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拈玉梅低说，偏恁相逢。——《紫钗记·堕钗灯影》

【楔子】
晚霞正好，倒映在腾格里海里像火烧在水面上，少绾在眉骨处搭了个帐篷眺望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唔，今天是个好日子，逮头牦牛都这么顺利。利索的掏出佩刀把皮毛和内脏清理干净，撒上香料和盐，美滋滋的烤上了。
——
唔，她和老娘炮云游至蒙藏高原，在这个腾格里海边住下，晃眼三百多年了，过几天普陀珞珈宫的轮法王邀约她和老娘炮探讨佛法便要离开这里，还真有点舍不得…隔壁村落的羚羊小魔做的酸奶和青稞酒…
她撩开帐篷，端着一盘的酸奶干，坐到她的俏郎君旁边。万万年过去了，他的样子依旧俊朗温润，一如她的容貌依旧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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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笑着侧身，咬过少绾嘴边的半块零嘴，“快用晚膳了，怎么还吃零嘴？”搁下笔，手边是厚厚一沓，唔，修订中的《博物论》。
少绾理直气壮道，“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宜加餐。”接着无比自豪的说，“我把对面山头草原那只最壮的牦牛给抓了，和隔壁村的羚羊小魔学了做烤牦牛的二百五十条诀窍，动用了咱们从青丘抢的小狐狸最心头好的顶级香料，给你做了举世无双烤全牛，这个生辰礼够不够意思？”
墨渊抚了抚有点抽筋的太阳穴，“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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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无云，少绾和墨渊在湖边吹着晚风看星星，本是个浪漫美好的夜晚，唔，少绾捂了捂肚子，烤全牛太撑了，剩了些风干带回去，给昆仑虚那群兔崽子们高兴高兴。
“墨渊，你真的好老啊…”
“嗯，阿绾比我大五千四百三十一岁。”
“…唔，我们都好老啊…”
望天发起了呆。
“想什么？”
“…唔…我忘了万万年前你是怎么把我拐到手的了。”
少绾的眼里落满星子，晚风扬起未绾的墨发，红唇微张，勾起他心里一阵悸动。
墨渊眼里笑意更深，“过程不重要，知道你已经被我拐了就够了。”说罢仰头喝了一口青稞酒，拉过刚要炸毛的少绾，吻住嘴唇把酒渡了过去。
“喂喂喂，都七十多万岁的老神仙了，正经一点…唔……”
墨渊把吻一点点加深，唇齿纠缠，酒香更醉，有点急切地扯下她的外袍，抚上裙衫下玲珑的身段，轻柔地放倒在草地。未待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少绾反应过来，又含住她的耳垂，低沉的声线醉了耳朵，“无论多少个七十万年，我都想这样疼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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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星光似喝醉了纷纷落在湖里，暧昧的呻吟与低喘隐没在晚风中。缠绵难休的欢爱是满得溢出来的浓浓爱恋，似乎多少万年都不曾变过。都说神魔早已看淡时间，与天齐寿的最大意义或许就是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
——
墨渊支起一边手臂，眉眼柔和的看着怀里的佳人，身子还泛着绯红，在余韵里轻颤，不禁又轻轻把她往心口靠了靠。
“阿绾”
“嗯…”
“你是我的永生永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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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敢问世间能有多少对爱侣如少绾墨渊，数万年的懵懂初恋，数万年的爱恨难解，十几万年的生离死别，千把年的追逐等候，直至万万年的生死相守。刻骨铭心，至情至爱者，便是如此吧。

【0】
正式开始前先介绍点世界观架构，随意诌的，毁原设望见谅。
——
洪荒之初，盘古开天辟地，二仪初分，阴阳始判，清浊分离。清气化生神族，浊气化生魔族，极阴之地化生鬼族。是以三族之间无优劣之分，只是术法本源不同。
与此同时，伏羲女娲分六界，造人族，初始人族肉胎与神魔鬼的灵气相浸化出妖族。
——
五族始有雏形，但除去最初化生的神魔鬼人妖，大部分种族部落并未归顺任何一族。遂有第一次天地混战，各族先祖抢人口，分地盘。最终神族包揽了清气最盛的九重天、东荒、北荒以及四海，魔族守在最初形成的浊气最重、面积比东西北三荒加起来都大的南荒，鬼族也划好天地极阴的西荒。相对弱小的人族和妖族散落其中。
彼时各族术法已各成体系，佛祖另辟佛法，招所有意愿入空门之人至西天梵境，脱离芸芸众生。
——
洪荒神祇和各族先祖大多为化天地之劫凋零，唯剩部分神祇继续守护种族，其中包括接过盘古大帝衣钵的父神母神，魔君蚩尤，天地共主昊天帝君。
第二次天地混战初衷仍为抢占地盘和人族与妖族的归附权（进贡权）。最终魔君蚩尤与昊天帝君化劫陨落，人族归附神族，妖族归附魔族，鬼族趁乱扩张西荒至西海。父神立三千世界，安置部分人族。
——
最后的洪荒神袛父神母神为调四时羽化，第三次天地混战主为神魔争至尊之位。鬼尊双子身祭戾鬼杀阵，隔阴界与凡界。魔族始祖魔尊少绾以身合道，设仙凡之障，结束神魔之争。从此魔族退居南荒，神族登天地至尊。东华紫府少阳君继天地共主之位，领坐下神魔鬼将，以战止战，遂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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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化生和归附的魔族落脚南荒，拜章尾山天地化生的巨蛋为始祖。
——
南荒分七地，热带雨林，红土丘陵，十万雪山，沿海高山，沙漠盆地，荒漠高原，以及大草原。各地气候地质皆不同，却都是八荒最穷山恶水之地。魔族七位先祖各带领部分族人分于七地扎根繁衍，事巫设术，初蚩尤外均身祭天地，以调四时。后先祖蚩尤统一阖族，任首位魔君，祭天陨落后庆姜接任魔君，始祖女神少绾任魔尊。
——
第三次天地混战后，魔族以七地为雏形划分七族：青，玄，赤，靛，赭，绀，苍之魔族。

【1】
上古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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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始祖女神少绾，自该是魔族子民的精神信仰。
但到底是实力带来责任，还是天命的责任促使她自诞生便不得不逼破自己强大，少绾已然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六位先祖祭天以调南荒四时、补天地倾颓的那刻，回望她时刚烈又坚毅的眼神。
——
若生必要守护阖族至最后一日，若死必为拯救族人于危难倾覆之间。
——
尽管那时的少绾年幼不过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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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少绾千岁便与祭司修习洪荒法术、祭祀乐舞和八荒语言文字；万岁时便被蚩尤魔君托付与彼时赋闲的天地共主昊天帝君，云游八方，习琴剑修天法；直至两位帝君于洪荒第二次混战中陨落，彼时三万岁的少绾被接任魔君庆姜接回魔族，征伐叛党智斗权谋，整饬阖族主逝后的散乱之心。
——
几万年岁月不可谓不艰辛。好在魔族天性的坚毅和不拘，让这个在重压下的女魔成长的也是相当茁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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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族少主，父神嫡子，据传琴剑双绝，胆谋无双，万岁便以少胜多诛灭天族叛乱部落，又有一副好皮囊，现已荣登四海八荒九重天女性最想嫁的神仙榜首，少绾你怎么看？”前来栖梧殿闲聊的女君，吹去茶汤上的浮叶，敛出个玩味的微笑看着少绾。
晚嵘女君，魔族先祖之后，少绾手下最为出色的女帅，两人性情相投，更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唔，甚是威风的官二代。这要放在魔族，还不得像东华一样，天天有女子去爬床。”
“他日必是大才，难免你会在战场上与他直接对峙。”
“唉，我怕我这一看到美人就下不去手，咋办？”
“...”
“说笑的，横竖就是神族的娘炮，你知道我向来不好这口。”
晚嵘叹了口气，“父神递的那个水沼泽的请帖，你决定了吗？”
“父神的学宫不过是为了保护各族青年才俊，顺道牵制各族势力，如今魔族已稳，留着反让庆姜更加戒备，不如顺了这个请，入了便是。”
“也好，但寿华野是神族地盘，还得多加小心。”
“放心，还有东华呢，我俩一块就没有比我们更混账的人了，把学宫拆了都是可以的。”
晚嵘抽了抽嘴角，无语望了望天花板。
——
“阿嵘，安心，幼时父神母神对我多有照拂，又是师父的挚友，水沼泽再鱼龙混杂我也是可以自保的。”少绾收起了方才的调笑，神色认真的拍了拍晚嵘的手。
眼里还是不舍，又叹了口气，晚嵘拉过这位年轻魔尊的手，
“少绾，诸事小心，我们为你守好魔族。”

【2】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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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绾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头疼，这位一丝不扣、堪称神族规矩之楷模的父神嫡子，委实是太过正派了。
父神以静心为由把她塞到理算斋，她忍了；以神族地盘人生不熟为由让墨渊做她同桌，以便照顾，她忍了；课下有人找她单挑打架，墨渊以学宫不能闹事为由把她拉开，她也忍了，但是她上道法课睡觉墨渊也要管，这可就真不能忍了。
老娘是魔，学毛线神道啊！
——
可是他那副清冷自持的庄重模样，要真拿拳头开揍又会觉得自己粗俗不讲理了，虽然少绾觉得自己一直在理。
娘炮你大爷的，官二代就是傲娇，能不能不矫情，老娘本来就在理啊！
是故下了课，少绾拉着东华就撤，能离墨渊多远就多远，平时也不愿搭理，正好两方都没有意愿搭理，甚是清净，甚好甚好。
——
直至考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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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少绾不再在课上睡觉，但她自然也是不会听课，拿起从折颜处顺的话本子得瑟的看起来，忽视墨渊无数次皱起的眉头。然当夫子说明天要考试，且不过者要清扫学宫半年时，少绾懵逼了。
父神，你这逼魔学道的脑回路是闹哪样啊！
莫不是报复我前天拔光了他菜园子的萝卜？！….
——
权衡利弊以后，少绾下了决心，转向身边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别太近的墨渊，一咬牙把自己转换成神族女子楚楚可怜的模式，说道，“同桌，这课的笔记，今晚借我一下可好？”还眨巴眨巴自己拼命睁大的眼睛。
同桌先是一抖，神色平静的看了看她，还是冷冷清清的语调，“平时不听课，现今临时抱佛脚？”
少绾拼命忍住打人的冲动，声如蚊蚋的应道，“是，平时还是应该听一点的。”
只见墨渊偏过头，良久未有反应。少绾刚要炸毛，一沓笔迹工整的笔记递到她的面前，心里咯噔一下，我大爷的怎么这么多，要通宵的节奏啊。讪讪的说了句谢谢，接了过去。
——
唉，今夜是要有一场恶战了。

【3】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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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魔族始祖女神其实微妙的很。
——
魔族颂赞，这位之前不闻声响的年轻魔尊在蚩尤魔君陨落后迅速回族，与接任魔君庆姜迅速整饬南荒，讨伐叛党，恢复天地混战前的民生社稷，仅万年便让魔族回到当年七大先祖未羽化前的欣欣向荣，其方略胆魄实乃当世无双，不吝为魔族精神信仰。又传言魔尊花容月貌，倾绝天下，谈笑间沉鱼落雁，凛然时刹透三秋。
——
然而彼时神族对魔族颇有偏见，这一番美谈传到了神族那儿就成了，
“一个有点智商又能打的女汉子而已”。
——
是以彼时折颜老不正经的用少绾的事迹来调侃墨渊，“毕竟我同族，这位所谓女汉子确实姿色绝然，但魔族实在过于能打，恐怕是根本没人敢动娶她的心思，她要是单身千万年，要和东华混账天下无敌手啊”，又一挑眉，“其实你父神嫡子、神族少主的身份和事迹，与她倒甚是相配，要不考虑考虑牺牲一下把她收了造福四海八荒？”
这位清冷自持、素来庄重、神族莫不奉之为尊的神族少主只是说，“魔族尚武，又位居魔尊，天命使然罢了”便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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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少绾相似，墨渊自生便要为整个神族负责。不同于魔族不服便动手的直接，神族历来心思缜密如针脚，万年周旋于各部族的勾心斗角血雨腥风，墨渊早熟的可怕。是以他手起剑落，斩下叛军头颅眼也未眨，再被父君抓回寿华野继续修道习剑，性子沉稳如泰山，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神威赫赫，少主之风睥睨天下。
——
或许出身相似又身居高位，魔尊之于他，颇有英雄相惜又文人相轻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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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水沼泽里，看着一身绯衣轻衣的女子折枝为剑力挫阖宫神族，带着十八个仆从洋洋洒洒进了学宫，墨渊始觉少绾其人甚是惊艳，和….混账…….
深红艳而不妖，衣袂间毫无媚态只有飒爽英姿，少绾不主动出击，却将每招甚至暗器精准化解，待挑下最后一剑，枝桠恰落那人额头，莞尔一笑，枝头菩提骤然花开，墨渊的心跳，漏了一拍。
——
可是混账确实是混账，少绾不喜规矩，行事不拘，生性洒脱又有侠义之风，吸引了各族青年与她切（da）磋（jia）武（dou）艺（ou），一时间水沼泽鸡飞狗跳狗急跳墙，甚是…精彩…虽然父君表面震怒但心里诚然为这蓬勃朝气乐开了花，母君更是拿了板凳和瓜子直接围观叫好，素来正派庄重的墨渊还是皱着眉头一次次把少绾拉开，“学宫不得闹事”。却又觉得，暗地里噘着嘴抗议的她….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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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到课上，更是让他无言以对。道法课上睡觉不听课，课后把折颜的作业抢来抄上又递给东华，墨渊眉头都快皱川她也只是嘴一横“我是魔，学什么神道”，接着翻出话本子看了起来。直到夫子宣布要考试以后，他心想这下不守规矩的她终于可以吃点苦头了，谁知一转头便落入她一双澄澈如雨霁的眼眸里，从未见过张扬肆意的她有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竟让他忍不住想…怜惜…偏过头整理掉这思不正常的念头，把笔记递给她。

那夜墨渊并不知夜深如此自己还要在学宫里游荡，而且游荡到了学堂。夜已三更，学堂里却还亮着烛光，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女子手持书卷，若有所思又念念有词，脸上不复平日的张扬与随性，神情入定而谦卑，确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静好。
墨渊鬼使神差的进了学堂，坐到她身边。
“咦同桌，梦游了？”
他未搭话，拿过笔记和课本，开始给她指出课上的重点。
她惊异一愣，俶尔认真地听他讲解。
——
那夜甚是静谧，烛光下冷清的神君沉沉的声线述起精妙绝伦的道法，俨然不知自己的眼神有一日可以如此柔和亲近。他惊讶于她的灵性至极，艰深隐晦的法理一点便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只需半刻之时。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墨渊，你以为如何？”
“一切万物由道所生，亦是万物所复归、守寂静涅盘的根源。万物归根为静，静定之心，乃自性无量智慧光明，通达一切，无所不知。”
“自是。可道本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唯一心一意地反观内心，深入持久静守其心，得以觉破迷情，消除无明，离妄返真，就路归家，回归自性。这般通透，神君一向清冷自持自是做到，可我等外族，道不同源不似，何以凭此修身齐家？”
——
墨渊一顿，未待开口，她又继续接话，
“今学宫里教导的道法多为高阶神道，我是魔，魔道神道自有别，修此只能增进些哲学修养，可论修行，未必能有所增益。如今南荒仍有我族人在为活命挣扎。长老与魔君送我来此不是为了避世求安，学成后自应有救族只能。我要如何有闲心在道法课上耗费时间去学些空泛哲理。”
——
墨渊未料这一番，忙接道“父君择理算斋是为了让你静心，为君者太过浮躁毕竟是不好的。”
“若要静心，学佛法也是可以的，好歹南荒蒙藏高原世代慕佛，每次与祖师辨法败得一塌糊涂，我这心理阴影也是妥妥的。”少绾扶额苦笑，每每祭司带她上高原修行，她都会死死抱住大殿柱石宁死不去，最后被长老敲昏直接送到普陀珞珈宫，一睁眼看到嘉措慈祥的微笑，她就知道好日子到头了。
“所以同桌啊，帮我和父神反应一下呗？”
年轻的魔尊粲然一笑，澄澈的眼眸映出神君一时呆愣的面容。手染鲜血脚踏白骨，一路挣扎的魔尊忧怖难免眠只为先祖遗命，可这一双眼底的柔软和潺潺笑意，却如菩提花般美好清丽，不染埃秽。少绾不自知，墨渊却已悄然溃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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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呵，谁的心绪散落夜风，再也宁静不起来。

“为何用烛火，不用夜明珠照明？”
“哦，我所有的夜明珠都喝酒划拳的时候输给东华了。”
“...胡闹。”
——
几日后，少绾的房里蓦然多了一盒光线柔润的夜明珠，粒粒皆是上品中的上品。少绾喜不自禁，正愁着身上值钱的小件家当都在和东华拼酒的时候输没了无以为继了呢，赶巧遇上好运了。可东华日后明确表示，他的夜明珠已经够多了，白送也不要了，是以这盒夜明珠就乖乖做了几万年的照明之用。
少绾深觉，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4】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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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道法课的考试成绩出来，少绾胆战心惊的翻开试卷。
诶，过了，还考的甚好！
少绾立刻双手抱拳，向墨渊报以最诚挚的谢意“多谢同桌仗义相助。”
墨渊不置可否，眼睛也未眨一下，翻开课本还是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只是少绾发现，他的同桌专注的记着，两份笔记。
此时的她摆出了此生最狗腿的笑，
“同桌你最好了，嘻嘻。”
“...”
“同桌啊，打个商量，要不以后打架你也别拦着我咧？”
“...胡闹。”
——
少绾讪讪收回一脸哈巴狗般的笑，掏出新淘来的话本子，摆正身子，眼神却鬼使神差的看向了身旁坐的笔直的神君。秋日阳光落在身上，月白色的袍子镀上一层莫名的暖意，为何曾经如祁连山上的白雪般神圣不可侵犯的清冷，今朝竟觉丝丝温柔。这俊朗的侧脸，生的为何…这么好看….
——
“看什么？”
“.…唔，窗外那株芍药生的甚好，甚好…”
少绾赶紧收回视线，无比认真的盯着桌上的话本子，可一本翻完什么情节她都没印象。
而身旁端正执笔的白衣神君啊，也不知笔记上写错了多少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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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少绾是心安理得的再也不听道法课，只因他的同桌把笔记给她记了，作业给她写了，考试前还开小灶了。少绾深觉，这给她省下了多少研究阵法兵法术法…以及话本子的时间啊，嘿嘿。

【逗逼小番外】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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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神：（一脸不高兴）阿渊总是在打架最精彩的时候把小绾拉开…
父神：咳咳，好歹儿子也是维护学堂秩序…
母神：（一脸更不高兴）可是我想看打架…
父神：夫人可以去武备斋看的…
母神：他们比起小绾就是战五渣…
父神：…夫人别难过，今早我看小绾交上来的道法课作业都是阿渊的笔迹。
母神：（惊讶）这是…情书？
父神：咱儿子那副性情，算是了…
母神：这么看来距离阿渊不再拦着小绾打架不远了，说不准东华还会和阿渊打上几回，恩对，东华这么护妹，肯定的。哎呀，想想就觉得很兴奋呢！
父神：…

【5】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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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沼泽的四季分明，是以冬天白雪皑皑，暗香浮动也是美得雅致。然而对于少绾这样一只火凤来说，冬天可以窝在火炉边烤火，顺道烤烤肉，也就够了…唉，要是凤凰也能冬眠就好了…
可惜父神说，生命在于运动，硬是把这一堆想要冬眠的兔崽子们拽了起来，让大家以同桌为小组，去打怪。
少绾兴奋了，打怪，我在行呀，当年和东华在碧海苍灵，从三千年修为到三十万年修为的怪，那收拾的叫一个酣畅淋漓，于是乎她兴致勃勃的拉着折颜要换组员，什么你和墨渊青梅加青梅，我和东华打怪老搭档了，换换更健康。
万万没想到折颜死死抓住分组的任务书，宁死不屈打死不换，一边嚷嚷着我就要和东华一组我就要和东华一组，颇有…撒娇的感觉…
这时少绾回头看到墨渊如其名般黑的和墨汁一样的脸，瞬间了然，敢情老凤凰和东华同桌了日久生情，抛弃了原配竹马，啧啧啧真是个悲情的故事…
是以她颇为同情的看着墨渊，拍拍他的肩膀道，“自古竹马留不住，还是套路得人心啊”。
好嘛，墨渊的脸更黑了。
——
（折颜：墨渊，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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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绾和墨渊分配到的任务是去昆仑山降服冰甲角魔龙。一身至阳魔泽又擅习火系术法的少绾觉得这个安排委实坑爹，大冬天去大雪山宰一寒荒凶兽，她会不会成为开天辟地第一只冻死的凤凰…
昆仑山脉绵延数千里，当他们踏上主峰昆仑虚时，异象已然十分明显，偌大的山连风声都听不到，连常青不败的松柏之间也未有松涛摩挲的声响，周遭静的诡异，明明这是寒风呼啸的冬月。
墨渊微不可察的上前一步，把少绾护在身后，化出轩辕剑，“有阵法”。
少绾看到不能更熟悉的剑体，一愣。是了，师父即为神尊，陨落后一剑一琴都传给了神主少主。多年前的伤疤不小心见了光，心里又涌起一阵苦涩悲伤，叹了口气，幻出师父送给自己的佩剑纯钧，跟着墨渊谨慎的往山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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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妖风乍起，四面八方立起幽蓝的结界，空气中凶气激荡，数不尽的中型妖兽从四面涌来，寒牙锋利气息瘆人。少绾迅速转过身，与墨渊背对，深吸一口气，“同桌，我的后背交给你了，”说罢直砍扑上前来的一只妖兽，“你大爷的丑八怪，看招！”
墨渊始终未曾言语，少绾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磅礴的仙泽碾压性灭了黑压压的一波又一波，轩辕剑削铁如泥不留活口。另一边的她，霸道的魔力把外围妖兽震得粉碎，剑法凌厉数招下去敌方全部倾颓。
“小心！”墨渊突然转身护住她，一剑挡下他们身侧死角的一波戾气。龙吟直啸划破天际，山体都震了几震，少绾从他的身后看去，好嘛，正主来了，长得更丑啊，随即一跃而起同时捏诀劈向龙背，“你解决正面，我管它背后”。轩辕剑素来力道嚣张剑魂磅礴，适合正面搏击，而她的纯钧剑以灵活见长，当面迎击略孙轩辕但后手及侧方袭击更甚，若两方配合得当，数击毙命不是问题。幸运的是他们之间确乎默契超常，剑法互补，半个时辰的拼杀后这头冰甲角魔龙以无力还手。正当墨渊挥剑最后一击时，凶兽的眼睛忽现诡异蓝光，待少绾飞来抓住他，整个天地瞬间换了一番。少绾眯眼一瞟，果然，凶兽垂死挣扎，把他们丢入幻境了。

墨渊微微皱眉，环视四周，满是幽蓝的光和锋利的冰凌，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窖。只有找到幻境里的破绽，破了凶兽布境的关键，才能走出这里。
这时少绾极为应景的搭了个喷嚏，艾玛真是冷死了….
墨渊眉头皱的更深，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唔…同桌，你不冷吗。”她搓搓手，向手心喝了口气，我大爷的，至阳身体的凤凰对于旁人来说是个天然的暖炉子，一年四季温度偏高，但内里其实格外怕冷，如今真是丢了丢到家了…外袍上虽然还残留他的体温，一时间缓了缓，但这个鬼地方真真是冷得惊天地泣鬼神呀。很想用凤凰天火把这里都烧了取暖，但是这种不分目标的施法若不巧中了幻境的陷阱，可就更加出不去了。唉…这紫菜鱼皮的丑八怪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觉又打了个喷嚏。
墨渊为自己幻了一件袍子穿上，看着她有点微微发抖的单薄身子，心里却隐隐的疼，不觉离她更近点，拉住她的手抱着暖暖，脸上还是一派清冷的表情，淡淡说，“手冻着了不好施诀，我一个人出不去”。
少绾觉得自己有点被冻傻了，这个淡漠的白衣神君怎么看着，有点温柔呢…尴尬的咳了两声，强装自然的把手抽出来，“咳咳，赶紧找到突破口就可以出去了。”墨渊的脸色微不可察的沉了沉。
——
少绾盯着四处看了半会儿，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说不出的诡异，但就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见墨渊垂头看着地面沉思，也低头一望。厚厚的冰面下隐隐能看到水流动，敢情是冰下河。
——
忽地四下一震，一波戾气直向少绾劈下，眼神一厉，抬手刚要化出结界阻挡，便被墨渊蓦地往旁一拉，直直扑进他的怀里，戾气扑了空，狠狠撞在冰上，四下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阵。你大爷的，幻境还带偷袭的…少绾眼皮抽了抽，又忽地反应过来自己靠着一副宽厚的胸膛，上头沉沉声音响道，“你太冷了，魔力开始减少，被它钻了空子。”
周遭安静得只听到深处的滴水声，菩提沉香的清苦和淡雅渐渐把她环绕，与外界酷寒截然不同的温暖怀抱竟让少绾有丝丝贪恋，连挣扎也忘了，嘴边“本祖宗哪有这么娇弱”的话也忘了。心跳的好快，她竟不自觉的微微往怀了深处靠了靠。那副身躯不禁轻颤，随即微不可察的把怀抱紧了紧，低低的喃道，“再坚持一下就能出去了。”可又觉得，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滴水声轻响，滴水声….等等，滴水！
——
少绾猛然想起了什么，化出一小火苗靠近了最近的冰凌。冰凌尖端迅速融化，融水…直直向上飞去。少绾与墨渊会意的相视，融化的水滴向上飞去，说明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倒置的世界，脚底下踩得是天顶，头顶的才是底板。滴水打在冰上的声音不是从下方，而是上方传来，是幻境最大的破绽。那么布境的关键是….
墨渊用剑点了点脚下，“水流方向”。
是了，脚下的冰面有微弱的地势变化，但水必然自高向低流，既已脚下实为天顶，那水流就应从底板的低处流向高处，水流源头就是整个幻术步法的基点。
少绾抬起头看向墨渊，两人会心的颔首，提起剑。
“只有一次机会，一击必中。”手起剑落，同时劈向幻境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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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冰凌尽碎幻象尽灭，耳边响起凶兽震耳欲聋的咆哮，轩辕与纯钧同时刺进它诡蓝的双眼。凶兽被灭，整个昆仑虚山体大震，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悉数崩塌。少绾和墨渊迅速退离，立在半空中。
待凶兽的浊毒散去，昆仑虚瞬间恢复了原来壮美，阳光把白雪照得晶莹，少绾才发现，他们清晨进山，此时已是傍晚了。大半天被冻得半死的少绾看到阳光高兴的不得了，拉起墨渊的袖子就往山顶飞去，“来来来同桌，趁太阳还没落山去晒晒太阳！”墨渊任着她带去，闻言笑了，夕阳西下又是雪山之巅，有多少太阳晒呀，忽而一呆，我竟然….竟然笑了。而在她背后的他不知道少绾此刻的表情，看不到这位一心向暖的魔君一脸的慌乱，我竟然…就这样自然的拉着他跑了….
——————————
“少绾”
“嗯”
“以后不要叫我同桌了”
“...啊？那叫什么？”
“叫我墨渊。”
我不想，只做你的同桌。
“嗯，好呀”

昆仑虚山巅，白衣的神君与红衣的魔君比肩坐着，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远处如火如血的夕阳从咸鸭蛋黄烧尽天边，缓缓化入黑暗。
少绾留恋的看着几抹余晖，心里有泛起苦涩，“日落，还是很美呀。燃尽最后一点生命，为星光的铺陈留下最好的天幕。”
“是的，泽披万代，死而后已。”
没由来的一转头，却措不及防撞入墨渊的一双墨瞳里，深邃如海，一瞬间把她淹没。呆掉了，却心甘情愿毫无挣扎的，沉溺下去了。
她就这么没有意识的看着他，浑然不查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向他倾去，他的眸里她的倒影，一点一点清晰。朱唇微张，距离越来越近，心跳都听得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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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墨渊少绾你们在哪啊！半天不归，东华说过来寻你们免得你们被妖怪啃了！敢情你们在啊啊啊啊啊啊！！！！”折颜从远处奔来，看到未预料的一幕，一不留神脚一打滑，直直滚向山腰，滚成一大雪球。少绾顿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哎哟喂老凤凰你可真笨，别说我和你是一族的。”
——
东华也从远处走来，冷冷的看着山巅上的两人，面无表情道，“天已经黑了”。
“啊好晚了，我们赶紧回吧！”少绾轻快的跑向东华，“石头我告诉你啊，今天碰到这个凶兽级别可高了，和我们当年在碧海苍灵宰的赤炎金猊兽有的一拼啊…”
少绾自顾自絮絮叨叨，东华有意无意侧身眼光掠向身后跟来的墨渊，神色冰凉，半点不屑。星光下，墨渊面色更沉。

【6】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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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发现了少绾除了道法课以外混账的另一个场合，琴课。
按理说凤凰生擅乐舞，是以少绾在琴艺上的一塌糊涂让他不禁汗颜，原来基因也是可以变异的。
这天在夫子弹琴示范时睡了着，那天在被提问乐理时一问三不知，一天回课奏琴时把窗外树上的乌鸦都震了下来，再一天说夫子弹的高山流水是送葬之曲。
夫子真的很想送少绾去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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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很是无奈，或许少绾之于音乐真是一窍不通。唯一对于她有用的，估计就是有助安眠吧…
——
这天他发现她有在学宫南坡的大菩提树上睡午觉的习惯，竟从此以后鬼使神差的每日中午守在树下弹琴。他告诉自己，既然琴声对她而言可助眠静心，他这一番也是为了她休息好后午课能精神些，少打瞌睡，也算是尊师重教，守守规矩。
是以菩提树叶影斑驳，琴声袅袅，白衣神君神色入定空明，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要和释迦牟尼一样大彻大悟，修成佛陀了呢。离上课还有一刻钟时，红衣女子翻身而下伸着懒腰，边打呵欠边道，“同桌上课啦”，再于他一前一后步回学堂。
——
如此过去了很久，水沼泽的四季都换了几番。
春日菩提往生花盛开，满树清丽洁白，空气里散开沁人的淡雅，不同于菩提沉香的清苦，花的芬芳有着木香未有的轻柔。少绾埋在花里，一如既往的睡午觉，墨渊坐在树下，一如既往的抚琴。一身白雪拂还乱，静美入画。
——
这天少绾比平时更早的翻下树底，蹲在墨渊身边，神情认真严肃。
“从去年在树下弹琴开始你便老弹这首曲子。那天东华路过，告诉我这是《广陵散》，讲的是一个为父报仇的刺客的故事。真真没想到，”拍拍他的肩膀，
“墨渊你一张小白脸的娘炮外皮下是一颗如此伟岸的壮士之心啊！”
双手握拳，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敬佩神情，然后吐吐舌头笑笑走了。
——
墨渊的脸沉了下来，可还未待他皱起眉头，几步外的红衣女子停住了脚步，并未回头，好听的声音轻的可以载上飘落的花瓣，
“其实吧，你这首《凤求凰》，弹得很好呢”，说罢翩然离去。
——
衣袂翻飞，无风自舞，带着零落如雪的花瓣一片轻盈。
谁的心事和深情被搅起，谁的耳根红透了青涩的岁月。
——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逗逼小剧场】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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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神：天啊…阿渊和小绾到底要暧昧多久…我要多久才能看到小绾打架…夫君你给个助攻好不好…
父神：夫人…感情这事还是要顺其自然的，儿子和小绾半天没进展说明有心结未解…
母神：我不管！！我要儿媳妇！！我要看打架！！你要是解决不了就给老娘睡地板去！！
父神：夫，夫人莫急…我这就去帮儿子拐媳妇…哈哈…哈哈…

【7】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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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绾并非不懂琴，不懂乐。
相反，她精通乐舞，魔族谓之“一舞倾天下，一曲撼八荒”；琴技超绝，即使是恩师昊天帝君也承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昊天帝君与蚩尤魔君的陨落是她一直难以愈合的伤口，从此以后不再碰琴，不愿听琴，不想回忆那场让她逝去恩师与先祖的天地混战。
——
是以琴课混混也就罢了。夫子的琴艺自远远比不上先师，学堂分配的琴也远远不及师父送给她的空谷绝响。这些她都不愿去理会，装傻卖呆，只想把自己的心结埋在永不见光的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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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锁第一次有裂痕，是从墨渊在树下弹琴开始的。太古遗音的琴声她听了万年，再一次响起确是在另一个人的指尖下。开头两个音轻落，她便知道这是凤求凰。那年师父还是一脸调侃的笑意，老不正经的道，
“这曲子可是表白用的，如果哪个想不开的给你弹，只能说明…”
“他喜欢我？”
“他选娘子的眼光委实奇葩。”
“...师父今天我不煮饭了…自己吃枇杷去吧…”
“啊小绾要尊师重教啊喂！小绾别走啊！…”
——
明明是欢脱又愉快的往事，回忆起来只留悲伤。这琴她本不忍听，不忍想。
可那弹琴的人是墨渊。
琴剑双绝的神尊羽化，接过轩辕剑与太古遗音的是神主的少主，父神嫡子。神器传承并不是缘由神族传统，而是命定的天地旨意。少绾未必信所谓天命，但她相信墨渊直接继承神尊的衣钵自有其天道法则。
是以，即使物是人非，墨渊弹琴，好像也是自然呢。
更何况，他弹的是凤求凰呢。

【8】
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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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绾初见父神母神时还不过万把岁。
——
彼时赋闲的昊天帝君掐指一算，唔，到了南荒塔克里姆盆地盛产的哈密瓜丰收的季节，几百年没吃甚是想念，遂招云去了南荒，找他许久不见的好基友蚩尤魔君。
蚩尤听了来意，忍着抽搐的太阳穴，把手上奏折一扔，抄起大刀和昊天干起架来，一时间方圆几里的炒瓜子生意异常火爆，魔宫围观看热闹的特卖门票千金难买。最后昊天使出暗器蟠桃核得以险胜，蚩尤无奈的把奏折悉数交给彼时已气度不凡的魔师庆姜，携基友在南荒各地寻特产找吃食。
二人路过南荒最大的湖泊——落海时，蚩尤提议去看望一下万年前他丢在湖心岛与祭司学艺的魔族始祖女神（彼时的女娃），少绾小朋友。
“唔，就是那个二仪初分时候与魔族七先祖一同从化身在南荒的蛋蛋里孵出来的小凤凰？蛋龄就几十万年，这肉得多老啊…”
“…小凤凰生出来就是人形，你可以打消把它做成烤鸡吃的念头了…”
后来昊天觉得这个初次见面便和他抢夺岛边蹦上来的大湖鱼所有权的小丫头实在是骨骼清奇，收来做徒弟也是极好的。蚩尤闻言一脚把他踹到湖里，他爬上岸抗议，又被踹下去，屡踹屡抗，蚩尤终于同意了把少绾交给他。
是以一个二货师父带着他莫名其妙被老大卖了小徒弟，开始了万年云游学艺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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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们云游至青丘，恰逢终于得空的父神带着未保下小儿子后一直郁郁寡欢的母神来东荒散心。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自然喜不自禁，袍子一撩地上一坐，几人愉快的聊起八卦。彼时少绾觉得和蚩尤魔君一样虎背熊腰身材健壮的父神才是男子汉的代表，相比之下师父实在太娘炮了。
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父神甚是得意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母神笑盈盈的递给她半碟剥好的瓜子，“不愧是蚩尤带的娃，品味甚好”
昊天咬牙切齿奸笑道，“白眼狼的小绾，为师咒你以后一定会嫁个娘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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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学艺的日子虽然很累很辛苦，但长辈们待她的好，让少绾结结实实的感到幸福和快乐。多年后整治族乱时庆姜感慨，少绾即使身在阴沟也能抬头看到星空的特质，主要还是源于幼年的经历。可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由天族挑起的第二次天地混战打响，她的世界几乎被颠倒倾覆。
——
少绾的心结，父神母神必定了然。入水沼泽许久，彼此间谁都未曾谈及，尽管她多次因荼毒父神的菜园花园被父神召见，多次伙同东华折颜去母神处偷好吃的。
于是乎少绾对父神昨日宣布，在水沼泽举办琴艺比赛，博得头筹者可获得昊天帝君亲纂的八荒珍秘琴谱的行为，简直不能更加咬牙切齿。
——
然而学宫里其他学子可是跃跃欲试兴奋不已，一时间水沼泽从早到晚到处有人练琴。少绾惊讶怎地大家平时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实际上都是这么爱宝之人？舜华抽抽嘴角告诉她，这琴艺比赛吧，想要琴谱是一方面的，接着此机会向心仪之人展现自己的才情也是一方面的。少绾了然，“哦，难怪折颜这厮问我你喜欢什么曲子，不过小狐狸你放心，我告诉他，‘没用的，白止就算弹个五声音阶她都欢喜的紧，你弹得个天花乱坠人也没感觉’。”是以被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水沼泽最柔美女子舜华神女，追着她跑了半个水沼泽…

混混乱乱到了比赛那天，以一直对少绾有敌意的瑶光为首的一干女仙，穿的那叫一个风姿绰约，纤丽动人，施了粉黛媚眼一抛，那杀伤力都是十几米外的。路过时还轻蔑的扫了眼少绾一如平常穿得简洁的红衣，“横竖是个不懂音乐没有才情的粗人，穿什么都没所谓”，施施然飘走。少绾耸肩懒得理会，拉着东华走向比赛的乐台，一跃而上台边树梢看热闹。
——
在少绾眼里，这比赛也没什么听头，唯一有趣的的点大概就是那群穿得好看的琴技也浮夸得一绝，被自己琴音迷得陶醉不已的演技也是很赞。台下听众都很是配合，一副如遇知音的惊喜样或深受触动的感动样，演技也是爆表。可见神族教养委实是好，搁在魔族台下早就开打麻将了。
——
直到墨渊压轴上台，少绾才把一直在打架的眼皮努力挣开。翩翩神君盘腿坐在琴案前，白衣墨发，气质卓然。台下一干女仙和部分男仙堪堪吸气，琴还没开始弹，倾心的已经有一大片了。素手抚弦，太古遗音声洪音亮，寥寥泛音恍若缭绕水云，少绾一惊，这不是师父最得意的潇湘水云吗。不自觉的挺起身子，端正坐起。
——
“每欲望九嶷，为潇湘水云所蔽”
琴声表面中正平和内底暗流汹涌，朝廷腐败，时势飘零，愤国忧世，无能为力，落魄文人对黑暗尚有一腔愤懑，神族少主郁怀谁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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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叵测的，最险恶的，可不就是人心吗。
当年天族天君宴请五族领袖，在蚩尤杯中暗下迷药和至狂的禁术魇咒，再偷将昏迷的魔君锁在鬼族苍梧之渊，然后自屠神族一个意图谋反的部落，将罪名按在蚩尤身上，挑起各族战争。被昊天救出后蚩尤表面并无大碍，但渊底阴怨之气将魇咒种深，待他回族领兵抗敌时突然发作，连屠数十城。本在战争中中立的昊天帝君不得不入神族为尊，在逐鹿之野与已经癫狂的昔日好友大战数百回合后忍痛一剑剜出蚩尤被毒狂的半颗心脏。魔君终于恢复清醒，用最后的魔力超度屠杀后的死者和魔族将士身上附着的怨灵。但魇咒逃逸并聚集战争中的冤魂，吞噬天地边界所有生灵和盘古开天的法力加持，天地将倾重回混沌。最终昊天帝君以身化劫，拯救倾颓。
为权为利，真脏啊。洪荒神袛为天地化劫的天命也被算计利用，恶心透了。可叹可惜，蚩尤和师父一生护民的肝胆忠义。
——
少绾丢了魂一般傻愣，浑然不觉一曲已终。东华皱着眉拉住她从树上掉下的趋势，她才回过神，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琴，弹得很有胆魄，一如师父当年。
——
时已傍晚，最后出赛的学子也已演奏结束。头筹没有悬念的就会落在墨渊头上。少绾平复好方才阵痛的心情翻身下树，即将离开，只听父神浑厚的嗓音传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少绾，下一位是你，今天的大轴戏，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
少绾眉头一皱，刚想说我并未报名，可周遭的窃窃私语不止，轻蔑的眼光扫来，本对这些冷眼无所谓的她突地恼了。极拗的眼神对上父神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叹了口气，好吧。
——
长发未绾，红衣似血，方才的心神波动下脸色苍白，她脱下绣鞋赤脚走上乐台，略过琴案，正对一片如火的残阳，盘腿坐直，闭眼低首。台下人轻言她粗俗没有礼貌，可她知道，这是魔族面拜先祖和尊者最高的礼节之一。抬手幻出封藏万年的空谷绝响，轻置腿上，素手翻飞，石破天惊，她弹的，广陵止息。

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她偏爱广陵散，也偏爱这个为父报仇的刺客的故事，只因此曲的激昂壮阔，浩然不屈，像极了魔族天性里的坚毅决绝。不像神族接过最风调雨顺的九重天和东荒北荒，或本就为鬼族而生的极阴之地西荒，洪荒之初，南荒本就穷山恶水，包括蚩尤在内的七位先祖都为调和天灾和四时而陨落，魔族从来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坚毅决绝，如何在险恶中繁衍生息。
师父曾笑着说，当初觉得她很有眼缘，许是在她和他抢鱼吃的时候，发现她身上那份坚毅决绝尤甚他人吧。
师父还说，蚩尤和他，都是爱这天地，爱得决绝。
可这天地，除了所谓的尊位，给了他们什么呢？
这要她如何不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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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愤懑泄于指尖，红尘如晦残阳如血。一收痛快，七弦尽断。少绾不顾指尖落红，对上父神肃穆的神情。
父神叹息，“少绾，你因何而恨？”
“天地不公，人心尽失”
“洪荒神袛，天命为民。身处泥沼，也不改初心。只是历史已经走到这步，回不去头了。未来是你们的天下，人心若失，请斧正之。”
说罢幻出那本昊天帝君的琴谱递给她
“小绾，这是他留给你的”
“不要忘了，他曾经教授你的唇齿之说”
少绾一震，端正的接过，向父神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离开。
——
不会忘了，那年气宇轩昂的神尊，每一句教导。
“小绾，你认为君者最可怕的事情什么？”
“居高位而不量黎民之苦”
“那你认为，作为魔族始祖应当如何”
“护我魔族，扬我阖族之威”
“错了小绾”
“六界众生不只魔族，还有神族鬼族和诸多弱小的种族”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四海八荒九重天都不是分裂的孤岛”
“因此”
“你若活着，必护这四海八荒到最后一日”

墨渊在水沼泽西边的罂粟花海找到了少绾。
她仰头看着天空，并未理会他的到来。
在她身侧坐下，他轻声的道“少绾，你的琴弦断了，我帮你接上吧”
她侧首看着他，双瞳剪水，晦暗的眼神里有什么亮了一瞬。
“父神告诉你了？”
“嗯”
“...你们神族就是喜欢自负大义，什么天地的责任都要揽上，不做救世主都不甘心”
“那你呢”
“我只守我爱的东西”
“可是你爱的是这天地”
“…谁说的”她赌气喃喃，“最恶的事都是他们干的”
“少绾”
“啊？”
“那位天君被恶灵反噬，被扯入畜鬼道永世不得超生。”
“坏的又不只他一个”
“天道法则，不会放过谁，况且”他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
“只要我尚处神族一日，定将这阴诡之风铲除殆尽。”
“…我今天才发现，你虽然看着娘炮但实际挺有魄力的”
“...”
少绾又起了玩闹的心思，
“敢问四海八荒不论男女最想嫁的神族少主，你爱的是甚？可是这盘古大帝留给你的天地？这要那群日夜思念你的姑娘们如何是好哟”
“少绾…哪天带我去南荒转转可好”
“诶？好呀，我告诉你我们南荒可好玩了，热带雨林的生物都异常巨大能打，喀斯特丘陵水果多的数不清，十万雪山的各种菌种虽然每年都有人吃中毒但是真的很好吃，沿海山脉的魔做的山果烤鱼那是天下一绝，蒙藏高原的风干牛肉你吃吃看那是倍儿香，沙漠盆地长的哈密瓜和葡萄你绝对找不到更天的了，大草原的牛奶喝一口醇得你再也看不上任何奶类…”
少女叽叽喳喳，不自觉原本的悲伤悄悄散入晚风。白衣的少年脸上微带笑意，不嫌吵不嫌闹，只觉月光真好，罂粟花开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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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你琴弹得挺好的”
“你喜欢，我可以一直弹给你听”
“唔，你弹的没我好”
“那你弹给我听”
“...我给你弹，你给我什么？”
“给知音弹琴不应求回报的”
“你什么时候成我知音了”
“知道你弹琴比我好不是知音吗”
“...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墨渊你是不是靠东华太近，学坏了”
“...”
——
“对了墨渊，你和师父熟吗？”
“没有，昊天帝君只和我说过一句话”
“啊？说的甚？”
“我不记得了”
“...”
——
那天，锋芒正露的神族少主意外被召见，接下帝君递来的剑与琴。
“小子，这两件玩意儿，够做你的老婆本了。”
昊天帝君还是那副逗逼又二缺的神情，调戏完这位父神嫡子，挥袖离去，消失在天幕之中。
——
第二日拂晓，干旱许久的八荒重降甘霖，无根水涤净战乱中含恨而生的浊毒，因阴怨重创即将倾颓的天地边界重归，洪荒首位天地共主昊天帝君为化天地倾覆重回混沌之劫羽化。五族间停战和解，从此人族依附神族，妖族依附魔族，八荒神魔两族鼎立，鬼族自辖阴界，第二次混战落下帷幕。
——
世界如洗，等着新的故事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