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
阿次
谁在叫他。阿次慢慢抬头去看，不远处的迷雾中走出一位女子，阿次眼睛慢慢睁大，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那人走到身边，在他面前蹲下身，柔和的清香在鼻息间缠绕。阿次木然的抬起头，那张雅致温婉的脸庞映入瞳孔。
“阿次”耳边轻柔的呼唤声很温暖，温暖的让心口开始发麻，眼睛也开始发涩，阿次的眼睛中有泪水在滚动。
“阿次”那人轻轻将他抱在怀里。“阿次，你为什么在这里。”
阿次的泪水滑落，滴在地上，溅出水花。“我好累 好累”
“阿次，回去吧”女子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他们在等你，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你还有要守护的人。”
阿次闭上眼睛。“我好累，我在不在那里，已经不重要了。”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更温柔的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头。
阿次将头靠到她怀中“荣华， 荣华”
“我在这里”荣华的嗓音更加的温柔，“我在这里。”
阿次睁开眼睛看着她，微笑。荣华也笑，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坐到他旁边，两人说着话。四周似乎开始明亮起来。煦暖的微风涌动。
【阿次，请你相信我，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失望。】
阿次似乎听到了小江的声音，茫然的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在回过神的时候，荣华已经不见了。
四周依旧黑暗一片，他默默坐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他想向前走，但是背后仿佛被系上了无形的锁链，他迷茫着呆在原地，记忆，心智都在一点点的丧失，一切都在遗忘。
阿初和七叶商量了一下，又把所有的细节和小江一起讨论了，确认无误。
阿初仍旧有些迟疑，毕竟是新药，虽然阿次不是第一次试用新药，阿初无奈的笑笑，每次都是生死关头，无从选择。
“那就定在明天，杨先生和俞小姐先休息，明天正式开始治疗”七叶下了决定。
阿初靠在一边的墙上。“这种药万一有副作用，可能会无法挽回。”
“现在不是讨论副作用的时候，杨先生”七叶叹气，“我们必须和死神赛跑，我不知道老板能撑到什么时候”

阿初点点头。“明天我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还是你和小江去休息，我去看看阿次”说完，他开门出去了。
七叶和小江对视了一眼，七叶微微垂下眼，微微鞠了个躬。“俞小姐，对不起，我这样随意迁怒于您，实在太失礼了。”
小江摇摇头，目光中有些哀切，“有时候，我也怀疑我的血还是不是热的。”
七叶抿了抿唇。“信仰凌驾于一切之上。”

阿初进了病房，坐在床边，阿次已经很消瘦，手指苍白，手背上经常打点滴，有不少的淤青和针孔。阿初握住他的手，冰冷冷的。
“阿次”泪水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缓缓滑落。“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大哥，我从来不能好好看着你，好好护着你。总是让你一个人，站在危险中，孤立无援。”他嘶哑的哭了，“所以，你从来不相信我也可以帮助你，你从来不向我求助。”
阿次安安静静的，呼吸清浅，屋子里只有医学仪器发出的电波声。阿初看着他。“我以前一直怪你，你也从不反驳。现在我知道，其实错的是我，我要求你要给与我信任，却没有做任何可以让你可以信任我的事。......对不起，阿次”
阿初压抑的心情一旦崩溃，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喃喃的和阿次说这话，各种事，小时候在荣家，做错事被荣少罚，英国留学，他们相认，姐姐，父母，种种件件，零零碎碎的琐事。
直到他累了，握着阿次的手，趴在床边睡着。
漆黑地方，笼罩着一片浓雾，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的闪耀着光，阴暗潮湿的空气带着酸腐的味道。这是很熟悉的地方。
上海的街道，阿初慢慢走到路上，大概也猜到自己是再做梦，这条路上没有行人，十分的安静。四周朦朦胧胧一片，在浓雾下，阿初似乎隐约看到灯光，他微微眯起眼睛往亮光的地方走。几步之后，前面的轮廓大概出来。
阿初心中咯噔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和熟悉的地方。
荣华书店。
荣华书店的门依旧锁着，但是台阶上坐了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阿初的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
“阿次”
台阶上坐着的男子微微抬起头，冷然的看着他，似乎有点困惑，但是大多是排斥。阿初几乎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阿初愣了愣，厌恶，对我？他恼火的想，这个小混蛋要造反吗？
当他想再走过去的时候，阿次眼中闪过杀机，四周的风瞬间大了，阿初闭了一下眼睛，等风吹过，面前依旧空洞一片，浓雾，黑暗，早已经不见了阿次的身影。
阿初心中一阵恐慌，阿次阿次
“阿初，阿初”
阿初猛的抬起头。看到小江关心的脸庞。“没事吧，做恶梦了吗？”小江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阿初愣了一会才回过神，转头看床上的阿次。
七叶站在一边意味深长的想了想。“杨先生看到老板了？”
阿初又怔了怔。眼神嗖的一亮。“我看到了”说着仔细讲梦中的情形说了，七叶点点头，快步走到一旁，检查仪器。“老板的心跳出现过波动。”他转过头看着阿初。“也许，双胞胎真的是有心灵感应，你如果可以进入老板的意识里，那真的太好了”
阿初和七叶都有些激动。如果，如果可以，那他们把阿次叫回来的机会就更大一些。阿初想了想，有些疑惑的望着七叶。
“为什么，他看到我，会是厌恶和警惕？”
七叶沉默了一下，但是没有开口。微微看了看小江。小江脸色有些发白。“阿次受过抗审讯训练，一旦身体虚弱，重伤垂危受到威胁时，潜意识里出现的任何人物都会视为敌人。”
阿初愣住了，七叶苦涩笑笑。

阿次一直在睡，一丝要醒来的意思也没有。阿初看着他，他的梦里是黑暗，浓雾还有上了锁的温暖。
你迷茫吗？害怕吗？
他蹲在床边，看着面前的人。我始终不是个合格的大哥。这次，让我带你出来，你要相信我，好不好，阿次。
相信我，阿次。
阿初抿紧唇，脸色十分的郑重严肃。
“开始吧”
七叶和阿初戴上手套，将试剂抽入针剂中，按不同的剂量排放好。阿初给阿次注射了第一剂，然后调整好点滴。
全都安排好之后，阿初对七叶点点头，七叶拿过另外的针剂过来，给阿初注射，阿初躺倒阿次身边的床上，仿佛，那次车祸一样的场景。七叶正在给他接上各种仪器。
阿初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弟弟，我们在豪赌，赌的是血缘的牵绊，双生子的感应，阿次，这次，我会领着你走出来，再不会把你弄丢。阿初缓缓闭上眼。
七叶看着小江翻着手中的笔记，良久合上，对着七叶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又转过头看向床上的两人。
阿初，请你把阿次带回来。
小江微微垂下眼，一切情绪敛起，再抬头，已经是一脸的坚毅。
阿次四周的黑暗慢慢散去，温暖的阳光照在了身上，阳光，他抬头看过去，明晃晃的，他正站在一座豪华房子的门前，正午的阳光照过来，他茫茫然的看着四周，家？
他浑身僵住，堪堪后退了几步，但是却被从门口进来的人推了回去，他有些惊慌的回过头，看着晨光照耀下，冷肃着脸走入的人，那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阿次的表情依旧很困惑，躲？为什么？他 他是谁？阿次别过眼，不再去看。不开口，不说话，没有波动，就没有漏洞。
“杨慕次！”那人一把擒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混蛋，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缩在这里做什么，你给我醒过来，干你该干的事情。”
阿次依旧迷茫，眼神澄澈的几乎什么都不剩，干干净净的映着那人怒气的脸孔。
那人的愤怒淡了，松开手，张开双臂将他整个抱在怀里，紧紧的。那人的怀抱很温暖，很熟悉，是谁？

但是只是一瞬间，阿次便推开了那人，温暖，是陷阱。他记得，温暖之后的痛，足以揉碎心脏。
“阿次，阿次，我是大哥啊”阿初焦虑的呼唤，阿次只是后退，摇头，警惕戒备。阿初只是缓缓看着他，温柔的微笑，用尽自己最真诚的温柔。
“阿次，相信我，好不好，不会再让你孤单”
阿次怔愣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在心中打开了一条缝隙。仿佛拨开浓雾般的清明。无数纠结的锁链似乎找到了开启的钥匙。
阳光越来越明亮，面前的人消失在光影里，阳光晃的眼睛看不清。再回过神，他已经站在学院的面壁室里。听着外面的人说。
“阿次，你好好想想吧”那是杜旅宁的声音。“你早晚会被情谊两字害死。”
然后，他闻到，小江身上的香水味道，心脏被狠狠的揉了一下，鲜血淋漓。
小江站在门外，站了很久，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是的，她是不必说的，这是他要承受的，是她必须给与的。
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叛。
重情，那便毁情，那样，才不会有弱点。
你伤了心，那是活该。这一行，没有心的 。
所以小江没有错，错的是自己。
那时候彻骨的心情还没有遗忘。
他面前的门却突然被打开，面前的人秀美温柔，看着他，眼神中有着淡然也有哀伤。
阿次看着她。
她慢慢走过来。“阿次”
阿次的手微微握紧。
“对不起”
声音在不大的空间中回荡。面前的女子柔和的看着他。小江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滴落在两人之间“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相信 我。
仿佛心中锁链断裂了一般，阿次看着她，没有说户啊，但是目光微微柔和了起来。缓缓轻笑。“我等你”小江消失了。
一双温暖的手拍到他的肩膀上，他回头看到一张温和含笑的脸，“我借你的钱也会还，这次不让你跪祠堂了”阿初拉着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阿次看了他良久，最终缓缓勾唇，笑的很柔和
“好”
病房中，仪器规律的记录着数据。阿次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阿次醒的时候，还是深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呼吸声从不远处传来，他只是转动了眼睛看过去，旁边睡着的是他的大哥，暗淡的灯光下，那疲惫消瘦的青白脸庞看上去十分憔悴，阿次心中愧疚了一下。
七叶趴在阿初旁边的桌子上，似乎也累得够呛。
在桌子旁边的小沙发上靠着一个女子，温婉柔丽，也很疲惫，撑着头靠在一边睡着。脸上依稀有着淡淡泪痕。
阿次缓缓眨了眨眼睛，心中漾起温暖，慢慢将整颗心脏都暖和了起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在爱他，在......相信他。想笑，却没有力气，连唇角都勾不起。阿次想，自己应该睡了很久了。
自己又添了麻烦，给所有人，添了麻烦。
把他推到了死亡边缘的紧紧是一个诱导，他们这种人，靠的便是足以支撑自己的强大精神，如果这个精神被引导着执意走向死亡，确实是个麻烦的事情。
他身体太虚弱，说不出话，只能淡淡的看着他们。仿佛感应一般，旁边的阿初醒了过来，猛的对上阿次带着笑意的双眼，微微愣了愣，随即爬了起来窜到床边。
“阿 阿次”
七叶和小江也立刻惊醒，看到醒来的阿次，十分惊喜的跑过来。
“阿次”
“老板”
阿次努力弯了弯唇角，费力的开口。“对 不 起”
阿次昏迷的时间太长，体能下降的厉害，但是来不及休养了，七叶给展俊打了电话，尽快赶回了上海。
杨家的下人在小江离开之前就遣散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是可靠的手下和阿初这边的人。阿四将房子四周的守卫人手加了一倍。
阿次回来的悄无声息，秘密的送回家，阿初伪装成阿次的样子在码头公开被杨家接走，日本人已经不再怀疑。
清曜回来的时候便向司令报告，十分肯定当初留在上海的是杨慕初。
“如果是杨慕次的话，他现在应该不会那么镇定，情绪如此的平稳，他一定会被死亡所引导，但是我观察过，他丝毫都没有被影响。”

松井看了所有资料，心中也相信了七八分，但是仍有几分怀疑，“既然他们有能力解除了催眠，为何要引出你？他们这岂不是画蛇添足？”
清曜淡淡道，“杨慕次出手向来一如军统局的狠辣，但是他们显然也不想破坏和我军关系，所以，我想这是一个警示。”
警示？松井皱眉，“你觉得他和军统是否还有牵扯。”
清曜摇头，“应该没有了，我想司令比我更了解过军统局的行事作风，他们一向多疑，戴笠是不会放过一点点不安定因素的，杨慕次的种种行为，应该已经无法为军统信任了，这点杨慕次自己也很清楚。”
松井沉吟片刻，微微笑了笑。“如此，就尽快邀请杨慕初加入研究”
清雅微微晃了一下神，头脑中乱哄哄的，有点混乱，但是他还是点头应承“嗨！”
“杨慕次！”阿初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几近形销骨立的人。脸色黑如锅底。阿次心生不妙，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啊。
阿次哼哼唧唧的装死，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
“杨少爷好手段啊，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阿初微微笑着，“你是打算这次一并招供，还是下次等着被我揪出来。”
笑容不善啊，阿次干笑了一下。
“骗我去重庆，多次算计我，我就已经懒得跟你计较了”阿初指着他说，“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到底一句都没听进去。”
阿次眨眨眼，哀求的看向门口的小江，可怜兮兮的。
小江无奈摇了摇头，摊摊手，阿初看他身体实在虚弱憋了一路没有教训他，现在看来是憋不住了。
“大哥，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阿初瞪眼。
阿次苦笑，“我记得你跟我说不用跪祠堂了。”
阿初气结，“梦里的话，记得倒是清楚。”
阿次腹诽，我还记得你要还钱呢，不过，他也就是腹诽，实在没胆子说。

阿初笑了笑“这次就不让你跪祠堂了”眼神一转，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本书过来。“这书买了很久了，估计你一页也没看过，趁现在没事干，抄三遍，好好修修身，养养性。”
阿次一口气噎住，一脸苦闷。
阿初把书扔给他，拍拍手出门去了。
小江看了他一眼，忍笑退了出去。
阿次一脸郁闷的看着手中的中庸，打开翻了翻，恩.........这.......这还不算太多。瞥了一眼书架，幸亏没让他抄资治通鉴。
哎！！！！！
阿次在书房里抄书，他现在可以下床，自由走两步没有问题了，电话直接打到了书房，阿次愣了一下，接起。
这是他和展俊的联络私线，听说七叶回来被展俊骂了。想起那块冷的几乎没有感情的冰疙瘩骂人，阿次都觉得匪夷所思，想起这次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接起电话，底气都虚。
所幸，展俊对这个老板一向礼遇，除了语气冷一点，淡一点，让阿次能感觉他的不满之外，倒是没说别的。
展俊说的是佐助那个医生，催眠并不是特别可靠的手段，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同行人，很容易出问题，七叶也很担心。
“那个医生，要尽快处理掉。”展俊冷冷的开口，让自己十分重视的老板陷入绝境，已经让展俊动了火气。
阿次想了想，“现在还没有什么问题，不动他也可以。现在他死了，很容易怀疑到我们这里 ，算了，让他多活几天。”
展俊那边静默了一会，良久才开口。“他始终太危险了，我还是觉得尽快除掉他比较好。”
阿次愣了愣，展俊做事一向稳中求胜，十分的谨慎，他这么急切的处理事情的态度比较稀有，阿次一时没适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尽量变成意外”
上海每天都有人死，谋杀或者意外。
“明白”那边切断了电话，干净利落。阿次放下话筒，心里倒是很放心，展俊会处理好的。会让那个医生，意外死亡。回神一抬头看阿初站在门口，果然在安逸的地方呆久了，现在怎么么警惕性差成这样。
他其实心里明白，这个地方，这个称作家的地方，已经不需要警惕。这里都是至亲的亲人和并肩的伙伴。
“大哥”阿次站起身。

阿初刚回来便听到书房的声音，走过来便听到他们说话。阿初笑了笑，走过去拿起阿次炒的几页纸看了看。
“你刚才说什么尽量变成意外。”阿初问。
阿次笑了笑。“佐助”
阿初了然，点点头，既然是个定时炸弹，及早铲除是最好的。他最近也在想怎么让这个人消失，不过这个人身份太敏感，一时倒是动不得。“行得通吗？”
他自己意外死亡是最好不过了，但是能行得通吗？
阿次看了一眼电话，露出满意的笑容。“阿俊很擅长让一个人毫无疑点的发生意外，没问题的。”
阿初盯着他看了半天，阿次疑惑的摸摸脸“怎么？沾到墨汁了？”
阿初笑了出来。“我在感谢杨少爷放我一马，我才知道杨少爷手眼通天，手段高明。我敲诈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让我意外一下。”
阿次无奈，偏头看着他。“我当时在想，你死了，我会不会也死？”他慢慢笑开，“就算当时还不明真相，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兄弟呀。”
阿初没有笑，心中有股酸涩的感情弥漫。“我果然不是个好大哥，因为那时候，我只想怎么利用你。”
阿次笑笑，摇摇头。“骗不了自己的心的，我们是兄弟”
如果只是利用，就不会三番两次拼力相救，周妥安排，帮助他度过难关。
阿初也笑了“是呀，我们是兄弟。”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同样的温和笑容，血缘，很微妙的牵绊。

阿初第二天去了公司，松井派来人和阿初接触，希望他能接受邀请，帮助他们的试验进度。阿初回绝了几次，和预料的一样，对方并没有放弃。
佐助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展俊到底要怎么安排，但是这些阿次都不担心，展俊做事是稳妥的。他一向放心。
日本人不会伤害大哥，这他也很放心。
但是还是不安，仿佛，有很不好的事情在逼近。
小江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阿次对她笑了笑，看着小江微微动了动唇。
阿次眼神微微暗淡，但依旧笑着，语气有些撒娇的抱怨。“还要喝？”
小江往外面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关上了书房的门。“阿初吩咐的，你敢不喝”
小江把药碗递过去。
“组织上派了人过来，我们的新上线”小江轻轻说道。“但是”她略有些为难，“他怀疑阿初有亲日嫌疑，你知道，我们的身份现在很尴尬。”
阿次眼神一冷，不动声色的喝着药。
小江叹了口气。“我见过他了，那是个年轻人，太富有激情，如果他做错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冷静。”小江其实很疑惑，组织为什么委派了这样的一个人来，直言而说，这个人没有能力引领如此一团乱的上海。
也许，她明白，但是却不肯承认，这是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组织对他们的试探。阿次和小江都在多疑复杂的局势中求存的，这么一个小小的伎俩，自然心中了然。
阿次看着她，“会的”他静静的开口，一丝波动的情绪也没有，“我会原谅他，如果他没有伤害我的亲人。”
这个世界上，他只有那么一个亲人，爱护他，相信他，为了他而留下。阿次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去伤害他，哪怕，那个是他并肩的同伴。
小江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他，将他手中的空碗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阿次”她声音温柔，眉目中有着淡淡的温婉。“你要相信我。”
阿次缓缓笑起来。“我当然相信你。”
小江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这一边，也许有些东西，有些人会变，但是我们的信仰不会变。”
阿次站起身，将小江抱在怀中。“是的，我们的信仰不会变，我不会变，你也不会。我相信你。”
小江反手抱住他，“阿次，谢谢你肯相信我。”她顿了一下，“也谢谢你，肯原谅我。”

阿次双手收紧。“我的原谅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小江点头。
“我们也许没有未来。”阿次的手臂温柔的抱紧怀中纤细的身体。他们这种人，谈何未来。也许某一天，便会在世上消失，在这场劫难中，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我知道”小江沉声道，眼中有着泪光。“我知道，也许我们未必能并肩走到最后，至少不要让遗憾伴随终身，我已经后悔过一次，我们也已经错过一次了。”
他松开手，分开一些距离，抬起手，轻轻抚着小江的面容。“不会后悔吗？”
小江贪恋着他手中的温暖，泪光中阿次的笑容温柔的醉人。“不会”
阿次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瓣，又将她抱在怀中。“谢谢你，还肯爱我。”


阿次不太睡得着，起来坐在窗边，也没有开灯，免得被大哥发现，又要担心他，阿次靠在窗边向望着外面，夜已经深了，外面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巡视的人影晃动。
晚上月光很亮，阿次依稀记得快到十五了，外面一片萧瑟，秋天到了，很快就会到冬天。他心里有些不安，虽然……他自嘲一笑
月色真好，他翻窗跳了出去，花园里黑乎乎的，但是已经枯黄的草地上，一个人影靠坐在大树旁。阿次有些好笑。
他居然也睡不着。
高孟轩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手，懒洋洋的。地上横七竖八的瓶子，他手上还拿着一瓶，时不时灌两口。但眼底依旧一片清明，除了眼眶有些红，没有一丝醉意。
“大半夜的，怎么在这喝酒”阿次在他身边坐下。
高孟轩摇了摇头，“今天收到些前线的消息，我以前带过的队伍。。。。。。”他是从前线撤下的。那支队伍里所有的兄弟，他都记得。
阿次看了看他。“出事了吗？”
高孟轩将头埋进手里。“死了，死了很多。”
阿次愣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开口。
“你知道吗？他们换了指挥官，满口的战斗理论，团长的意见他一句也不听，他是赢了，那有什么用，他拿人命当人命吗？”高孟轩嘶吼，那是极痛之后从心底呐喊出来的声音。“一半的兄弟，换一场胜利”他灌了口酒。“那些孩子还那么年轻，团长要毙了指挥，被组织关了禁闭，当晚便被气的吐了血，那是多硬的一条汉子”他声音嘶哑的说不出话，眼泪模糊了整张脸。
阿次皱紧眉头，拿起地上另外一瓶酒。“我陪你喝，敬那些死去的兄弟。”
前线，那是阿次曾经向往的地反个，能和敌人浴血拼杀，昭示自己的真性情。但是那里，也是最惨烈的地方，胜利是用无数牺牲换取的。
“喝，敬那些兄弟。”高孟轩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洒出“兄弟们，走好。下…下辈子，生个太平盛世，不会再有战争。”他哽咽着，低声哭泣。空了的酒瓶抛出，落在草地上，咕噜噜滚动到一边。
他开了另一瓶酒，和阿次痛饮，醉过这一次，便要站起身，爬起来，背负那些逝去的生命，继续奋战。“为了和平”
阿次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为了和平”
唯有战争结束，和平降临，人们才能安稳度日。
阿初披着衣服站在不远处，他在书房工作到现在刚要回房，就听到这边的声音，过来看一眼，本来打算把那个不知道保重的混小子揪回去睡觉，但是，他却站立未动，过了一会转身走开，算了饶他这一次吧。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风雨，饱尝人间心酸离别。
他们水深火热之中来回，斗智斗勇，对着敌人言笑晏晏，换取胜利的资本。
他们牺牲了健康和爱情，自由与幸福。背负着无数同志的鲜血前行。
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在奋斗了一生，牺牲了一生，诀别了无数同志之后，换取的和平盛世中，被人指手画脚，品头论足，怀疑猜忌。
那些人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所以，我不会那么对待他们。
他们的信仰是和平
和平，无关国界和民族。
我希望他们流了泪，流了血之后，能够幸福。
没人有资格指控他们，怀疑他们。
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在和平时代，再受风波
所以，担心结局的孩子们，请放心。这会是一个好结局

两人一直喝酒喝到天快亮了，阿初一脸阴沉的出来，指挥手下把两个酒鬼拎进去。高孟轩鬼哭狼嚎的扯着阿次不放，稀里糊涂不知道在说什么。被阿四和另外一个人硬拉回房间里去了。
阿次倒是很安静，看不大出来醉态，不吐也不哭喊，只是脸色白的出奇，步履不稳，阿初扶住他。他才转头看了看阿初，仿佛刚发现大哥站在旁边，讨好的笑笑，如孩子般纯真。“大哥”
阿初皱眉冷哼，不瞒的瞪了他一眼“不错，还认得人。”
阿次靠向阿初，眉头皱了皱，手扶着脑袋呻吟了一声“头疼。”
阿初眼底掠过一丝心疼，扶着他向房间走，但是嘴上却依旧冷冷的说着“活该”
阿次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阿初从外面拿了温度计回来，他都没有察觉。阿初皱了皱眉，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阿次回神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朦胧的醉意。看上去十分可爱。阿初从来没见过阿次这么乖的样子，以前就算生病，受伤，垂危之际，他依旧锐利，强硬，冷冽如钢，提防着四周的一切。
阿初笑起来。俯下身看着他。“杨少爷，怎么了？”
阿次眨眨眼，脑袋混乱，心里却很安定。面前的人，他不用戒备，安全的感觉盈满心底。思考能力似乎被过度酒精麻痹了。有些钝钝的。
“大哥”
“嗯？”阿初倒了杯水喂给他。
“大哥”阿次眼睛水汪汪的，“真可怕”
阿初愣了愣，我？真可怕？
阿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纹路。“前线的战争，真可怕。”
阿初没说话，前线的战报每天都能听说，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高孟轩吼了一夜，他大概也知道了。
人命在战场上，如此轻贱。轻贱的让人觉得可怕。
“大哥”
“嗯”
“我在想，如果是我，我会不会有让这么多人去死的勇气。”他语气缓慢，“我会不会让这么多人去死。”
“你不会的。”阿初声音温柔。

阿次转头看着他，“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为了胜利，为了各种目的”
阿初握住他的手，触手冰冷。“这是不一样的。”
“战争死亡更多”阿次喃喃的说，手突然扶着头，皱紧眉头。
“哪里不舒服？”阿初一边问着，一边把温度计放好。阿次身体已经很不好，吹了一夜风，可能会发烧，要是发烧再引起肺炎，就十分麻烦了，从美国回来就没有修养好，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阿次皱皱眉，“头疼”
阿初叹了口气，上辈子我欠你什么？活该这辈子当你哥哥。阿初坐到床头，帮他按摩脑袋。也许，头疼缓解，酒劲上来，阿次很快睡着了。
阿初看他一脸乖顺的样子，觉得可爱，轻轻掐了他的脸一把，小混蛋，就不让人省心。
阿次偏了偏头，没有醒。
阿初失笑，将温度计拿出来看了一眼，出去拿了瓶点滴加了些药，给阿次扎上。退出房间看到小江在外面。
“阿次怎么样？”小江轻声问道。
“没事，有点发烧，我给他打了点滴”阿初轻轻关上门，揉了揉眼睛。阿次在外面喝酒，他哪还睡得着，一晚上没有休息好。
“下去吃饭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公司”小江看他眼底的黑眼圈，有点担心。
阿初摇摇头，“没事”他看了一眼小江，又望了望阿次的房间。“他想上前线吗？”
小江愣了一下，看向阿初，良久点了点头。“老余说过，在阿次没进入侦缉处前，是想去重庆的。”
阿初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唯有目光略沉了一点。

车子直接开进大门时阿次身体已经十分烫，小江有些后悔让他出去。“阿次，你怎么样”。
阿次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没事”让小江扶着下了车。
高孟轩在客厅，见状忙过来搭手，把阿次扶进房间，小江帮阿次量体温。
“怎么回事？又发烧了？”高孟轩咋舌，让佣人准备冰块过来。
“你还敢问。”小江怒视，要不是他拉着阿次喝酒，他怎么会生病。
高孟轩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
看着小江着急的略显慌乱的样子，阿次对着小江轻笑，拉住她的手“没事，你别急。”
小江摸了摸他的额头。“睡一会吧”
阿次握住小江的手，闭上眼。佣人端了水进来，小江把毛巾放在水里打湿，覆在阿次额上。
高孟轩拿了退烧药，加了些安眠成分，给阿次打上点滴。
阿次很快陷入深眠中。
小江帮阿次盖好被子，和高孟轩一起退出房间。
“不顺利？”高孟轩问。
小江摇头。“很好不好的感觉。”
高孟轩挑了挑眉，“怎么？这么不好对付。比杜旅宁还不好对付？”
小江笑了笑，有些疲惫。“不是，我总觉得，这个人很不安定”小江顿了顿“很危险。”
高孟轩拍拍她的肩膀，“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做。”
“希望他什么也不要做。”小江叹气。
高孟轩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我们多注意点就是了。阿次的那帮朋友都非泛泛，这事等阿次醒了让他去烦吧。”
小江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半晌，无奈的摇摇头。“阿次，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别把他想的跟神一样。”
高孟轩终于收起一脸痞态，“小江你太悲观了。”小江转头看向他。
“我们也许应该试着相信我们的同志”他正色道。“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在相信之余再多小心罢了。”

小江垂下眼。“我知道”她走了几步，没有回头。“谢谢，我最近是有点焦躁了。”
高孟轩眉飞色舞。“没有没有，小江怎么会焦躁，浦东新开了家西餐厅，听说很不错，我们改天一起去试试如何？”
小江进了书房，闻言回身看了他一眼，对这个正经不了三句话的人有些无语，微微笑笑。“那改天再说”砰的关上了门。
高孟轩瘪瘪嘴，走开了。
阿次醒了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屋里开着一盏夜灯，昏昏暗暗的。一双手搭在他的额上，他抬眼看到了小江清秀的脸。
“饿了吗？”
阿次撑起身体，小江扶着他坐好。睡了这么一觉，阿次觉得好了很多，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怎么还不去睡”阿次握住她的手，现在是深秋，就算在屋子里衣衫单薄的坐到凌晨也是会冷的。“冷吗？”
“不冷”小江摇摇头。“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熬了粥，还在灶上温着。”
“好”阿次的眼神暖暖的，看的小江有些脸红。
“我去端来。”小江起身出去，很快端回来一碗粥。阿次接过来，慢慢喝完，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粥里却有一股温柔的暖意，感觉十分的舒服。
“快去睡吧”阿次嘱咐，看着小江眼底的疲惫，十分心疼，温声笑着打趣。“小心熬夜熬成老太婆。”
小江揉了揉眼睛。“还不都是你害的”小江笑骂，“以后要乖乖的，别再生病了。”
“是，遵命”阿次敬了个礼。
小江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胡闹。”
“好了，去睡吧。”阿次温声道。
小江心中一暖，扶着他躺下，帮他关了灯，关门出去了。
清晨一早，阿初先去了阿次的房间，被子已经铺整齐，人不在。他有点疑惑走到客厅，看到阿次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出神。
外面虽然是花园，大部分花都凋谢了，新的花还没栽种，有什么好看的。
手上的烟着了一大半，地上有不少烟灰，看来点上也没抽几口。
“一大早在这看什么呢？”阿初皱眉走过去。

阿次背过手，将烟熄灭，“大哥”
阿初冷眼看着他的小动作，“昨天烧到三十九度，吊了两瓶点滴温度才降下去，你不在房间休息在这里干什么？”
阿次笑了笑。“出来透透气，没事了，我身体好得很，早就退烧了。”
阿初没有纠正他身体好的很的问题，但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出什么事了吗？”
阿次怔了一下，有些讶异的看了看阿初。“没有啊。”
“你心情不好，我能感觉到”阿初挑眉，“怎么了？”
阿次失笑，“其实没什么，庸人自扰而已，只是一些很不好的感觉。”
阿初坐在他对面，“高孟轩说小江也有不好的感觉？来自谁？你们的同伴？”
阿次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样子。“也许不止吧，拿捏不准，让人觉得慌。大哥最近要小心点。”
“嗯。”阿初考虑要不要再加派护卫人手。
“大哥”阿次想起什么？
“嗯？”
“高孟轩说，前线吃紧，很多人受了伤，连药也没有，伤口感染的不在少数，我想”
“你想送一批物资去前线？”阿初问。
阿次点点头。“展俊这边盯的太紧，没办法动作，我想杨家药厂在和日本人合作。你的贸易不会引起日本人怀疑，出海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出了海，货就可以转去前线”
“你可真敢想，现在药厂和和日本合作的，他们肯定会查接货物公司，这比较麻烦呀。”
“展俊在国外有药物公司，代理人是个英国人，只要展俊打一声招呼就可以。”
阿初笑笑，“好，我去安排。”他看了一眼手表，“走，去吃饭，吃了饭过半个小时要吃一次药。”
饭厅里，小江已经将早餐摆上桌。高孟轩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生活似乎平淡安稳。但是阿次心里依旧不安。
阿初和高孟轩出去上班。小江去取军统下达的命令文件。阿次在书房里坐了一会，打电话给白杨。
“老板，你身体好了吗？最近我要去看你，展俊死也不让，说现在日本人盯得紧，会暴露….”白杨喋喋不休的唠叨。

阿次咳了一下。“白杨，派几个追踪的好手，跟着大哥和高孟轩。另外派人监视尚耀云。”
“明白”白杨那边静了一下。“老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也许不会有事，只是以防万一”
“我立刻去安排。”白杨甩甩脑袋，打算从被窝里爬出来。
“白杨”阿次叫到。
“老板？还有事？”
“谢谢。”
电话那边发出很大的动静，好像是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好半晌白杨的声音重新出现。“老板，你还记得以前学校门卫养的那条狗叫什么名字吗？”
“那条癞皮狗？”阿次失笑。“你搞什么鬼。”
“哎呦，我的老板，你别这么吓我，我以为你是假冒的。”白杨大口喘气。“我心脏现在扑通扑通的跳。”
“你们一直都在帮我，我其实没给过你们什么。”
白杨笑声传过来，“怎么没有”白杨叫到。“我去办事啦。”说完挂断了电话。
白杨的电话一直在床边，他刚爬出来打拿衣服被阿次一声谢谢，吓得一头栽了下去，摸了摸脑袋，笑了笑。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给呢。你给我的，是希望，坚持，信心和肯定。
他从地上爬起来，穿衣服出门，人前的白四爷永远潇洒不羁，游戏人间。

白杨很快调了人过来，顺便弄了一堆武器运到他们的秘密地点。
白杨准备好之后给阿次通了电话，阿次考虑这些东西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去看一眼才安心。晚上，等阿初和小江都睡下之后，他溜了出去，白杨在外面接应，两人一起跑去验枪。
准备的很齐全，白杨一脸洋洋得意。“我就知道老板用得到。”
阿次大笑。“果然跟展俊在一起时间长了，也长了些脑子。”
白杨不屑，一边检查枪支一边抱怨“跟那冰疙瘩学冻人啊”
阿次也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封箱装好。堆到一边 。
阿次上车前，拍了怕他的肩膀。“我先走了，我那人手不够，这里你多留心。”
白杨笑嘻嘻的，一扬手将特别从国外定回来的手枪放在阿次手上。“明白。老板放心”
阿次笑了笑，试了试枪的手感，收好。
“天快亮了，我得赶快回去”阿次看了一眼手表，暗叫糟糕。
白杨和他一起出去。“怎么？老板的大哥还查房啊，宵禁吗？”
阿次瞥了他一眼，上车离开。
车外白杨哈哈大笑。

阿初早上起来的时候，习惯的去阿次的房间，自从阿次重新回到身边，他总觉得不真实，每天都要去看一眼，证明这不是一个梦， 他的弟弟还好好的活在他身边。
轻轻打开门，见阿次背对他睡着。他刚要关上门，却怔了怔，眼睛扫过房间四周，房间里确实是闻到淡淡的烟硝味道，阿次挂着的风衣上沾着些泥土。阿初眼神无奈的看了看床上的人。但是，他也没有开口，又轻轻关上门。
阿次在他离开之后睁开眼睛。

日本人再三的邀请，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开除了十分优厚的条件，阿初最终答应了日本人的要求，但是条件是制药厂的使用权。现在药物生产是一个很赚钱的行当。日本人只认为阿初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倒是没起疑，大方的签订合同。
当天的报纸洋洋洒洒的大篇幅报道日本和杨家的合作关系。也有一些小报社刊登了些不好听的话，给阿初扣上了汉奸的帽子。

一时间阿初几乎站到了风口浪尖上，虽然有些人不耻，骂他汉奸，走狗。但上海这地方，大多数还是趋炎附势的。
阿初对这些事颇有些荣宠不惊的大家风范。但是知兄莫若弟，他杨慕初是那种让人随便辱骂揉搓的人才怪。
阿次早上在看报纸，对这些小报社极富同情，于是，下午就有几家报社着了火，举家迁出了上海。
小江受到报告，有些哭笑不得，把文件啪拍在阿次面前“这是你干的？你何苦跟他们计较。”
阿次摇摇头，“你不懂？我这是在帮他们，我好歹给了安家费，真让大哥动手，连家底也剩不下了。”
阿初正从外面进来，“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人家说两句坏话，我就让人家底儿都剩不下？”
阿次笑笑，不语。杨慕初若是有仇不报，那黄浦江的水都会倒流。
“明天我会和日本司令见面，谈具体的合作内容。”阿初坐下。“其实他们也没骂错，过了明天，我就真的是汉奸，走狗了。”
阿次看着他，眼神中有歉意。“委屈你了”
阿初笑着望着他，指着他的鼻子打趣“你以为你一个汉奸的弟弟有什么荣耀的，你可能还不如我。”
阿次笑了“有兄如此，弟应荣耀。”他定定看着阿初。“大哥啊，对不起”
“再说这种话，我就家法伺候。”阿初瞪了他一眼。“走，整理文件去。不狠狠宰日本人一下，实在对不起我牺牲了的名声”
阿次笑了出来，“我怕这是亏本买卖，你不知道名声无价吗？”
“没关系，你在我这打一辈子免费劳工”阿初一把将他推进书房。“我不在意，吃点亏。让你有价买走。”
碰，门关上。小江似乎听到阿次不满的声音传出。无声的笑了笑，小江起身去泡茶，准备点点心，看来那两兄弟又要熬夜了。

阿四被阿初支出去做事，出事之后。阿次立刻招了他回来。让他带着弟兄们将整个上海翻过来。
阿次和佐佐木见了一面，佐佐木的吃惊不像是装出来的。小江脸色又些铁青的要找尚耀云，阿次拦住她。
“不要去，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会面都要谨慎，避免和任何人接触。”
小江神色一整。
“你怀疑这是........”
阿次的双手交叠，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他现在必须守在这里。将所有有用的讯息整理，才能推测出结果。
阿次按捺住性子守在杨公馆，他必须留在这里，接收讯息，他紧紧握着拳头，将焦虑恐慌，无错都压在心底最深处，过去了两个小时，没有任何消息，阿次的眼睛干涩的发疼。精神拉到极限。如果行刑的话，两个小时能做什么？阿次心中乱了一下。
他想站起身，但是僵了腿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又跌坐在沙发上，受过伤的膝盖，隐隐作痛。痛楚，他很熟悉，痛楚，能让人清醒。他双手握紧，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陷入手心，鲜血淋漓。
杨慕次，冷静下来，现在要你去救他们，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他的表情全部都消失在脸上，麻木的，冷肃的，仿佛将七情六欲都斩断，独留下理智。他先撤回了大部分的弟兄，这样盲目的搜寻没有用，只会浪费人力，他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
他只留下了白杨的人在找，白杨的人没有党派，行于市井，比他们行动更有利。
“阿次，对不起”小江站在阿次面前。“如果我更小心些，就不会.......”
“小江”阿次握住小江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他站起身，抱住小江，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小江，也许我们要启动备案，我现在要去做一些别的事情。”他轻声说道。
小江唇瓣动了动，眼中有泪水滚动，缓缓滑下。“阿次”
“放心”阿次直起身子，抹去她的泪水。“你放心，我会把他们都带回来，我们都会平安回来,。”
小江点头。
阿次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有些衣服和过往仿佛尘封已久，他慢慢换掉西装，从儒雅的公子变回以前的行动队特务。
换完衣服出来让司机备了车，看到阿四已经回来，阿次微微挥了挥手，阿四默默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仓库里，阿次将武器集装箱打开，从里面挑出枪阿次回过头，晨光在他身上打出了光晕，影子被拉得很长，倒映在墙上，阿次在检查枪支，清脆的拉动保险的声音在仓库中回荡。
有些东西他已经很久未曾碰触，那些刀枪中的生活却一直烙印在记忆深处，那些冰冷的武器带给他的感觉，没有一丝遗忘。他握着枪，仿佛找回了自己，曾经的自己，无畏，所以无敌。
“阿四，你怕不怕死。”他微微挑眉，晨光在眼中跳跃。熠熠生彩。明明是病的孱弱的身体，却有着无坚不摧的气质，那骄傲自信的姿态在阿四心中生出万丈雄心。
阿四无谓的笑，“阿四不怕。”
“好”阿次激赞，将抢扔给他。“我们去救他们。”
阿四的眼神也瞬间明亮了。
他和阿四说着计划，让阿四挑选人员，清点装备。然后到指定地点等候命令。
他对阿四的能力十分肯定，所以他直接回了杨公馆，他知道，差不多白杨会给他讯息了。上车前，他转头伸出手。“阿四，拜托了。”
阿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和他相握。“二少爷放心，我一定会配合二少爷救出老板。”
阿次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车离开。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离阿初失踪四个小时，白杨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板，跟出去的兄弟找到了，出了阿力，其他人都死了。阿力我送进了法租界医院里 ，但是他短时间醒不过来，不过他们留下了追踪记号，没有被发现，我正在查，很快就能查到”
阿次良久都没有说话，白杨也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忧，“老板，你没事吧”
阿次抿紧唇，唇色几乎和脸色一样的白，“他们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江边，我们常去的地方。”白杨说道。
“我知道了。”阿次顿了一下“白杨”
“老板？什么事？”白杨问。
“好好照顾死去兄弟的亲眷。”阿次挂断了电话。
阿次利用杨家混乱的局面，让一个身形相似的兄弟留在家里，小江帮忙掩护。瞒天过海不是问题。
自己偷偷去了江边，现在杨家乱成一团 ，动向混乱，反倒利于行动。
他查看了尸体的伤口，全部一击毙命，手段狠辣。然后去了发现尸体的现场，那是一个隐蔽的位置，显然是被杀死之后有人负责将尸体抛到这里。
他随后换了装扮，直接进入白杨的住所。
白杨身边有不少人，没人注意到他，但是他一进来，白杨便看到了，只是眼光一扫。加快语速交代完，将他们都打发走，快步关上门，看向阿次，阿次将伪装都脱掉。
“老板，看描述和记号，是军统。”
阿次皱着眉。“恩，我大概猜到了。地点查到了吗？”
白杨定定看着他，点点头。将手中的地图展开“你看吧”
阿次眼神一凛。“告诉展俊，今晚别睡了”
“明白”
阿次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