回应，难为她一脸认真。

「不二君好阔绰，那麽，承惠了。」

「咦？」

小姬理直气壮的说：「既然给你开了私人演奏会，於情於理该有点打赏对不对？」

「刚才的也算上吗？」

「你想赖猫？」俏脸戏剧化地往下沉，她夸张挑高的蹙眉博得他莞尔一笑，她想游戏，他会奉陪，他们沿著这种不带机心的你虞我诈生活了很长的时间，不二偶然尝试回忆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因何而起，却终究摸不出端倪。但是想不起没关系，因为她眼光流转的温柔婉娈、举手投足的文雅活泼深深抓住他不易动摇的心，松也松脱不开。

他忍住嗤笑，耸耸肩，一脸不真心的遗憾。「不过，今天我忘了带钱包。」

「ma……不二君真是糊涂。」

「嘻，因为没料到会听到这麽棒的演奏会。」

嘴角挪动，水眸扬起几许风情，小姬说：「嘴巴真甜，算了，计你利息，本金下次奉还。」

还有利息啊？虽然是无聊的游戏，但高雅端庄的她蓦地变顽皮活泼，这样也不无可爱之处。她微笑著说：「放心吧，利息的话，不一定是付钱。」

「好吧，说来听听。」他好奇这个满腹诡计的女孩要求他做甚麽。

真的是诡计多端，然而她绞尽脑汁的目的只有一个，在那些乐此不彼的吵嘴和算计里，抽丝剥茧，她的重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清澈如同海洋的眸子的潮汐涨退是她最关心在乎的美丽。

她喜欢他的双眼，那是世上独有的深蓝；她喜欢他的气度，那是打动她的优悠和从容；她喜欢他的强悍，那是文质彬彬的他令人心悸的另一面；她喜欢他的笑容，即使比不上菊丸的真挚，却是她依恋的弧度心动的证据。

「甚麽也可以？」她问。

「我做得到的话。」事先提醒她不准出太过份的馊主意，例如让他倒立走操场一圈。

所料不及是下一秒他倏地屏住呼吸，她温润的手指轻轻点触他的眉梭，御下防备后，小姬贬巴著黯然的明眸，说：「那麽不二君请收起笑容吧。」

辛苦营造的轻快气氛倒塌於一旦，不二脸色骤变，那表情跟生气的裕太十分相似，差在一个暴躁一个阴沉。小姬在黑板画个火柴人，开心的微笑和难过的眼神，说：「眼睛被称为灵魂之窗，大概因为它会不经意出卖我们的真实情绪，虽然你老是弯著双目，不过……你看看，笑容配搭泪眼是不是很奇怪的组合？」

不二如她所料抬头猛瞪，目光从她微微失措的脸移到黑版上的火柴娃娃，往上弯的微笑和往下拽的泪眼。

他想苦笑，她呼口气，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你这样笑得很难看，大家会担心你。」

其实不止这样，我不想看见你违心的笑容，不想看见你扮作开心，不想你对著我强装无事。
要是你跟所有人分享快乐，悲伤能不能独留给我？

他觉得她傻气，兜个大圈子，利用琴声引他摸门，扯东谈西教琴奏乐无非担心他。发现他的欢颜是伪装的人不多，因为不二还是那个不二，对临近於身的挑战和伤害处理得游刃有如。不想笑就不要笑吧。这句话不偏不倚打中不二心底柔软的一角，面谱似的笑容慢慢崩落。

他乾笑著默不吭语，小姬单膝跪在琴椅上，说：「抱歉。」

「为了甚麽？」

「裕太君的事，我都知道了。」小姬按动不成章法的琴音，说：「作为他的亲善大使，没能够帮助他，很对不起。」

不二摇头说：「不是你的错。」

要说是谁的错，首先该问罪迟迟不发现异样的自己。小姬猜到不二的想法，暗自叹息，说：「退一步想，这不失为解决的办法。裕太君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或许下次见面，他已经打开心结了。」

裕太的心结是甚麽，他不说她不揭破，两人心知肚明。
「但愿如此。」可是他很清楚可能性微乎其微，身为哥哥，不二知道裕太有多执著。

小姬见他益发愀然不乐，忍不住吐出胸腔的郁卒，幽幽地开口。「不二君，即使是家人，也不见得能一辈子在一起。」

不二悠悠睁开眼眸。
「我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吗？」

「呃？」

「希望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想法，即使是对著家人，是不是也显得很死心眼地放不开？」他自嘲地勾起嘴梢，十指罩拢，若有若无地轻叹。不二比谁都渴望一家人和洽共处，早知道他的名声让裕太这麽难过，他情愿当初他去寄宿算了。

「没有这回事。」扬眼望了望小姬，她柔和地笑著，眼神很真挚，让不二无法怀疑她是空口说白话，她莫名其妙地显得很高兴。「这样的想法很好，不二君你真的很爱家人。」

他笑了笑没有否认，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重视家人。「你不要钻牛角尖，兄弟之间互相竞争很难避免。尤其裕太君的好胜心那麽强烈，哥哥被冠以天才的名号，你被视作必须超越的目标也很正常。虽然他常常摆臭脸对你，不过我知道其实他很兄控。」

「抱歉，甚麽……？」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优良的听觉。

「兄·控。」小姬笑眯眯的重覆，完全不觉措辞叛离一贯的优雅风格。「就我看来，他很祟拜你这个哥哥，所以受不住跟你的距离越益遥远，觉得不超越你就很难跟你并肩，很难在你面前抬头。」笑脸下是罕见的认真，她说:「同学总是关心你当然面子有损，不过兄弟感情深厚的话，早晚他会想明白。」

「你这麽认为？」

「我从不说谎。」……这已经是谎话了，不二暗忖。

但是也好，这样也好，偶然被安慰的感觉不错。一直谈到暮色渐起，她让不二送到车站，不二戏谑真的不用送到家门吗？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斜阳辉映下他的愁色淡了一层，小姬顶嘴说在路上碰到不二君的亲卫队才不安全。说著说著公车来了，他望著车尾灯消失於转角的街道才漠漠然离开。吃晚饭后想到她鼓励他再给裕太打电话，又想没有比被挂断更糟糕的情况。便尝试拨他的手机，可惜依然关上。正自犹豫要不要拨宿舍号码，作为大姐的由美子看不过眼，抢电话拨过去嘻嘻哈哈问候一番，挂线前说裕太等一等，周助有事找你。

「姐姐……」这算是逼迫吗？

「快点，不然要挂线了。」

说不忐忑是骗人的，不二担心裕太又朝他大吼大叫，接过电话筒轻轻的试探般叫声他的名字，另一边静顿片刻，说：「啊，哥哥。」

尽管脸上不表现出来，不二暗地狠狠松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大发脾气，即使只是碍於姐姐的金面，不二也很满足了。「习惯寄宿的生活吗？」

「罗嗦，要你管。」

「跟同学合不合得来？」

「还好。」

「课程跟得上吗？」

「没甚麽，比青学教的简单。」

「嘻，有没有遇到可爱的女孩子？」

喷水声。「你烦不烦啊？尽问些有的没的，我要挂了，别随便打来！」

「啊，等等，妈妈有话跟你说。」

这是自冷战以来跟裕太最平静的对话，挂断线后，不二阴霾密布的心情总算拨开云雾。由美子笑言要泡茶庆祝，他脑海蓦地闪过少女恬静柔怡的脸影，要求姐姐给他泡一杯樱花茶，就是前阵子在百货公司买的贵价茶包。

呷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喝，却跟那熟悉的芬芳完全不同。他轻微的表情变化逃不过由美子敏锐的观察，姐姐挽起杯耳，问他好不好喝。不二笑著赞好，茶温恰到好处，色泽清澈，气味清香。他一连串的赞，由美子笑得高深莫测，说：「不过不是周助喜欢的那种味道吧？」

「呵，没这回事，姐姐……」

话题随著不二心虚的谎话告一段落，洗涤杯子后，瞥见盖上蓝色天鹅绒帘帘的钢琴，不二揭开它，回忆下午她执起他的手指教导的短曲，他的手法很生疏，乐声也不流畅，不过叮叮咚咚的他觉得好听，缠绵悦耳，彷佛所有烦恼再也不是烦恼。

琴声骤止，不二盖好帘帘回到睡房，仔细照顾他一字排列窗台上的仙人掌，然后打开书桌灯，找到要用的字典开始写功课。

窗外掴起沉滞闷热的夏风，天气预报明天下雨，要记得带伞上学。

楼下响起清脆的琴音，大概由美子姐姐听到他弹钢琴，忍不住手痒弹几段吧。

秒针分针嘀嗒嘀嗒。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万籁俱寂，烦乱的优悠的声音被丢到九霄云外，念著现在式过去式调换法的不二碰了碰眉尖，像想到甚麽有趣的事，低声笑了出来。



＊



说打发好像很没心肝，不过挂线后筋歇力疲的感觉直冲脑袋，要不是黄昏时南翔学姊给他摇了一通不祥的电话，裕太发誓他中途就会挂线。

回想那通电话的内容真要命。集训甫完，他拖著快倒下的身躯到宿舍楼下接电话，以为是不懂适可而止的哥哥，幸好开骂前南翔学姊温柔地问候他的近况，抢先堵住他的恶气，否则这通电话一定在不愉快的气氛下结束。

「啊，南翔学姊，怎麽打电话给我？」

「嗯……是这样的，刚刚不二君跟我说，他很担心你，预备到你学校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认真得近乎严肃的腔调，再掺入几分诚恳，纯真的裕太成功被骗。「我担心你不高兴，所以报备一声，抱歉多管闲事了。」

「等等！南翔学姊！你说真的？」已经深信不移的裕太发出凄绝的惨嚎。

「你不信我？」以退为进更见效果。

「不不不，没有这回事，怎麽这样！」烦躁地抓了抓短发，裕太连声说：「谢谢你啦，我一点不觉得你多管闲事，那家伙真是烦人，关手机避他，他反而想闹到学校！我现在打电话臭骂他一顿威胁他不准来！」

赶在他挂线前扬声。「等一下，裕太君，冷静点。」逮住重点的小姬笑逐颜开，语气是与之回异的焦虑。「就是因为你关手机避开他，他才担心你是不是被教坏。听我说，不要长关手机，跟他电话联络总比找到学校好对不对？」

「啊、嗯……」说得有道理。

「呐，今晚他要是打电话给你，千万别破口大骂，也别提起我给你放水，否则他不相信我，下次你就没有情报了。」实情是，要是你为这件事骂他，我的西洋镜会被拆穿。「你只消不发脾气，跟他好好通电话，其他安心交给我。我保证能劝服他打消到你学校的念头。」

「真的吗？」

「我以名誉担保。」反正他压根儿没有闯到圣鲁道夫的打算。

躺卧床上，看著窗外一抹光亮的月牙，罹患隐性恋兄的裕太重重叹口气，想到那个恋弟情结症症明显的哥哥不期然头痛，已经粗声粗气不留馀地拒绝他的关心，他竟然还死心不息探问他的近况。明明从来不理会背后的人，哥哥真是很奇妙的存在，被拒绝、被伤害仍然对弟弟的宠爱和疼惜丝毫不减。

他又叹口气，看看钟，十一时半，已经晚了。
明天、明天抽空拨电话给南翔学姊，看看她劝服老哥了没有吧……







tbc



unbelievable…这章长达一个月的苦手之最终於结束了~

Love never goes end的下回预告
学界大汇演

就是啊，才说不通过…突然又通了，害我发多了几遍。
不过已请求吧主帮忙delete~

《ACT 3 学界大汇演》



秋节踏著盛夏的尾巴染红枫叶的枝头，乾净的天空像泼溅白纸上的浅色墨水，清晨7:08的街道人影疏落，几个好梦未醒的上班族和睡眼醒松的学生站在交通灯位的对岸，静候红色讯号转绿便懒洋洋穿过，其中一个蜜色头发的少年边走边理了理衣领，相比睡不饱臭著脸的路人，他显得气态优悠。
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说特别吗？本来跟平日没两样，大好早上献给斯巴达式网球训练，三年级的学长埋头准备高中联考，二年级正式晋升新力军，手冢、不二不消说是备受看重的主力，菊丸和大石的双打发展得如火如荼，全国大赛落幕后龙崎老师引擎全开训练他们，期待他们在冬季联赛上光芒绽放。然后乾的数据网球、河村的以力制力渐渐也被发掘，冬季联赛的主力军已见雏形。

早上人少，不二很快认出从便利店出来，身形苗条的少女是谁。他微微扬起嘴隅，保持恰好察看她的一举一动、又不致於被发觉的距离。早起床似乎没有对她做成困扰，夹道两旁的路人跟相熟的朋友打著呵欠说早安，她依然仪态万千，走路的步伐彷佛跳舞般优雅。

周六的清晨，飘落第一片红叶的时候，她如有感应的立定回头。她头发的质感像舞台上昂贵的天鹅帘帘，她几若透明的肌肤，因为乾燥的关系透现浅浅的淡红，她的嘴唇线条好美，那是她脸部最漂亮的特徵，上唇比下唇微微薄些，颜色宛若玫瑰花稠艳绯丽，笑起来时而带著骄傲自信的轨迹，散发高高在上、和睦可亲却不予人近的气质，一如她的名字，时而如不掺杂质的白开水，就像现在。

「早安，不二君，跟著我多久了？」

回校途中遇到他是意外惊喜。亲卫队休息，苍蝇群放假，在无人打扰的情况於微凉的街道慢慢踱步，背景是清湛的蓝天和暗红的枫叶，即使没有令人心跳加速的话题，小姬却认为浪漫旖旎说穿了不过如此。

校门前互相道别，她前往音乐室，他绕道网球部。她不准自己回头望，怕一望就忘了神。不二却目送直至她的身影被晨风吹散，然后转身迈向球场。今天不特别，因为重覆做相同的事、见相同的人。今天很特别，因为待会儿他去听她的演奏会，而她不知情。

学界大汇演，小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妈妈以前是学界大汇演的评判，每年携同她出席这项学界盛事。穿著湖水绿裙裳的妈妈坐姿端雅，侧脸美得宛若雕像，当然后来发生那件丑闻，她在音乐界消声匿迹，再没有担任评判。

赛事分国中、高中、大学三个组别，规模相当庞大，为了给来自各地的音乐名师留下良好印象，学生出尽浑身解数，所以美其名为大汇演，实则暗怀鬼胎在台上自顾自发挥，奏竖琴的巴不得吹长笛的走音，拉大提琴的求神拜佛弹钢琴的突然手指抽筋。

为甚麽讨厌竞争却答应出演，小姬终究没有明确的答案，也许其实她心知肚明，却情愿自欺欺人。虽然对遗忘音乐陶冶性情的本质的疯狂式练习抱有疑问，但事到如今没有后悔的馀地。离校前脸色发青的社长努力安慰紧张得嗦嗦发抖的社员，小姬双手掠在琴键上，本来不欲多事，但转念想到团体演出直接影响她的表现，立刻想通团结不失一种美德。

於是资历尚浅的她发挥过人口才安抚乱哄哄的社员，这成为她继任社长的契机。赶在青学之前的队伍是宿敌冰帝，她们的社长负责小提琴，台风十足，显然长年经名师指点。音乐涵养一流。小姬如是想，刚才社长暗示她凭仗小提琴表演连续两年横夺个人表现杰出大奖，今年再度获胜的话，铁定稳袋慕尼黑音乐艺术学院的入场券。

小姬觉得社长是标准的妒忌心理。依她看来，冰帝的社长确实出色，继续进修的话前途不可限量，被挑中到慕尼黑音乐艺术学院实在无可厚非。

她听了一阵便离席，看来即使传统名校冰帝也打破不了竞争的心魔，奏不出和谐协调的音乐。左右无聊，她溜到后台休息室追看午间特备节目，以至不二和菊丸来到的时候，问遍眼冒爱心的社员也找她不著。

目送惊觉王牌失踪的社长以称不上高雅的姿态冲出演奏厅，不二在满脸绯红的女孩身边优雅地坐下，低声对犹豫坐前排视野较好还是后排适合睡觉的猫咪表示这个位置一定看到小姬，菊喵於是依言坐好，头几分钟还保持缄默静静欣赏，后来耐不住无聊跟不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不二不以为奇，活泼好动的猫咪对静态活动不感兴趣，推使不安份的猫踏进音乐厅，除了小姬别无他选。他说作为朋友，她第一次踏台板理应去支持。理由充份的让不二找不到取笑的地方，他很少揶揄菊丸和小姬的友情，也许单纯的猫咪喜欢就喜欢讨厌便讨厌不会隐暪，又或许是其他一时三刻搞不明白的原因。

昨天练习完毕后，菊丸喜勃勃问他，不二，明天集训后我要听演奏会，你要不要一起来喵？
是甚麽演奏会？
学界大汇演，小姬会亮相登场。
嗯，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去吧去吧，一起去吧，不二~

如是者，不二顺应猫意在练习后赶到音乐厅，身上还穿著蓝白色的正选外套。差不多论到青学上场了，冰帝的社长带领鞠躬，在一片掌声中自信满满笑著离场。演奏与演奏之间留有二十分钟的休息空档，不二留下睡得像死猫的菊丸到外面舒展筋骨，电光火石间碰到立於冰帝二百人之上的天之骄子。

据说三年级引退后，迹部景吾立刻以高姿态登上部长宝座，他打败青学队长的比赛与手冢KO冰帝队长的赛事为今年学界网球的美谈，两个二年级势必揭起龙争虎斗。可惜手冢旧患复发，无法参加青年选拔赛与迹部分胜负。

手冢养伤，不二取而代之成为王牌，为多项地区性小赛事夺得胜利立下不可抹煞的功劳。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除了零式削球在迹部脑海萦绕不去，巨熊回击的华丽技术同样在他心里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天才不二周助，当那纤瘦的手臂以不能想像的方法接住来势汹汹的扣杀，骄傲如迹部也不得不认同他的外号名符其实。

迹部迈开修长的双腿走向笑得云淡风轻的不二，紫蓝色的头发恰如其人的高贵。霸气英俊的脸有别於不二的文雅秀气，那是俊俏的近乎浮夸而带著王者气魄的面容，有著和手冢完全不同的显露於外的自信，这样的男人足以让女性疯魔癫狂。

「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意外，不二，你对音乐感兴趣吗？啊嗯。」

标准的大少爷趾高气焰说话方式，不二不以为意，好脾气的笑著。「我来捧朋友的场。」

「女朋友？」演出的清一色是女生。

「普通朋友而已。」语气温和，却有话题就此打住的意味。

啧，还是老样子故作神秘惹人讨厌，你不说，本大爷希罕知道吗？彼此寒喧问候几句，话题离不开冬季联赛。迹部特别谈到手冢，问他赶不赶得上冬季联赛开幕。
不二轻描淡写避重就轻，不想擅自替当事人回答太多。说著说著，迹部的女朋友从后台出来见到他，奔上来挽住他的臂膀娇声嗲气一番。迹部简单介绍一下，不二跟她握握手示意友好后藉口有事先行离去，却在走廊弯角撞上小姬。

先是迹部然后小姬，短短的休息时间碰到这麽多人，真够戏剧性。不二拉开笑容打招呼，无论如何，见到她比迹部舒服和合理，说到底他是特地来支持她。

小姬的意外绝对不比他少。在音乐厅悠闲地打转的她看完特备节目，打算喝杯咖啡再登台。在这儿碰见不二，她几乎以为出现幻觉。稍稍调整心情后，她扬起轻松笑意，说：「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意外，不二君，你怎麽来了？」

同样的措辞和字眼，换了不同的语气，果然有相当不同的效果。然而明知故问到这个程度，是不是有那麽一点让人忍不住想捉弄的调皮和矫情呢？「呵，南翔猜猜看，为甚麽我在这里？」不二说，四両拨千斤把问题拨回去。

小姬心如鹿撞，茶色的明眸似翻起清澈的水波。「难道是有奖问题游戏？真遗憾，我很少参与类似的活动。」

果然旨在逼迫他亲口承认。不二失笑，你想我答，我偏偏要你心痒难搔。「不，纯粹普通提问，不过很可惜，你猜不出来，真相唯有石沉大海。」

横他极尽妩媚的一眼，小姬欲待回嘴，燃烧著熊熊烈焰的社长尖叫一声，抬起大地都被震几震的脚步砰砰砰冲过来愤怒地拉走她。小姬无奈地看著不二轻柔的笑容越变越小，他离她越远，她越意乱神迷，温洋洋的甜恹感觉从指尖漫延到四肢百骸贯满全身。

社长狂洒口水的碎碎念是仙乐飘飘，几百观众整齐的掌声抵不过他掌心轻击的震动，尽管灯光昏暗人流如鲫，在台上扬起羽睫的瞬间那些闲杂人等刹时变为透明的玻璃，阻隔在他和她之间，除此以外空无一物，她一眼看见他，他的视线没有别人。

鞠躬后各自各就位，在嗡然声中坐上年幼凝望过的钢琴宝座，头顶一盏格外光亮耀眼的射灯，她是青学大汇演的主角，小姬深呼吸，告诉自己那个人在看著她，她不能失准。他在网球场上有多耀目，她在音乐领域便有多出色。

掌声静静沉落，她和社长对望一眼后，指挥棒以威严不失端雅的气态画下第一个音符。她手指挥扬，流出连串带领其他乐器的声音，她的第一场学界大汇演。这首协奏曲这个带著模糊不清的、她不愿意忘怀也不希望回忆的地方，依旧是残旧的长桌覆盖触感良好的艳红色天鹅绒桌布，评判的杯子有漂亮的雕刻，盛载斟之不完的饮料。妈妈的位置是左手边第三个，旁边束长发马尾的外籍男人不羁英俊，听说是主办单位高层的独生子。

指法纯熟毫无偏差，音声行云流水铿锵悦耳，激昂如火鸟直冲云端的尖啼，缠绵如俯伏情人脸颊边吻著呼出的吐息。说起来好巧，她的母亲最爱这首曲子，她努力练习依然弹不出长发男人顺手轻按的程度，当时她以为如此，因为母亲投向他的眼神是无法抑压的温柔情动，恨不得在他嘴唇印下亲吻，巴不得被他的手臂纳入怀中。

所以社长宣布她们演奏这首协奏曲，小姬便如打翻调味瓶。这个地方这首曲子，那段不堪重提的回忆和现今坐在观众席的那个少年隐隐重叠起来。她的好胜心异常强烈，要麽不干，要麽做第一。她不想在少年面前丢脸认输，正如年幼的她希望弹奏协奏曲时获得母亲对长发男人更多的赞赏。两个都是她渴望得到的人。

她一双手想抓住不同的东西，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情人。小姬曾经以为她不会再对任何人投入深刻的感情，然而这个少年仅仅表演一手华丽的球技便横夺了她的初恋。她总想完完全全得到她喜欢的人，不分别人半点，母亲如是，不二也一样。

被社长拖走前，挥手道别的他最后这麽说：『好好加油，我和英二会给你打气。』

这样是不是等於你来音乐厅不为别的就是为我？这样有没有代表你为我腾空了时间，这段时间你只看著我只想著我？被赋上天才雅号的你，作为球场上无法捉住的翦风，看著舞台上当主角的我，有没有刹那片刻觉得，我与别不同？

我从来没有这麽感激母亲逼迫我学琴，其实我偏爱茶道，那是父亲闷死人的老头子玩意，胜在与世无争，静静一瓢清澈的茶水无声表达了难以言喻的心意。聪明如你应该知道茶的味道苦涩难以入口，既然如此为甚麽我泡给你的甘甘甜甜撒上一年一季的樱花瓣？其中的含意你想过吗？

恋慕你的人多如天上恒星，你的儒雅加速她们的沦陷，她们梦想坐上你身旁悬空的宝座，其中包括我。关於我的感情，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然而我很清楚得不到你的认同等於吸引不到你的目光，因为你永不回头。你温柔地对待单纯的女生却从不对她们青眼有加，你感激鼓起勇气向你表白的女生却没有接受过她们。你施展魔术般变走她们被婉拒的哀伤，灰头土脸却满足地立於你划定的界限之外。我不是这样的痴儿，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得到你。

终有一天我会跟你并肩，我会比你身边每个女孩更值得你爱。

投射灯的映照跟她的光芒揉合为一，真是奇妙，他和她距离这麽远，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手指的起落眼神的动荡，然而正如大梦初醒的菊丸所说，她漂亮透了。

此刻冰帝的社长置身台下一隅，凝看全神贯注演奏的钢琴手，她的琴声清澈铿锵，落指的气魄犹如她拉动琴弦的瞬间，对自己有百份百的信心。

翻开出场名单，南翔姬，青春学园二年级。

发出兴趣盎然又诡谲莫测的笑声，她的钢琴手傻头愣脑问社长你笑甚麽。社长帅气十足地揉揉稚嫩像个孩子的钢琴手的脑袋，然后待演奏结束，起身往外走去。




＊




接受社员如释重负的拥抱时，小姬没有太多感受，哭啊笑啊都没有，她参加过不少钢琴比赛，习惯这种模式的压力。

休息室陷入一片热闹的喧乱，除了指导老师跟眼泪鼻涕流满脸的社长吵得不成模样，其他非社员的同学一并加入笑笑抱抱。在挤逼得腾不出空隙逃出去的弹丸之地里，有个红发长得吓人的女孩怯生生瞅著陪笑的小姬。那宛若魔法的琴声俘虏了她的心，她忍不住想见名单上的南翔学姊。

她困难地穿过人群挤到小姬面前，因为忙著应酬鱼贯而列的同学，小姬看不到她。她吞口唾沫，双颊烧红。「那个……」声如蚊蝇的开场白，小姬这才看见面前站著一棵陌生可爱的含羞草，於是报以一笑。

「你好？」

女孩心跳漏拍，低头说：「我、我叫龙崎樱乃。」

小姬笑说：「你好，樱乃，我叫南翔姬。」

直接叫唤名字的亲切感稍微镇定了樱乃的慌张，她尝试抬头迎上小姬温和的微笑，那是令人感到安心和暖煦的笑靥。「学姊的演奏……很成功、很好听，虽然我不谙乐理，不过觉得很感动。」

「真的吗？谢谢，我很高兴。」

她笑生双靥，欲待客套几句，门外两个影子吸引她的视线。菊丸挤不进房间，放大嗓子蹦蹦跳对她招手，旁边安静地微笑的少年使小姬的心脏产生被电击的错觉。她温柔不失歉意的对樱乃笑说：「抱歉，我有事先走了，下次见吧，樱乃。」话罢朝门外走去。

这是龙崎樱乃和南翔姬的首次见面。经过大汇演一役后，小姬成为樱乃的偶像。她自信心不足，胆怯怕事又内向，她想改变自己也不欣赏的个性，小姬符合她理想的形象，漂亮自信有魄力。这样的学姊对她说，下次见吧，那翩迁的期待是致命性的。

每个人的少年时代总有属於自己的偶像和目标，不二是小姬的目标，小姬是樱乃的偶像。
这是遇见越前龙马一年前的小往事。几天后，怀著忐忑心情的樱乃把已呈交的升学志愿书拿回来，第一志愿从传统的古老女校挥笔改为青春学园。

小姬对此毫不知情，她好不容易挤出去，途中被社长抓住拥抱被老师逮住拍肩，出得门外已发乱衣松，她急急忙忙整好左歪的蝴蝶结，十指成梳把乱发三拨两抓理整齐，剔透的明眸滚碌碌的，开心地看菊丸一眼，若有所思地瞄不二一下。

菊丸很单纯，没有机心也不擅长隐藏心事，这种无害的坦率融化了小姬防范强烈的壁垒。举个例子她的衣领翻了，他想帮忙整出来，手指无可避免会伸进她的衣服，小姬不尴尬也不认为他是借机吃豆腐，她相当信任菊丸。

然而这归根究底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其他人有他们自己的看法。不二笑眯眯倾身向前，有意无意挡住菊丸，比了比自己的领口，说：「南翔，这里乱了。」

「嗯？哦，谢谢。」她迅速整平领口，跟菊丸言谈甚欢地笑起来，不外乎英二觉得我的表演如何，甚麽竟然半途睡著了？ma，英二真是的，我决定下次数学小测不借你笔记……诸如此类没有营养的话题。不二略感无奈，这样子倒显得刚才是他多管闲事。

接著小姬露出很灿烂的笑容，冲著他问：「不二君呢？你觉得表演如何？」

虽然有点重色轻友，不过不二的赞赏才是小姬真正想要的奖项。不二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转晴，说：「很了不起，不愧是你，掌声比冰帝的大汇演还要了亮。」
闻言小姬的笑容更形璀灿，想说几句调皮话，蓦地背后响起拍掌声，冰帝的社长挟著尊贵的风范向她走来，微翘的凤眸目不转睛盯著不二，直到在他们面前立定，视线才移向小姬，说：「真是不得了的琴声，难以想象你只是二年级生，南翔姬。」

有够没礼貌的称赞，要不是认得她是冰帝的社长，小姬肯定不予瞅睬。「谢谢，我也很欣赏你的小提琴，在这方面的演奏，你的确技压全场。」

不二忍著笑，单纯的菊丸听不出潜台词，社长冷哼出声。在这方面？即是小提琴的演奏你独领风骚，只因为我表演的是钢琴。这不服输的女孩很狡猾，稍微迟钝就要著了她的道儿，谦逊几句握手称谢。

决定忽略小姬的话中带刺。「尽管如此，冠军还是我们冰帝。」凤眼高傲地扬起，冰帝的社长信心满满，她不是虚张声势，小姬看得出来。她回敬一句：「音乐比赛志在参与交流，并非追逐胜利，盲目求胜最终会遗忘音乐修养心性的本意。」

社长怔住几秒，然后说：「无论如何，走著瞧吧，请替我转告你的社长，今届的冠军我们就敏谢不让了。」说这句话时又朝不二猛瞪。

「同样的意思，劳驾代我向贵社的同学转述。」

「哼，真是自大。」嘴隅翻起明艳得有些刺眼的微笑，她说：「那麽，下次台上见吧。」

下次？你凭甚麽认为我还会参加这种烦人透顶的比赛？自说自话的冰帝社长转身离开后，小姬望向身后两个男孩，耸耸肩，露出松一口气又惘然无奈的微笑。窗外的云朵不知不觉泛起墨蓝色的暗淡的美丽，菊丸一手拉一个，开心地闹著肚子饿了一起吃晚饭吧，当作庆祝小姬比赛结束。一面说，一面把两个往外拖。

踏出音乐厅的瞬间，迎面一阵入夜萧瑟寒凉的晚风，街道上车喧人闹，塞满匆匆赶回家的上班族。这时候她朝他笑，尽管掩饰得很好，那些细微的期待和冀望依然泄露了痕迹。

「我是没关系，不二君你呢？」她这麽说。

不二笑了笑，说：「经英二一说，真的有点饿了，一起去吧。」

欢呼的菊喵闪著精灵的猫目提出吃热腾腾的大阪烧，其馀两个没有意见，一行人快快乐乐迈向附近很出名的店子。沿路流口水的猫咪扳手指数著想吃的口味，小姬想取笑果然天下没有不嘴馋的猫咪，一开口却先打个喷嚏。

她搓了搓鸡皮疙瘩的手臂，倏地背后覆下薄薄的东西，定睛一看是网球部的蓝白色外套。小姬抬头的表情迷惑且惘然，抓住襟领防止外套往下掉，不二眨巴著那对很漂亮的海蓝色眼睛，他的轻笑声让她的心脏一阵不舒服的紧缩。

「别冷病了。」

话罢绽开让小姬目眩神迷的笑颜。外套沾满他的味道和体温，这样暧昧的行为让她不由自主红了脸。

「不二君还是请保重自己，要是你病倒，很多女孩子会心碎。」

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依他们对著干的作风，他要麽接上“话虽如此，但南翔病了，你的亲卫队也会很难过。”，要麽笑吟吟的问“那麽南翔会不会伤心？”。竟然轻易被外套摄住魂魄，真是失策。小姬有些气恼的想。

不二显然没想到这一节，他轻轻握碰小姬冰凉的柔荑，哼出拿她没辙的低笑声，抢在她回神前把外套紧紧裹住她。那温柔的表情依稀是国一触抚她的伤口的体贴，小姬呼吸一窒。
「我是男生，没关系。」

她勉强自己笑得自然，他手掌的力道和温暖彷若几百条钻进她皮肤里去的小虫子，沿著血管啃噬她一切的触感，除了他的温度。

「那麽，谢谢。」

感觉双颊微微发烫，那温馨甜蜜的暖意勾起嘴隅轻细的弧度，他看不见，她没有让他看的心理准备。袖子叠上手臂的一刻，她几乎以为被他的臂弯缠住双手。

虽然跟期待的略有偏差，不过这样也好，真的也好。

九月上旬某个微寒的秋夜，满布漫天的灿烂紫金色随时针推移越益加深，最后化作望不见尽头的墨蓝。上身穿著不合尺寸的男装运动外套，小姬的心情好得想飞，即使和青学的猫咪闹得再凶，背后隐隐还是那道将她融化的温柔目光。

迎目万家灯火，接踵摩肩的行人鱼贯行过，而万千世界的繁闹都比不上他的凝视来得惊心动魄，拿所有的光影都换不走他黏在她肌肤上的温暖和暧昧。她多麽喜欢他，现在给她一个愿望的话，她希望跟这个人双双共对，一生不分离。

饭后，在车站道别后各自回家。妈妈著洗完澡的他交出脏衣服，不二递出风尘扑扑的外套，恰巧由美子姐姐经过，说：「啊啦，周助外套的尺寸跟我差不多呢。」
「哈……姐姐……」是讽刺他不够高大吗？

看著妈妈到阳台掸掉外套的泥灰，悠闲地品茶的不二默默凝望衣摆飘摇，想起少女卷起过长的衣袖吃东西的趣怪画面，微微走神。

这时候他没想到有朝一天，他们关系进展到她掌管他的衣柜，为他配搭时装，随意穿他的衣服，尽管不合身，因为喜欢那种专属的味道，所以他不反对不阻止。

他们还会共用抽屉，他摆围巾的旁边安放她新买的手套，她若无其事将别人送他的手打毛衣塞进旧袜子堆，被揭发后还装傻，啊啦为甚麽出现在这种地方呢？抱歉~我不知道。
笑得乱无辜一把，他总挑这个时候，轻轻在她翻飞灿烂的嘴边印下亲吻。

只是这样的日子距离他们还很远，今个夜儿透过明澄的圆月想到她，某种轻快的心情灌入胸口，明日再穿上外套，或许感觉到有甚麽地方，从此变得不一样。





tbc

看完电视来乐呼呼的回留言，谢雯顶楼呢，慢慢不急，反正文就摆着。 不过手冢的话，他当主角的那篇还远着呢，即使我想尽快赶起冢夜，也得在不二姬的大学篇后……。小姬上大学，小夜子就该出场了~

毛毛~
谢顶楼^ ^

不二饭饭
请问打酱油是…？？

-58
我也喜欢不二，爆帅的~

bear_jenny
又见到亲真是高兴，为甚么用手机上网呢？。屏幕不会很小吗？

我早就想乱搞手冢一次了(邪恶)
虽然以手冢为名，不二姬的粉红成份却高得很，尤其是下篇~




《ACT4 少年手冢的灾难》上





手冢国光，十四岁，就读青春学园中等部二年一组，网球部副部长兼王牌球员，球技广受外界认同。生性严谨、认真、坚毅、公正持平，天生的领导人材，外表一流，深得女生欢心，学业、游戏、运动未逢敌手，众所周知的天才少年。

他做事谨慎并且全力以赴，无论公私都不轻易妥协，散发高高在上不容欺侮的贵气，因此很多人公然仰慕他却不敢结识他，更遑论戏谑他、开他玩笑。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譬如网球部另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才就常常逗弄他，不请自来敲他的家门，事先还不通知他一声。

除了血亲长辈，他一生一世唯有三个人勇於挑战他的量度。一个是刚才介绍过的狡熊不二周助，一个是打破他冰山脸的小夜子，还有一个是他一见到便恶寒罩顶的南翔姬。

他不知道南翔姬温柔尔雅、知书识礼的惊世谎言是谁掐造，假如法律规定追谣导致他人损失即属违法，这位同学绕场三百圈都无法弥补他犯下的错。要说谣言那项属实，至少聪明伶俐她绝对称得上，不过恶魔一旦有了智慧，那就是上帝需要特效头痛药的时候。

说到手冢的灾难必须追溯到两星期前，当时小姬和不二的绯闻闹得热哄哄。

学界大汇演的结果发下来，爆冷取得最杰出表现大奖的小姬受退役的学姊所托，明年重夺失落好久的冠军。受到赏识没错是值得高兴，然而横跨一年的麻烦事，小姬答应不是，不答应又不好，唯有藉口要考虑再谋推搪办法。

回到课室还没喘口气，同学蜂涌而上，叽叽喳喳祝贺她，菊丸甚至拿走奖项抛来抛去。然后挤开人群的不二对她说句：『真不愧是你，南翔。』这麽没创意的恭维，淡漠温和的小姬顷刻光芒骤放，说：『那里那里，相比教懂不会看琴谱的人弹钢琴，获奖不算甚麽。』

不说谢谢就算了，竟然还寻他开心，没良心也不是这个程度啊。怀著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心情，不二毅然反击：『呵，从不谙乐理到弹奏短曲不过几分钟的事，继续练习说不准青出於蓝，明年代替南翔参加学界大汇演。』

『世事无绝对，说不准真有这个可能性，正如也许终有一天，我会把巨熊回击给击回去。』

——真不明白为甚麽不二君和南翔这麽合不来。围观者A发出疑惑的碎碎念，绯闻制造机大力点头聊表同意，突然灵机一触，说：『难道南翔喜欢不二君，想引起他的注意？』

秘密惨遭揭破，冷不防被五雷轰身的小姬总算修为不轻，当著十几双眼一个当事人还一脸若无其事，难为裹藏肋骨下的细小器官失控似地加快几拍。她眉头一歪，很伤脑筋的样子。『抬扛等於喜欢，同学你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是吗？不过我觉得小姬和不二很配。』唯恐天下不乱的猫咪大剌剌掺一脚。

『英二，后天有化学测验，你需要我的笔记吗？』轻描淡写管住饶舌多嘴的猫。

『菊丸说得有道理。』不需要笔记的同学贼兮兮的笑，眼光在脸呈事不关己的不二和竭力维持镇定的小姬之间瞄来瞄去。『成绩好、课外活动出色、各有各的亲卫队，还常常黏在一起吃午饭。再说不二的亲卫队老嚷嚷不二是王子，跟南翔的名字正好凑成一对。』

『我们没有黏著吃午饭。』小姬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说：『而且你说的全属巧合。』

『一个巧合是碰巧，两个巧合是浪漫，三个巧合是命运了。』

这是有理说不清？坚持否认是不容置疑的，问题在於这堆吃饱太撑的家伙兴在头上，就怕越传越离谱，让她下不了台。

微愣，她不禁暗笑老谋深算的自己竟然心虚。因为对象是她喜欢的人，纵使自忖城府不浅，却抑止不了心跳漏拍的触电般的慌惶失措。

你不够成熟呢，南翔姬。她不无惆怅地自我取笑一番，想随便扮个藉口混过去，不甘刚才受辱的天才偏笑得意味深长，说：『呵，这样吗？原来南翔喜欢我，我很高兴。』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小姬清楚听到脑里正进行一次核爆。

接下来的走势可想而知，亲卫队流著鼻涕追问属预料中事，略过不提；同学涎著兴奋的脸套话是例行公事，撇开不理。真正让她的理智警铃大响是训导主任说她和不二同学很合衬，为了冷静下来到图书馆进行心理调节，男网部的保姆大石君说今天练习暂停，劳驾她通知不二。

很好，真的很好，不二君，你一句“我很高兴”便闹到天翻地覆。这种事情不问不理处之泰然等它过去是最好的平息方法，偏偏它击中我心底脆弱的一角，每句不带恶意的嘲笑都勾起我潜藏的希望。

这样最是危险。

绞著脑汁盘算应对良策，正自烦恼，刚好话剧部为文化祭找她，邀请她反串出演莎翁名剧罗密欧与茱丽叶。

『拜托了，你演罗密欧再也适合不过！』

小姬很挫败，难道她不知不觉肌肉横生到跟男生看齐的地步？『为甚麽要我演罗密欧？贵部该有愿意饰演男主角的男生吧？』

『这是我们的噱头，让具知名度的非话剧部的男女同学反串主角，希望吸引观众。』说客不尴不尬的笑，马屁拼命拍。『南翔刚刚夺得最杰出表现大奖，现在是众目焦点，大家很留意你，我们话剧部也不例外。』

『那麽茱丽叶的人选是……？』神啊，告诉我心底隐隐升起的不祥预兆是错觉吧……！

『当然是不二君。』很可惜，神不关照没宗教信仰的坏小孩。

竟然把我的绯闻搬上舞台娱宾，话剧部你干得好，不过想利用我你还早了十年。委婉的拒绝徘徊唇齿，但转念一想，这不失为击退绯闻的黄金机会。

如意算盘打得璫璫响的小姬失望地叹息：『果然是不二君吗？』

『咦？你不希望是不二君吗？我们是考虑了你的感受才作出决定。』还一副“我们很体贴”的欠揍表情。

『你不要误信，这全是他们瞎编，我都烦恼死了。』我认为刚好相反，你们才没考虑我的感受。

小姬装出一脸难为情，眼光飘飘移移的，低声嗫嚅。『那个……要我演罗密欧不是不行，可是茱丽叶的人选，我另有提议……』

『是谁？』

『我认为手冢君很不错。他答应演茱丽叶的话，我很乐意当罗密欧。』配合很夸张的羞涩，绯闻移形换影大功告成。

就这样，手冢之灾难的帘幕正式拉开，绯闻男主角从不二周助变成手冢国光，震憾性更飙高一层。流言传开的首个上学天，他们在人来人往的福利社巧遇，上午买盘小姬能否夺得美男归的八婆甲乙丙，短短半天演变为两人如胶似漆的见证者，还誓神劈愿坚称听到他们打算觐见双方家长。说句良心话，手冢长到十四岁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早安是我爱你的代名词。

不止如此，尽管他再三坚拒男扮女装，话剧部硬是纠缠不放，不但闯进球场当众嚎哭，手冢君你不答应南翔就不肯演，南翔不肯演这套剧就没噱头，这套剧没噱头文化祭我们注定拍苍蝇。

说到伤心处还大放悲声，害那些莫名其妙的戏谑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他身上，他脸是瘫不过该有的羞耻心还是有的好吗？堂堂青学支柱穿复古淑女裙以后还能见人吗！眼睛一转，凭他是劝服不了话剧部的顽石，打算另觅可靠的朋友骗走她，以下是他们对少年手冢不幸事件发表的意见：

龙崎老师：「真是很难想象，手冢，好好的演，我热切期待你的茱丽叶造型。」

当时的部长：「手冢！你就全力以赴不要大意地演吧！」

乾：「为详尽记录你做女角的数据，我会准备全新笔记簿。」

菊丸：「说不定你的男粉丝数量直线飙升nia~手冢。」

河村：「虽然帮不上忙，不过我会到场支持你，手冢。」

大石：「这、这不是易服癖吗？会不会构成心理影响？」

桃城：「不看手冢副部长做女孩子是不可以的啊，不可以的唷。」

海堂：「嘶……」

收起哭声，女孩重拾欢颜，说：「看，手冢君，你的部员也很支持你。不要犹豫了，我们已经为你度身订造了一条非常漂亮的裙子，演出后还送给学生会留念。」

这是继年前被殴打后手冢首次对网球部萌生去意……他亲爱的同伴，共同在全国大赛的道路挥洒汗水的战友，竟然为了无聊的好奇心将他推往易服癖之路。

不，追究起来，提出非他不行的南翔姬才是灾祸的源头。手冢雷霆万钧地瞪向置身事外的微笑天才，本来遭殃的是他，话剧部属意的头号男主角明明是他！要不是那恶魔说甚麽手冢君不演的话我就不演，穿女装的人应该是他！

难得看到冰山怨恨为难，不二忍不住发出轻浅的笑声。说起来那段小道消息他有证实过，话剧部的确意属他饰演茱丽叶，小姬旋即以手冢代演作为条件答应反串罗密欧。很多人以为她发花痴藉机倒追手冢，头脑稍微清晰的想到她不想不二丢脸。然而不二执意拒绝的话，话剧部全员涕泪皆流也恁想勉强他。撇走其他可能性，答案只有一个，她企图制造喜欢手冢的假象冲淡她和不二的绯闻。手冢够优秀出色不让人起疑，而且依手冢的个性，他绝对不会答应演出。按照她的剧本，最后是既不用踏台板，又能洗脱他们的八卦。

毕竟是女孩子，竟然害羞了呢，真可爱。

「不二？」

见不二微笑著陷入忘我状态地盯向阴风阵阵的手冢，菊丸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唤回对方的神智，亮晶晶的眼闪烁幸灾乐祸的光芒，说：「现在只差你没有表决。」

「怎麽了吗？」

「Ma！！不二你根本没有在听！」

「抱歉。」不二又是一笑，语气听不出有多少歉意。

本著数据一个也不能少抄的乾笔下没停，写完后边托起滑落的眼镜框边说：「不二，我们在进行表决，假如网球部所有成员支持手冢演出，手冢便不能拒绝茱丽叶的角色。」

好可怜的手冢，一定是被逼的吧。「只差我吗？」不二开怀的一笑，手冢紧紧盯著他。摇头吧，不二周助！如果你还有良知！这个本来是你的灾难！

沉吟半响，拯救手冢於水深火热很简单，不过让小姬功亏一篑更加有趣。
「嘻，手冢，人生总有第一次。」

伴随菊丸的欢呼桃城的窃笑部长的嘿嘿哼哼还有脸黑了几个色阶的手冢的无言，文化祭重头戏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男女主角人选，正式敲定。

得知这个消息后脑子如雪花空白的小姬总算明白自食其果的奥义，话剧部部长顶著心花朵朵开的笑容握著她的手说多多指教，把早预备好的剧本交给她——她和手冢的份。请代我转交手冢君，顺道培养感情，放学后记得来试造型，明天开始排第一幕，时间紧逼嘛，这是没办法的事，哦呵呵呵呵~

这是甚麽回事？那有男人愿意大庭广众穿女装，何况那是手冢？难道他有别人看不出来的特殊兴趣吗？翻开剧本，小姬满脸难以置信的沮丧。顶著与她相反的得色，不二靠著墙壁，弯起淡雅的微笑，说：「大家很期待你的演出，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你们期待的是手冢君吧。」

小姬觉得刺耳，虽然语调礼貌周周，心底却冒起酸味的泡泡。
……这个人是对她没神经，抑或故意耍著她玩？罗密欧和茱丽叶是爱情钜著，他就这麽希望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卿卿我我吗？

完全没察觉身边酝酿低温风眼的菊丸笑得没心没肺，大剌剌勾住不二的颈项，对她嘻嘻笑著说：「答·对·了。要不是话剧部闹到网球部，我们都不知道发生这麽好玩的事。不过，开出这个条件的小姬才坏心眼，其实你最逼不及待想看到活色生香的手冢吧~」

「…………」小姬无言，对不起手冢君，是我不好，让你遇到可怕的事。

「对了，昨天话剧部的人到网球部做甚麽吗？」急忙盘开直指她是始作俑者的危险话题，小姬急案就章的草率诱导方案让不二偷笑。

「大概在课室没堵到人，特地来球场求他答应吧？本来手冢指望我们帮忙说服她，可是我们对他的演出全投上赞成票。」得意洋洋的猫咪眨眨调皮的猫瞳，这个古灵精怪强人所难的方案是他想出来的。

小姬淡淡的往不二脸上瞟，不消说，这头最爱看他人热闹的劣熊定必毫无考虑就摧毁她的好事吧？不，说不定明知她的用意，他才蓄意破坏。

她的视线撇除冷淡还掺带微微怨嗔，不二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菊丸很不识趣抵抵他的手臂，说：「关键的一票还多得不二，可惜你没看见手冢的表情，脸都黑了。」

小姬不说话也不反应，不温不火的笑著，过了良久才徐徐叹息，轻轻把菊丸靠太近的脸推开，说：「怎样也好，我先失陪一下。」

「小姬你去那里？差不多该上课了。」

「去找手冢君。」她说。清澈莹亮的明瞳瞅著菊丸，话却冲著不二。「既然要演手冢君的恋人，这段时间总得好好培养感情。」

关上课室门，她带笑的脸孔黯淡下来，那种明显而强烈的失望拧紧她的心脏，要不是为了顾全颜面，她恨不得揍他一顿。甚麽嘛，闹出令人困扰的绯闻也罢了，还插手她的解决方案，好像非要和她过不去。既然你这麽希望我演，那麽我就演吧！谁怕谁？

「奇怪了，为甚麽小姬的表情怪怪的？」浑不知坏了事的菊喵天真的问，害不二不知该叹息还是出言讥讽。不过既然菊丸说的是事实，她恼怒的自然不是坦率的猫咪，而是不安好心的坏熊。

翻开她随意摆在桌面的剧本，菊丸凑过来看，看到最后一幕红著脸低呼一声，旁边的不二微微僵住笑颜。
……哎，好像真的不小心做了坏事。

「这这这这、手冢和小姬终场前要亲嘴？？」

长出猫耳的菊丸兴奋地嚷嚷，目光始终徘徊在括号内的文字的不二，无奈地勾起丝丝悔不当初的苦笑。



＊



「啊，罗密欧，为甚麽你是罗密欧？……手冢君，这部份务必念得黯然悲伤一点，因为茱丽叶刚发现她和罗密欧无法结合的宿命，是剧情的重要转折点之一。」亲爱的部长大人，拜托你不要用罚人跑圈的腔调念台词好吗？

放学后的采排多灾多难，小姬卷著剧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看满脸惘然的手冢第十二次被部长训话。不二悄悄推门进来，跟兴奋低呼的女同学打个招呼，压低脚步偷偷绕上舞台，双手压著椅背，让气息很暧昧地落在他要找的人的耳侧。

「看来，你的茱丽叶遇到很大的难题。」

听到他柔煦的嗓声以令人面红心跳的距离降落脸旁，小姬停止卷剧本的动作，微微勾起瑰丽的嘴唇。这时应该在忙文化祭活动布置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说穿了就是担心她气犹未消来套交情。自从硬著头皮接了角色，她开始疏远他以表不满，不再跟他耍嘴皮子，走廊上遇到他，明知他目光炯炯瞪过来却佯装看不到，跟女性朋友呵呵呵开著玩笑走开，甚至婉拒到天台晒太阳吃便当的邀请，转而勾著手冢躲进树荫旁若无人地增进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