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糯米糕炸得酥脆, 香味四溢，一进门就扑鼻而来。
Lisa总是嫌弃这糯米糕油炸热量高, 吃了容易胖, 每当这种时候, 虞宛贞便会嗔她：“你一个小孩家, 胖什么胖！”
她一直被当做孩子。
在虞宛贞这里, 无论何时都是。
她想要的疼爱, 呵护，虞宛贞毫无保留, 全都给了她。
Lisa站在玄关前，有点愣愣的。
虞宛贞在餐桌边朝她招手：“发什么呆，快过来。”
Lisa提步过去, 动作有点僵。
“等凉了再吃, 太烫，小心舌头起泡。”
虞宛贞提醒着，把冲好的核桃露放到她面前, 乳|白色，隐约能闻到清甜的味道。
明明回来前告诉过小姨，她在外吃了饭，仍然还是给她准备了点心。
上楼前傅非臣在车里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 一遍遍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郁结于胸, 说不清的闷，Lisa呼吸都不顺畅了。
“小姨。”她放下筷子。
“嗯？”虞宛贞回头, 见她似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你……最近和詹叔叔怎么样？”
虞宛贞一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有，好奇嘛。”她抿唇，“詹叔叔好久没来了，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他。”
“想他了？”
她点点头。
虞宛贞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你要是想他，过阵子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Lisa试探问道：“你和詹叔叔，没有吵架吧？”
“没有，怎么这么问？”
“他好久不来了嘛……”
虞宛贞当她孩子气，失笑，正要说话，Lisa又道：“相处这么久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虞宛贞眼里闪过一瞬不自然。
“詹叔叔不是喜欢你嘛。”
“小孩子别管这些事。”
“小姨——”
虞宛贞在她脑袋上虚虚一敲，不愿意和她聊这个：“好好吃饭。”
还是不肯说，如果不是傅非臣告诉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詹叙铭向小姨求过婚的事。
Lisa追问到底：“小姨，你不喜欢詹叔叔吗？你喜不喜欢他？”
“你——”
对上Lisa那双认真，执拗的眼睛，虞宛贞有片刻沉默。
而后，虞宛贞别开头，抓起抹布擦柜子。
安静了许久。
好半晌才听到她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我都什么年纪了，还谈这些干什么。”
Lisa怎么会不了解虞宛贞，若是对詹叙铭真的没感情，直接了当说“没有”就是。
越是避而不谈，越是证明，虞宛贞心里有他。
Lisa动了动唇，望着虞宛贞逃避的背影，忽然间没了胃口。
……
今年的高考结束，高三生就此毕业，早早开始轻松悠闲的暑假。
金泰亨那群人考前考后都一样，本来就没有将未来寄托在此，关于大学，以及更远的事，他们有家里倚仗，没谁真的担心。
不过受气氛感染，玩得更起劲，沈时遇和蒋之衍见天在外放飞。
高二生处在另一个极端中，课业越发重。
临天还好，校方压根就不指着这帮大小姐大少爷考出名堂壮声势，但场面还是要走，比起之前，时间上紧张了许多。
像是老天故意逗弄，盛书渊又令金泰亨跟着金岚去美洲。
他年纪渐长，到了该学会承担责任的时候——金书渊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跟在金岚身边，早些开始学习处理正事，于金泰亨自己，于金氏，都有好处。
Lisa得知，怅然好一会，再三确认：“整个暑假都不回来么？”
金泰亨也是迫不得已，“嗯，假期结束前应该不会回来。”
“一天都不行？”
他望向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
Lisa泄气，肩膀一垮：“啊，那要是——”
“没事。”金泰亨摸摸她的脑袋，“有蒋之衍在。”
“我才不要找他。”她说得有点嫌弃。
金泰亨眯了眯眼：“不然你还想找谁？秦怀？”
“胡说什么，我跟秦怀都多久没有联系了。”Lisa瞪他。
“总之你有事就找蒋之衍。”金泰亨道，“我都安排好了。”
她小声嘟囔：“知道了。”
他马上要出远门，一去就是两个月，她还不能去送机。
金泰亨坐私人飞机走，不止他，金岚也在。
虽然金岚待她态度不错，但她要是去了，金书渊肯定会知道，还是不出现为好。
一想到这个，Lisa心情更糟。
……
高三学生不在，偌大的临天更显得空旷。
盛夏暑气炽热，总是有人在课上瞌睡，那昏沉劲一袭来，实在教人抵挡不住。
午后在咖啡馆小坐。
Lisa上了趟卫生间，出来洗手时，忍不住连掬几捧水往脸上泼。这卫生间空调开得比外面高太多，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刚从卫生间出去，没走多久，拐过走廊，从门虚掩的小包厢里传出说话声。
Lisa许久没有撞见别人聊自己的八卦，这方面雷达迟钝不少，慢两秒才反应过来。
“……隔三差五就到学校附近来接，我都碰见好几次了，金泰亨不在，她还有豪车坐，里头没蹊跷谁信？”
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Lisa略一细想，认出来。
老朋友啊。
“前一阵传说金家人找她麻烦，结果还是轻飘飘就翻篇，她仍然跟个没事人一样，金泰亨也围着她打转。她还真是把金泰亨牢牢攥住了！”
“还好我们没有冲动，想着忍一忍看看再说，否则那个时候去找她麻烦，指不定又要被金泰亨收拾。”
“真气人！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好，不就长了张狐狸精脸……”其中一道是邱卉妮的声音。

仔细听还有夏元晴，再多的，便是她们身边寻常一起鬼混的几个。
Lisa撩了撩耳边碎发，无所谓一笑，信步朝自己的包厢走。
最近确实时常有车来接她——傅非臣去了家里好几次，正式和虞宛贞见过面。
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肮脏。
反正在她们眼里，她干什么都是错的。
和金泰亨在一起叫勾搭，坐上豪车一定事有蹊跷，谁让她是个“穷鬼”呢？
只不过很可惜，她这个“穷鬼”，她们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欺负了。
……
长这么大，Lisa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虞宛贞。突然一朝分别来临，两个人都不好受。
“小姨。”Lisa倚进虞宛贞怀里，“你真的不办婚礼吗？”
虞宛贞笑说：“办什么婚礼，自己人一起吃个饭就是了。”抚摸着Lisa的长发，话里还是放心不下，“倒是你，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
“不要害怕，如果不开心就打电话跟小姨说，被人欺负了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别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如人，你是小姨的宝贝，要是他们对你不好，大不了回家来，小姨永远都会陪着你。”
“我知道。”Lisa一迭声说，“我知道的，小姨你放心，我知道。”
虞宛贞哽了哽，眼圈泛红。
“小姨……”Lisa轻声说，“如果詹叔叔对你不好，你也要跟我说，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话逗得虞宛贞稍有笑意，笑中带点泪花，“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这么凶，不像话。”
她瘪嘴，“我说认真的。”
虞宛贞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背。
Lisa贪恋这个怀抱，撒娇劲上来，腻歪道：“小姨你真的要这么快就走嘛，真的不……”
“不了。”虞宛贞截住话头，取笑，“又是你催我赶紧结婚，现在又嫌我度蜜月去得快？”指尖轻点她额侧，“你呀。”
Lisa嘟囔两声，脸颊贴着虞宛贞的肩头蹭了蹭，不说话了。
虞宛贞和詹叙铭只拿了结婚证，未办婚礼。Lisa当然希望他们有个完美的正式婚礼，可虞宛贞说不想麻烦，于是放弃计划。
马上，他们就要去度蜜月——一去数月的那种。
虞宛贞少时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Lisa一直想让她达成心愿，还没来得及。
于是这次，詹叙铭便决定带虞宛贞游历欧洲。
Lisa马上就要高三，现下更是学业紧张的时候，虞宛贞挑在这档口去度蜜月，其实是特意躲开。
她心里不是滋味。
虞宛贞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会带来不便，怕伤心，更怕对她有所影响。到这个时候，仍然方方面面都在为她考虑。心酸又温暖，被爱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Lisa不去提不开心的，在虞宛贞怀里闷声问：“小姨，我会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虞宛贞一愣，伤感被冲淡，脸一臊：“说什么呢！”
“我问真的。”Lisa说，“我怕对你身体不好，但是又想，如果有弟弟或者妹妹，以后等我大了没法陪你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陪你……”
虞宛贞默了片刻，说不出话，半晌道了声：“傻孩子。”
她们都在为对方操心前路，正因如此，彼此都不孤独。
怎么会孤独呢。
被爱着的话，就永远都不会觉得孤独。这天的下午茶时间变得漫长又难忘。虞宛贞抱着Lisa舍不得松手。
她总是这样，喜欢腻在虞宛贞怀里。
虞宛贞也总是由着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像她还是个小孩那般，让她尽情地撒娇，耍赖。
从接过襁褓到今天，一晃十几年，虞宛贞永远记得她当时洪亮的啼哭，这个孩子是那么顽强，富有生命力。
如今，她马上就要回到生父身边。
虞宛贞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她的将来，能和此前十八年一样，又不一样。
希望她不要再经历坎坷和阴霾，希望她能拥有更多、更多的爱。

Lisa抚了抚裙面，镇定道：“你们来得，我来不得？”邱卉妮眼一沉，“金泰亨不在国内，你和谁来的？童又靖？”
“这好像和你们无关。”Lisa冷淡道。
夏元晴呵笑，上下一扫，眯了眯眼，“你身上这条裙子倒是好看，不过要我说啊，什么样的出身就穿什么衣裳，上不了台面的人，再穿金戴银也一股穷酸气。你说对不对？”
Lisa淡淡睨她们，答非所问：“高三的一毕业，你们应该松了口气吧。”话里带着轻微的嘲讽。
邱卉妮瞬间变了脸色，夏元晴同样。
在临天，她们动不得Lisa半点，因为金泰亨他们在。
如今，他们那一届毕业，加上金泰亨眼下不在国内，在这种场合见Lisa落单，难免一下有点忘形。
但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沈时遇和蒋之衍都还在国内呢，哪个不能收拾她们？更何况还有童又靖，到时开学一回临天，童又靖堵上门来要她们好看，跑都跑不掉。
邱卉妮忍着气。
对Lisa，她可比夏元晴恨多了。
她爱慕金泰亨，偏偏金泰亨因为Lisa而厌恶她，还为Lisa出头收拾她，比起旁人，她要痛苦的多。
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轻易动她，邱卉妮狠狠瞪她一眼：“我看你能狗仗人势到什么时候！”说着，一群人这就要走。
“站住。”Lisa冷冷发话。
邱卉妮几人一愣，立时横眉倒竖：“你说什么？”
Lisa看向稍远处站着的侍应生，招手叫过来，指指她们，道：“让她们出去。”
邱卉妮火冒三丈：“你以为……”
说话间，走来一个穿正装的男人，二十出头，清隽挺拔，打断她们。
“怎么回事？”一声问，带着几分主家气派。
Lisa顿了顿，对走来的人说：“我想让她们出去。”
这个面生的男人从前没见过，邱卉妮一想，觉得很有可能是傅家的人。
而Lisa和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是认识的。
难不成她扒上了傅家？联想到前一阵时常来接Lisa的豪车，邱卉妮很快下结论，或许Lisa手段高明，勾搭上了傅家哪一个。
就算这男人与傅家无关，肯定也是Lisa另找的靠山，总归不会是一般人。
趁金泰亨不在，招蜂引蝶，勾三搭四，这个人丝毫不知廉耻！
邱卉妮立即道：“没有，是个误会。我们和她是同学，同一个班的。”她睨了Lisa一眼，“刚好在这碰上，我们看Lisa的男朋友没在，就顺口多问了她两句。”
认定这个男的和Lisa有非同一般的关系，邱卉妮哪能放过机会，故意咬重“男朋友”两个字，给她上眼药。
夏元晴和邱卉妮心有灵犀，立刻接着道：“对啊Lisa，你男朋友平常跟你形影不离，今天他不在，你一个人？不习惯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呀？”
Lisa懒得理会她们话里的深意，看都不看一眼，只问傅修远：“我可以让她们出去吗？”
傅家大房这一辈三个儿子，年龄最小的便是这个傅修远，今年二十二岁。
前几天傅家所有人回国，一起吃了餐饭，正式见过。
因生意上的事务繁杂，大伯 家两个堂兄翌日就飞赴国外。二伯家的堂兄正在进修的最后一年，没办法在国内久待，和他们前后脚离开。
于是，只留下大伯家的小儿子和二伯家的小女儿，一个是Lisa的堂兄，一个是她的堂姐，这两位是特地安排给她作伴的，怕她一时不习惯，怯场。
Lisa跟他们不很熟，只说过几句话，除了傅非臣，她和傅家任何一个都称不上熟。
问完那句，她抿了抿唇。
傅修远看在眼里，轻轻蹙眉：“你开什么玩笑——”
邱卉妮眼一亮，唇角下意识勾起，正要说话，就见他板着脸，认真道：“这是傅家的地盘，你是傅家的人，还问什么可以不可以？”
Lisa一愣。
下一秒，在邱卉妮几人的怔愣中，傅修远吩咐侍应生：“把这几位请出去。”
侍应生点头应下。
请出去，便再进不来了。有邀请函也没用，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
“这位先生……”邱卉妮略微堂皇，想说什么。
心砰砰乱跳，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他说什么？傅家的人？Lisa是傅家的人？脑子里一片混沌，慌乱之意从脚底漫起，火烧火燎，霎时间遍及全身。
傅修远却看也不看她，对Lisa道：“三叔在后面等我们。”
Lisa回神，走到他身边。
兄妹俩并排朝里走，身后的嘈杂，谁都不予理会。
傅修远歪了歪头，边走边小声问：“那几个女生和你说什么？”
Lisa轻声道：“她们笑话我，说我上不了台面，穿什么都穷酸。”
话音刚落，傅修远皱起眉，当即转身。
她拉住他：“干什么？”
“去收拾她们，扔出去太便宜她们了。”
“……算了。她们跟我同班，别的事等我回学校再说。”
傅修远压下脾气，理了理衣襟，走回来，他沉声叮嘱：“那你回学校以后，别忘了找她们麻烦。记得。”
Lisa一怔，哭笑不得。
大伯家这个最小的堂兄，倒是记仇得很。
……
酒会开始半个小时，Lisa跟着傅家人露面。
二伯傅非渝领着她去见交好的旧友，以及各家来的先生、太太。
傅非渝待她态度十分亲热，一口一个“我侄女”，替她做足了面子。
傅老大毕竟是家主，没有现身。
但有傅老二亲自为她做引介，已经足以表示傅家的态度。

第55章
酒会结束, Lisa卸下疲惫, 跟着傅非臣回去。
傅家老宅里住着如今当家的大房一脉，老二老三名下各有自己的产业，这回算是家里一件大事，这阵子, 傅非臣便带着Lisa在老宅住。
回家回家，好歹要有点仪式感。
老宅有给三房所有人准备的房间, 重要年节，一家人都要回来。
给Lisa安排的卧室和傅嘉懿的一模一样, 大小、位置、装潢, 所有一切, 傅嘉懿有的，Lisa都有。
在这一点上大伯绝对公平, 决计不愿让人觉得有所偏颇。
洗漱后，Lisa往床上一趴, 脸颊埋在枕间, 恨不得瘫软成泥。
手机响。满室寂静打破, 她侧转过来。
“……喂。”
金泰亨的声音跨过远洋：“回家了？”
“嗯。”
“累不累？”
“很累。”她叹气, 带着娇嗔抱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暑假结束就回。”他说着, 话锋一转, 不吝赞美, “晚上那条裙子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穿的什么裙子？”
他道：“沈时遇拍照片给我看了。”
顿了一下, “秦怀也拍了。跟我炫耀, 笑话我不在。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她失笑。停了停，金泰亨又问：“他们对你好吗？”
Lisa嗯了声，她知道他问的是傅家的人，“蛮好的。”
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本应该很开心，但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她忽然道：“金泰亨，我好想小姨。”
他宽慰：“等蜜月结束她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她。”
长这么大第一次长久地分离，以后或许还会有很多次。
就像离巢的鸟儿，她将要从小姨的庇护下走出，去直面更广阔的世界。
Lisa在柔软的枕上轻蹭脸颊，许久，怅然地叹：“快点回来啊你……”
无比想念。
想小姨，想金泰亨。
……
高二级成为准高三级，暑假开始和末尾都有课程安排，放假比别人晚，上课比别人早，说是为了提早习惯下一学年。
临天校园里气氛诡异。
Lisa还是Lisa，各人眼中她的名字前却多了个“傅”——鼎鼎有名的东远傅氏。
从特招生摇身一变成为傅家三房的独女，身份矜贵，今非昔比。
没过节的尚且躲得远远的不敢轻易招惹她，和她有过节的，简直屏住了呼吸，每分每秒都提心吊胆，恨不得隐身。
趁她来自己班上串门，童又靖逮着空问：“你们班那几个还没来？”
Lisa说：“没呢。”
邱卉妮和夏元晴几人，自恢复上课的第一天起就没出现，至今已经四天。
酒会上那场乌龙童又靖听她说了，当下哂笑：“这帮软脚虾，欺软怕硬，看见好欺负的就跟乌鸡眼似得，遇到得罪不起的，怂得比什么都快。”
邱卉妮她们大概真的怕了。
细数一下，她们对Lisa都做过些什么？
Lisa一进临天就被她们变着法子欺压，有事没事找她麻烦。
如今又在她的酒会上奚落她，闹乌龙是一回事，得罪人是另一回事。
这会，指不定邱卉妮等人在家怎么担心害怕。
“总会来的。”
Lisa不是圣母，该算的帐要算，原本她都已经忘了邱卉妮那些人，偏偏她们在背后编排她，被她撞见，又在酒会上出言不逊，不让她们吃点教训她们不会真的知道怕。
当下，她道：“除非离开临天，否则总要见面，我就不信她们能躲一辈子。”
见她准备好算账，童又靖一笑，满意点头，“我还担心你太好说话，知道维护自己就好。”
正说着，有人过来，拘谨道：“那个，傅、傅同学……”
Lisa蹙眉：“我叫Lisa。”
来人脸色堂皇：“Lisa同学，我，我……”
童又靖解释：“这是他的座位。”
因“傅同学”这个称呼微变的脸色平复下来，Lisa从暂坐的凳子上起开，“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只是拿东西——”那人从桌肚里拿出手机，忙不迭说，“你坐你坐！”
不待回话便跑开。
“我有那么吓人么？”Lisa懊恼。
童又靖乐不可支：“习惯就好，不然你问问金泰亨，请教一下他是怎么过的。”
上一届高三毕业，曾经的高三七班成为过去。
今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高三生，怕是要变成她们。
Lisa不跟她说笑，起了身，干脆不坐了，“我走了。”
“这就走？”
“嗯。”
“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不了。”Lisa回了下头，“我得回去吃。”
童又靖“啊”了声，十分可惜。
……
傅家家宴特别多，Lisa没过过大小姐的日子，不知道这样正常不正常。反正傅非臣让她回她便回，懒得问。
奢华内敛地砖里都透着金钱味道的高级酒店，Lisa以往从没来过，习惯不是个容易事，她得好好适应，毕竟礼仪课才刚开始上。
好在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大伯夫妇带着傅修远，二伯夫妇带着傅嘉懿，然后就是傅非臣和她。
坐一桌正好。
入席，长辈间闲话几句，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Lisa听不懂，更不会插嘴。
接着才问到在场三个小辈身上。
Lisa是头一个。
傅非碌当家做主，年纪已过五十，不怒自威的气势和盛老爷子有几分相像。
他头发少许花白，人倒是精神，也不胖，身板结实硬朗，并没有中年发福。
“学校里一切都好？”他问。
老旧的开场。
Lisa规规矩矩回答：“都好。”

“要是有什么事就说，不要怕。”他颔首，“跟我们这些长辈说不来，你就找哥哥姐姐——嘉懿过一阵要回去上学，她大学不在国内，你修远堂哥会留下，有事尽管找他。自家人，知道吗？”
“知道。”
傅非渝饮了口餐前酒，插话：“要我说，让她跟嘉懿一起去国外多好。偏老三不让，非要留在国内。”
“她高中最后一年了。”傅非臣淡笑。
“最后一年怎么了，国外不一样是读？等高中毕业直接在那念大学也方便。嘉懿在，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傅嘉懿立即附和：“对啊对啊。”
二伯母一身雍容贵气，笑着嗔丈夫一眼：“姑娘这么乖，谁舍得送到那大老远的地方去？你以为老三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我倒想像老三，女儿留在身边多好？读书什么时候来不及，过个两年再出去不也行？”
傅非渝哼道：“多长见识有好处，你懂什么。”
大伯母保养得宜，辨不清年岁，妯娌俩都不显老，这档口也笑着接话：“我们女人家，当然是心疼孩子。”
说说笑笑，气氛温和。
Lisa抿着嘴笑，扮大家闺秀，除非问到她头上，否则轻易不开口。
傅非臣坐在她身边，看过来，轻问：“这里时兴的菜系味道偏淡，我让人单独给你做几个辣菜？”
她忙说不用，“我不挑。”
有就吃，没有就算了，不是要紧事。
傅非臣见她坚持，作罢。
不多时，开席，菜陆续上来，大人酒过三巡，Lisa闷头吃，差不多半饱。
起身去上洗手间，发现门关着，想起傅修远离座，怕是在里面，便没敲门，到外面去上。
家宴包下的这个厅很大，用餐的厅外还有走廊和其他休整用的小间，以备不时之需。
Lisa从洗手间回来，行至厅前，听见里头传来热络动静。
傅嘉懿正说起在国外时的趣事，逗得满桌人欢声笑语不断。
傅修远跟她作对惯了，不留情面拆台，两人斗嘴，不甘示弱。
几个长辈只好缓和，连声说“好了好了”，打着圆场。笑笑闹闹，是真正的一家人。
Lisa忽然不想进去，她想起虞宛贞，想起以前的十几年。
说不清的情绪自心底涌起，有点烦闷，脚尖一转，朝外头庭院行去。庭院里种着不知什么品种的花，小小一朵，像沾染颜料的毛笔在宣纸上印过留下的痕迹。
淡淡的香，轻飘飘。
不知在庭院里待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轮辙碾过地面的声音。
回头一看，傅非臣坐着轮椅过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轮椅停下，离她两步远，他道，“我看你都没吃多少。”
Lisa在树枝丫下转身，“我出来吹吹风。”
傅非臣望了望她，瞥见什么，忽然起身。
朝她走了两小步，在她面前蹲下。
她忍住往后退的冲动。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给她系鞋带，“这鞋子有点跟呢，不当心仔细摔了。”
Lisa垂眸望着面前蹲着的人，一愣。
脚下的棕色小羊皮女鞋，左脚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
傅非臣的肩膀比起同年男性，稍显瘦弱，低着头，脖颈那块皮肤露出来，和手臂一样白。
但他还是比她宽阔，比她壮实。
从小到大，只有小姨为她做过这些。给她剪脚趾甲，给她穿袜子，给她绑头发，给她系鞋带。
如今，给她系鞋带的人又多了一个。
傅非臣缓缓站起，退后，扶着轮椅扶手，有点吃力地坐下。
他抬起脸，问：“修远说，酒会那天，有人欺负你了？”
系鞋带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的态度再自然不过。
见她愣了，问第二遍，“是吗？”
“我班上的同学。”Lisa回神，说，“以前有点过节。”
“这样啊，我知道了。”他没追问，淡淡一笑，“回去吧？”
Lisa望向不远，厅里还有一桌傅家人，她点头说好。
他将要使轮椅掉头，不知怎么，她忽地上前一步，自己都有点惊讶，但还是小声说：“我推你。”
傅非臣顿了顿，没有拒绝。
正厅里，傅嘉懿等她已久，伸长了脖子，“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一把拽她在身边坐下，“快快，超好吃的甜点，我给你点的，你尝尝！”
傅修远不过走开一会，取了支酒，位子便被傅嘉懿给了Lisa，一边开酒一边骂道：“傅嘉懿你差不多得了，怎么不把你座位让出来，我还想和妹妹坐一块呢！”
“你坐什么坐，站着吃拉倒。”
“嘿？”
傅嘉懿瞪他：“瞧你这显摆劲，就你有妹妹是怎么？谁还没妹妹。”她搂住Lisa，“现在我也有了！”
傅修远比了个二，气她：“我有俩。”
嘴上骂着，扯了张凳子在Lisa身边坐下，顺手给她拿了个干净杯子，“喝酒不？算了，我给你倒点别的——”
“晚上去我家住吗？”傅嘉懿靠过来。
Lisa为难，“呃，我明天要上课……”
“怕什么，有司机！”她还没答话，另一边傅修远凑近，问：“酒会那几个人，你回学校收拾了没？我跟三叔说了，他都不高兴了。”
傅嘉懿从不错过任何八卦，一听，好奇追问：“什么酒会？什么人？”
傅修远把事情简单一说，傅嘉懿向来眼里容不下沙子，哪能忍：“还有这种事？谁啊，我去收拾，准叫她们好看！”
记仇是傅家人的优良传统。
左边是傅嘉懿，右边是傅修远，Lisa卡在当中，两头都热情似火。
而傅非臣，早已回了座位，任年轻人闹。
他们三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上一辈如此，下一辈自然亲近。

听着堂兄堂姐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要给她出气，Lisa招架不住，望向傅非臣。
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和兄长说话的傅非臣对她柔柔一笑。
Lisa忽然想起回来之前，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们“父女”唯一一次亲昵。
在她答应回傅家的那天，傅非臣摸着她的脑袋，向她保证：“傅家就是你的家，傅家人都是你的亲人。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心里原本是残留着抵触的，所以不愿意被同学叫做“傅同学”。
对于成为傅家人，她有一点堂皇，还有一点忐忑和不安。
但她感觉到了，傅家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她靠近。
她是Lisa，也是身体里流淌着傅家血液的一个人。在亲缘关系之下，一种温热的，柔软的奇妙感受，正慢慢将她包围。

第56章
暑假正式结束前三天, 金泰亨终于回国了。
金泰亨童又靖早两天就开始笑话Lisa：“天天数着手指头算呢吧？这翘首期盼的, 浑身都散发着望夫石的气质，随便往哪一站，哪就是景点！”
Lisa面上斥她，心里对金泰亨回来的期待, 却也是真的强烈。
到达当天，金泰亨一落地, 先回了趟金家，这次金岚没和他一块, 私人飞机只把他单独送回来。家里那头, 金书渊自是要细细过问一番。
Lisa先去订下的餐厅, 不消半小时，金泰亨赶来。
“等很久了？”
“没有。”
她嘴里这样答, 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起身，朝反手关包厢门的他冲去。
一头扑进他怀里, 结结实实抱住他, 再被他抱住, 这才有了实感。
回来了。
金泰亨的手臂, 胸膛，怀抱, 每一样都没有变, 带点久违的凌厉味道, 她不由用力抱紧。
“你想勒死我？”他发笑, 然而边说, 手臂边环住她。
她不说话。
两个人的气息紧缠，心怦怦跳。
带着爱意的肢体接触让人兴奋又颤栗，神经在过电，每秒都妙不可言。
许久，Lisa顶着发烫的脸松开手，拉他到桌前。
面对面坐下，隔着桌，手不得不松开。
金泰亨不是很高兴：“坐我这边。”
Lisa拨浪鼓般摇头。
怎么行，挨在一块，那不得有得腻歪。
她还记得是来吃饭，不是来干别的，艰难地恪守住了最后一丝矜持。
“……真好。”前菜还未上，Lisa感叹一声，放松双肩，“你总算回来了，也不知道小姨什么时候回，等她回来我肯定会高兴死。”
金泰亨睨她：“这就开始吃锅望盆了？”长臂一伸，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扳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现在想什么小姨？好好看我就是。”
她嘀咕：“不是看着呢嘛……”
唇角止不住往上勾，眼睛亮盈盈，喜悦因他而生。

老爷子，聊了一会。”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带点规劝地叹：“金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个人物，说一不二惯了，他家的孙子好归好，他可不是好相处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么多人家，后头不是没有更好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是不是？”
不妨他忽然这么说，Lisa微怔，动了动唇，话没出口仍被抢先。
傅非碌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金书渊事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当做左膀右臂的金岚，不肯放权半分。他和林家近来接触频多，林家这辈有个女孩，和你们差不多大，这话是金书渊自己同我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Lisa心咯噔一跳，脸略略白了些许。
傅非碌面色沉沉，板着脸孔，压抑着不悦——这份不悦并非对她。
他们这一辈三兄弟，前两个好好的，谁知到了傅非臣，打生下来就从娘胎里带了病。
他们祖上是有遗传的，不过并非每一辈都有。
原本已经两辈没有带病出生的孩子，傅非臣偏偏中了雷。
老一辈在时，常说，傅非臣是连同兄弟的那份噩运一起承担了。他承受的苦痛折磨，这些凄楚，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而傅非臣，没有因病变得古怪孤僻，为人温柔宽和，脾气又好，长辈、同辈兄弟以及年轻小辈，傅家没有一个不喜欢他。
作为兄长，傅非碌和傅非渝更是从小就疼他，带着他玩，带着他闹，哪怕是教他在旁看着，也要让他有参与感，绝不使他孤零零一个。
那年傅非臣送到国外来紧急治疗，若不是当时还在的父亲放不下面子和最后一丝希冀，总觉得他最后能好，盼着将来给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就不会对醒转后老三提出的要求阳奉阴违。
老三不过是想找一个人，一个女人。
却因为父亲的古板生生错过这么多年。
他本可以有自己的家庭，以当时国外的医疗水平，那女人未必会死在手术台上，即使真的救不回来，孩子也可以从一开始就陪在老三身边。
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才知道还有个孩子，才找回Lisa。
傅非碌心里始终觉得对不起弟弟，爱屋及乌，只要他喜欢的，那便是傅家人喜欢的。
如今，傅非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给人欺了去？谁都不要想！
“他金家是有资本不错，我傅家也不是没有。”傅非碌背着手，冷哼，“我们傅家的女儿，轮不到他来瞧不上！”

“房间要重新装修吗？”他问，“给你准备的是全新的，没人住过，晚点让人把照片给你看看，不喜欢就让他们改。”
“我不挑，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不赞许地蹙了下眉，“自己家，该挑就要挑。”
Lisa只好说：“你看着安排吧，等住进去以后看看，要是不喜欢再说。”
傅非臣拿她没办法。
她对物质方面的东西，没有过多追求。
回来之后就没见她提过什么要求，都是安排什么就接受什么。
但Lisa确实没什么不满意的。
上次邱卉妮在酒会羞辱她，躲了好久，后来乖乖来找她道歉。
声泪俱下，就差跪下求她。
她那时才知道，傅非臣对邱卉妮的父母施压，邱家近来很难过，邱卉妮的父母好几次想要亲自拜访，向傅非臣道歉，全被不留情面拒绝。
邱卉妮只好低三下四求到她面前。
事情过去不提，傅非臣是真的待她上心。
轮椅往前少许，傅非臣问：“晚上想吃什么？厨下预备做饭了，想吃什么让人过去说一声。”
Lisa还是不挑，“都行。”
顿了一下，眼神飘忽，“大伯今天回来吗？”
“他在忙，最近事情有点多，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来吃饭。修远倒是不一定。”
傅非臣微笑，“怎么，不想见你大伯？”
“没有……”她抿了下唇。
“金家的事我都知道了。”傅非臣轻叹，“你大伯找过你？”
“嗯。”
他没说话，片刻安静。
Lisa望向他：“你们都觉得不好，对吗？”
傅非臣柔柔睇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好不好的。”
太阳光从外洒进来，房间里，通透，明亮。
室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再舒服不过。
轮椅方向转了转，正对落地窗。
傅非臣和沙发上的Lisa成平行姿态，一样朝向外。
“……我和你母亲的事，你爷爷也觉得不好。”他眼神悠远，唇畔那弧度若有似无，朦胧怅然。
傅非臣忽然问：“你小姨有没有跟你聊过我和你母亲的事？”
Lisa如实回答：“小姨她……并不清楚。”
傅非臣眉头挑起一点。
她道：“小姨说，母亲还在的时候，什么都不肯说，她问过很多遍，一个字都没有问出来。”
傅非臣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他将轮椅转直落地窗前，隔着分寸距离，面容清晰出现在玻璃上。
“我和你母亲认识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五岁。”他说，“在珑城，那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她大学毕业以后在珑城当老师，教音乐。我当时在国内四处采风，走到哪里画到哪里。珑城山的一日三时，晨、午、晚，都不一样，非常有名。山中一个潭，山外一片湖，都是好风景。我为了风景去的，却在珑城遇上了你母亲。”
……

第58章
傅非臣说, 让她自己好好把握。
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的想法和心情, 都被人放在了重要的位置。
Lisa愣了片刻，半晌动唇，道：“……好。”
傅非臣不知道她的想法，聊了这么久有些累, 调转轮椅，“你好好休息, 吃饭了让人叫你。”
Lisa起身送他到门口，待他身影远了, 拐过走廊, 才把门关上。
饭毕, 天已黑，时间将近八点。
预备洗漱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
来电是沈时遇, 他很少直接打给她，情况少见。
“喂？”
接听, 话音刚落, 还没问什么事, 沈时遇语气不佳, 焦急道：“金泰亨开车撞了，在医院, 赶紧过来！”
……
Lisa随便披了件薄外套, 火急火燎就往沈时遇说的医院赶。
到那一看, 蒋之衍也在。
“金泰亨怎么样？什么情况？怎么会撞到？”
电话里含糊几句, 没说清楚, 她一路提心吊胆。
“和他爷爷吵架，从家里开车出来，撞了。”
沈时遇面色不虞，“腿骨折了，还好没别的问题，人在里面。”
Lisa顾不上和他们说别的，往单人病房里冲。
进去就见金泰亨靠坐在床头，一只脚被医生处理过，打着石膏，高高吊起。
Lisa脸色几变，担心、斥责、庆幸，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作一腔郁气。
“疼不疼？”
她到他身边，看着吊起的那条腿，想碰不敢碰。
金泰亨握住她放在床铺边的手，“没事。”
“在哪里撞到的？”
“从家里出来十几分钟左右，在路口。只是剐蹭，没大事。”
“剐蹭？剐蹭能把腿剐骨折了？”Lisa又气又心疼，掐他胳膊，“让你开车不要开快不要开快，这次还好只是骨折，万一出事怎么办？”
她气得气息不平，半晌叹气，“你和爷爷吵什么？”
金泰亨不愿意说。
她猜测：“又是我们的事？”
不得已点头，他道：“他怪我不肯见林家的人，想把林琳带到家里来。”
这当然不是全部，有些话隐下没说，他爷爷还提到她，话说的不好听他们才吵起来。
“你跟他吵什么嘛。”
Lisa嘴上责怪，心里更多的自然是埋怨金书渊。
他哪是养孙子，分明是养玩偶，攥在手里分毫都不肯松，不能有半点不合他心意的地方。
今天吵架害得金泰亨撞断腿，下次呢？
从小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她越想越替金泰亨难受。
“不跟他吵。”盛亦拉拉她的手，哄道，“下次我发现有点苗头，马上躲远。”
Lisa瞪他：“这时候了还哄我，你不疼啊？”
她不敢看他的腿，看一眼心里就紧一下。
偏偏忍不住关心伤处，瞥了又瞥，把眼睛看红。
她恨恨抱怨：“你爷爷真的是，你是他孙子，你也是个人，他就一点都不为你想？他不心疼就算了，何必这样？有的是人心疼好不好！”
“怎么还急了，我不是没事嘛？”金泰亨坐起来，捏捏她手背，“你一哭啊，我这腿就痛。”
“烦死他了……”Lisa用力把眼里的湿意憋回去，隔空和金书渊赌气。
她是真的心疼，白天金泰亨还好好的，两人没见面，但手机消息没断。
这刚吃过晚饭，金泰亨突然就撞了，差点出车祸是能开玩笑的事么？
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恨死金书渊也不解气！
气氛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两人靠在床头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Lisa和床上的金泰亨齐齐看向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她这正说人坏话，人就来了。
金书渊板着个脸进门，拐杖拄在地上，“咚”地一声响，冲金泰亨斥责：“开车也能撞，我就说你天天搜罗那些玩意没好处，回去趁早都给我处理干净！”
连句伤情都不问——或许他在进来前已经问过医生，知道金泰亨没大碍所以不担心，可也不能是这种态度吧？
Lisa忍不了，冷声道：“金老先生，医生说金泰亨要安静休息。您身体好，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拐杖又拄得这么响，不如隔着门聊，屋里也能听得清楚！”
“你在这？我当是谁在说话。”
金书渊睨她一眼，像没这个人一样，淡淡移开视线，只看着金泰亨，“我让人安排车，回家去休养，家里医生都在等着。”
不等Lisa开口，金泰亨拒绝：“我不回。”
金书渊凝眸：“你说什么？”
“我不回，您走吧。”他重复，沉沉道，“出去带上门。”
又是“咚咚”两声，拐杖重重扽在地上，金书渊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谁教你的？她教你的？”
Lisa腾地一下站起，迅雷一般，金泰亨没来得及摁住。
“他要静养，静养！我看老先生您是真的听不懂话，行，您要是不让我们在这待，没关系，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把金泰亨接到我们家医院去。”
她作势掏出手机，翻通讯录。
“你——”金书渊支起拐杖，指着她，眼神凌厉，“丫头片子，你还没资格在我面前嚣张！”
Lisa不怕他，早先没有倚仗，他能随随便便把她带走，现在不同了，他想动她，还得问问傅家同不同意。
大家势均力敌，真闹到撕破脸的地步，谁都不怕谁。
金书渊能用来制裁Lisa的是他的权势，如今权势在她身上不管用。
而他钳制金泰亨的，是他们爷孙关系，到这个份上，金泰亨要是愿意听他的话放弃Lisa，他们也不至于僵持这么久。
Lisa真的打起电话来。

这一次，金泰亨铁了心坚持到底。
受伤休养至痊愈，全程没有回过金家，甚至直接搬出来，住进了沈时遇去年买的一间公寓——十八岁成人礼过后，他们名下或多或少都有些财产。
金书渊倒没有做绝，一没有停他的卡封锁他的经济来源，二没有找沈家大人施压让沈时遇赶他走。
两人沉默地较着劲。
金泰亨搬家没多久，Lisa去参观。
细心检查一遍，生活用具各样都齐全，放下心，而后掏出一张卡。
“做什么？”
“这是我的卡的副卡。”她道，“要是你爷爷把你卡停了，就用这个应急。”
Lisa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挑眉：“怎么，要养我？”
Lisa双手交叉，勾唇反问：“你让我养吗？”
他眯着眼笑，俯身凑近，在她唇上轻啄，“——求之不得。”
Lisa推开他的脑袋，“别闹，没正经。”
“我亲我女朋友怎么没正经？”金泰亨不服，“天经地义。”
她轻轻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笑意稍敛：“金泰亨。”
“嗯？”
“你会不会觉得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
他的大掌落下，搭在她头顶，“说什么傻话。”微扬的唇角，带点自嘲，“你以为我爷爷为什么不准我们在一起？因为他自私。我爸有多爱我妈，我爷爷全都看在眼里，他恨我爸看重男女之情，认为他懦弱、无能，有多恨就有多气。他反对我们，根本和外部条件无关，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越喜欢你，他就越要我们分开。”
Lisa重回傅家之前，金书渊可以说是因为门第和出身有意见，现在她有了傅家的支持，金书渊还是反对。
“他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孙子，一个出色的继承人。”金泰亨轻笑，“为了这些，他可以压制我的喜好，忽略我的情绪和感受，他根本不在乎我。我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解决，怎么能怪你？”他搔乱她的头发，“你呀，别瞎给自己揽责任。”
矛盾积压已久，金书渊不过是踩到了他的雷点，于是矛盾提前爆发。
金书渊错估了Lisa的价值。
对他而言，Lisa很重要，和以往那些意义全然不同，所以他不能让，更不可能让。
“……说就说嘛，弄乱我头发干嘛。”
Lisa没发表意见，拍开他的手，手指理顺发丝。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
金泰亨近前揽住她的腰，薄唇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沈时遇这间公寓有个地方很不错，你知道是哪？”
“哪？”
“浴缸。”他压低声线，“很大，两个人一起泡，还能伸展做些运动，我们要不要……”
Lisa脸一红，推开他：“我把你泡了！”
“别这样，反正迟早——”
她听不下这种不要脸的话，抢白：“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有课！”
“没忘。”他再度凑近，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挨挨蹭蹭，真真是耳鬓厮磨，“泡个澡又不用……”
Lisa推开他的脑袋，没让他说完。
伸手捏他两边脸颊，她眯着眼警告：“本富婆只养年轻美貌上进好学的男大学生，满脑子浴缸泡澡的那种不要，你这个男大学生赶紧给我乖乖上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