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爱法则（祁参&卫翎）
“啊，哎，好像是这个名字啊。”主任做出一副记忆不是很清晰的样子笑了起来。
祁参哼了一声：“主任，这个案子，我接了。”
主任闻言自然是很高兴，被告方的父母听到后也是喜出望外。祁参也不多说，当场便制定好协议书弄好了签订事项。至于最后商定的律师费，她并没有要太多。
送走中年夫妇后，祁参对要准备离开的主任说道：“您是知道我讨厌卫家的人，所以凡事会喜欢跟卫家的人作对。但是请您下次不要用这一点来激将我。”
主任被她直白的话说得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笑道：“啊？呵呵，我知道了，下不为例吧，我只是认为那一家子真的都很不容易，所以才想让最有能力的你去帮一下。”
“您做了这么多年的律师，也算是老油条了，但还是这么富有同情心……”祁参话头一停，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也是您一手栽培起来的，要不是因为您是这样一个烂好人，我恐怕也早就跳槽了。”
“哈哈哈哈，咱们事务所现在在圈里也算是有点点名气了，着也靠祁参你这一年多来的努力不是吗？这么说来咱俩都够坦诚了。那这件案子就全权拜托你了。”主任爽朗地哈哈笑着，跟她一起走出办公室。
“唔，挺快的嘛小参参！”办公大厅中，坐在办公椅子上玩儿转圈的张藿想，口里嚼着桌上找到的口香糖，手里擎着一个相框，很坦然地跟祁参打着招呼，“这个相片里的女的是谁啊？”
相片中的背景是一个十分乱的小黑巷子，有一个黑衣女子侧着半身，双手酷酷地插在黑色牛仔裤的裤兜中，脑袋后面扎着一个很短的支楞着的小辫子，大半张脸颊隐藏在被风吹乱了的黑色长鬓角和刘海之中，分辨不清具体的长相。她的唇间咬着一支很普通的男士香烟，烟头也被风吹得红红的，看不到青烟。
祁参看了半天，才说道：“你不认识她。”
“你不说的话我当然不认识了。”张藿想戳着相框，“单纯觉得发型跟你很像，说说看？”
“看样子不打算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了？”祁参从椅子上拿走自己的外衣，压根不想回答她的话，“不走就把你锁在这里。”
张藿想只好放弃追问，嘴里尽是吐露不满地跟她走出了事务所。
到车上以后祁参也没怎么跟张藿想说话，只是在想刚接手的这个案子该如何处理，张藿想也没打扰她，等到了目的地，祁参才发现车子停在一个孤儿院前。看了看孤儿院的院名，她的脸就黑了：“卫家集资办得孤儿院？”
“虽然你也不说为什么那么讨厌卫家，但是人家可是很认真在做慈善事业的。”张藿想解开安全带，含着香烟一脸的从容，“你有本事也办起个孤儿院给咱看看啊。”
祁参的脸继续黑着，没什么好气儿地问：“你来这边做什么，要跟我讲人间大爱与大善吗？”
“我被邀请来给这边某些特殊的孩子们上心灵辅导课啦。”张藿想不甚在意地吐着烟圈，“每周一天的专门课程，从下周开始。今天先来跟这边的老师打个招呼。”
祁参不为所动：“哦，我不喜欢小孩子的。你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啊呀，一起转转嘛，走吧。”张藿想愣是将她从副驾驶拖了出去，“这个孤儿院的环境还不错，你应该感受下这边孩子们的生活环境，跟你们家的佳佳可是截然不同的啊。”
祁参跟她一起走进去，耳畔听着院内小孩子们吵闹的声音，沿着散发着寒意的走廊向内，看到几个男孩儿女孩儿追逐嬉闹着从走廊上跨过，又看到草坪上有在玩儿过家家的孩子，便忍不住说道：“很正常的情景不是吗？”
“呵呵，难道你不觉得，正常这种字眼，对他们这群孩子来说才是最大的幸福吗。”张藿想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师办公屋，“你在这里面随便转转吧，我先进去谈一下日程安排。”
“唔。”祁参看她敲门走进那个屋里，便无聊地转开头，向右前方看似环境很好的一个别院走去。
这个院落比从外面看起来深邃得多，有两栋类似住宿楼的楼房，院里有很多棵树，树下摆了好多花盆，地面上被两三层的落叶铺满着，像是无人居住一样，幽静得很。
她走进院里，手掌扶在一株银杏树的树干上，抬头看了看迷离在树叶间的阳光，还没等沉迷在那美景中，小楼的走廊上便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有个眼神弱弱的小孩子，躲在走廊的立柱后头，带着恐惧的目光，偷偷地看着她。
“咳，你好啊。”祁参尽量很和善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个小孩子猛地骇然了一下，倒退两步摔倒在地上，而后没等惊讶的祁参上前去扶，便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楼内。
祁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跑到了楼内去。
楼房里面，就如外面的院子一样，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大概是因为装饰物或者用具比较少的缘故，向上的楼梯也很宽大，只是那个孩子向上攀登得有点费力。可是在拐弯处发觉祁参跟在身后的他，更是惊恐万分地加快了向上的脚步。
“喂……”祁参想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又不是牛鬼蛇神，为什么上来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所以她不紧不慢却没有跟丢地随着这个小孩子来到了五楼，然后小孩子似乎瞬间消失在了正对着楼道的大门内，她站在门外，看着两扇门错开的门缝，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进。
一道柔和的钢琴音突然弹出，她愣了一下，两三秒之后，门内传出了连贯的钢琴声。
那是一首娓娓道来般的钢琴曲，祁参对音乐不敏感，所以不知道这首乐曲的名字，但那琴音很轻，很柔缓，很连贯，很悦耳，让她方才还因为惊疑不定而不安稳的心情变得熨帖起来。
琴音慢慢地停了，而后门内有一个很平和的女声问道：“这首曲子你们喜欢么？有没有哪位小朋友感兴趣想学习一下的呢？”
问完后好几秒，才有两三道怯懦的童声不很清晰地回答说：“好……好听……”
“啊。”祁参的唇角带有不屑地挑起来，“这还真像是你们卫家人所说出的话呢。”
卫翎微笑着说道：“听起来祁律师对我们家族的人有很大的意见对吗？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呢？那么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是因为对你们卫家的嫉妒？”祁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或者是——恨？”
卫翎看出了她眼神中暗含的冷意，稍稍一怔：“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你可以当我是在开玩笑。”祁参恢复了方才有点吊儿郎当的神色，不很在意地回答。
楼梯下头传来了张藿想的呼唤声：“啊呀？小参参你也在这里呢？我还以为你回车里了。”
祁参单只胳膊靠在楼梯扶手上，闲适地看着她嘴含一根刚点燃的女士香烟慢悠悠地走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孤儿院内部工作服的老师，对她态度很恭敬的样子。
张藿想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站定，指了指眼前的门，问那两位老师道：“那群小宝贝儿们平时就在这里上课吗？”
“是啊，因为他们不太喜欢下楼，也不喜欢在院里玩耍，更害怕看到其他小朋友，所以……”其中一个老师回答着，然后走上前准备开门。
“啊不用了。我今天先不见他们了。”张藿想笑着说道，“下周来上课时再说吧。现在跟他们匆匆见一面跟他们讲我要成为他们老师的话，会给他们造成心理压力吧。唔，这里环境还不错，我很喜欢。”
另一位老师则很快地将卫翎介绍给她说道：“这是卫氏企业的卫翎大小姐，经常来我们这边跟孩子们交流，教孩子们音乐一类的课外项目等等。卫小姐，这位是张老师，是上个月跟您提起过给这个楼的孩子们……”
“我叫张藿想。”张藿想单手拿开香烟，很随意地跟卫翎握了下手，“心理咨询师。”
卫翎笑了起来，似乎很喜欢她表现出来的爽快：“卫翎。律师。”
张藿想也跟着她笑：“你教孩子音乐吗？基本都是什么乐器？”
“钢琴多一些吧。”卫翎礼貌地回答，“因为教室里正好有一架钢琴。偶尔也会有其它乐器。”
“啊呀，是这样啊。”张藿想抓了抓自己那头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披散长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教他们吹树叶。”
卫翎不解：“吹……树叶？”
张藿想把还在燃着的香烟横在嘴边，做了个用力吹出的姿势：“树叶。普通的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基础乐器啊。”
“看！多专业的操作啊！自闭症儿童其实是很多才多艺的哟！”张藿想一点都不压低声量地对祁齐说道。
不料她这大嗓门的话却招来了那俩孩子同时间的回头注视，祁参在他俩看过来时，先是在心里骂张藿想不分场合就直接地说别人孩子是自闭症，然后才发现那俩孩子的脸孔长得不分彼此，一模一样。
小男孩儿已经有点不满地开口说话：“这位阿姨，我们不是这家孤儿院里的哦。”
小女孩儿也附和地说道：“我们俩也不是自闭症小孩儿。”
祁参“哈”了一声，幸灾乐祸地望向脸部有点抽搐的张藿想。
张藿想“嘎嘣嘎嘣”地捏着手指走过去，危险地笑着将手掌放在小男孩儿的脑袋上：“小弟弟，随便喊别的女人‘阿姨’可是极为不礼貌的哟，你叫什么名字啊，带我去见下你爸妈，顺便问候一下你全家啊！”
“我叫卫恪。”男孩儿推开她的手，很正经八百地说道，“随便碰别人也是很不礼貌的，阿姨！”
“姓卫？”张藿想回头看了看脸色变差的祁参，而后转向跟小男孩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儿，“那么小家伙儿你的名字是？”
小女孩儿满开心地笑了起来：“嗯，我叫卫悦。我是卫恪的姐姐哟！”
“没人问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啦！”小男孩儿不悦地喊道。
卫家的后代还真不少呢，祁参沉下眼眸想道。
女人抬起带着一道恐怖长刀口的脸颊，声音很平地对她说道：“你是我的律师吗？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也……”
“你死不了的。”祁参径自打断她的话头，然后自顾自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嗯，你要知道，中国法律虽然规定说律师有权利见自己的当事人，但是我要来到这里找你，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所以不要废话了，首先我要说即使你没有律师帮助，你也不会被判死刑。”
女人问道：“我杀了他不是吗？”
“你有自首情节。”祁参回答，“看得出你对法律知识了解得太少。否则也不会走到那一步了不是吗……他打了你这么多年，是我的话，就算不知道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也一定会抄刀子跟他砍个你死我活。谁活着谁就是正当防卫，不但不会死，还会被法律保护，被周围的人同情。”
女人张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既然法律不能结束你的生命，你会选择自杀吗？”祁参装作无意地看了看周边的看守人员，继续望着她说道，“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还活着的你的父母、其他家人和朋友……或许他们会为你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但是！那些不知道你近年来真实生活情况的人，他们只会嘲笑你，不带有任何怜悯，而且还会，戳你父母的脊梁骨。嘲笑他们生出了你这样杀了自己丈夫的女儿……”
“你来这里看我，究竟是想做什么？”女人略带一丝愤怒地问道。
祁参捕捉到了她话音中的愤怒，然后便满意地笑了一笑：“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是要帮助你的辩护人。我叫祁参。”
女人迷茫至极地望着她：“你要怎么帮助我？”
祁参双手交叉抵在自己坚挺的鼻尖上，说道：“如果你还有哪怕一点想要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孝顺父母、给新的疼爱自己机会的思想，那么首先，我希望你从现在起爱惜自己的身体，保住肚子里的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坦然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剩下的关于法律要走的那些流程，放心地、交给我。”
“你死不了的。”祁参径自打断她的话头，然后自顾自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嗯，你要知道，中国法律虽然规定说律师有权利见自己的当事人，但是我要来到这里找你，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所以不要废话了，首先我要说即使你没有律师帮助，你也不会被判死刑。”
女人问道：“我杀了他不是吗？”
“你有自首情节。”祁参回答，“看得出你对法律知识了解得太少。否则也不会走到那一步了不是吗……他打了你这么多年，是我的话，就算不知道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也一定会抄刀子跟他砍个你死我活。谁活着谁就是正当防卫，不但不会死，还会被法律保护，被周围的人同情。”
女人张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既然法律不能结束你的生命，你会选择自杀吗？”祁参装作无意地看了看周边的看守人员，继续望着她说道，“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还活着的你的父母、其他家人和朋友……或许他们会为你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但是！那些不知道你近年来真实生活情况的人，他们只会嘲笑你，不带有任何怜悯，而且还会，戳你父母的脊梁骨。嘲笑他们生出了你这样杀了自己丈夫的女儿……”
“你来这里看我，究竟是想做什么？”女人略带一丝愤怒地问道。
祁参捕捉到了她话音中的愤怒，然后便满意地笑了一笑：“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是要帮助你的辩护人。我叫祁参。”
女人迷茫至极地望着她：“你要怎么帮助我？”
祁参双手交叉抵在自己坚挺的鼻尖上，说道：“如果你还有哪怕一点想要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孝顺父母、给新的疼爱自己机会的思想，那么首先，我希望你从现在起爱惜自己的身体，保住肚子里的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坦然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剩下的关于法律要走的那些流程，放心地、交给我。”
基本上用最短的时间说服了自己的当事人后，祁参便从拘留所离开。眼下的情况她并不考虑对这个情绪还有很大波动的女人进行取保候审。一方面办案警方未必同意，另一方面怕她出来的期间会受到其它的不必要刺激。
接下来，她开始拜访这个女人婚姻期间居住地周围的邻居等人员，试图了解死者对当事人施暴的这些年，周边人的态度和了解，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做间接证人，为当事人的杀人动机做出有必要的证明。
期间也有想过跟死者的父母见面，可是一想到那对夫妻请卫翎做律师、试图把自己的儿媳往死里整的意图，她就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时，拘留所和警方那边传来消息，说当事人已经决定保胎，并提出申请做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要求。祁参对着铺满了一桌子的卷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事务所有个实习同事打电话来问这件案子的进展：“你这个case不知道被谁曝到网上了，引起不少网民关注，好多人都说被害者活该被老婆捅死！也有不少懂法律的人开始推测最后的审判结果，祁律师，这一票要是弄漂亮了，你会更加声名大振的！”
“是主任让你打这个电话来试探我的口风吧？”祁参淡声回答，“让他别没事儿操心这么多。会谢顶更厉害的。”
结束了通话，家里的佣人敲门进来给书房打扫卫生，期间帮她开了点灯：“小姐，你呆这儿都五六个小时了，该吃晚饭啦。”
“好的，谢谢。”祁参笑着将文件合拢，“今晚都有谁一起？”
“邹少爷下午下班后过来了，看样子是有事儿找您的，不过听说您在忙，就一直陪老爷夫人聊天呢。”佣人一板一眼地回答。
祁参心想不是关于卫家的就是关于祁家生意上的事儿，当即起身向饭厅内走去。到了外头，果真邹朋跟她的父母已经坐在饭桌前了，她“嗨”了一声坐到了他身边：“最近都还顺利？”
邹朋稍稍正色：“今天来就是给姑父和你汇报一下的，头些天你说的城中的那个店，已经收购过来了，因为是你突然决定的，所以过程中也没遇到什么难处，现在就是要一个要将那个餐厅改为什么店面的问题。表姐你有什么想法？”
“那个餐厅的平日营业额应该还不错，暂时先不动。加强一下具体管理就好了。”祁参看向父亲，后者只是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她便对邹朋点了下头，“先就这样好了。”
邹朋做了个OK的手势：“啊，还有第二件事情，就是之前你说让我查卫家的……”
“小参，你让小朋调查卫家了？”祁母立即有点惊慌地看向她。
祁参连忙说道：“别担心，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罢了。小朋，你先说你的。”
邹朋点头，沉稳地说道：“卫家目前最高一辈的中坚力量是三个兄弟，呃，跟表姐你一样身为律师的卫翎，她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目前来看是他在掌管他们家族的产业，包括金融、投资和新进行的连锁业。他们家的老大，也就是卫翎的亲大伯，现任北方大区慈善基金会的理事会成员。他膝下有两子，大儿子在家族产业中任副总裁，小儿子刚上大学没多久。再然后么，就剩下卫翎的亲小叔了，咱们城东往外的省军区你知道吧？她的小叔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大校军衔，手握实权不可小觑……”
“他有一对龙凤胎儿女，是吗？”祁参不甚在意地问道。
“对。表姐你怎么知道的？”邹朋笑着问。
祁参淡声回答：“那天陪张藿想那家伙去孤儿院转了一圈，恰巧碰到了卫翎和那俩小孩儿。”
“当下正如日中天的卫家家族。”祁父在一旁默不吭声地吃着饭，听他俩说完了话，才突然说道，“比当年他们父辈那一代发展得还要好。”
祁参淡声说道：“他们这两代的荣耀，难道不是长辈处心积虑换来的吗。”
“不管怎么说，祁家和卫家上一代的恩怨已经算是扯平了，你不要试图去硬碰硬，我们跟他们的背景不同，拼不起。”祁父的目光很严厉，“我们只要管好我们现在的生意，你也只管做好你现在的工作。这就足够了。”
祁参闻言，略带不满地跟母亲对望一下，看到母亲眼中透出的劝服，便随口回答说:“扯平了？希望如你说的那样，不会再有其它后续的连锁反应了。”
父亲的性格跟她一样不肯轻易结束话题：“后续的连锁反应？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人不是过得很好吗？你这么说的话是想捅什么篓子？”
“我大姐还没回来。”祁参直视向父亲，说道，“我们家和卫家当年冲突所造成的连锁反应，就是我们家寻求白家的帮助，欠了白家的人情，我大姐为了偿还那个人情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回来了！”
祁父猛然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饭桌上：“那件事情我当然最清楚不过！可那不是你试图跟卫家过不去的借口！什么都不知道就闭嘴！”
“好。我吃饱了。”祁参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镇静地将手中的餐巾纸往饭碗上一丢，推开椅子走回了书房。
“你看你又发火儿！小参不也是一直在想她姐姐吗……”身后传来母亲对父亲的责怪声，夹杂着又一次泫然欲涕的悲痛，“再说这些年难道你不想我们的女儿吗……”
“我怎么能不想！”身为一个男人的父亲，在回答的时候，口气里也充满了悲愤和无奈，“但是……她不想回来那没办法啊……”
祁参靠在书房门边，望着书桌上散乱的案宗，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关于此次杀夫案的开庭通知书下来得很快，警方已经查无可查，毕竟就案件本身来说过程和结果还是很简单的，而案犯还身怀六甲，法院要处理的判决再多，也没理由拖延下去。
离开庭日期还有一周的时间，祁参之前已经将对当事人有利的佐证证词等全部提交上去了，接下来只是等待开庭当日的宣判了。
孙教授在这个时间段里给她打电话，说要她来家中聚会，并说明这次邀请的人不多，如果她不是很忙，尽量来参加，顺便有事相托。
祁参感觉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不如就去“世外桃源”散散心，当时便就答应下来了。
车子还是停在大树下，下车时看到旁边停着的高级商用轿跑中坐着一个司机，似乎是专门送上司之类的人士过来的。她一边寻思着是哪位大人物接受孙教授的邀请了，一边走上微微摇晃的木桥。
而之后到了孙教授的小楼中，发现除了孙教授夫妇和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富家大小姐的二十多岁的姑娘之外，唯有一个在淡然喝茶的卫翎，她今天穿了个素色的长袖修身衬衫，浅色的直筒长裤，长发依旧是规矩地盘在脑后，整个人都显得知性无比。
早知道她会来，自己就不来了。祁参第一时间是这么想的。
“我刚听卫翎说，你俩现在是在做同一个案子，是吗？”孙教授一贯好脾气地招呼祁参坐，夫人也笑呵呵地给她倒茶端点心。
祁参看了看面带礼貌微笑的卫翎，也不好多说什么：“是啊，她是被害者的代理人，我是被告的代理人。”
孙教授笑着说：“你们俩都在一个城市里做律师，渐渐名气大了，接手的案子复杂起来，将来碰面对立的机会恐怕还会很多。祁参，卫翎可是大你一届的学生，你可是要喊她一声师姐的。”
卫翎放下茶杯对教授微微一笑：“没有这么多讲究，按照祁律师现在的发展，会很快成为咱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大律师的。”
“还真是承蒙您的贵言了。”祁参不怎么衷心地说道。
孙教授看出她俩之间似乎有点不对付，便挥了挥手：“好啦，别说什么互相恭维的话了，说点今天找你俩来的正事儿吧。小蔷，来跟你这两位师姐打个招呼。”
祁参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刚才那个无声无息坐在一边的小姑娘身上。
她留着不算长的头发，穿着打扮比祁参和卫翎都显得休闲运动，明显是刚从学校步入社会的青涩模样，站起来时清秀的脸上还浮出一丝紧张：“卫学姐，祁学姐，我叫富蔷……”
“噗！”祁参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富蔷？富贵的富吗？那么蔷字……？”
“是蔷薇的蔷！不是强壮的强！”富蔷连忙红着脸摆手解释，“写出来还是……很女性化的，我妈当年给我取的名字，没办法……”
“好吧。”祁参笑着说，“然后？”
富蔷说道：“我夏天刚法律专业毕业，以后的愿望是想做一名合格敬业的律师！请两位学姐……多多指教！”
“啊……”祁参单手托腮，看着她红通通的脸，心想这就是孙教授想要拜托的事情啊。不过带新人什么的，自己明显没有什么经验啊，再说看这小姑娘又是这种容易害羞的性格，究竟是不是适合当律师还很难说呢。真是不想随口就答应下来啊。
那头卫翎也微侧着头没有说话，好像在认真地打量这个女孩儿。
孙教授呵呵地笑着说：“这孩子是我远房亲戚的独生女，我都算是她舅姥爷辈分的人了，她执意要做律师，我想不如就帮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而现在在正经八百做律师的，圈内口碑又不错的新秀年轻人，我也就能想到你俩。”
卫翎轻轻张口说道：“孙老师你这样说真的是太抬举我俩了。不过我从未带过新人，毕竟开始独立接案子起也没有多长时间，但如果富师妹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可以让她先去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挂名实习，我们一起接案子积累经验。”
“卫学姐的意思是愿意带我吗？”富蔷看她不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顿时又迅速地涨红了脸，颇为激动的模样。
卫翎对她颔首，转而看向祁参：“不知道祁律师是否……”
祁参乐得省心省力，甚至是很愉快地说道：“卫律师你能者多劳，辛苦了。”
卫翎似乎看得出她的想法，顿时带着点好笑的意思笑了起来：“那么，富学妹下周就去事务所报道吧，我会提前跟主任打招呼的。这是地址。”她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名片交给富蔷。
“谢谢卫学姐给我机会！”富蔷接过名片给她大大地鞠躬。
然后她转向祁参，刚想要也鞠一躬说几句客气话，祁参却连忙阻止了：“啊，你别，这种礼仪，你还是留到七八十年后……再对我用吧。”
卫翎闻言，偏开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富蔷却鞠躬到一半，呆呆地看着祁参：“哈？啊？”
“没事儿。”祁参看孙教授也在笑，赶紧示意她直起身来，“以后要是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就找你卫学姐，你卫学姐要是处理不了——你找我估计也没用。”
孙教授和夫人对望一眼，又再次开朗地笑了出来，接着张口让她俩先再坐一会儿，然后便出门去院里准备午饭了。
“祁律师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卫翎面带微笑说道。
祁参回答说道：“还可以，你心情难道不好么？是因为对下周的案子没把握吗？”
“并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法律的用途又不单是置人于死地。”卫翎很缓和地说道，“被告决定将孩子生下来，是你劝说的结果吗？”
祁参单手捏着茶杯，悠然地喝着茶说道：“毕竟带着那个孩子可以有效地帮她减刑不是吗？”
卫翎浅浅地笑：“仅仅是这个原因的吗？”
祁参偏爱跟她较劲地反问：“否则呢？难不成是为了救赎她干涸的心灵？是为了帮助她寻找世间上另一份叫做母爱的东西？不好意思，我是律师，不是圣母玛利亚。”
“不管祁律师你现在是怎么说的，但她能决定将孩子留下，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卫翎拿起茶壶，为她的茶杯中倒满了茶，“下周的宣判，我想对她来说会是相对公正的。”
祁参摇了摇头：“相对公正又是什么？一个对自己老婆施暴多年的男人，其实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卫翎倒水的动作停了一下，而后抬眼看了她一眼：“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和理由随便剥夺他人的生命。”
祁参将半杯茶送到嘴边喝下，之后反问：“那法律就可以了吗？”
卫翎很有耐心地说道：“法律是公平公正的规范，也是维护公民权益的标准定义。只有遵守它赋予的权利，才不会被剥夺权利。”
“大家都是学法律出身，这种课本上洗脑的东西就不用再背给我听了吧。”祁参玩弄着茶杯，半笑不笑地说道，“法律是国家和人类制定的，在某些时候它只是对某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做出弥补的创可贴。还有很多时候，它只是一个工具，为人类服务，正面的，甚至是反面的。”
卫翎很轻地摇头：“看来你我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是相悖的。法律是工具，这个说法没错，但它是衡量正确与错误、善良与邪恶、合法与非法、失去和获得的天秤，亦或是尺子。”
祁参呵呵一笑：“法律永远都不是完善的，它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漏洞，而它不完美的本身，也是因为使用它这个‘天秤和尺子’的人类的缘故。你可以要求工具完美无瑕，但使用工具的人，却是造成最重要结果的决定方。”
卫翎应道：“正因为法律约束的是触犯法律法规的人，所以才会有检察和执行机制，而考量运用法律机制的人是否有正当使用法律，所以才会有公民的监督，也更凸显法律的公平，和人类平等的权利。”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美好。”祁参完全无法苟同地冷起了脸孔，“谁又能去评测法律的准确性和正义性呢？法律本身都做不到这一点。而律师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如果只是为了正义，那谁又来证明律师本身立场的正确？”
卫翎仍旧很有礼貌地说道：“你这样的环形思维，就像是钻了牛角尖。首先，我们都要以法律是正确的这一点来进行各项辩护，不是吗？”
“如果法律不能准确地衡量正义与邪恶。还是要靠双方律师和法庭审判员的最终一锤定音，那你的这点假设又从何说起？”祁参毫不犹豫地反驳。
在卫翎微微皱起眉头准备跟她继续辩驳下去时，从始至终都窝在厅内角落中旁听的富蔷陡然跳了出来：“是不是该收拾桌子吃饭了呢……两位……师姐。”
祁参和卫翎都缓和了一下，卫翎起身说道：“那既然这样，今天的讨论就先暂停吧。”
“我没意见。”祁参也站起来，“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我肚子已经好饿了……”富蔷也如此小声应和着，跟着溜了出去。
午餐青菜居多，但都是孙教授家中后园自己栽种的，又是用柴火炉灶烧出来的味道，口感香醇，非平常能吃到的。所以祁参就耽于美味，没跟卫翎继续讨论任何与法律相关的看法。
下午两点左右祁参准备离开，卫翎也再次叮嘱富蔷下周不要忘记及时入职，然后跟她一起告辞了出来。
“好了，接下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祁参可没打算跟她一路同行，口头一边如此说着，步伐同时向外面迅速加快。
“祁律师，不要这么着急走吧。”卫翎看出她不想跟自己待在一起，索性直接出口挽留，“如果是因为我们两家祖辈的恩怨，我个人认为大可不必。”
哼？好大的胆子，这么直接地就将那个原因说出来了。祁参在木桥中央停住脚，半回身一脸不爽地看着她：“还真是对不住了，我可做不出心中痛恨表面却很和善的样子来。”
卫翎用手指收了收风衣向外敞开的大衣领，在秋风中被冷得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不大地说道：“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爽快的一个人，所以我才想跟你把那件事讲明白。”
祁参稍有点不耐烦地侧过身，手掌放在桥桩上拍了拍，望着正孜孜不倦向东流去的河水，咂了下嘴巴说道：“我觉得已经很明白了吧。你的爷爷是检察院的高官，打着为国效劳为民除害的口号将我的爷爷批准逮捕，定性判罪没收家产……差点让我们全家饿死街头。”
“你的爷爷曾是我们这一带出了名的黑道老大。做过什么事现在说也没太多意义，但他理应被制裁这点，是没有错的。”卫翎说道。
祁参盯住她，对她说道：“卫律师，假如我说，国家在某个时期会允许黑社会的滋生和发展，然后又在某个时期进行比较彻底的清扫和打压，除掉一部分，再刻意留下一部分。你会信吗？”
“信不信不是最重要的。”卫翎的眸光很平和，但平和中又有种不容撼动的坚定，“但只要他犯过法，做过侵害别人利益的事情，那么他就应当被法律所制裁。”
祁参冷笑了一下：“所以说，人在某些时候会被人利用，会沦为法律展示权威的工具。”
卫翎缓缓摇头：“那为何不想想，人如果不任由自己去做错的事情，怎么会成为他人和法律的工具呢？”
祁参说道：“在某些权力面前，想要做什么事情不想要做什么事情，有时候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祖父和你的家庭，原本不应承受那样的判决？”卫翎问道。
祁参摇了摇头：“可能也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要知道，在一件事情上总是耿耿于怀不肯释然的，总是吃了亏的那一方。再者，如果站在权力制高点的那一方犯了错，又有谁能来给他真正的裁决呢？”
卫翎沉思了一下：“如果涉及到政治，那就远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但，法律不只是为了他们而制定的。”
祁参回答：“需要法律时时刻刻去约束的人，想必在很多时候法律对他们而言，是形同于无的。”
“你太消极了。”卫翎说道，“很难想象，你对法律不抱有特别大的信心的同时，却又是一名很厉害的律师。”
祁参不屑地笑着问：“一个人挥动他手中的利剑。你说，是这个人重要，还是他手中的剑重要？”
“人与工具相互依存相互信赖，都很重要。”卫翎回答。
祁参低头，又拍了拍不算平整的桥桩，然后转身向前走去，并结束今天的交谈：“真是一个清高的说法啊，卫律师。”
卫翎见她无心再留，便不说话地在她身后放慢脚步，看着她走到停车场开车离去。
“大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回去吗？”司机从轿跑中下来，帮她打开车门。
卫翎点了点头，上车后说道：“关于当年祁氏黑帮被制裁的那件事，我想卷宗上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吧。”
司机笑着说：“为什么大小姐对那么久远的事情感兴趣了。”
“其实……也没什么。”卫翎回答，“除了我父辈，大概当时能记事的，也就只有我大堂哥了。”
“但堂少爷在那个年纪，也是所知甚少。”司机说道，“您的祖父在当年专管黑帮这一块事务，祁家的事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