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人OOC衍生】始于玛格丽特庄园所发生的怪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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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ender; Silent; 杰西;弗兰;施凡;Hermity;Creation; Craia Sonn;

special tag#克苏鲁#
后续不断增加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4-12-29 21:42:00 +0800 CST  
0.
我动身前往位于瑟尔夫自由港远郊的玛格丽特庄园是在一个初春的清晨,我记得那天虽然也很冷,但太阳早早的就爬上天空,把宿舍楼外的那一窝乌鸦照的四处逃窜。然而原本一路通畅的旅行计划被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拆解得粉身碎骨,最开始是公车故障,发动机在一阵剧烈到让人想吐的震动后变成了一滩废铁,我和车上一干不甘心的乘客下了车,站在空旷苦寒的荒郊野外等待路过的车辆。

等待也许让人心焦,但更让我心生寒意的是,当远处的公车越来越近,我几乎能想象自己享受着车内温暖的空调,我大概是闭上了眼睛,满心期待,可当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声惨叫让我的手心都出了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撞上去的,但我所能知道的,是那个片刻前还在和我聊天的中年男人躺在公车前。我只能看到他的双腿还有右手前臂,而他剩下的部分已经脱离了人类该有的形状。他不是立即就死去的,他抽搐了好长一段时间,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反射着纯净的阳光,而他最后的嗓音从公车沾满泥土的轮胎下传了出来,像午夜山岭中野风的呼啸。我猜一定是因为他撞碎了下巴。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姗姗而来,我没看见他们是怎么把遇难者的尸体从公车底部林林总总的零件中扣出来的,那时的我已经搭上了一辆前往玛格丽特方向的私家车。我从后视镜看着那些救护人员在公车旁驻足,像是停了好久才开始工作。

让我搭车的是个好人,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好司机,相反的他非常健谈,健谈到我不知道该有什么话来应对他,然而持续的沉默恰恰是失礼的举动。我明显是惹毛了他,他不再等我回答,实际上他越说越快,根本不给我回答的时间,而从他喉咙中溢出的酒精气味也更浓了。我这才看见在他驾驶台的储物箱里放了一瓶杂牌的威士忌。他猛地转弯差点把我甩出副驾驶座。

他问我要不要来点更刺激的。

他笑着踩下油门,比之前任何一次更重,而我则说出来打从上车来说的最响的一句话。我求他让我下车。我说没关系,我可以走过去!但他没有任何一点减速的意思,也压根没看我一眼。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有无数条蠕虫在爬,他的舌头伸在嘴边,被这癫狂的时速拉扯的越来越长。

过了一分钟他才搭话。

嗷,玛格丽特庄园,我们已经开过了。

他猛地一脚刹车,如果没有安全带的话,我想我会在前窗玻璃上撞断鼻梁。我的胸口非常非常的疼,救了我一命的安全带几乎勒进了我的血肉,在不久之后化作了一道无法褪去的瘀痕。
但司机好歹是停了车,轮胎摩擦在粗糙的瓦砾上发出的噪音就像是在我的大脑皮层上碾过一样。我抱着脑袋,跌跌撞撞的下了车。

他在我身边大喊,叫我这辈子都别去什么玛格丽特庄园。

“为什么?”我转身问他。当时的我已经眼花缭乱,竟觉得眼前的司机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成为一滩镶在机械零件中的浑浊粘液。他的眼睛已不再是眼睛,而是两片会动的后视镜,时不时将阳光折射进我不停流泪的眼睛。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午夜山谷中的野风。他大笑着告诉我没有为什么,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因果报应,只有必须发生事和即将必须发生的事。

在豪饮了一口劣质威士忌后,他上了车,将空掉的瓶子丢在路边。

这个侥幸没有摔碎的瓶子仍旧被我收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当我将那层威士忌的标签轻松的剥下时,看到了却是福尔马林的成分表,我开始怀疑我之前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境。

于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这只永远洗不干净的空瓶子仍旧被我放在身旁,直到几天前才被我永远的留在了玛格丽特庄园。

在徒步四个半小时后,我终于找到了玛格丽特庄园的正门。这段本来就不幸的旅途到最后关头也出了差错,而唯一能责备的也只有我自己。我的手机突然关机,没有卫星导航,我像个瞎子一般在瑟尔夫自由港的远郊游荡。我饶了不少圈子,在一条条的死胡同里徒劳无功的折返,而就当我打算放弃希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没错,这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原本怎么也无法启动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而我明明按下了挂机键,却从听筒中听到声音。

一定是我按错了。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非常甜美,年纪也不算太大。她说她是不勒斯夫人,玛格丽特庄园的女主人。她说得很急,像是要赶最后一班航班的样子,她问了我到底身在何处,为什么迟到了那么久。我怀着一股委屈之情刚想要向她娓娓道来,她却立即打断了我,然后直接告诉我应该再哪里转弯,然后再向西走多少米。

而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十几分钟后,在西边的山坡上,我远远看到了一道绿色的围墙。我顺着这道被藤蔓植物占据的围墙,最终停在一扇巨大的铸铁镂空门前。

在夕阳最后一抹阳光下,一个女人低着头,注视着她颤抖个不停的带着黑色蕾丝手套双手。她就是不勒斯夫人。

当她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发抖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我当时还以为那是天气寒冷的关系。

来。她轻声说。甜美的嗓音立即被铁门发出的吱呀声掩盖了。进来。

我点了点头。

来。她头也不回的拉着我往前走。我带你来见见玛格丽特庄园的小主人,你会喜欢他的,而弗兰,他也会喜欢你的。

每每会想到这一幕,我总是会想起我的主人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美丽的女人总是喜欢骗人。而就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4-12-29 21:42:00 +0800 CST  
1.

“你的名字是Craia Sonn?”她脱下了手套,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蘸起我简历书的一角,我这才意识到她从未称呼过我的名字。


“是的,”我回答,“我是柯利亚·颂恩。”


“你是葡萄牙人?”


我稍稍一愣。“不,我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但...谁知道我的曾曾曾祖父是不是在欧洲...”


再一次,她没让我说完。她似乎真的很急。


她还问了一些关于我在考菲尔德学院主修课程的问题。她的语速很快,快到我会担心她会不会咬到舌头。而她似乎根本不在意我说些什么,当我说起我将第一学年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幼儿心理学这门课上时,她似乎仍旧兴味索然。


我以为这恰恰是她录用我作为家庭教师与“保姆”的根本原因。


不勒斯夫人不停地点头,但她的空洞的眼神却在说着另一回事。


“好了。”她像是突然从梦中清醒一般从鲜红色的双人沙发里站了起来。她叫我跟着她,在此之后我们穿过了别墅一层横向的走廊,从门厅来到一间会客室。


会客室非常温暖,乖巧的火焰在深凹的壁炉中毫无危险的燃烧着,但我有种感觉——我不喜欢这个房间。也许是因为房间四壁上悬挂的旧式装饰画,厚重的金属框宛如监狱中古老的牢门,而画框中的男男女女似乎比它们更为古老、更为腐朽,即便他们是在笑,却也像是心怀鬼胎,俨然是些期待从坟墓中复活的骇人死尸。


一被这些画像围在中间的是一张华丽昂贵的高背椅子。它像是被钉在房间里的,我看不出它的四角与地板有丝毫的接缝。我以为那张椅子是空的,知道不勒斯夫人开口说话。


“弗兰。”她喊道。声音跟随她的手指一起颤抖。


没人回答她。只有壁炉中囚禁的火焰还在沙哑的呜咽。而我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壮着胆子跨越到椅子的另一边,去注视那个被称作“弗兰”的孩子。


但我最终没有这么做,这并不代表我当时在胆怯,我只是看见一双苍白的腿从高背椅上跳了下来,一本黑色封皮的书被放在椅子旁边的茶几上,一双蓝色烟雾般的眼睛从黑色的卷发中望向我,就此定格。


不勒斯夫人仁慈的告诉我,在我眼前的少年,便是弗兰,她的次子,而弗兰的哥哥杰西已经跟随他们的父亲前往自由港市中心居住。


“都是为了生意上的方便,”不勒斯夫人说,“他们的父亲总是有很多事要忙。”


“我也本来是要去那里的。”男孩开口了,些许沮丧。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自然是孩童特有的嗓音,稚嫩,有点这少许的沙哑和不情愿。如果我闭着眼睛听他说话的话,我一定会觉得,弗兰跟任何一个我在社区公园里见到的孩子没有区别。可我偏偏睁着眼睛,与他始终不肯眨动的眼睛无声的对视,而他的面孔苍白的没有意思血色。这又让我想起来那些画框中的人。


“你很快就能去见杰西了,我知道你很心急,”不勒斯夫人似乎试着安慰他,但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逃离,我所不能理解的恐惧渗透进了她的每一个毛孔中,成为了她灵魂的气味。她的手一沾上弗兰的肩膀就移开了,“等你好了之后,你就能...”


“他是谁?”她的孩子的目光没有丝毫转变。


“他!”母亲一声惊叫,“他是你的老师,Craia Sonn!在我不在的时候他会照顾你..”


“不对!我是说,杰西是谁?”


不勒斯夫人没再说话。这样的沉默如同致命的水银满溢在空气中,而当不勒斯夫人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下周这个时候会来看你的。”


她冷冷地说。


“你又是谁?”弗兰反问道。


“我是你的妈妈!到底要我说几次才能明白!”不勒斯夫人的爆发非常克制,她只是紧紧的握住手套的末端,以某种像是要折断自己指尖的其实压抑着全身上下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器官。“我是你的妈妈,杰西是你的哥哥,而西奥多!是你的爸爸!”


“是他么?”她的孩子手臂猛地一挥,直直的指向画像中某个人。


“不是的!我这就去给你找相册!”


“不必了!”弗兰体贴的说,“我知道了。”他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而就在他眼睑闪动的一瞬间,我似乎从那双烟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古怪的东西。


我之所以觉得古怪,是因为那东西像是活的,就好像某种寄生在虹膜里的寄生虫。我曾经在网页上读到过这样的新闻,我还以为那都是假的。


也许这也是假的,也说不定。因为那团微不可闻的黑色物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那么你呢?”我听见弗兰这样问我。


我耸了耸肩,下一秒就后悔不该这么做。“我...我的名字是Craia Sonn,一名大一学生,是你的家庭教师兼看护者。”我向他伸出手,“希望我们能度过一段有意义又开心的时间。”


他抓住了我的手,不是握住,而是像掠食者抓住猎物时的动作。他的手跟看起来一样冷。


“你是真的么?”


“你是说真心的?当...当然,我对不勒斯夫人所提供给我的这份工作非常的认真,我不会像那些没有责任心的...啊!”


我猛地抽回手,手背的牙印还没来得及消退。


而弗兰似乎看起来很高兴。


“你没有融化。”他笑着说,“没有变成一团飞虫就这么飞走了,看起来也不太像是用蛞蝓做成的!”他的眼睛猛地亮起来,“真好!”而下一秒他朝我跑了过来,他抓住我遭受无礼对待的右手,然后用他的手去碰我的脸。


我没能站稳,直接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于是这一次,那双蓝色烟雾的眼睛离我是那么的近,近到能直接触上我的虹膜。那团黑色物质像是沸腾的水在他眼睛深处呼啸喘息,我几乎能看见那里有一张张裂开的口以及数不清的眼睛开开合合,如同此消彼长的泡沫不停翻滚。


我感觉到了痛楚,从身体内部,啃食我的神经。


“羡慕你。”弗兰一字一句的说。“羡慕你。”


“不勒斯夫人!”我转身大叫,却听见她匆匆离去的脚步,以及那身模糊的话语。


“一切都交给你了,Sonn先生。”


紧接着,是房门撞击在门框上的声音。


然而这一刻我根本来不及估计匆忙逃走的不勒斯夫人,我必须在让弗兰把我的眼睛抠出来之前救救自己。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4-12-30 00:15:00 +0800 CST  
之前画过的弗兰涂鸦 po上来吧=v=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4-12-30 00:36:00 +0800 CST  
02


于是,从那天起,我被困在了玛格丽特的辽阔庄园,与那个名叫弗兰的十二岁少年一起。但我很清楚自己是自愿的。原本异常的手机终于不再状况频发,我站在别墅前那片荒芜的草地上,能轻易的接受来自卫星导航的信号,就算不勒斯夫人不在身边我也能一个人离开这里。


但我没法放心弗兰。


整个庄园除了我和他以外,没有第三个人。当黎明的风从东边一路袭来,它穿过草丛,直直的灌进别墅阁楼上那扇忘记关上的窗户。我裹着毯子全身发抖的放下窗框,那阵风又猛地撞向我的后腰,转了个圈离开了阁楼,朝着后院那片同样荒无人烟的植物迷宫冲了过去。风儿能在那些曲折幽深的弯道里逗留很久,直到午夜降临我都能听见树丛在冷风的撕扯下沙沙作响。


除此以外,整个庄园里鸦雀无声。


我想不通不勒斯夫人是处于何种理由将弗兰全全委托给我的。我甚至没来得及签署任何合同,弗兰的健康状况根本与我毫无关系。在庄园住下的最初两天,她连电话都没给我打,而到了第三天的午夜时分,她的号码赫然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我心急火燎的接通,听到的却是一阵忙音。她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晚还会接电话,也许我把她吓到了。


于是那天晚上的每分每秒我都在给她打电话,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索性关了手机。而当我第二天早上锲而不舍的拨通她的电话时,送话器里传来机械的电子录音,说这个号码已成空号。


看来,我是真的把她吓得不轻。


几分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非常简单,不过是另一个陌生号码。我在陌生号码A与陌生号码B之间斟酌了片刻,终于选择了后者。


陌生号码B属于一位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而弗兰则是他众多病患中的一个。而他也同样将我拒之门外。刚开始的时候,谈话气氛还算是和谐,他大概是把我与某个打算采访他的医科大学生混在了一起,然而当我谈到玛格丽特庄园以及弗兰的时候,我觉得他像是生生吞下了一只蟾蜍。


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电话听筒像是被摔在了地上,等再有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时,对我说话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女性。她声称自己是医生的助理,也是他的女儿,说她的父亲暂时无法继续通话,但她可以将ID3904400的病人档案传给我。


ID39什么来着?我问。


她重复了一遍,用她天生就干巴巴的嗓音。她让我留下邮箱。我照做了,于是多了没多久,一个文档压缩包被送进了我的邮箱。在开始阅读之前我看了一眼弗兰,他盘着腿坐在刺绣的高背椅上,自从上一次他将我撞到在地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


那时他正垂着额头,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本黑皮书中的文字,长长的睫毛他烟灰蓝色的眼眸,以及眼眸中蠢蠢欲动的不明物质,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看到的一切。而就在那一天,我以为他伸出手是为了挖出我的眼球,但他只是又一次拍了拍我的脸,一脸羡慕之极的表情。


我压根不懂他到底在羡慕什么。


我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阅读长待五十几页的心理以及生理治疗记录。


弗兰的第一次发病是在三年前,那时的他才刚刚过了九岁的生日,和哥哥杰西在院子里玩骑马打仗的游戏,然后他摔了一跤,大概是被石头绊倒了,可他摔得不轻,前额着地,满地的红色像是他将全身的流尽了。因为轻微的脑震荡,他昏迷了正正两天,但这并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当他的母亲和哥哥满心期盼的守在他床边看见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弗兰却在清醒后的第一秒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记录上说,那是一种,将死的动物在面对凶猛猎食者时才会发出的声音。但弗兰当时并非命在旦夕,相反的,他的身体基本痊愈,可他的心智确实在那一天发生了难以想象的非常态的变化。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声称自己并不认识病床旁的两个人,他将自己缩在床角一刻不停的颤抖,眼泪像没法关掉的水龙头一般沾湿了他的面颊。他说他不知道什么玛格丽特庄园,不认识杰西和不勒斯夫人,他唯一说起的,是一个叫雪莉的小女孩。


就弗兰的说辞上看来,那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小姑娘。


她没有腿,而她的轮椅是用荆棘做成的。她住在一所高大黑暗的城堡中,而那栋城堡漂浮在有几片岩石拼凑成的平面上,日日夜夜的在黑暗的虚空中沉浮。


弗兰说自己是从小与雪莉一起长大的。


很显然,记录上这么写道,年轻的弗兰得了一种对于幼童而言非常寻常的记忆失真型臆想症,将自己的梦信以为真。医生建议他的亲人应该给予他更加亲切入微的关怀与辅导,然后每隔两周进行一次常规心理辅导。


而他的亲人确实这么做了,所得到的结果是,弗兰开始试着接受他的亲人,并将那个存在于梦境之地中的女孩逐渐遗忘。他开始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学,郊游,大家都很喜欢他,虽然他的话并不是很多,也总是容易脸红。每到星期天他就会吵着要跟杰西一起去钓鱼,不勒斯夫人会为他们准备好午餐,然后目送他们背着鱼竿,一蹦一跳的搭上去河边的巴士车。


弗兰的第二次发病是在两年前。他的症状再次反复,而发病的过程与第一次没有丝毫差别,仅仅这一次他不是摔倒在院子里。不勒斯夫人说前一天晚上她明明锁好了弗兰卧室的窗户,但早上的时候却看见弗兰小小的拖鞋落在床边,而十岁的本人则躺在窗户下满是露水的台阶上。好在他的房间只在二楼,与丢掉性命比起来,肋骨骨折似乎不足一提。在骨折的康复过程中,他一直在发烧,说胡话,这份记录并没有对那段时间弗兰的梦中呓语做详细的归类,仅仅是轻描淡写了列举了一些词语。


其中包括,没有脸的人,黑色的会眨眼的泡沫粘液,以及有什么人不停地在他耳边低吟。医生简单的将这些病症定义为高烧下的胡言乱语,开了些消炎的基本药物嘱咐不勒斯夫人定时为弗兰服用。


然而这些药根本没有,当弗兰重新恢复意识,他的惨叫比一年前更为凄惨,以及又一次的,他忘记了母亲以及哥哥的脸。杰西趴在他的床边哭了几个晚上,可弗兰坚持要赶他走,说他的哥哥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只是为了刨出他的大脑,吃掉他的肝脏。


杰西哭的越伤心,弗兰的尖叫就越撕心裂肺。


而他再一次提到了雪莉,在一声声的尖叫中。可当医生提出要不要去找寻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孩时,他激烈的拒绝了。


这一次,所谓的康复要更加漫长。


而弗兰的第三次病发是在一个月前。


当我将疲倦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时,弗兰已经不见了。


我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满屋子的找他,害怕他又从哪里的窗户一头栽下来,但所幸,我在一楼的厨房里找到了他。


“怎么了?”他问我,毫不在意的将冷漠的眼神从我身上抽走。


“你在干嘛?”我盯着他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水染色的手指,愣了半天才一把将生牛排肉抢了回去。“你...你到底!”


弗兰气呼呼的瞪了我一眼,“我要向那个女人告你的状!”


“我可没做什么错事啊!”我为自己辩解道,可实际上,我连不勒斯夫人会不会返回庄园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吃这些东西...”一时间我根本想不出妥当的词,脑袋里早已塞满了Cult电影中那些被恶魔附身的可怜小孩,他们吃生肉、喝血,四肢着地以极端扭曲的方式走路,血水混着唾液从他们无法闭合的口腔中涌出来。


我猛地一阵胃痛,手上的牛排传递来一种会动尸块的触觉。


“这难道还不明显么?”弗兰不服气的说,“你忘记做饭了啊!我都饿的快死过去了!”他狠狠的瞥了我一眼,“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吃这种东西么?虽然这些东西吃了不会生病,但真的好难吃啊!”


“别...别说的你好像真的吃过一样啊!”


他像是没料到我会说这种话,可到了下一秒,我就后悔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他弯起脚踝将一段又小又细的动物骨头踢到我脚边。


“难吃。”他低着头说。“但总比被饿死好。”


我能感觉倒在他垂下的刘海以及睫毛下,那双蓝色眼睛中所隐藏的黑色物质正死死的盯着我。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不寻常的想法击中了我的脑袋,让我觉得他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他本身的不正常或者说是想故意吓我,而是真的因为他曾经经历过难以忍受的饥饿,在他昏迷的种种梦境中,他被逼上绝境,于是不得不吞咽那些鲜血淋淋的肉块,就好像是有人真的强迫他这么做一样。


“所以。”弗兰闷闷的嗓音再次传了过来,“你现在能做晚餐了么?”


除了点头,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法动惮。


而在晚餐桌上,弗兰用银色的汤匙敲打着南瓜汤碗的边缘,说今晚没有月亮,他想跟我睡。


他并没有问我意见,也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会怎么做。


他像是真的非常喜欢喝南瓜汤。不勒斯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4-12-30 21:17:00 +0800 CST  
03


那天晚上确实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多得像是洒满河床的银沙,随着时间与空间的变幻抖个不停。我指着某个勉强认出的星座,正打算讲述一个发生在古希腊神话时代的故事,弗兰仅仅是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带着毫不遮掩的轻蔑,说人类所有对于星座的想象都愚不可及。


他年纪虽小竟也有着种说教的口气。“用星座来判断人的性格就更好笑了。”他再次把目光垂向摊在棉被上的书本,“那些星星那么远,无论是行星还是恒星,它们每分每秒都在随着宇宙的膨胀而移动。冥王星已经被扫除九大行星的行列了,蛇夫座也硬生生的插进了黄道线。我还蛮喜欢我之前的星座呢,现在硬是要逼着我把星座往前算一个,我才不买账呢。”


“可你刚才还说星座什么的都是狗屁。”


“别在小孩子面前说脏话,没人教过你么?”


“好吧。”我垂头丧气的走到弗兰身边。他有些得意的在单人床上摇来摇去,将那本永远都不肯放下的书举得高高。


“你知道么?”书籍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影子。“我倒觉得,它们是眼睛。”


“什么意思?你是说星座?”


“我是说星星。”弗兰放下书,他手臂的皮肤在阴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森白。“每一颗星星,都是一颗眼睛,无论白天黑夜,都在注视着我们。”他将手猛地一挥,指向窗外那颗最亮的星,“你看,它刚才眨眼了!”


刚开始我以为那颗星星是远处街道上的一盏灯,但当我看的更仔细时,我才发现,那真的是一颗星。


就在刚才,它骤然闪动,犹如一颗会发光的胃囊在半空中收缩。再次恢复亮光时,它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一些。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殊不知与这颗星星一起变大的还有夜空中所有的繁星。


而它们并不是真的变大了,却是,更近了。


还以为能用天文学的小知识来破解房间里的尴尬与沉默,可弗兰根本不打算搭理我。他的眼睛像星星一般闪动着,蓝灰色的虹膜一点一点的扩张。他一动不动的样子特别吓人,我生怕他的眼球会从撕裂的眼睑中掉落出来。我刚要靠近他,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把自己裹进被子。他蒙着头,发抖的样子像只找不到妈妈的小野兽。


他不肯告诉我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用断断续续的嗓音对我说,他困了。但他确实非常奇怪,而当时的我又对一切的异象尚未习惯。我在他的床前站了好久,尽可能亲切的问他是不是突然肚子疼,但他仅仅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事到如今,当我已经经历过所有的一切,我已经有了经验,知道一旦弗兰陷入对星星的恐惧、当他预告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我应该立即锁上门窗,拉上窗帘,戴上最最隔音的耳机,在沉默中度过那个时刻。


可那时的我还是那么的无知。


当有雨滴从洒满星星的天空中垂下来时我压根不知道。这场雨下的如此安静,似乎那些由星星那里降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液体本身就能吸纳声音,甚至生命本身。早上的时候我看见院子里满是落叶,原本刚长出来的绿叶变成了一滩滩不可名状的黄色粘液,徒有叶片的形状。它们卡在地上,消耗着空气与泥土中的养分,滋滋怪叫。几只运气不好的麻雀摔在“落叶”最多的地方,所剩无几的内脏与骨骼暴露在空气中。


我手足无措,却没想到到了中午的时候,院子里的狼藉荡然无存。


当雨越下越大,我还以为是有一小队人在午夜行军。没错,我听到的是脚步声,来自漆黑的窗外,从遥远星空的另一端走来。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我终于忍不住拉开窗户向外看,可除了混沌浓郁的夜色,我什么都看不见。


路灯不见了,我甚至没办法感知到自己身在何方。我退了一步看了眼身后的房间,那里亮着灯,光线虽然不算强却并不虚假,为每一件家具蒙上了温暖的线条,弗兰像是睡着了,他不再颤抖,但他的呼吸很乱,像是在做梦。


做恶梦。


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就在那一瞬间如雷鸣般的脚步声撞在我的鼓膜上。我吓得差点没摔出窗外。


我是在这时发现自己脸湿了的,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哭了,但很快我就知道那不过是雨水。雨水洒在脸上的感觉很疼,想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钻进我面颊皮肤的细胞的缝隙里,然后一个劲的钻。我手忙脚乱的用窗帘擦脸,一个不小心直接将沉重的窗帘从窗棱上扯了下来。


“该死的酸雨!”我一边咒骂道一边甩开窗帘,在更多的雨水闯进房间之前关上窗户。


弗兰醒了。他抓着被角,那本黑皮的书从床沿上滑了下来,摔在地上,书页摊开着。我想帮他捡,他却叫我别动。


“只是下雨了,”我逞强道,“你还怕打雷么?”我把书放在他能够得着的地方。“还是说你想妈妈了根本睡不着。”


他看了一眼书,然后将它狠狠的扫在地上。“我是叫你别开门!”


“开门?”


下一秒,我听见玻璃粉碎的声音,就在楼下。这让我想起了一楼那扇不太怎么关的起来的窗户,它就靠着前厅的走廊边上,正对风口。瓢泼大雨将会从坏掉的窗户里灌进来。


“等我一下。”我对弗兰说,“我去把那扇倒霉的窗户堵一下!”


“不要!”他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看着我,像是立即就要哭出来。“不要开门!”


“我很快就会回来得!”我轻而易举的推开他,从他身边跑过,“别那么害怕嘛,你已经长大了哦。”


房门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可到了最后一秒,我并没有打开那扇门。实际上,我飞一般的从门口弹开。


我跪坐在地毯上,看着那些湿润的触手从细长的房门夹缝中扫了进来。它们扭曲着、蠕动着,彼此纠缠,在地摊上留下一条一条血红色的痕迹,似乎轻轻在我的脚脖子上一划就能勒断骨头。我惊讶的险些忘记呼吸,我盯着这些怪异的东西看了好久,才看出它们真实的形状与颜色。这些触手看起来像是透明的,而在略粗壮的部分包裹着某种黑色的流质。这些东西让我头皮猛地发麻,心脏更是痛得快死掉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虽然恐惧,但我的眼神根本没法从触手上移开。我惨叫道,向弗兰求援,可那个孩子并没有理睬我。


实际上,他有多少时候会搭理我?又或者说,他一天有几个小时是和我共处一个维度的?


我气急败坏的转过脸去看他,又要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没有人能没法想象那个时候我的心脏跳的有多快,我全身的应急系统都要坏掉了,肾脏因为分泌了过多的肾上腺素而虚弱无力,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要断掉一般,而我的眼睛,我那双因为解除了太多恐惧之物的眼睛,仿佛两片玻璃,只要一颗灰尘触碰就能让它们粉身碎骨。


黑色的粘液从弗兰的耳朵还有眼睛里涌了出来,而他始终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孤立无援的抱着双臂。而那些黑色的东西像是活着的,它们顺着弗兰的皮肤还是衣服落在床铺上,然后就是地毯,它们一路朝我翻滚,发出咀嚼的怪声,无数只眼睛像无数颗星星一般在黝黑的表面浮现又炸裂。


它们朝我冲了过来。


我醒了过来。一身冷汗。


很显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当我意识到这一切不过都是个讨人厌的梦的时候,我真的高兴的几乎半死不活。我从那张弗兰卧室里安置的躺椅上爬了起来,房间里非常安静,没有脚步声从窗户的缝隙里溢出来,窗外的夜色一片祥和,朦胧却纯净的月色看护着整个别墅。我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房门,很好,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又看了一眼弗兰的床,那里也什么都没有。


“弗兰!”我大叫了一声,刚想冲出房间却发现那个混蛋小鬼就在身边。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开门么?”他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冰冷又严肃。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腕。
然后将我的手从腕骨上扯了下来。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01 23:57:00 +0800 CST  
04

连看都没看一眼,弗兰将我鲜血淋漓的断肢遗弃在身后。他压在我肩膀上的手是湿润的,冷的像是刚从冷冻柜里拿出来似得。我拼尽全力将他推了出去,于是他小小的手掌落在了我的手心里,虽然在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清,但我很清楚那根本不是人类手掌该有的结构,反倒像是某种又细又滑的鱿鱼触手。我立即刷开手,而下一秒这种将人逼疯的触感黏在了我的咽喉上,原本混沌的视线被切得更加琐碎,似乎有数不清的线勒在我的眼球上,但我能感觉到下腹的地方一阵剧痛,然后便是阵阵寒意。


那是一种缺失的感觉,像是有人把我绑在手术台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肢解我的身体,从中拿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痛楚很快就离我而去,于是,我连自己是不是真的少了什么都不能确定了。


我直接的我拉过弗兰刘海的一角,然后连同他的面颊一起,撕了下来。


没错,就像人们从书本上撕下其中的一页。我撕下了那个孩子四分之一的面孔。而在那狰狞的“伤口”下,我看见的是无数竖状的眼球,它们的瞳孔看起来像山羊也像章鱼,在几乎透明的眼体上颤抖着,在细长的裂缝中滑行。


这一次,我是真的醒了过来。


弗兰并不在我身边,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我气喘吁吁的从地摊上爬起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躺椅上摔下来的。我走进弗兰的单人床,看见他仍旧蜷缩着身子,像只蜘蛛网里的小小昆虫一般卷在被子里,但他的面孔非常完整,一点都不像撕开的书页。他只是真的很累、很憔悴,大概做了一整晚的噩梦,而那些梦似乎还在继续。


弗兰小声的说着梦话。他的嗓音是哑的,像是真的才刚刚哭过。也许那些梦并不美好,但他睡的很沉,或者说很难醒过来。我伏在他身边仔细辨认他的梦中呓语,听到了只是些不连贯的字眼。


——毕宿五、毕星团、卡尔科萨、哈利湖水、哈斯塔。


除了毕宿五还有毕星团,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他果然是梦到了那些星星么?深空星海中的那些眼睛。也许我该把他喊起来。


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但他睡的真的很沉。


我下楼去看那扇倒霉的窗户。窗户完好无损,我有点怪罪自己太神经质了,于是从阁楼的寝室里取了几片维生素B丢进嘴里。一小时后弗兰也醒了过来,他光着脚在别墅上上下下的跑,找到我时才像是安心下来,当然他绝不可能承认这一点。


他说他做梦了,很可怕的梦。他说这话时嘴唇都在抖,却又拒绝与我分享。


“你倒是...怎么了?”他反问我,“指着我衬衫敞开的一角,那里的皮肤有着斜向的瘀伤。我看了一眼,告诉他那不过是个旧伤口,被驾驶座上的安全带勒得太紧了。

“是么?”他疑惑的开口,“难道是在国外...”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实际上他打了个寒战,向后退了一步。


“哦。”弗兰含糊其辞的低下头,从我身边匆匆走过。“别忘了...做饭...我很饿....”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根本没睡醒,可到了晚上我回到寝室休息时,才理解弗兰当时的眼神。胸口上那条深色的血痕还藏在皮肤之下没来得及褪去,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手足无措,有一瞬间我差点流泪,却又安慰自己说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可是,那条瘀伤的方向反了。就算是白痴也知道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是从右往左歇着拉过来的,它将我的身体固定在座位上,保护我不在那个疯子司机的一脚刹车下飞出车窗。然而现在,我抚摸着这条有左向右斜跨我胸口的伤痕,觉得毛骨悚然。


这就好像昨天晚上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我被解剖了,被弗兰,或者是被弗兰面孔下那无数透明的眼睛肢解了,而到黎明降临的时候,它们有把我拼了回去。我跳上床,不再徘徊于镜子之前,我怕我会找到那些细小的阵脚。


那天晚上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而所谓的原因绝对要比我能想出来的每一种可能都要,正常。直到天亮我都在自言自语,陷于清醒与昏睡的泥潭中,于是我起晚了,醒来时弗兰趴在我的床边。


他用手拂过我的额发,说我很可怜。


我问他为什么。他冷酷的微笑,说出生在这样一个残酷陌生的宇宙中,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我对他说。


他只是耸了耸肩,说他已经很饿了。


下午的时候,不勒斯夫人回来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棕色卷发的小男孩。他看起来要比弗兰大上一两岁,一进别墅的大门就叽叽喳喳的停不下来。当他的妈妈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把他叫做杰西。


所以,他是弗兰的哥哥,一个很容易就将笑脸摆在脸上一整天的小男孩,每时每刻都活力十足。他只是对我微微一笑,便甩开妈妈的手跑去二楼弗兰的房间。


不勒斯夫人像是根本没有力气理会杰西,她似乎比几天前更加憔悴,她带着棕色的面纱,一身黑色的挺直礼服,像是刚从葬礼上回来的。可当我问起她时,她说自己并没有失去任何亲人。


她对我道歉,说那次分别实在是太匆忙了,而更加不幸的时候,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坏掉了。我纵容着她说完这个谎言,只是点了点头。她还问了一些弗兰的情况,可每句都是点到即止,就像她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孩子,只要弗兰还活着,她便满意。


我没有告诉她关于那场噩梦的事,我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只是稍稍对她说起了弗兰的那些梦话。毕宿五、卡尔科萨还有哈斯塔。不勒斯夫人静静的听我说完,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很快的她的表情松弛下来,说弗兰只不过是沉浸在小说中的世界。


“他总是拿着那本书不是么?”但她说起那本书的时候并不愉快。
“没错。”我点了点头。


“烧了它。”


“您说什么?”


“不。”她看向一边,“我是说医生会在下午过来,还要请你接待了。”


“是您给过我电话的那一位么?”


“不是的。”


一个小时后,不勒斯夫人离开了别墅,她连弗兰的面都没有见到。她催促我将杰西找回来,于是我在弗兰的卧室里找到了这对小兄弟。杰西趴在弗兰的床上玩着PSP,他手忙脚乱的按着按钮,一边把游戏机往他的兄弟手上塞,但弗兰仅仅是床的另一边移了移,又开始读起那本黑皮书。


“杰西。”


“怎么了,Sonn先生?”


“你妈妈要走了。”


小家伙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弗兰。“真的不能再多呆一会么?”他央求道,“我还没给弗兰看看我最厉害的那一招呢!”


我可没这个权利。


“好吧。”杰西灰心丧气的说,“那...那我就把PSP留在你这里了哦,弗兰。你想什么时候玩,就能什么时候玩哦。”


他走的时候弗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下午三点,一位穿着羊毛外套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别墅的台阶上。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容貌了,只记得他的面孔苍白,像是戴着一只白色的面具,而他的羊毛外套是双色拼接的——橙黄色的衣身与深蓝色的袖管。他说他是一位医生。


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而我就这么将他放进了别墅的大门。


“我们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问他。


他上下打量着我,露出某种无端的厌恶表情。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掏出一本鹿皮的笔记本,在上面写字。


“我觉得我们见过。”我重复道。


“那一定是您弄错了。”医生的声音不容反驳。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02 21:20:00 +0800 CST  
05

医生似乎要比我更加熟悉这栋别墅。没有我的带领,他径自走向前厅附近的会客室,我尴尬追赶他的步伐,说希望他稍等片刻。医生点了点头,在巨大的肖像装饰画前踱步,像个主人般调整倾斜的画框。但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个有耐心的人。


当我对弗兰说起医生时,他有一点迷茫,但他的眼睛猛地一闪,表情细微的变化。他不太愉快,却似乎还能忍受。


“是他呀?”弗兰嘟哝着,“那个戴眼镜的医生?”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了,就像我已经忘记了医生的脸——那里总有一团雾,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我只记得弗兰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我下楼。


医生说诊疗时间不会很长,大概只有半个多小时,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想看见我在眼前乱晃。他这么说挺失礼,不过也无关痛痒,我瞅了一眼弗兰,那个孩子没再看我。似乎他一旦步入这间房间,眼神就会被装饰画永恒的吸引。


在别墅上上下下转了一整圈之后,我在三楼的书房停下了。中途我又绕道去了会客室,但房间的大门是紧锁着的,里面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我干脆作罢,在心里念叨了起了某个我一直在意的谜题。


那个谜题就是,雪莉——三番几次出现在弗兰幻想中的女孩。


我总有种感觉,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我在来玛格丽特庄园之前做过“功课”,花了点时间在网络上搜索不勒斯一家的信息。但我得到的信息如此至少,各大新闻报纸上找不到他们的名字,而他们好像也根本不待见脸书之类的社交工具。可当我继续检索“玛格丽特庄园”的时候另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林克斯。


一则短得不能再短的报道上说一位最近才在业界崭露头角的林克斯先生买下了自由港远郊的一处别墅。我想不通这种平凡琐事有什么好报道的,直到那位急于结束报道的记者,在稿子的结尾处将玛格丽特庄园称为雏菊鬼屋。


于是接下来,雏菊鬼屋成了我接下来检索的目标。


却一无所获。


真正让我有点头绪的,还是“林克斯”。买下玛格丽特庄园的男人叫做西奥多·林克斯,四十出头,经营着一家蒸蒸日上的小型药品公司,还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不勒斯夫人正是他的妻子。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勒斯夫人从未跟我提过这件事,我刚开始还以为她是个单亲妈妈,可到了后来她开始谈到自己的丈夫,我还傻乎乎的把他称作不勒斯先生。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我要找到的,是那个叫做雪莉的女孩。


就跟我记得的那样,在书房西面的一整面书架上放置的都是各式各样医疗业界杂志。这样杂志我根本不会买,我在大学里的学的东西也跟这沾不上边,但有的时候我会因为闲得发慌把阅览室里所有的杂志都读个遍。也就是在那几个闲得发慌的瞬间,我与雪莉相遇了。


当然我说的并不是面对面的相遇,仅仅是,我读到了她。


以及她的父亲。

那则报道同样是那么的不起眼,内容也很稀松平常,说的不过是两家医药类公司发起的合作项目,致力于瘫痪病患以及植物人的相关治疗与研究。说真的我对着一切都一窍不通,但我记得那个名字,还有那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安详的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色发青、面容萧瑟,金色的长发如同枯萎的稻草一般攒在她的面颊旁,双目紧闭。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床前,将女孩幼小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是她的父亲。


而她的名字就是雪莉。五年前她因为先天性疾病造成了腰部以下的瘫痪,而在三年前,她陷入了看似永恒的昏迷。可她的父亲并没有放弃她,他找到了弗兰和杰西的父亲,与他合作研究任何一种能让他最爱的女儿睁开双眼的新药。


而此时此刻,雪莉还活着,至少在杂志的发稿日期前是活着的。我猜想着弗兰夜雨这个可怜的女孩有过一面之源,也读到了关于她的噩耗,这个小子一定伤心透了,于是开始做那些噩梦。所以说,也许只要让弗兰和雪莉在肩上一面,他就能康复。然而就算一切都不会解决的那么顺利、那么快,弗兰至少不会再感到害怕,那些折磨他的梦魇就会就此消失在深空星海之间。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这就单凭这点点的希望之光,我竟有点头晕目眩。


我给不勒斯夫人打了电话,她没有接。再“正常”不过了。


医生的诊疗时间还没结束,这一次我在会客厅门口呆了整整十分钟,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我想到了梦里的那场雨,我不由紧张起来,伏在门板上的手也开始发抖。我一点都没料到医生会在这一刻猛地打开门。


我险些撞上他的脸。他毫不犹豫的用手撑著我的肩膀,“抱歉时间有点拖得太长了。”他说,“您能在等我一会儿么?”


“好啊。”我回答,踮起脚来向从门缝里打量,可怎么也找不到弗兰。


“他的状态很好。”


“你说谁?”


“那个叫弗兰的人类小孩。”


“嗷,对。等等,你说什么?”


“再稍等一下。”他把我推得更远,“四处看看好么?再去书房看看杂志?”


没等我回答他就甩上了门。


天哪,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想去书房了。


我本想守在门口,却又觉得实在丢脸。于是,像个上足了发条却没输入任务的机器人,我在别墅里又一通乱晃。


在经过弗兰卧室的时候,我想起了那本黑皮书。


没错就是那本书,那本不勒斯夫人要烧掉的书。弗兰的房门并未上锁。当然我知道私自闯入别人的房间不太好,可那本书就放在里房门不远的床头柜上,只要三两步就能够得着。一开始我只是盯着它,然而下一秒它就已经到了我的手上。


这种吸引力很难拒绝,都怪我的好奇心在作怪,说白了就是所谓的作死吧。我撇着嘴耸肩,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我没料到这是一本手抄书。抄写这本书的人一定很有毅力,而他的自己清晰娟秀,要比任何一种印刷体都顺眼。我以为只是看了几分钟,可抬起头来时,墙上的挂钟告诉我,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医生早已离开了,而弗兰并没有留在会客室,他也没有来卧室找他的书。我又一次在厨房发现了他。他独自一人坐在矮柜前的高脚椅上,晃着苍白的双腿,目光投向窗外殷红的夕阳。他在吃中午剩下的意大利面,玩耍一般的用手把一根根的面条送进嘴里。


“你做梦了么?”他问我,下巴上沾满了番茄酱。


“什么?”我停了一会儿,“你的眼睛下面那是什么...”


他不解的擦了擦眼眶,于是那些黑色的污物粘上了他的手背。


“哦,”他若无其事的说,“这没什么。”


“你确定?”我坐在他身边,“那家伙都对你做什么?”


“你是说医生么?还能做什么?天底下的心理医生都一样啊,问东问西,恨不得要你把心脏掏出来给他看,却又根本不在乎你真正的感受。”他撅起嘴,“倒是Craia你啊,你的脸色看起来好糟。”


“我能怎么样...”


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也许你该扮演病人。”他坚定不移的看着我,“而我才是医生。”他微笑道。“你刚才做梦了么?你的样子像是做了很可怕的梦。”


“没有这回事。”


他用细细的手指点着我的下巴,“你只不过是不记得了。不过你最好忘记那些梦,因为它们很可怕,很痛苦,只要稍微想起来那么一点点,就会把你逼疯。”


我没再和他继续闲扯,说如果还想吃上像样的晚餐的话,就给我听话上楼。


“那我去看书了。”


“等等...那本书!”


“怎么了?”他转过头来问我。“你...你看过了?”弗兰吃惊的说。


“也不是....总之....那本书,超级无聊!”


“你在害怕吗?”他烟灰蓝色的眼睛怔怔的盯着我,笑意越来越深“你也害怕被带去那里么?还是说你已经去过了?去过卡尔科萨?”


“除了看书外你就没个别的兴趣爱好?”我怒气冲冲。


“有的吧。”他轻描淡写的回答我,“但这都不管你的事啊。”


他没有就此离开厨房,而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我为他烹饪晚餐。他时不时会抱怨一两句,说午饭时的土豆泥咸的要死,而有的时候他会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看那些被日光遮掩的星星。


晚餐的时候有人敲门。我还以为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又不得不推开餐盘,绷着神经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围着围巾身着夹克的家伙,看起来大概只比我小一两岁。他把双手插进裤兜,耸着肩膀靠在门框上,过长的额发遮住了半张脸。他一看见我就扬起脸来,脸上的皮肤冻的发红。


开口前他皱了皱眉。“你好。”他的声音像是困在咽喉里出不出来。“我在找人...”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么?”


“他在这里么?我...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他...他在这里么?”


“别心急啊,兄弟。”我挡在他面前。“你到底要谁啊。”


“Creation!他来过这里,对不对?就在刚才?”


他看着我,眼神焦躁又期待。


“Creation...”我细细琢磨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啊,你要找的,是医生。他现在不在。”


“但他总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04 19:45:00 +0800 CST  
好嘞...事到如今【我大胆的贴一下Craia Sonn 以及Creation长什么样


"我" “ " ”






以及医生。


图片来自:ShameOn_U的百度相册图片来自:ShameOn_U的百度相册图片来自:ShameOn_U的百度相册
名称: Creation Man 简称: Creation
性别:男
年龄:未知
身高:309


已知的相关信息:


【触手】 与其他Slender生物不同,Creation本人并不具备生长于背部的触手,他的触手与他的眼睛一起隐藏于面部的缝隙中,又或者是他的触手就是他的眼睛。他的触手【或者说他的眼睛】类似于同名的却坚韧的果冻体,其中包裹着成分不明的黑色物质,当这些黑色物质随着触手缩进“眼眶”时会变成类似瞳孔的结构。但这并不代表Creation使用面颊上的三只“眼睛”作为视觉接收单位,在未做严格分析的观察中表明,他完全可以在面部闭合的状态下做出反应。


【性格与经历】冷酷的理性主义者与利己主义者,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也不会因为自己某个冲动的念头而扰乱大局。曾经一度以Sander搭档的身份为#曼陀罗之蛇#组织效力,主要负责生物科技方面的开发研究。他的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以及追求疯狂完美的精神让他一度备受重视,直到有一天他过于激进的研究课题以及过于残暴的研究手段冲破了组织高层的容忍以及认知程度,他非常自觉的选择了离群索居的隐居生活。然而他与组织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就此斩断,而是仍旧以一种微不可见的方式维系着。隐居与在组织中工作的最大不同似乎仅仅是实验体的采集方式:自行猎捕还是批量接受。不过作为一个表面上的自由工作者,他所效力的对象变得更广,而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任务”他总是乐于着手,无论委托方是人还是怪物。




【能力】作为一位科学家,Creation有着良好的逻辑思考以及分析能力。而在经过多年以来对于生物研究的工作经验以及近似疯狂的大胆假设与尝试,他在生物科技上【特别是对意识体大脑的研究与改造】的理解与建树是高人一等的。


【现状】隐居。


【代理】据仅有的资料所知,仅有一个代理。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04 20:08:00 +0800 CST  
06


他说自己的名字是施凡。他原本不想告诉我的,就像他根本不想在这个医生已经离开的别墅里多呆一秒钟,然而一场倾盆大雨骤然降临,他也还是执意要走。


他坐在会客室的软椅上一个劲的开着窗外雨雾朦胧的景象,不停的问我医生会不会出现。我没法告诉他答案,我唯一能告诉他的,只有——


“如果他不愿意出现的话,大概谁也找不到他吧。”


他悲愤的看了我一眼,找不到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我问他有没有车,他只是摇头。一开始他不太愿意说话,风尘仆仆的外套散发着一股流浪的风霜气息,他在喝下一口热汤后告诉我,他的家乡在某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城市,而他只身一人一路走来,仅仅是为了见上医生一面。


“你们是...亲戚?”我又递给了他一碗晚餐留下的剩菜,他毫不嫌弃,一接过来便忙着吞咽。


他擦了擦嘴,眼神有点发直,“算不上吧。”施凡想了一会儿,“也...也许...总之,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思考我是否值得信任。


“你是他的...那个词是什么来者的?代理?”


“你说什么?你指的是医师协会的代理?”


他愣了一下,“差不多啦。我只是知道他跟我爸妈的关系还算蛮好。我小时候见过他,那是他经常跑到我家来跟我爸聊天,不过之后,”他的眼神沉了下来,“之后就....”


很显然,他不想往下说。


却还是开口了。


“也许他知道我爸妈的下落。”施凡的声音很轻,眼神似乎还锁在手中空空如也的瓷碗中。”


我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询问,而施凡本人也不会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个字。他转而问我庄园周围有没有汽车旅馆,当我回答他没有的时候,他又问起附近的山坡上有没有逼疯的洞穴。


“你要住在洞里?”我诧异的望着他。


他同样一脸惊讶的望着我。“这有什么不对么?”


“也许你可以住在这里...”我犹豫的说。施凡看起来像是医生的朋友,而他有亲口说他的双亲与医生关系很深,如果我是玛格丽特庄园的主人的话,我允许他住在这里,一天或者一周。但现在的事实时,我只不过是弗兰的保姆。


“真...真的?”施凡情不自禁的从软椅上跳了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他有点尴尬的、缓慢的坐回了原位。他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装饰画,又看了看我。


“不太好...”他说。


“所以你喜欢岩洞风情?那你不如现在就出门淋个痛快。”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站起来就要走,又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得带你去见个人。”我对他说。


施凡住进我寝室的第一个晚上,他唠叨的像关不上的收音机。我原来还以为他是个怒气冲冲的小鬼,比起说话,更喜欢对人喷火。然而当他一头扎进还算得上柔软的单人床上,他眼睛里的东西不同了。他对我笑了一下,说自己压根没想到在这栋别墅里说的算的会是个十二岁的人类小鬼。


而弗兰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问他是不是医生的同类。我不太清楚弗兰的意思。什么是同类?可接着我就看见施凡有些抗拒的点头。


“所以你也是医生。”弗兰说。他把那双蓝色烟雾的眼睛从黑皮书后面抬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施凡。


“我可不是什么医生...”施凡避开他的目光,“我...我就是我啊!”


“那你是来带医生走的么?”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我可根本不认识你啊!”


弗兰最终准许他住进别墅,前提是要让施凡丢掉那身破破烂烂的行头。“你闻起来像猫咪吐出来的毛球。”少年用书籍遮住鼻子,把我们轰出了他的卧室。


施凡起初还有点伤心,他说这是他姐姐为他一针一线缝制的外套,可他很快就闭嘴了,一丝不苟的将外套放进背包。我给了他一件自己的旧外套,虽然他比我矮上半个头,却死活也穿不上。他一脸滑稽的看着我,谢过了我的好意。


那天晚上他很快睡着了,却又能被轻易吵醒,我则是在凌晨三点在一阵闪电的嘶鸣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


我做了梦,可怕的梦。


我去了卡尔科萨。


我记得那一枚黑色的星辰。它散发着黝黑压抑的光,悬挂在卡尔科萨的天空中。它是那么巨大,似乎随时都会坠落,将这个悬浮在虚无中的异乡击打成无数的碎片。梦中之城的地面是弧形的,锋利丑陋的岩石一块一块彼此交叠,在脚下诡秘莫测的浮动。我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不曾见过、更是不曾想象的景象。我能听见吵杂的呼吸声,如同狂风从废弃的矿井中喷涌而出,跟它们混在一起的是一阵阵异音,似乎有成千上万的人同时撕扯一只活生生的猎物,他们的牙齿研磨在骨头与神经上,演奏出无法想象的颤栗之音。


我吓坏了,却没想到这不过是梦。几个小时前所看到的小说情节渗进了我的大脑皮层,让我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的,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我没命的跑,为了躲避一个我看不见的怪物,却不知道我所踏下的每一个脚印只不过是在遵从它的呼唤。可我无法阻止奔跑的冲动,于是我看见在这个诡秘恐怖的梦境中,时间与空间被残忍的割裂。我看见一个有一个的我从我身边跑过,我能看见自己每一个恐惧的表情,他们与我擦肩而过,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成大海中肮脏的泡沫。


可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因为终点已经到了,我已经按照它的呼唤来到它的王座前。


在我面前的,是一面直冲天幕落地镜,它是那么的高,根本望不到顶端与尽头,而我也完全找不到我的倒影。镜子里什么也没有,而紧接着,那些似曾相识的黑色物质从镜子的边框里涌了出来。我想跑,可自己根本动不了。于是就在我的眼前,整面镜子都被染成深不见底的粘稠黑色,而那些眼睛,无数的眼睛,眨动着,翻转着,破裂又再生,同样布满了镜子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然后吐出一双双细瘦漆黑的手臂。它们抓住了我,那些黑色的物质一旦接触到我的皮肤就嘶嘶作响,而我所体会到的是一种肌肉被融化的痛楚。


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无数的手将我拉向黑色的镜子。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闭上眼睛,只期盼这一切都来得足够快,快到我根本感觉不到痛,可下一秒我听到了一个年幼少女的声音。


“你不是他。”雪莉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眼前的这堆器官称作雪莉,因为那只是一条声带,一条舌头,以及无数的手和无数的眼睛。


但我却莫名的坚信,对我说话的,是那个在多年以前瘫痪在床的女孩。


我呼喊她的名字,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怎么?”她像是笑了。“你也知道我?是弗兰对你说起我的么?我好高兴啊...他还记得我。”她把我拉的更近了,“那么你也要一起留在这里陪我么?”


她的笑声非常好听,带着一个孩子的天真烂漫,以及自私邪恶。


于是整面镜子张开了巨大的下颚,随时准备将我吞咽入腹。我却在顷刻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脚踝,被抛向昏暗的天空,那颗黑色的星辰离我是那么近,好像一旦伸手就能触得到。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却一无所获。我只是在狂风中自由落体,最终撞向那些浮动的岩石。我迷迷糊糊的支撑住身体,看见那条不可名状的半透明触手滑向毒雾的深处。


他从雾气中缓缓走来,带着他一贯的冷漠与傲慢。


可我看不清他的脸。无论他走的多近,我看到的都只是那面空荡荡的镜子镶在他的面孔上。他径自从我身边走过,可他的话语还在我耳边。


他说出了点状况,都是在计划之外的。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相反的,他觉得很有趣。


他觉得弗兰很有趣。


“所以,还要麻烦你在他身边再多观察一段时间,Eve。”


似乎除了同意,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指令。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08 00:57:00 +0800 CST  
PO一张 【传说中的】
Eve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08 21:02:00 +0800 CST  
于是画了正常版的小弗兰
我真是
超爱他!!!!!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10 17:04:00 +0800 CST  
07


醒来之后我去浴室冲了一把冷水澡,等我回到房间时,施凡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边,凝视着窗外那一片星海,全身上下像是冷的直打哆嗦。他结结巴巴的开口,说他做了梦,去了某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那里的地面是不规则的,犹如裂开的蛋壳。我知道他跟我一样,梦到了卡尔科萨。但他并没有与雪莉相遇,他只是在无边无际的梦境中不停的走,光着脚,冷得全身发抖。


在庞大的梦土之中,什么也没有。就连空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他像只被捕捉的蝴蝶钉在完美无缺的标本框中。他说那些诡异的突然会吐出岩石的触手,刺穿他的小腿,于是他走得很慢,却又不得不奔跑,而那条模糊的地平线,会随着他的前行迅猛的退却。


他之所以会从梦中惊醒,恐惧之余,是无法忍受的孤独。


施凡尴尬一笑,将面孔滑向阴影。他说他没必要听我说这些,他也同样不该对我开口。他翻了个身倒在床上,在沉默了片刻后,说我根本不应该收留他住在这里。


看的出来,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动身走在荒芜一人的旅途上。他会在旷野歇息,枕在岩石上打盹,每当倾城他会和遇到动物一起寻找小溪,然后将自己的面孔扎进冷酷的水流中。他习惯了这种野生的孤独,却又无时不刻,不在恐惧。


“也许住在山洞里的话,就不会做这样的梦。”


“那只是梦罢了。”


“你说的好像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诚恳的回答他,冰冷的淋雨让我原本就嗡嗡作响的脑袋更疼了,但却是痛苦让我不再去想那场梦境。


施凡猛地坐了起来,他跑向那面倾斜的墙,将厚重的木框窗户推了开来。冷风立即灌了进来。他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对着夜空大喊,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转过头来,那只没有被头发遮挡的眼睛印满了繁星的光点。他大喊我的名字,问我那些星星,是不是他的故乡。


“也许吧。”


他很高兴。没错,他的喜悦是无法掩饰的,他长久的看着我,然后又望向那些深空星海中的光点,沉浸在黎明时刻的冷风中。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故乡到底在哪,但我能察觉到那些阴影中的异动。


那是些类似触手的条状物,阴影夺取了它们的颜色,只留下突兀的轮廓。它们连接着施凡的背部,似乎因为他心情的波动而骤然起舞。


但至少它们并没有瞄准我的喉咙。


也许我说的并没有错,施凡的故乡,大概就悬浮于虚无的宇宙中,在几万光年的另一团星云中,与我遥遥对望。


片刻之后,他心满意足的关上窗户,触手的轮廓彻底瓦解,他又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大男孩一样看着我。
“睡吧。”他眼中的星光还没消失,“离天亮还有很久。”


我点了点头,却由于恐惧在跌入另一场梦境而一夜无眠。


施凡一共在玛格丽特庄园中度过了17天零17个小时。在这段几乎一晃而过的时间里,医生曾经两次拜访。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施凡并不别墅,他自告奋勇的要帮我去几公里外的超市去采购食物。虽然不勒斯夫人说她会每过一段时间送来食物和生活用品,可当晚餐桌上又多了一个人的时候,那存货也就很快见底了。我不知道施凡到底在想什么,他没有车,也穷的连一盒麦片都买不起。可他却对我微微一笑,两手空空的跑出门去。


他去的太久了,久到我认为他已经不会回来了。


而当他回来时,几乎把整个超市都搬回了家。他兴高采烈的叫我在别墅门口等着,先是把一只能装的下一头小牛的旅行包推到我面前,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夜色里。我想去找他,可一出门就把他跟丢了。几分钟后他回来,在肩膀上扛着十几个旅行袋。


我问他是怎么回来的,可他只是一脸自豪的笑,始终不肯告诉我实话。


“所以今天晚上要吃什么?”他倒是对这个问题更加着急。


“医生今天来过了。”


他的表情立即变了。有一团气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来,但他却又着千言万语想要吐露。


“他..他现在...在哪?”


“走了。”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暴风雨的下午。锋利的雨点与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他身后落下,他的眼神中满是灰尘与缥缈。他有一对双亲,却失踪了;他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姐姐,却因为亲生孩子的失踪,丧失了心智。施凡看着自己的脚尖,然后他的视线兀自攀升,划出一道抛物线,融化进远方闪烁的星空。


“医生会回来的。”


“真...真的?”他收回目光。“你确定?”


“我非常确定。”


那天晚上,施凡和我一起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带来了太多必须当天吃掉的食材,我们几乎搬出了整个别墅所有的厨具来烹饪和加工。我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餐桌上除了他以外用餐的就只有我和弗兰,施凡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火急火燎的在厨房里跑来跑去,翻出一本精装菜谱拿给我看,在书页上指指点点。


“做这个怎么样!”他指着一道墨西哥火山辣肉玉米饼。


“这个看起来能辣掉舌头...你确定?”


他拼命点头,害的我有些担心他的脑袋会不会掉下来。


但就像我想的那样,晚餐的时候他果然败下阵来。弗兰甚至都放下了那本黑皮书,托着腮帮看着施凡被辣到的样子。虽然就算他没办法把玉米饼吃完,也没人会怪他,但这家伙还是一副骨气十足的模样,在喝下三升水后将最后一点儿肉沫扫进嘴里。


他倒在座位上,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从那天起,他开始协助我做饭。不再是简单的坐在小凳子上削土豆和胡萝卜,他似乎对烹饪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兴趣。他问我为什么什么菜都会做,还能做得那么好吃。我想了一会儿,却只能含糊的说这是一种天赋。


有的时候,施凡甚至会替我做饭。


弗兰似乎还挺吃得惯施凡的手艺。弗兰毫不客气的说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味道,但施凡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惊喜。他说这话时可并不都是在赞赏。


“我以为那是块苹果,”他冷笑着看向施凡,“放进嘴里才发现是超大快的生姜。真有创意呀,”弗兰讽刺的说,“真棒呀,在苹果派里放生姜。”


“还蛮好吃的吧?”施凡期待的说。


“超级难吃!”


施凡和弗兰总是很容易就能吵起来。这很好理解,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因为我最多比施凡大上一两岁,但我看着他们,总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能感觉到一道墙——一道看不见的墙,阻隔在我面前。墙的这一边是我,而另一边是整个世界。


虽然这两个小鬼经常吵架,吵架的原因各种各样,而弗兰也恰恰是那种喜欢故意惹人生气的淘气包。有的时候施凡会被气的冲出别墅,他会冒着大雨围着庄园跑上个几圈,然后灰头土脸的回来,但他一点都不记仇。


在施凡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第二面。当他处于那种状态时,他很安静,他会和弗兰一起宅在书房看书,整个房间里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弗兰并不讨厌他,虽然这小子嘴上说的是另一套,他会时不时的问我施凡去了哪里,当我告诉他后者去了超市时,他简单的点了点头,有些泄气的独自去了书房。


我猜想也许有人喜欢绝对的寂静与空旷,但没人真正喜欢孤独,无论是施凡还是弗兰都一样。


施凡第一次和我说起他的姐姐时是在一个下雨的深夜。他说他睡不着,我也刚好醒了,又或者是他一直在等我醒过来。


于是我有幸认识了这位名叫香侬的小姐。她是一个女儿,她的父母远走他乡将她和弟弟丢在偏僻的小镇;她也是一个妈妈,她的孩子如同耶稣降临在圣母玛利亚腹中一般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却又在出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施凡说这些的时候,像是在哭。但那时正值深夜,阴影将他的眼泪和触手都隐藏的非常完美。


他沙哑着嗓子,笑着问我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我迷惘的望着天花板,最终告诉他——


“我有弗兰。”


他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而我和他一样惊讶。


施凡并没有错过医生的第二次造访。实际上为医生开门的正是他本人。他像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张口结舌的将医生拦在门口。


而医生只是冷淡的将他的手甩开。


施凡一点都不打算放弃,他追了上去,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别墅中。


“Creation!我..我是说Creation!您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施凡啊!我是Pantheistic和Relativist的孩子。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您!您...您还照顾过我..”他紧张的险些要咬断自己的舌头,“我...我不是来麻烦您的..我知道您...很忙..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母...他们到底去哪了...您总该有一些他们的消息吧?”施凡不自然的笑了起来,眼神发指“那两个家伙...就这么抛下了我和姐姐..让我们自生自灭!您..您可以联系到他们么?让他们回来?哪怕回来看我们一眼也好啊...姐姐...她快要死了!是的!她要是死了的话我也会死的!我到底是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医生并没能给他答案。


Creation毫不客气的将施凡一把推开,而当他厌倦了这样重复的动作,他用透明岩石一般的触手刺穿了施凡的胸腔。


将他不断失血的身躯甩在地板上。


我以为我会尖叫,然后冲上去,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站在远处,经历着这一切,看着地板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医生甩了甩眼眶中的触手,将几个药瓶推我到手中。他的嗓音死水一般的平静,对我说要在什么时候给弗兰服用特定的药物。


我伸手去接。


当施凡挣扎着想要从血泊中做起来的时候,医生似乎觉得破坏他的身躯有着一定的乐趣。


然后我听到了弗兰诧异的惊呼。他也许很久之前就站在正对大门的走廊上了,黑皮的书已经遗落在红色的底板上,他在发抖,全身的器官都缩在一起,眼泪在他蓝色烟雾的眼睛里打转。


他尖叫,“不。”


他的声音撕破了这栋别墅的时间与空间,将我们所有人都抛入了另一个维度。在强烈的震荡中,我根本没法站稳。别墅的天花板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穹窿,一枚黑色的星辰悬挂在我的头顶上,而在我脚下,那些新鲜的血液变成了红色的触手,死死的裹住我的双腿。


卡尔科萨,是的,我又一次来到了梦魇中卡尔科萨。


弗兰的身后是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有一双纤细的手臂从镜面中涌了出来,挽住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似乎又没有勇气去看身后。而他也同样没有察觉那些黑色的物质正源源不断的,从他的眼眶还有耳朵里涌出。


但医生对于这诡秘的一切 都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带着医疗行业者特有的冷静和麻木,然后用那双苍白又修长的手捧住弗兰的面颊,三只异类的眼睛直视少年恐惧的眼睛。


“弗兰你果然是我至今最满意的作品。”他说。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10 22:43:00 +0800 CST  
Craia眼中的施凡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12 20:58:00 +0800 CST  
08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无法解释的事?这就好像黑色的粘液从弗兰的眼眶中涌出,蒸发在空气里,最终被我吸入胸腔,却能在大脑中开出一片片黑色的腐烂之花。最叫人费解的是,一切都真实的可怕,我在卡尔科萨漫无目的的游走,就像走在深秋里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黄的落叶堆积在白色的地砖上,无人打理,越积越多,直到落叶下的那只手拨开一条狭窄的裂口。


颂扬神祗的赞歌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


“嗨,Eve。”少女看着我。


她不是雪莉。她的短发是黑色的,贴在黯淡发黑的皮肤上,好似干枯的血管。她看着我,用那双苔藓般的绿眼睛,凝视我的目光没有终点。枯叶在我脚下粉碎,我走近才发现她已经死去多时。落叶下的滚圆肥腻的虫子吮吸着她最后一点残余的身躯,只留下那只小小的手,还有那张永不瞑目的面孔。


“嗨,Eve。”我回答。


我以为她在笑,可她扭曲的唇线不过是飞蛾一条纤细的脚。虫子张开微微湿润的翅膀,带着血色的水滴从它的触角上滴了下来。它很快就加入了自己的同类,枯叶般的翅膀被冷风撕开。蛾群飞得越来越高,然后飞出了卡尔科萨昏暗的天空。


只在白色的地砖上留下点点黄色的印记。像是有什么东西烂在了那里。


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弱小的人类能操纵他人思想的能力。注射进弗兰颅腔中的黑色粘液成了他看不见的仆从,只要一个念头,卡尔科萨的黑星与群月便会如摇摇欲坠的断头斧般悬挂在头顶,窒息的孤独感接踵而至,用锋利的骨爪刮擦受害者神经元的末梢。是的,只需要一个念头,弗兰就能让每一个靠近他的人做梦。而这样的念头,往往是由恐惧趋势的。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那么急于离开他,将他锁在这栋荒无人烟的庄园。不勒斯夫人无法忍受那些梦,到了后来,她变得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她带着杰西仓狂而逃,去了另一个梦魇只在夜间出没的城市。


时至今日,我仍旧会梦到雪莉,但我知道梦中的她并不是真的,只是弗兰记忆的延展,而我从来未与这位金发的少女谋面。她真实的影像仅出现在弗兰的脑海中,黑色粘液将他们的意识彼此相连,在凶恶狰狞的梦境之地他们得以相见。只有在那样的时刻里她才能开口说话、拔足狂奔,而在余下的时间里,她只能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冷冷的病床上。


她的心脏不再跳动,胸腔也不会因为呼吸而持续的收放,破碎的神经散开在身体每一个角落。但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脑内的生物电还在微弱的闪动,昂贵又精密的仪器代替衰竭的器官将她原本短暂的生命线,拉的很长、很长。


很长。也很纤细。


毫无疑问的,她很孤独,比任何人都要孤独。她感觉不到任何外在的刺激,看不到她的父亲偶尔出现的身影。她被困在了自己的大脑中,除了做梦,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的梦里空无一人,她很孤独。


而她之所以孤独,是因为她还活着。


她需要一个朋友。


她需要弗兰。


这又是一桩无法解释的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西奥多·林克斯会将自己的儿子拱手相让,剥夺他原本无忧无虑的记忆,将他从自己的母亲还有兄弟身边带走,将那些看似真实却又虚化的梦魇填补进他被挖空的大脑中。


就为了那个名叫雪莉的女孩。


但必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对不对?一个牺牲品。而弗兰刚好合适。


合适的年龄。合适的性格。雪莉和弗兰,他们大概会成为好伙伴,又或者,他们最终会彼此依赖。


也许这背后的交易合情合理。雪莉的父亲付出了庞大的代价,而林克斯先生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弗兰是他的筹码,而医生则是那一场场手术的操刀者。


那些黑色的胶状粘液漂浮在弗兰大脑灰白质之间,它们替换了少年原本的记忆,在短暂的瞬间将他与雪莉的意识相连接。一开始,它们堪称高度严谨的纳米生物科技,可是慢慢的,它们背叛了自己的创造者。


医生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就连恐惧都无法在他心中生根。弗兰的“魔力”对医生不起作用,却是少年本身所浸溺的深渊沼泽。


医生几乎是怜悯的擦去少年面颊上黑色的“泪”。雪莉立即扑了过来,撞在Creation的肩膀上,将他的整个右肩咬了下来。


白骨与暗红色的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里,粘稠的血液溅在弗兰濒临崩溃的面颊上。医生毫不在意,他像是根本看不见雪莉的存在,“你还能做什么呢?”他开口道,“你还能让这痛苦更加真实一些么?”


他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他继续说。


“还不够啊,”嗓音中透着失望,“你还可以做得更好。”他试着活动受损的肢体,因为痛苦不禁唏嘘,“难道是因为你还不够害怕么?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医生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弗兰面前,他苍白的手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你想知道你的未来么?”


他还说了些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他将自己看不见的口唇贴在弗兰的耳畔。少年想逃却动惮不得,但他一直在挣扎,然而当某些字眼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僵住了。


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的呼吸,全部都僵住了。


我以为他死了,但他只是哭了出来。


他甩开Creation的控制,抱住膝盖蹲在地上。黑色的粘液源源不断的从他眼睑的缝隙中泵涌而出。雪莉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弗兰,她想用颤抖的双臂紧紧的抱住他,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径自手臂穿过弗兰的身体。


金发的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以为她会不顾一切的将Creation撕成碎片,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守在弗兰身边,徒劳无功又万分虔诚的试图将弗兰的“眼泪”一一抹去。但很快的,她的身形消失在巨大的黑镜中,而那面镜子也同样消失于卡尔科萨的天地之间。


紧接着,我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于是整个天空也跟着转动。压抑的黑星从我头顶划过,跟随着的是一群彼此簇拥的惨白月亮。


我不喜欢这样的月亮。它们像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茧包镶嵌在天空中,又或者说,像一只只还未睁开的眼睑。


而下一秒,群月睁开了鲜血淋淋的眼睛。湿润的眼球转动着,将所有胆敢进入视野的对象死死的锁定。
我能感觉到一种无法拒绝的引力,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触摸着我皮肤的边缘,将我向上拉扯。


脚边的土壤开始悬浮,它们飘舞在空中,如同一场过于厚重的黑色暴雪。


“这真的很有意思。”医生对我说,他甩了甩摇摇欲坠的右侧手臂,似乎急于将最后一层相连的血肉扯断。“你不用害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赞赏的看了一眼弗兰,“虽然,会很疼。”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可我立即就明白了。我看着我的手,看着那些即将脱离皮肤的指甲,它们宛如大海中粉红色的扇贝,在海水的潮汐下开开合合,随着清脆的断裂声,它们去了我的双手无法企及的地方。血液从指甲原本该生长的地方渗了出来,我这时才体会到钻心的痛。


紧紧跟随它们攀升的脚步的,是一条从指甲的伤口处剥下的皮肤,像一根被电梯门被夹住的毛衣线头。我的右手一点一点的变红,过程是如此漫长,似乎永远都无法达到尽头,于是痛苦本身也被拉的很长、很长。


这让我想到了雪莉。


“痛么?”医生问我。


我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保持理智的。我正亲眼目睹自己即将被一点一点的剥去皮肤,接下来的大概是肌肉和神经,而最后飞向天空的,就只剩下那一堆枯骨。


痛苦变得如同呼吸一般寻常。


医生对我的反应还算满意。他一再用他冰冷的声音提醒我,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之所以会看到、感受到,是受了弗兰脑电波的影响。但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我,他说话的时候从不看我,而是在欣赏这个逐渐化成碎片的世界。


“别怕。”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这让我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对Eve说过的那句话。


那时的他站在冷冷的黑暗中,将一个和Eve同样年纪的女孩推进地下室。“别怕,你能做到的。”他俯下身子看我,“来,这很简单的,只要弯曲嘴角就可以了。珍妮能做到,你也一定可以。”


Eve照做了。于是他心满意足的将浅浅插入珍妮胸腔的刀刺入她的心脏。


“别怕。”医生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我的视线已经模糊,那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眼睑,裸露的眼球只要一沾上卡尔科萨的空气就会不停地流泪。


“那都是你的幻觉。”


“这些都是我的幻觉。”我重复道,然后看着医生的头颅逐渐变形。他的颅骨从他脑后的血肉中抽了出来,这白色的骨头徐徐上身,与它连接的半段脊椎与零零碎碎的肋骨如同风铃的尾端。


我盯着这恐怖的一幕看了许久,最终失去意识。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17 21:00:00 +0800 CST  
Final

“我要是你的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像野风吹过谷底中风化的骸骨,“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玛格丽特庄园。”


“你在说什么....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几个月前就...”


司机对我眨了眨眼睛,将我推出副驾驶座,接着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空掉的酒瓶被他丢在路边的草丛里。


我捡起酒瓶,撕掉破损的标签纸,果然,这原本是装满福尔马林的容器。


我将空瓶子放入背包。


手机仍旧无法工作,连开机都做不到。但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我几乎能看见藏在低矮山坡后的庄园轮廓,以及在那扇铁门后的不勒斯夫人。她正在等我,戴着黑色的蕾丝手套,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回到你身边。


十几分钟后,我找到了她。她似乎对我毫无印象,我们重复着几个月前的那场交谈,如果这是在做戏的话,我们彼此都没有戳穿。


她带我去见你。于是我们又一次在会客室见面,你还是坐在那张黑天鹅绒的高背椅上,但这一次,那本黑皮书并没有陪着你,你的手边像是空出了一个空位,这让你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怎么也意识不到失去了什么。这种感觉很难受,我对它非常熟悉。


你比几个月之前要安静的多。我再也看不见那些在你瞳孔深处涌动的黑色物质了。你有点害怕我,因为我是个全然陌生的存在,而你的母亲,她的面孔亦没有熟悉到让你放松神经。而在此之后,她离开了你,离开了玛格丽特庄园。而你失去了那本黑皮书,就好像它根本没有存在过,卡尔科萨的黑暗星辰骤然陨落,阴冷萧索的哈利湖被蒸发成巨大的坑洞,而那传说中的深空星海之主却从未沉眠于此。你再也无法将你的恐惧和痛苦寄托于那一张张枯萎的书页上了。


于是你开始书写,用金属的笔尖和黑色的墨水,在一张张洁白的A4打印纸上,废寝忘食的写。


你会把你的写的故事拿给我看。我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你的笑容混合着狡黠与怜悯,追问我哭泣的原因。


“那是因为你写的都是我的故事啊。”我回答道,眼泪滴在你所书写的字迹上,便成了黑色的点滴。


我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你确实写下了关于Eve的文字,在那个秋天的巴黎圣母院,她与一个身材瘦高的游客撞了个满怀。她满脸羞怯的道了歉,然后一路小跑跑进僻静的小巷,得意洋洋的把方才摸到的钱包看个究竟。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怪物。她同样不知道这个被她偷去了钱包的怪物并不打算放过她。几年后,她死了。尸体被人从一栋公寓楼的顶楼推了下去,摔在垃圾箱旁堆满枯叶的角落里。


“你还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么?”你兴奋的看着我,握住笔的手轻轻发抖,于是那些黑色的墨汁沾了你一身,这又让我想起了那些黑色的粘液。我又一次凝视你的眼睛,可那里除了蓝色的烟雾,什么都没有。


医生把它们藏起来了,藏到了你我都感知不到的地方,但他们还在那里,弗兰,没错,还在你的脑袋里。也许只要给你一把钥匙你就能彻底释放它们,它们将会成为你最全心全意的仆人,但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又会做梦了,而这一次,卡尔科萨将不复存在,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阅读过那本《黄衣王》,于是,你会将我囚禁在深秋时的巴黎,在塞纳河河畔,看着Eve一次又一次的与医生擦肩而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那本黑皮书还在你身边,毕竟关于卡尔科萨的恐怖梦境,我已经渐渐习惯了。
医生时不时的来看你。而他似乎已经解除了我CPU中的人类合理化视觉插件,于是我看到了他真正的面孔。他时常深夜拜访,那时的你已经睡着了,他会在离开前简单的询问你的情况,而有的时候他会在蜡烛摇晃的光影下做片刻的停留。


他会与我交谈,用他一贯冷漠的语气。


我问起施凡,他简单的回答,还活着。


我又问起雪莉,于是他讽刺的笑,看了看你卧室的方向。他告诉我这次的合作很快就将结束了,因为很明显的,那个女孩根本撑不到多久,而这些与弗兰相关的梦,是她的父亲赠与她的最后礼物。


于是,我对弗兰的看护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样的话,我就终于可以回到学校了。我早就开始想念宿舍楼门口的那一窝乌鸦,它们每日每夜的叽叽喳喳,叫声好像夜里啼哭的婴儿。我窗台前的那一盆三色堇大概早已枯萎,因为我已经离开了太久,久到足够让大学将我除名,而我的室友不会好心到足够帮我打理那些植物。说道室友,我尝试回忆他的脸,却只能看见一个和我身形相仿的人在记忆中时隐时现,而他的脸,是白色的一团。


很明显的,Eve并没有将这一部分多余的虚拟信息编入我的数据库。


关于我的大学生活,以及我之前的人生,没有一个字节是真实的。


医生说一周后就会来回收我。


我知道的,弗兰,到了那个时候,关于我的所有记忆也会从你的脑海中一一剃去。如果你无意间去了别墅阁楼那间空荡荡的小房间,你可能试着回忆之前有谁暂居在这里,你会发现在细微的痕迹,是的,你会发现一些提示,非常隐秘的,藏在你视线的角落,你会翻开一块地板,而在地板下,是那只贴着福尔马林标签与剧毒警示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是一块芯片。如果此时此刻你正阅读着这些信息的话,那就意味着你已经破译了芯片中的密码,将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图片乱码转化成了文字。


转化成了我正在对你说的这些话。


该是自我介绍的时候了。


你好,弗兰。我的名字是Craia Sonn。


我不是人类。


我是一个名叫Eve的人工智能系统的外延性终端。我能像个普通人类一般行走、说话。当你握住我的手的时候能感觉到血液的温度,而我也会因为你所赋予我的那些梦的而下的精神崩溃,这一切都归功于Creation的生物技术以及Eve的人格模拟系统。


有的时候Creation会叫我Eve。但我知道我并不是完整的她,我只是她的一部分,被远在天边的她从内核里分离复制出来,被分配了独立的假象人格,再传输在这精密的人造躯体上。而绝大部分的她还留在Creation身边,而Creation时时刻刻都将她带在身边。


在医生上一次的访问时,我见到她了。


我见到了Eve,Creation的代理。她栖身于一个四边圆滑的金属匣中,浅蓝色的信息指令灯时亮时灭,仿佛映衬着她“呼吸”的节奏。没错,她只是一个程序,只需要32位的操作系统以及20G以内的硬盘空间就能操作,而她大部分的存在都寄存于互联网之上。她之所以那么特别,是因为她继承着那个名叫Eve的吉普赛女孩所有的记忆与人格。


她以为自己是Eve。


她知道自己不是Eve。


也许她现在就在看着我,用那些我所不能发现的监控程序,在我的大脑深处凝视着我,也许那颗卡尔科萨的黑星就是她的化身。


但她并没有阻止我写下这些字句。


她并没有阻止我向你求救。


亲爱的弗兰,你还记得雪莉么?也许此时那段记忆已经离你而去,但我知道,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她快死了。


你难道不想救救她?又或者至少见她最后一面?是的,没错,恐怖狰狞的卡尔科萨总与她有关,而你的梦魇恰恰是你的守护者,是一双阻挡灼热日光的黑色翅膀,会包裹着你,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难道你不救救她?也许你能做得到,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也许你还可以救救Eve。我已经为你呈现了所有我所知晓真相,我将这些最真实的记忆展现在你面前,没有一丝虚假,我请求你将我写下的这些文字当做一份对你的报酬。而你要做的非常简单!比挽救雪莉的生命和灵魂都要简单,你只需要输入一串代码,然后再按下确认按键,Eve就会不复存在。你看吧,销毁一段程序总比杀掉或者救活一个人要简单得多。


是的,这样的话,她就得救了,能从那个叫做Creation的掌控中最终解脱。


你要做的只是找到Creation,而你找到了他也就找到了Eve。Creation一定会很欢迎你的拜访,即使他暂时控制住了你大脑中的黑色物质,他也总是好奇,好奇你还能做出什么让他吃惊的事。
是啊,现在该让他吃惊了。


你能杀了他么,弗兰?你能杀了这个赋予你梦魇的元凶么?你能将他所赋予你的梦魇化作自己的利刃割断他的脖子么?


我很想知道答案。但可惜,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医生已经来了,我能感受到他心跳的频率与呼吸的节奏,Eve毕竟是他的代理,而我,是Eve的化身。


弗兰,再见。


“你准备好要走么?”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


于是他着手拆下了我的右臂,然后,是左臂。他会将这些鲜血淋淋的肢体丢进别墅后的迷宫里,他说很快就会有乌鸦和野狗来清除干净。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大脑还在将我最后的字句保存至云端。他渐渐不再说话,因为鲜血的飞溅干脆闭合了眼睛,没有戴手套的手触及我胸腔深处的层层骨骼。他像是在找什么,有点不耐烦的将那些碍事的内脏和软组织甩在一旁。


几分钟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在他彻底扯下那块连接着我的大脑与脊髓的人格转化储存器的时候,我听见他对着那块金色的小匣片说——


“找到你了,Eve,该回去了。”


然后他彻底抛下我的尸体,离开了玛格丽


【文档就此结束】





楼主 ShameOn_U  发布于 2015-01-20 16:47:00 +0800 CST  

楼主:ShameOn_U

字数:30692

发表时间:2014-12-30 05: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25 11:56:21 +0800 CST

评论数:22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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