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发个小说把,转来的,名字叫《枫霁》,大家一起分享下把

接着,溪海就开始逐个跟我分析如果竞选上了学生会主席会有什么好处,以及他又有哪些优势,说到这时候他嘴皮子又开始利索起来了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6:00 +0800 CST  
选学生会主席这么重大的事情,落到你嘴皮子下面却好像是个XXX,完全和利益好处挂上了勾,哪儿还有为人民服务的好品格,真是最高学府的败类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7:00 +0800 CST  
溪海听我讽刺他,上了床就要来咯吱我,我大叫着逃开,跳下床,他继续追过来,还不时把手放在口边哈气,作势要扑将过来。我边笑边躲,嘴里依然在骂着他是学校里的蛀虫学生中间的败类。最后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见他还不依不饶的,赶紧求饶:『好了好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了,主席同学,当心把你竞选的衣服给弄皱了。』
溪海逼上来,两手握住我的手紧贴在墙上,故作怒容说:『你丫小疯子一个,咱主席的长远目标你懂什么?』
我身子紧靠着墙,被他紧紧地贴着,隐隐觉得这个情景好像在什么地方经历过,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溪海见我不说话,把手放下来,掸掸身上的西装,说:『好啦,这次就先饶你一命,去,把主席的被子给叠上。』

原来以为那天溪海跟我说的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事情只是顺口开个玩笑,掩饰他穿西装照镜子臭美的事实,没想到他是认真的。隔了一个礼拜就见他捧了一摞子文件回家,我翻开看看,尽是什么工作计划、管理构思,密密麻麻布满了好几叠纸。我随便瞅了几页,写得跟总统的施政纲要似的,大话空话连篇,看着就乏味无聊。
我问溪海:『你费心劳神真的要竞选主席啊?』
溪海点头:『当然,你以为我开玩笑啊?』
我指指他的那摞文件:『这些是你写的?不是我说你,就这水平,别说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连我们原来中学的学生会主席你都竞选不上。』
溪海笑笑,说:『你觉得我就这水平?这是张延给我弄来的去年学生会主席竞选材料,这傻小子就凭这个混了个学生会副主席。你也觉得水平特臭是不是?所以我跟你说,这次竞选咱是铁定赢了。』
溪海说的虽然夸张,不过机会确实挺大的。在真正学生代表大会召开之前,三角地橱窗里登出了每个候选人的自我介绍,溪海神通广大,找到美院的哥们儿给他设计版面,在那一堆候选人介绍中显得特别突出。那块版面左上角是他的照片,是有次我们一起骑车去香山时我给他照的,半侧面像,阳光充裕,蓝天如洗,溪海站在山巅上,意气风发地向前看着,一览众山小的架势。
离学代会越来越近,有天中午我打完饭回宿舍,刚进门看见陈剑白和另外一个男生面对面坐着,在聊着什么学生权益的问题,我诧异陈剑白的兴趣爱好什么时候从打网络游戏改到为民请命了,也懒得听他们的对话,拿着饭去我们对面407宿舍去吃。过了不一阵,陈剑白走进来,手里端着饭,嘴里骂道:『真他娘的,装模作样搞什么搞,我的鱼香肉丝都凉了。』我问他那个男生是什么人,陈剑白说是个学生会主席的候选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所有参加学代会人的名单,趁着学代会还没开,一个一个访问聊天,实质就是拉选票。我听了心里暗笑,想想回去可以去跟溪海汇报汇报,看来他还并不是候选人里面最有权力欲的。
陈剑白又开口,问我下周六有没有空,我问他有什么事儿,陈剑白诡笑,说下周六就是学代会,他本来是我们系的代表之一,可是紧张激烈的星际争霸联网大赛也在同一天进行,鱼和熊掌不能得兼,只好把熊掌奉送给风流儿小弟,让我替他出席。要是在平时,我对这什么学代会一点兴趣也没有,可这次溪海是候选人,陈剑白又说每个代表都有投一票的权利,正好给溪海多争取一票,于是就答应了。
周六那天下雨,会场里一股湿漉漉的气氛,雨伞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候选人们一个一个上台演讲并且回答提问,看得出来,都是背稿子背得滚瓜烂熟的,没什么特色,好多人像是已经拿到主席的职位,开始做工作展望了。
溪海上台的时候精神饱满,让人感觉外面已经雨过放晴了,整个演讲的内容他前一天晚上已经在家对着我演习过好几遍了,面对着全场好几百人,溪海这个人来疯继续发挥他人越多越兴奋的特质,把全场本来已经被前面竞选人那些陈词滥调渲染的昏昏欲睡的气氛调动得越发活跃,演讲完了以后,提问的人很多,溪海兵来将挡,每个问题回答得都有条有理,最后陈词之后掌声隆隆,他在台上的苹果脸也被衬得越发得通红。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7:00 +0800 CST  
所有的竞选人都演讲完毕,统计票数开始,溪海的票数遥遥领先,比第二名多出了两三成,我在台下望着他踌躇满志的脸,拼命忍住了没笑,决定晚上让他好好请我。

虽然白天溪海的票数最多,但是并没有让他直接登上了主席的职位,这一轮的选举只是从十多个候选人中筛选出五个主席和副主席的人选,过后还是要通过人数更少的学生代表委员会的选举来最终确定主席是谁。『这么小的一个学校也要搞得跟党中央似的,这么形式化的东西……不过无所谓』,溪海晚上在饭店里边喝酒边对我说,『反正本人实力摆在这里,任你什么学代会学委会港澳回归委员会,主席铁定就在咱们家了。』
晚上我们是一起去了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的一个小饭庄,溪海要了好几瓶酒,说是要和我好好庆祝庆祝。我没怎么喝,任由他在我对面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结账走的时候他已经走路有些踉跄了。回家的路上我搀着他,他嘴里跟我说着什么这下子出国申请资料上面就可以风光无限地写上我们整个学校学生会主席的头衔,这可牛逼大发了。我一边扶着他往前走,一边笑着附和,他醉的有些迷糊,舌头卷不过来,把学生会主席说成了『学僧会组席』,好像我们江南的方言,从他这个北京男孩嘴里面蹦出来听起来好奇怪,也很可笑。
突然,溪海把我拉到墙角边,满嘴的酒气喷了我一脸,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像只筋力无穷的黑熊,狠命地把我抱在怀里,发了疯似的亲吻我。我被他搂得紧紧的,根本无法脱身,慌张中两只眼睛的余光往两边望去,生怕两旁有路人过来看见,隐隐约约看到上个街角好像有人。我慌了神,想告诉溪海,可嘴被他的嘴堵着,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溪海两手紧紧扶着我的肩,停止了亲吻,脸正对着我。他的苹果脸本来就被那几瓶酒给灌的红彤彤的了,现在在这橙黄色的路灯下显得更加发亮。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大声地对我说:『小疯子,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英语吧,毕业以后到美国去,我在那里等你!』我望着溪海严肃的眼睛,那里面透出一丝酒醉之后的清醒。他话语坚定,让人听起来好像他人已经在了美国似的。
我伸出手,把他的手从我的肩上扶开,说:『我们先回家,你在大街上说这些干什么?』
溪海笑了笑,轻呼一口气,这口气在北京的寒夜里迅速凝结成白色薄雾,四散着酒气,在我眼前悬浮着。
这时候我听到旁边有些脚步声,扭头看过去,好像有个人影在远处,刚刚走进附近的巷子里。我拉着溪海,说:『我们赶紧先回家吧。』
回家以后溪海就蒙头大睡了,过了没多久,他的打鼾声就弥漫了整个房间。平时溪海从来不打鼾,只有在喝了酒之后才打,而且声响特别大,呼噜声在他的嘴里还有回音,好像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敲鼓。
我走到客厅里面,整理茶几。溪海白天回来的时候把一堆东西丢在茶几上就出去吃饭了,茶几上零零落落地散落了好几本书和本子。我把他们整理好,放到溪海的书包里。把溪海的书包翻开,里面有本特别厚的本子,我把它从书包里取出来,翻开一看,是溪海的日记。
我犹豫了一下,把日记放回书包里。以前并不知道溪海有记日记的习惯,现在猛然间看到他的日记本,还那么厚,好奇心总是有的,可是想想还是不应该偷看,放回去算了。
洗漱完了之后躺在床上,溪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悠扬而不断,我伸出手稍稍推他一把,他挪一挪位置,声响立刻停了,可没过多久又死灰复燃,空阔的房间回响着他呼噜声,让我根本没办法入眠。
我从床上爬起来,耳边是溪海的呼噜声,脑子里想着的是溪海的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我咬咬嘴唇,走到客厅,把溪海的日记本拿了出来,翻到最后有字的那一页:

『三月二十日 晴
爽极了,刚从学代会回宿舍,大胜而归。真是横扫千军,最后的得票数遥遥领先。爽。
这下子系主任和校长的推荐信都搞定了,Ivy League的学校还不任我挑啦?狂笑……
晚上说好带小疯子去搓一顿,他应该也很高兴。
和小疯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真希望以后可以一起去美国,晚上要跟他说说。
我知道他心里有什么事情都不大愿意说出来,和我在一起也总是有所保留,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保留的是什么。
咳,小疯子太小心谨慎了……
无所谓了,圈子里面的种种看得太多了,谨慎小心总比西城三牡丹那些人放荡无聊八婆好,希望以后一切都顺利吧。
回家吃饭去了,停笔吧。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7:00 +0800 CST  
如果把我面前笔记本上的『吕霁』两个字拿到两年前我们高中班上,所有人都会觉得这肯定是霁子本人写的,不可能是旁人代写的。
我轻咬自己的嘴唇,趴在桌子前,盯着眼前放大了的『吕霁』两个字,逐渐睡了过去。
醒了以后看表已经四点了,收拾收拾回了宿舍,一进门就看见陈剑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样子,想弄醒他问学生会竞选到底怎么样了,又不想让他感觉到我特着急知道结果。忍住先不打扰他吧,我把书包放到桌上,胡乱抽出本书看,时不时去瞅瞅陈剑白,看他有没有醒。
过了不久,我书里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陈剑白先醒了,迷迷糊糊地对我说:『风流儿回来啦……哎呦……』他边从床上直起身子边说,『靠,大爷我好久没开这么长时间的会了,腰酸腿疼的……』
我假装一边看手里的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你们那个会开得怎么样?』
『乱七八糟的,这帮逼也真够能折腾的……』陈剑白从床上爬起来,伸个懒腰说,『噢,对了,那化学系的哥们儿叫林溪海是吧?靠,开会前我跟坐我旁边的城环一小子聊,说这小子本来十拿九稳的,可会刚开他就说他退出主席竞选,愣是把到手的鸭子送到别人最里面去了,最后那谁,对,就是过来找我拉票的那小子选上了。』
我诧异万分,把手中的书放下,问:『退出竞选?为什么?』
『谁知道?他自己说了几句,我也没有仔细听,反正几句客套话,就退出了。』
我支吾了几声,坐立不安地继续看书做做样子。陈剑白起来就开始玩他的游戏,屋子里很快就充斥着他的呼喊声和游戏的枪炮声。我下楼到IC卡电话亭,拨了溪海的传呼机,没多久溪海回了电话:『喂,小疯子啊。』
『你怎么退出了竞选?怎么回事儿啊。』
『咳,那什么,』溪海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小事儿,没什么,以后再跟你说吧。』
『什么以后再说?』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儿,要不然绝对不可能让溪海放弃这个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目标。『到底怎么了?你要瞒着我干什么?』
溪海在电话那头笑,说:『跟你说没什么了……其实我们还赚了,主席和副主席没什么太大差别,可一人去香港玩一趟和俩人去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溪海接着说要么这样,今天晚上我们都回去,晚上再慢慢说给你听。
回去拿了书包,骑车回了我们的公寓,进门看见溪海已经在厨房里面了,看着样子正在准备几道菜。他见我回来,笑呵呵地说:『回来啦,还不向副主席大人请安?』
『你还要跟我卖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走进厨房,贴近了他问道。
他把手中的菜刀横过来,笑说:『你可别过来,小心我手里有刀,你先坐着,马上就开饭。』
我不情愿地走到卧室,把书包放下,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炒菜声响,其中还夹杂着溪海的口哨声,听起来轻松极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这瞒不了我,我知道他的口哨声是吹给我听的。
开饭坐下,我把饭碗端起来,问道:『副主席大人,怎么样?现在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历程了吧?』这一套是我跟宿舍那几个学的,他们熄灯以后经常学电视上那些主持人们嗲兮兮的装腔作势,说得多了我也学会了。
溪海咯咯乐起来,伸过手来拧我的脸,我侧身让开。他从盘子里夹了些菜,递到我的碗里,说:『副主席亲自下厨料理,你这个面子还小啊?』我不吱声,抿着嘴盯着他,他也对应似地望着我,突然乐呵呵地说:『今年暑假跟我一起去香港玩一圈,好不好?』
我听他又提到去香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问他:『你瞎说什么呢?这和你竞选主席有联系吗?』
溪海咂么咂么嘴,把一口土豆丝吃下去,说:『如果有人以两个人去香港玩一圈为条件和你换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你答应不答应?』
我愣了,问道:『你说有人和你讲条件?』
『每年暑假咱们学校的学生会都会和香港大学的学生会有交流活动,他们派一堆人过来,咱们派一堆人过去,说是交流,实际上就是巧立名目玩一趟……』
我把碗放下来,声音提高了对他说:『这怎么了?你要是竞选上了不照去么?』
溪海也把碗放下来,说:『有人可以做做手脚,让我们俩一块去。』
『你就为了这个?把你这几十天的努力就让给别人了?』我的声音猛然抬高。我不敢相信溪海因为这样的小利而舍弃了他筹备计划这么长时间的目标。
溪海没搭腔,默认一般把头埋下去,继续吃饭。
我把碗推到了一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溪海的举动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心里不知是难受还是窝囊。
半晌,我们谁都没说话,闷头吃饭,整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俩举筷夹菜吃饭的声音。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当初溪海说要竞选学生会主席,我并没有太多的期望和欣喜,只是觉得他要是喜欢去竞争就是好事,无所谓成败,即使他的出发点带着那么些功利主义。后来的几十天,见他为了这个目标而那么执著努力,真的是把浑身解数都用上,在全校人的面前把自己的优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和溪海的关系,我还是觉得无比的自豪。每天走过三角地的宣传栏,都装作有意无意地去望一眼那张我给他照的照片,仿佛自己都会被溪海在照片上面的笑容所感染,全身都会被那种喜悦和骄傲所笼罩。
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可言的香港旅游,把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和心血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而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也完全都没有找我商量一下。
我实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我的感受。
过了一阵子,溪海又夹了些菜递到我的碗里,调侃说:『好啦,小疯子,别生气了,来,都快和副主席一块南巡视察工作了,多吃点啊。』
我把碗又放下来,说:『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呢?怎么根本都没有和我说一下就决定了呢?』
溪海把筷子放下,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想着你会高兴么?』
『什么港澳台新马泰,以后我们大把机会,我就想不通你怎么就会……』我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觉得失望得无以复加,更觉得难以理解溪海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我不想吃了。』我把碗筷放下,扭身想走回卧室好好躺躺。
『如果——』溪海在我背后又长叹了一口气,说,声音也抬高了,『如果那个和你谈条件的人还告诉你,说他会帮你保守你是同性恋的秘密,你会怎么办呢。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8:00 +0800 CST  
宿舍里面的人一起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多少带着些意淫的味道。然后他们就开始接着讨论两个女的在床上的问题了。
我悄悄把身子转过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很清楚他们都没有坏心眼儿,嘴上损人也只是为了满足熄灯以后的无聊。可加上白天看到那个耀武扬威的主席,心里堵得慌,又是一夜没怎么睡好。感觉自己越来越敏感,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这个学期的后半学期过得平淡而无聊,溪海没有当上学生会主席,倒也促进了他的GRE复习,每个星期两天晚上去新东方上课,想想他要是真当上了主席的职位,倒也没有空闲来读书了。
时间匆匆——溪海领着大家去美国大使馆抗议示威;帮着我在家里装了台电脑,教我怎么上网怎么收发电子邮件;期末考试闪电般来临,旋风般结束——暑假随之而至。溪海喜气洋洋地把两张往返机票在我的眼前晃悠,嘴里唱着社会主义好,看起来他对我们的这次行程满怀期待。

香港那几天的天气潮湿而闷热,刚入境呆了没一个小时就感觉有无数的汗珠在浑身上下匍匐着,说不出的难受。在干燥的北京住的时间一长,反而对这种和江南梅雨季节差不太多的天气不习惯了。
我们计划的行程是六天,第二天到第四天他们学生会的人要和港大的学生开几场所谓的交流会,溪海不得不参加,所以溪海来之前就嚷着第一天要好好去港岛逛逛。
其实中大并不在港岛,和九龙的闹市区也离得挺远。溪海的那个师兄把我们带到他安排的中大学生宿舍。他的师兄长着娃娃脸,显得很年轻,看上去倒比溪海的年纪小。他一进我们的屋子就和溪海亲亲密密地抱在一起,好象几辈子没见过面似的。好不容易俩人中间的胶水被剪开,溪海把我介绍给他,只轻描淡写地用了个『我朋友』,但他师兄肯定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笑容满面地也给我了个拥抱,然后对溪海说:『看看看看,你们这小俩口真够腐败,蜜月跑到香港来度,故意来气我这个孤家寡人不是?』
溪海的这个师兄叫杨念,来中大读书有两年了。他们俩两年没见,热火朝天地聊着,我就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就听见杨念问我们晚上有什么安排。我实际上有些累了,想吃过饭就休息休息,可溪海这个人来疯一个劲儿要去港岛的吧玩儿。杨念说这里离港岛其实挺远的,要是夜里去泡吧的话可能赶不回来,不过他在港岛倒是认识一个已经工作了的校友,自己住一套房子,他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我们房间里的信号不好,杨念的手机打不通,他走出门去打。
我对溪海说:『刚到这里没一个小时你就想去疯!』
溪海笑嘻嘻地说:『怎么啦?不想去啊?观摩观摩特区同志们是怎么安排他们的夜生活的嘛。』
『我累了,你和你师兄两个去吧。我要留下来睡觉。』我趴在床上对他说。
『别价,』溪海扑到床上,凑到我的耳边,『小疯子,你不去我去多没劲儿啊?你就不怕我……』话没说完,他嘴就凑上来要咬我的耳朵,我一扭头,让过他的嘴,却发现杨念已经回到房间里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趴在床上装睡。溪海爬起身来,问杨念怎么样了。
杨念没回答,一个劲儿地乐,说道:『真是新婚夫夫,时间抓得够紧的啊。』我更不好意思了,把头紧紧埋在枕头里不出声。溪海『砰』地一拳打在杨念的胸口,两个人大声笑起来。杨念说:『我打电话过去,他说没问题,另外他可能再约几个人一块儿出来吃晚饭,然后去酒吧。』
溪海听到还有其他人,大叫一声好,我脸贴着床,可还是能想象得出他的苹果脸兴奋得通红的样子。他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走了走了,去和特区同志联欢去喽!』

坐九广铁路上的火车到了九龙,再换地铁,到了港岛最繁华的中环,天还亮着,杨念带我们在附近逛了逛。身边的人都操着口广东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时间一长,脑子竟然有些昏沉沉的感觉。
逛了有一个多小时,杨念又打电话给他的朋友,约好了八点在有个希奇古怪的名字的街道会合。他们那儿有四个人过来,也都是从大陆来香港的。里面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是一对儿,另外两个年轻一点,二十五六的样子。我们互相握手寒暄,溪海见人一多,话匣子也立刻随之打开,跟大家不断开着玩笑。我不插嘴,只是跟他们笑着。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8:00 +0800 CST  
那一对儿的一个叫邓国铭,一个叫黄瑜,另外两个一个叫赵辛,一个叫方宏。这个方宏自己住,杨念说夜里要是玩的晚了就住他家。我心里暗笑,因为很想在他们俩名字的后面加一个『楣』和『渐』字,这样这俩人就成为『赵辛楣』和『方鸿渐』,而且巧的是那赵辛长得也挺富态,和电视里的英达有几分神似。这个想法一直存在脑子里,饭桌上他们聊得特别投机,我最终还是憋住了没说。
香港的菜肴做得很精致,可我吃不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溪海在鸟语花香的港岛一下碰上了这么多从大陆来的同志,正在兴奋头上,大口吃菜,大声说笑,没几句就和这些同志聊熟了。那个邓国铭和黄瑜在一起已经有七年了,溪海听了,说他们是自己认识的同志伴侣中时间第二长的一对儿,自己要向他们学习,说着把我搂过去抱了抱。我四下张望,挣脱溪海的搂抱,只是冲他们几个尴尬地笑笑。其实我听到七年,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是『七年之痒』,还是没敢说出口来。
溪海的交际能力是我的一百倍,这一顿饭下来,四个原来不认识的人已经和他熟得好象上辈子就认识的老友了。我一直都没说话,大部分时间抿着嘴喝着我的可乐。
吃完了饭,邓国铭他们把我们带到了那著名的兰桂坊,灯红酒绿的几条小街上布满了各种肤色的人们,每走过一家酒吧都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喧嚣声,传到街上,在霓虹的照射下和这些五光十色的招牌街景组成一幅全息的兰桂坊写真。
杨念看了看表,说现在去跳舞早了些,不如先进个酒吧喝点酒。我们就这么进了一家两层的酒吧,在二层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们继续喝酒聊天,我要了可乐,有些无聊,他们聊天我也插不进话来,就盯着窗外不断流动的人群看。香港的老外看起来真不少,这条街上来回走动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老外,不过其中有些可能是染了黄毛的香港年轻人,从背影看,分辨不出究竟那些是老外那些是伪老外。
溪海和他们聊得越来越欢,声音也越来越大,即使我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他们聊天的内容也一个劲儿地往我的耳朵里灌,没多久他们就从香港回归聊到了网络科技,我则继续喝着我的可乐,望着窗外数人头。突然,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闪动之间象被放大镜放大了一样直接闯进了我的眼帘里,很快就转过街角不见了。我的心『扑通』,在胸腔里拼了命似的跳了一下,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无形中在我的脑子里猛然释放出无尽的能量,象天雷把苍穹轰出了一道口子,把我震得有些迟钝。
过了半晌,我慢慢回过神来,这时嘴边的吸管已经被我咬得不成形状了。我才意识到——那个背影好象是霁子的背影!

当然,只是好象而已。
当然不是他了。
也不可能是他。
真是奇怪,他离开北京已经有两年多了,他的背影在我的脑子里记得还这么清楚,一个仅仅和他相似的背影还能让我起这么大的反应。他现在应该也在上大学,在什么学校呢?我边从那已不成形状的吸管里吸出最后的一点可乐,边想着,没意识到身边的他们已经站起身来了。溪海捅了我一下,我扭过头去,他说:『走啦,同志们出发和港岛同志跳舞啦。』我笑笑:『你就不能换点词儿?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
起身和他们离开酒吧。杨念见我不大说话,大约以为我不喜欢和他们出来玩,特地放慢脚步和我一起走,逗我说话,告诉我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同志吧,里面可以跳舞。这个吧离兰桂坊那几条街有些距离,我们走了一会儿,爬了个小坡才到那家吧,里面黑黑的,已经有很多人了。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了几步,里面别有洞天地出现了一个不小的舞池和吧台。强劲的音乐夸张地充斥着每个角落,夺目的闪光球在人们头顶炫耀地旋转着,人群中不时传出大声叫好的声音,伴着人群摇摆的节奏,把这样典型的舞池风光展现在我们面前。
溪海见到这样的景象就好象长征时失散的红军突然找到了组织,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就钻进人群里跳起来。我不喜欢接踵磨肩的感觉,对跳舞也提不起多大的精神来,溪海那么兴奋地在我的对面跳着,我不好扫他的兴,象征性地扭动几下身子。身边杨念他们也渐渐围上来,在天花乱坠般的音乐衬托下疯狂起舞。
跳了没多久,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目光扫过去,离我大概有四五个人远的地方有个老外在盯着我看,是个老头,我被他盯得不舒服,故意把目光挪开,挪到了另外一个男孩的侧背影上,他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衫,正特别起劲地和他对面的男孩几乎面贴着面地跳着。
我的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对面的男孩身上。
然后,我的喉管就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 
那个对面的男孩是霁子。
那个也穿着紧身T恤,耳边还戴着一个耳环,整个打扮样貌象一个ABC的男孩。
那个几乎和他面前的男孩面贴面身子贴身子跳着热舞的男孩。
那个在这灯红酒绿的同志酒吧里面尽情享乐的男孩。
我觉得我的大脑一下子缺氧过度。
我靠近溪海,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溪海抱住我,笑着在我耳边说:『以前在北京跳舞你都没这么主动啊,怎么今天太阳从南边出来了?』
我没回答他,我觉得我必须伏在溪海的肩上才不会跌倒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8:00 +0800 CST  
下 第九章 
 
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溪海的肩膀里,潜意识里好象怕抬起头来被霁子发现我。我所熟悉的溪海身上的味道透过他的衣服,慢慢渗进我的鼻子里,让我更加不知所措。舞池里面的音乐越来越强劲,奔放有力的鼓点一记一记地敲击着我的胸腔,好象把很多朦朦胧胧,很久都不敢去碰的回忆都敲回到我的身体里面来。
鼓点越来越强劲,那音响中美国女歌手高亢的歌声好像一把利刃,在这舞池中肆意地穿梭,周围的人狂叫着,呼喊着,扭动着,可在我的眼里,这些都变成了无声的慢动作,我感觉我好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跑道上疯狂奔跑着,身后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紧追不舍,我不敢抬头去看,只能低头一个劲儿盯着自己向前奔跃的步子,不断地向前方——我也不知道的目的地跑去。
霁子他,他也是。
我的头埋在溪海的肩上,脑子里飞速放映着无数的定格和片断,高中的学校大门那么自然地敞开,霁子那么放肆地在街上大笑,我那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霁子,郭岚岚又是那么欣喜地接受着旁人给她的『吕霁的女朋友』的头衔。
身边的杨念凑到溪海的耳边,说:『哎,你身后那个穿黑T恤的男孩不错。』
溪海听了,想推开我扭头去看,我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回头,怕那样暴露了我。溪海大笑,好象在笑我吃醋,不让他看帅哥。我的心还是在砰砰乱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还是伏在溪海的肩上,满身是汗,可仍不敢把头抬起来。舞池好像越来越炎热,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溪海摸摸我的背,问道:『你怎么这么热?留这么多汗?』
我含含糊糊地说:『这里面太热了,我要出去凉快一会儿,待会儿回来。』
我离开溪海,转身往酒吧的大门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像做贼一样很快地回了一下头,霁子仍然在那里跳着。我又很快地把头转回来,走出了酒吧。
外面和里面的确是两个世界。温度比里面低得多,没有了里面喧闹强劲的音乐,走到外面好像是从诺曼底登陆的战场一下子来到了太平洋的荒岛上。街边的路灯很亮,门口有零零散散几个也是从里面出来的人,抽着烟聊着天。
我倚在墙边上,深呼一口气,隐约仍然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像刚刚被上了发条的心跳。街上并不冷清,有很多红白相间的丰田出租来回穿梭,我靠着墙傻愣愣地向前望着,任由眼前往来的车辆像穿针引线一般把现实和我的记忆缝缝补补地连接在一起。
两年前起飞的那架中国民航的班机被生生地从天宇中拽了回来,首都机场熙熙攘攘的送行人群像黑白胶片里模糊了的影像一样,分散在霁子和他母亲的周围,没有色泽,没有生气。霁子那天穿的是一件天蓝T恤,手里拎着个橙黄的大箱子,后面背着他经常背着的墨黑双肩包;那个双肩包里面,曾经差一点就装下我的一封雪白的信,可是那封信最后的收件人依然是我自己。
恍惚之间,我的记忆开始混乱错位,曾经发生过的和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一起袭击我的大脑——机场里站在远处的我竟然鼓足了勇气,从我躲藏着的角落走上前去,向霁子道了别;高二的运动会之后,我真的把一切抛诸于脑后,在夜里写了长长的信,亲自交到了霁子的手里;而在运动会的跑道上,在超越霁子的一瞬间,我的脚步和呼吸都慢了下来,让曹娟不知所措,也跟着慢下来,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于是那一刻的我,笑着看着远处的霁子穿着阿迪的运动鞋,速度飞快地奔向终点,快得就像我现在眼前来回穿梭的出租车。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脑袋被无数的正确与错误的记忆包围,一个一个的『如果』和『难道』像被挤压在水底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向水面冲去。
最大的一个气泡冲出水面,像武侠电影里的水面特效一样,『轰』的一声在我耳边爆炸。
在这爆炸的同时,我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门口说:『So, what next?』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现在到底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霁子和身边的那个男孩从我的眼前走过。他们的步伐其实很快,可在我眼里,却成了一格一格的慢动作。霁子的个子好像高了些,脸型也稍稍方了些,左耳的耳环在路灯下反射出细微而精致的光芒,身上是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和另外那个男孩肩并肩向前走。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那种笑容。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8:00 +0800 CST  
我的心被扭成了一团,往昔回忆里霁子的形象和我眼前的霁子不断轮替,他左耳的耳环突然变得刺眼而夺目,好像随时可以灼伤我的眼睛一样。
定格画面结束,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我朝他们走去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一刻前脑子里充斥的『如果』和『难道』仍然占据着我整个的思维,甚至让我觉得喉咙生疼,生生压抑着我的想喊出点什么的欲望。我的脚步在挪动了几步之后停住,我知道,记忆中我可以自由地编织无数的『如果』,可在现实里,我永远都会选择『如果』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就像两年前一样。
路前方的两个男孩肩并肩,在香港温热的夜晚里越走越远,我远远地望着,心还是在怦怦地跳,可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

我转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遗憾是庆幸还是已麻木了。梦魇渐渐远离,我迈开步子准备回去。
身后熟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Shoot! Your coat!』然后就听见极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门口跑来。
我的心又紧绷起来,放慢了步子,不敢回头。
霁子跑过我,奔向酒吧的门口,那奔跑的身影仿佛两年多前运动会时我赶超他之前从后面望见的他的身影。我抿着嘴,倾听着自己起伏的心跳,可还是不敢上前说些什么。等他进去之后,我会继续靠墙,低头或者转身,让霁子和我混乱的记忆一起,再次被我自己回收和储藏。
霁子的脚步在快迈进门口的那一瞬突然停止,他的头也在那一瞬,转了过来。
我正好在从后面望着他,他这么一回头,恰恰就和我的目光相撞。

陈剑白他们特别迷日本的漫画卡通,经常借些VCD回宿舍看,那些什么足球小将、篮球飞人的卡通片里,经常把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夸张延伸,几十分钟都完不了。我偶尔看几眼,嘲笑他们那么虚假拖沓的东西也要看。
现在,霁子立在我前面五六米的地方,完全和我面对面。我觉得时间突然延长到了无以复加的长度,尤其是在这么样一个地方,这么样一个场合。记忆和想象都在刚刚消耗殆尽,当我真正和霁子的眼神对撞时,我的所有思绪都成为空白,好像被大雨冲刷之后一般,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我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抿着嘴望着霁子,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霁子的眼神里有些什么?
我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在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霁子的表情和神态完全超出了我的判断范围。我也无法找到任何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的表情。
霁子的嘴巴张开,停滞着,像要说出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他的口型看,我知道他要说出『阿』这个字。
又有一辆丰田出租从马路上开过,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好像前奏一般把霁子停留在嘴边的两个字给带出来:『阿————枫?』
『阿』和『枫』之间带着长长的拖音和些许的颤音。
我抿着的嘴好像抿得更紧了。我知道这两个字曾经是我最想听到的两个字。而现在,这两个带着疑惑、喜悦、诧异、惊讶、不解,甚至还有一些质问的字从霁子的嘴里传到我的耳边,我却感到我从脚后跟到后脑勺都在发麻。
霁子走近,站到我的跟前,打量着我,眉毛渐渐地往中间挤去,好像考古学家考察化石的神情。这一刻,街上好像安静了许多,我自己浓重的呼吸声都那么不留情面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我还是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话音又拖得长长的,这个『我』字带着四个语调,从第四声扭动着转到第一声从霁子的嘴里冒出来。我也知道,他要说『我靠』。只有这么一个拖得长长的字,猛然打破街上的静寂,却让我感觉舒服了许多。
『我————靠!』霁子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样子,『你丫——你丫居然在这儿——』
霁子的话没说完,也说不下去。但是只有这么几个字,把本来已经妥善保存在我记忆最深处的霁子和他的一切,都带回到现实中来了。我知道,我所谓的现实并不是现实,可在这被带回的所谓的现实中,霁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出国,他那无所顾忌的『我靠』好像昨天还回荡在学校里面。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8:00 +0800 CST  
我的身心好像一下子被解放了许多,冲着霁子说:『你……不是也在这儿么?』
『靠!』霁子又大叫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叫完了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还觉得不够,又继续叫下去:『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街上的恰巧没有什么车辆驶过,静寂中霁子那京腔十足的『我靠』像撒了缰的野马,在街角四周到处乱窜,引来更多的回声。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在背后问道:『What’s wrong,Jay?』
我转过头,刚刚和霁子在一起的那个男孩走了过来。他也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头发短短的,在额头上根根竖立起来,涂了发胶之后在路灯的照射下还发着亮。
霁子咂么咂么嘴,说:『 Jesus, you can’t believe it… This is my high school classmate!』脸上虽然仍停留着刚刚惊讶的神情,可手已经把我拽了过去,说:『阿枫,这是我的朋友Chris……Chris, this is Feng, my high school classmate.』那个Chris笑着伸出手,说:『Chris, nice to meet you.』说完了之后又加了一句:『你好,我叫Chris。』四个中文字说得很别扭,显然是刚学了不久。他自己大概也明白,说完了之后吐了下舌头,冲霁子笑。他那吐舌头的神情其实很可爱,可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失落。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Nice to meet you.』
霁子对着Chris说:『Why don’t you go ahead and take your coat? I’ll be here waiting for you.』
Chris点点头,说了句『I’ll be back in a minute』就跑进了酒吧。
霁子和我面对着面,脸上还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嘴巴张了又合,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我也没有说话,站在霁子的对面冲着他笑。就这么过了半晌,霁子好像回过神来,问我:『你……你在香港呆多久?怎么会在这里?来玩的?』
我点头,说:『就六天,星期天回去。』
霁子问:『我在这里找了个暑期实习,还要做两个月呢,你这些天都要干什么。』
『不知道,还没什么具体的安排呢。』
『你马上要干什么?我们去哪儿坐会儿吧。』
我还没有接话,Chris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到霁子身边,用手搂着他的肩,笑着说:『So--you guys hung out together in bed in high school?』我知道是句玩笑话,只是笑笑,霁子用手敲了下Chris的头,说道:『Why do you always think everybody is as sluty as you?』Chris又是吐了下舌头做鬼脸,但是搂着霁子肩膀得手好像搂得更紧了。霁子显得被他搂得不自在,远没有刚刚在舞池里他和Chris一起跳舞时的默契和不在乎。
Chris侧身对霁子说:『It’s too late. The meeting is really early tomorrow.』
霁子皱着眉,说:『I think I’ll have one day off tomorrow.』
Chris大声问道:『What? Are you out of your mind? You know Michael will come to the meeting tomorrow.』
霁子嘴一撇,很轻蔑地说:『So what?』然后转过头对我说:『你马上要干什么?』
『可能跳完舞跟朋友回去了吧,』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说明白,『港岛这里有个朋友可以让我们住一晚上,其实我们住在中大。』
『你们?』霁子眉毛挑了起来,问。
『呃,朋友,』我说,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没有任何理由地紧张。
霁子盯着我,咬咬嘴,从兜里拿出纸和笔,写上了八位数字的电话号码,塞进我的口袋里,说:『你要是马上不方便走开,喏,这是我在香港的手机号码,明天我等你电话,我一天都有空。』
我抿着嘴,没说什么,稍稍点头。霁子好像不满足,站着不动,在等我更肯定的答复。我笑着说:『我肯定会打的。』
Chris在旁边说:『Jay, are we leaving?』
霁子说:『Ok ok, we are leaving.』说完,冲着我一笑,笑后好像觉得还不够,一把把我拉过去;我感觉我全身都已经没有了重量,自己也没有了任何控制身体的能力,被霁子这么一拉,轻而易举地被拉进了他的拥抱中,霁子身上的味道一路毫无阻拦地闯进我的鼻子里,熟悉的让我瞬时间觉得窒息。霁子紧紧地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说道:『我靠他妈祖宗十八代十九代一百零八代,居然真的让我在这里碰见你!你丫明儿个说什么也要给我打电话!』
我被霁子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想说什么,可好像想说的想问的都被卡在了他那密不透风的拥抱之中。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愿意在这紧密到无法呼吸的拥抱失去知觉,将想象和现实带到同一个跑道上来。
拥抱结束,午夜,霁子和Chris就这么走开。
身后突然传来溪海的声音:『小疯子,你跑哪儿去了。』我回头,溪海和杨念他们刚刚走出酒吧门口。溪海看见我,过来把我搂住,大声说:『我还以为你就在门里面休息休息呢,没想到你跑到门外面来了。』
溪海的声音很大,在空阔的街道上回响,我用余光往霁子他们走的方向瞟去,发现霁子正好回过头看过来。
虽然没有看清楚霁子的眼神,但是我的心又一次乱成了麻,往昔的场景又不受控制地往我的脑海里砸去,激起无数的浪,让我的神经也跟着脆弱起来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8:00 +0800 CST  
下 第十章 
 
当晚我们就住在方宏在港岛的家。第二天溪海要去港大和学生会的人碰面,然后开什么交流会,方宏也要上班,把钥匙留给了我。溪海走的时候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港大,说可以避开学生会的人,逛逛走走也是好的。我直摇头,溪海也知道自从他的主席选举结束以后我对学生会的人就很感冒,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我说白天我自己随便上街逛逛就行了,也不用他们谁来带路,说完这番话之后隐然有些撒谎以后的歉然。溪海毫无怀疑地笑笑,说他们这几天开完会再和我一起好好玩玩,就由杨念带路,走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方宏走的时候把电视开开,电视里的主持叽里呱啦地讲着粤语,让整个客厅都鸟语花香起来。我从兜里掏出霁子昨晚给留的电话号码,掏出号码之前,还在回想着昨晚的那一幕,好像是过于真实的梦,梦境虽然感觉真实,可梦醒之后仍然不可信。掏出纸来,那八位数字被写得很重,平铺在纸上。霁子的字,如假包换。他的『8』总是分两笔写,上面一个圈,下面一个圈,不留一点连笔或者是缝隙。
方宏放在客厅的电话是个小猪,懒洋洋地压在块石头上。我把小猪提起来,又挂回去。
就这么一瞬间,电门被推开似的感觉。我的心猛然加速,开始在胸腔里乱跳。
我抬眼,看到客厅里的镜子,镜子里的我死死地抿着嘴,一脸迷茫的样子。我轻叹一口气,把小猪再一次抬起来,这次我感觉到是我的牙齿在咬着嘴唇,用手指飞快地拨号,好像每一个按键都火热地烫手似的。
『Hello?』霁子的声音,真实而遥远。
『霁子,我是阿枫……』说完这句话,我停住。因为不知道继续怎么说。
『你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朋友家里。』
『在哪儿?我马上就过来。』

我站在方宏所住的楼下街边,低着头,脚把身边的小石子拨来拨去,仍然觉得好像处在真实和想象的边缘。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在我眼里,不真实的究竟是两年以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一辆巨大的运货卡车从我面前的马路驶过,车箱上印着巨大的『维他奶』三个字,映到我的眼里,恍然变成了『上海——南京——北京』这几个字。妈坐在火车车厢里,对着站台上的王永波说:『小王啊,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以后到北京了,要常到我们家来玩啊。』
王永波笑着说:『阿姨你别客气了,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你让阿枫在北京好好安心上学,考上好大学。』
妈回身去整理行李,我趴在窗口,望着王永波,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抿嘴对着他笑。他也对着我笑,稍后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北京别看是首都,其实也乱得很,你小小年纪,别乱来。』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走近我,轻声说:『这个圈子太乱,你这么小……』说完停住,盯着我,『别像你高一那次那样,脑子一冲动就去那种地方,万一……』他没说下去,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又点头。
『还有什么?』他一面想,一面笑着说,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跟我说,『我怎么变成我老妈一样了……在学校里,自己也要注意,认真学习,别想其他的事情……你哥我是过来人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容易在学校里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别的男生,搞到最后自己一个人痛苦……听到了?』
看着王永波那么认真地讲出这样的话,我使劲点点头,紧接着火车车箱动了一下,发出和铁轨之间的撞击声,就好像我现在面前的香港维他奶运货车,缓缓向前驶去,逐渐消失,把一段生活逐渐抛在身后,有加速度一般的冲向下一个站台。
我微叹了一口气,盯着脚下的小石子,一脚轻踢出去,把那块小石子踢到一边去。
我低着头,眼睛看到一双造型新颖的运动鞋,我的头随之抬起来,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下了霁子。
昨天夜里在灯光下看到的他和现在阳光下的他有着相当大的差别,很多细微的改变似乎都只有在现在才能看得出来。当年的傲气虽然依然存在,但仿佛被我们中间隔离的两年所分解,那么自然地散布到他那依旧无所顾忌的笑容中去;那种天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低头弯腰,一句『我靠』就可以顶着冲上去的精神头儿,还是不离不弃地跟随着他;比两年前略显成熟的脸,熟悉的让我窒息的眼睛,可以如若悬河一贫到底的嘴,左耳那精致的耳环,他们团结在一起,在我面前成功组合,把我再一次生生地拉回到现实中来。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9:00 +0800 CST  
我望着霁子,虽然自己还是抿着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的嘴角在笑,笑着望向面前这个男孩,而且我也知道,我不用说什么,开口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永远都是他。
『今儿个咱拾掇地这么帅,你也不知道见面先表扬两句?』
两旁高楼耸立,遮住当头的太阳,行人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可霁子的笑脸和他臭贫的习惯在瞬间把这一切改变——这一切移形换影,变幻成当年从我们学校穿流而过小河,白墙灰瓦的高中楼,我的肩上似乎又突然感受到了那沉重的书包的重量。
『你丫真帅。』我故意学他的腔调。
霁子笑起来。一样的记忆中的笑脸。
感觉好像有无数的萦绕在脑海里的问题,无数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话,都在心里来来回回乱撞。我望着霁子,我知道他应该和我一样。
但是,霁子还是像以往一样,给我一个突如其来的,完全出乎意料的问话:
『你现在想不想去海洋公园?』

『还惦记着要坐过山车呢?』坐在出租车里面,我问霁子。
『今儿你可说什么都要陪咱一起上去了,』霁子说道,『你丫不会到现在还恐高吧?』
我抿嘴乐,虽然藏着一肚子话一肚子问题,可在现在这样的情景下,似乎任何关于这两年以来的事情都不用提起。
霁子一把把我的手抓过去,把我吓了一跳。他把我的手端详了半天,说:『靠,你丫手还这么白,跟白菜梆子似的。』
我把手缩回来,问:『怎么啦?你有什么意见?』
『没,咱没意见,羡慕还不成么?哎,说真格儿的,你今儿说什么都要陪我上过山车了哦。』
高二上学期有一天我们一起跑到个北京的游乐场,我特别怕坐过山车,霁子怎么拉我劝我都不成,只好一个人上去,偏偏他坐过山车又上瘾,连续坐了好几轮,我就在下面看着那对于我来说惊心动魄的过山车呼啦呼拉转了好几轮。其实心里确实很想和霁子一起上去,可从小就对这种转来转去的东西过敏,就连一般的秋千都能让我头晕目眩,更别说更剧烈千百倍的过山车了。
『到时候再说,』我笑说,『我要实地考察考察,摸清楚情况再决定。』
『得了吧,你丫尽来这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不同意的请举手……』还没等我说话,他继续接着说,『好,没有任何同志反对,大家鼓掌,庆祝全票通过。』
说完,他一个人拍起掌来,拍了几下,又闪电般地握住我的两只手,强迫我跟着拍了几下。
『多好的同志啊,』霁子的京腔还是那么重,『多』念成『夺』,『咱们祖国就需要多培养培养这样的服从民主决议的人才。』
『得了吧,你本来就是一叛国投诚的小汉奸,什么祖国来祖国去的。』
霁子傻笑,倒没有像以往那样接着脱口而出一系列的贫嘴,只是望着我,似信非信地笑。他应该和我一样,虽然想知道这两年里彼此发生的一切,可昨夜那样特定地点的相遇赋予了我们太多已知的和未知的概念和意义,所有的问题都好似被这样特殊的意义很默契地圈定在了我们彼此的心里。
事实上,我也知道,此时此刻即使霁子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贫嘴也不耍,我都会感觉内心无与伦比的欢畅,恨不能也学着他的风格扯着嗓子冲着所有的人狂叫『我靠』。尽管在我心里,依然模糊地隐藏着想去询问昨天夜里的那个男孩Chris究竟是何许人也的冲动,但是,同时那仿佛在胸腔中带着回声的『我靠』澎湃地如此汹涌激烈,好像将那微弱的冲动卷进浪里,让其沉没地无影无踪。
车外蓝天蔚蓝的有些过分,好像被小心翼翼地抹上了透明却又实在的颜料,让天空的每一个部分都蔚蓝的那么匀称。
霁子的笑脸映衬着那看上去几乎有些虚假的天宇,让我也和霁子一样,傻笑着,却什么话也不继续说下去。

一进门,霁子就在那印有公园地图的小册子上找过山车的位置,看了两眼就让我跟着他,说要坐缆车到另外的一个区去才行。
缆车高悬,从一个山头滑向另一个山头,周围绿山蓝海,所有的颜色都纯粹实在。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9:00 +0800 CST  
『好啦,你先适应适应,待会儿过山车可不像这缆车跟个蜗牛似的……』
『你还真以为我要上哪?我可不上。』我打断他,『就在这缆车上我这心还悬着呢,我可不去坐那个过山车。』
『你不会真有恐高症吧?我看你当初爬咱们学校宿舍楼顶不是爬得挺来劲儿的么。』
『你得了吧,那根本两回事儿。』
霁子一路半劝半开玩笑。下了缆车,拉着我直奔那高架起来的过山车区域。大约不是周末的关系,根本没有什么人等着排队,我们走到等待的护栏前,下一辆过山车正在远处发了疯似的翻腾滚动,一阵阵尖叫此起彼伏。霁子拍着我的肩膀,又问:『我说阿枫同学,还有什么要跟党组织交待的?那什么最后的党费什么的就免了,赶紧地,把存折的密码告诉我就成了。』
我忍着笑,摇头:『不,我决定了,我不去。』
这时那辆过山车呼拉划回终点,车上的人惊叹尖叫声未绝,一个个离开了车厢,从另一侧出去。
工作人员来到我们面前,把护栏打开,我对霁子说:『你去玩儿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霁子摇摇头,嘴上也不知道学着什么方言说着:『你瞅瞅,你瞅瞅,咋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涅?』转身就要迈步。我刚想在他身后学他说句什么瞎贫的话,猛然间他转过身来,手伸过来闪电般地拽住我的胳膊,硬把我拉住,接着直冲向过山车的车厢,不等我有任何反抗,把我强行拉进去。然后坐在我旁边,龇着牙冲着我乐,不说话。
我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接着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离开座位,可霁子的手死命地抓住我不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我乐。
我低声哀求他说:『大哥大哥,放我一马,我真的不想做,实在不成……』
霁子继续沉默,笑脸相迎。
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恨不能上前咬霁子一口让他放手。这时头顶上的保护栏自动降下,霁子适时地放手,让那保护栏毫无阻碍地卡在我的胸前。我用手推那个保护栏,纹丝不动,正犹豫间,『轰隆』一声,过山车缓缓启动,向前方那对于我来说仿佛高立入云的轨道划去。
我转头看霁子,他还是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盯着我,整个嘴咧开,幸灾乐祸地大笑。
我咬着牙,手伸过去打他一拳:『你……你两年不见,怎么还这么……这么……』我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他,他打断我,说:『还这么乐于助人,热心帮助思想落后的同学改变现状是不?你瞅瞅,想夸我先想好词儿,拍马屁都不会拍——你手好好收回去吧,先做个十字,祷告祷告……』
那过山车越走越高,越走越陡,我望着周围景物渐渐变低变小,心无形间好像被一只手揪得恐怖而惊慌,没心思跟霁子再继续斗嘴,两手紧紧扶住胸前的保护栏,不知如何是好。身边霁子继续逗我:『我说,赶紧的,银行存折密码小金库小情书小日记本儿藏在什么地方你就全招了吧——噢,对了,你知道我为啥把你拉到第一排坐着吗?——第一排前面没人,呆会儿冲下去的时候就和你屁股底下啥都没有似的,就你一人儿嗖嗖地往前滴溜转——』
我渐渐听不见霁子在说什么了,耳边只响着过山车和轨道之间发出的撞击声,还有心脏无所适从地在胸腔里乱跳的声音,好像被蒙住眼睛的鼓手面对着百面大鼓乱擂一通一般,声响不绝,却毫无头绪。
突然,我的眼前的轨道突然消失,几乎有九十度的悬轨随之出现,对于我来说有如万丈深渊。过山车恰到好处地停住,好像随时都会失去平衡。悬崖的底部仿似放了巨型磁铁,我的心瞬间变成一小铁块,虽然身子还残留在车上,一颗心已经被吸离了胸腔,眼见着就要把我一起扯离车厢,向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
虽然过山车停住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可对于我来说已经无限漫长,头晕目眩中我感觉过山车向前一动,然后一头向下栽过去,好像在电影中看过的无数次悬崖坠车一般。我一下子分身为二,一个好像还停留在刚刚过山车停住的位置,另一个则被无可抵挡的重力死命向深渊里坠去。我听到另外的一个自己就像被人从中银大厦顶楼推了下去一般,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另外一声大笑从身边霁子那儿传来。
当过山车坠到最低点时,我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识了,身体各部分应该已经七零八落,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收拾齐整,可过山车依然不停,顺着前方圆形的轨道又滑向顶空。我那另外一个自己的惊叫转化为了呻吟,已不属于自己的手向外乱伸,好像要找到什么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在天旋地转中,另外一只手从右边伸过来,抓住了我的那只零落的残肢。
霁子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他那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的笑混杂在过山车隆隆的声响中,笑声中好像也带着满足和兴奋。
方才天旋地转时自己仿佛已经崩溃,抓住了霁子的手,好像心突然安定了好多——虽然,那过山车依旧不依不饶地向前方死命奔去,打着转儿,绕着圈儿,像一条发了疯的龙一般,想把它身上的乘客甩下去。
过山车在急速奔驰中突然停住,此时的轨道正好和地面垂直,所有乘客都被半悬着盯着地面。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我立刻转移我的视线,把头转向霁子;而霁子也同时正盯着我。
我们俩的手抓得更紧了。
此时,过山车在经历了那其实极其短暂但又无比恐怖的休憩之后,又向深渊冲去,我的手死命抓住霁子,心被晃荡地到处乱窜,使出浑身的力气——在过山车疯狂的隆隆声中,在身后乘客惊叫连绵声中,在霁子那熟悉、得意、兴奋、满足的狂笑声中——大声喊道:『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9:00 +0800 CST  
下 第十一章 
 
隆隆的过山车好像精力无穷的巨龙,翻江倒海,腾云驾雾。一番折腾之后重新回归龙潭,缓缓停靠终点。
我的心还是在乱跳个不停,眼前好像依然在重复刚才那上天入地般的疯狂景象。喘息未定之间,手一紧,抬头看去,霁子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走啦,已经到站了。你不是还想坐一次吧?』
我跟着霁子下了过山车,刚要迈步,觉得脚下不稳,差点跌跤,身边霁子一把拉住我,幸灾乐祸地大笑:『咱这计划早就构思了,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捉摸着要害你一次,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儿个……嘿嘿……』
我的头还有些昏,没来得及回他的嘴。他看我这样,继续装腔作势地问道:『我说阿枫同学,今儿个第一次做过山车,有没有什么压力啊?心理负担重不重?会不会遗留下来些后遗症什么的?这可了不得,看样子要请个心理大夫来诊断诊断了,我靠,别以后连路都不会走了啊。』
我稍稍缓过神儿来,冲着霁子的胸口打了一拳:『你怎么还是这样?脑子里面尽是这些坏水儿。』
霁子倒不还嘴,只是一个劲儿地乐着,和我慢慢走出了过山车的出口处。
海豚表演是海洋公园的招牌节目,这是霁子的说法,所以他又兴冲冲地拉着我跑去赶场子。
阳光充裕,海依然蓝得透明,蓝得彻底,让人觉得是被涂上了一层极其均匀的颜料。表演的场地本来就是露天的,观众们面朝大海,直接和大自然充分接触。坐在观众席上,我贪婪地深呼吸着,好像想把眼前的景色人物都吸进我的胸膛,定格一般地储存起来。
余光里的霁子,在暴露的日头下神采飞扬,每一寸露出来的皮肤都毫无保留地炫耀着各自的精彩。从今天见到他到现在,微笑一直浮现在他的脸上,双唇微启,洁白的牙齿在笑容中、在这阳光的抚慰下显得那么快乐无忧。
我的心怦怦地跳动,让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继续观看海豚的表演。
同时,我的心也好像那新年被敲响一百多次的钟,被一种冲动和欲望击打地回声不绝,余音绕梁。
那样的冲动和欲望,是我并不能从溪海身上感受到的。
眼帘中几个海豚同时跳出水面,在空中优雅地晃动着身体,激起观众席上阵阵的惊叹和掌声。它们又几乎同时落入水中,像跳水运动员一般动作轻盈,激起的水花范围虽小,但却有形有态——落到我眼中,好象电视中那些水花溅起的慢镜头一样,婀娜轻舞,空中缓缓翻滚;那无数晶莹剔透的珠粒中,掺杂着我那刚刚被敲响的心,在被激起之后,慢动作滚过,渐入水面,消逝在无数同样的水花之中。

海豚表演结束,我们退场,发现旁边是一个小型游艺场,都是各式各样的小游戏,如果玩得好,可以拿到一些小卡片去兑换奖品,北京也有很多这样的场所。霁子拉着我钻进游艺场,先去兑奖的地方观望。一般的奖也就是各种各样的小礼品小玩具,最大的奖励倒是很诱人,和真人般大小的玩具熊,憨态可掬地坐在最高处。
霁子拍拍我的肩:『要不要大哥我给你赢个玩具熊玩玩?』
『你以为这么容易啊?你看看它下面的兑奖数目,五百四十张卡片,我估计你在这里玩上一个星期都不成。』
霁子说我看扁了他,今儿个要让我对他有个重新的认识,一下子买了好多游戏币,和我一起在游艺场里面来回参加游戏。投篮、射击、套环,连续试了好几个小游戏,虽然有些斩获,可只得到了零零散散二十多张卡片,走到兑奖柜台那里一看,只能换个小文具盒什么的。霁子『哼』了一声,继续拉着我走回游艺场,想看看有什么游戏比较容易赚分。
我们来到一个游艺设施旁边,霁子停住,指着牌子上面说:『这个好这个好,一看就知道是给咱赚分用的。』
我抬头看,那牌子上写着『一中25张卡片,连续二中翻倍,连续三中翻八倍,连续四中翻二十倍。』再看那游艺设施,就是一水池,水池尽头有个罗圈,过一阵子就从水中冒出来,速度很快,在水面上停留一小会儿就沉入水中。游人需要在它冒出水面的一段时间里面把球投入罗圈中。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9:00 +0800 CST  
霁子用游戏币一下换了十多个球,让我先来投,说是让我先抛砖引玉,演砸了之后他再出手,那样才能显得出他大侠的气概。我拿起球来才发现难度太大了,球大圈小,而且每次罗圈冒出水面的时间很短,还不固定,有时候间隔两三秒,有时候间隔十几秒,完全无法预料。我好几次刚要对准投,那罗圈就沉入水中,几乎都没有瞄准的时间,更别说出手了。我手里拿着球,来来回回寻找机会,每次都是差点要出手的时候收回来,搞得霁子在旁边大眼瞪小眼长吁短叹了半天。
『我说,您这来回穿针引线的功夫是不是该升升级了?』霁子憋不住,在一旁挤兑我,『人东方不败还该出手时就出手呢,你也别总把这小球儿当结婚证揣兜儿里不丢出去啊。』
我也觉得自己太犹豫,见那罗圈又冒出水面,就将球扔了出去,出手的时候又瞄准了一下,耽误了时机,球扔到时罗圈已经沉入水里了。我拿起第二个球,看身旁的霁子好像要张嘴,赶紧对着他说:『你别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闭嘴别说,我再试试。』
霁子笑嘻嘻看着我,一摊手,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学着那些侍者的手势,鞠躬一挥手,让我继续,果然一句话不吭。
我抿嘴笑,瞪了他一眼,继续瞄准,投球,可那罗圈冒出来的时间太短,每次等我确定准头扔球过去的时候,它已经沉入水底了。我来回扔去了七八个球,光瞄准就花了好几分钟,结果连罗圈的影子都没碰到。看起来别说连中了,这游戏投中一个都很困难。
霁子在一旁咳嗽,清了清嗓子,我知道是咳给我听的,我也确实没什么信心了,觉得这游戏实在太难,就让到一边:『好啦,你东方不败西方失败大师来莅临指导吧——』
霁子拿起球,根本都不瞄准,那罗圈刚刚露了个头,就使劲砸过去。球从罗圈旁擦声而过,也没有碰到罗圈。
『你怎么连瞄准都不瞄准呢,这样投怎么投得进哪?』
霁子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他的风格,拿起球就使劲儿投,看起来连判断那罗圈有没有升上来的机会都没有,简直就是瞎投,结果当然还是没中。可霁子就像没当回事儿似的,把身边的球接二连三地拿起来,嗖嗖地投出去,像电子游戏里面的散弹枪一般。五六个球之后居然真的有一球不偏不倚,正中罗圈中心,穿透而过。
霁子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咱俩的区别就在于我遇上什么事儿都倍儿冲动,说上就上,你丫总是琢磨半天,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得,黄花儿菜都凉了。』
我听他说这话,有种莫名的冲动升腾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尴尬间那晃晃悠悠的罗圈又从水里冒了出来,我抢手把剩下的三个球都抛了出去,『咣咣咣』三声,那三个球连珠炮似的直打入圈内。霁子张着嘴望着我,惊讶地好象见到了下半身残废的世界百米冠军,旁边的积分器得到了信号,象立刻染上了疟疾,不停地向外吐小卡片。我们耐心等着,直到最后一张小卡片出来,上前仔细数数,正好吐出了五百张,加上我们已经有了的二十多张卡片,只要再捞上十多张卡片就可以换那最大的玩具熊了。
我望着霁子:『怎么样?咱们俩还是有区别的吧?』
霁子眨巴眨巴眼睛,晃晃脑袋,笑着说:『你瞅瞅,一灌溉就开花,一培育就发芽,你这个小同志还是一点就通的嘛。』
『别贫嘴了,我们赶紧去再捞十多张卡片就能换玩具熊了,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霁子用变了调的怪声唱出来,冲我做鬼脸。

从游乐场出来,我们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真人般大小的玩具熊,有时骑在霁子的脖子上,有时被我横抱在胸前,有时被霁子和我同时搀着,看起来好像在和我们并肩走;周围的游人不时侧目,路过的小孩子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看上去恨不能骑到霁子脖子上或是掺着我们的手和那狗熊一起玩。
在海洋公园里游玩、闲逛、吃快餐,当我抬手看表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半了,溪海说过他们大概四点半结束,差不多五点多回家。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我说。
『现在就走?』霁子稍稍诧异地问我。
『嗯,』我点头,想解释说溪海他们快回去了,我不好让他担心。可脑子嗡嗡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向霁子说明溪海究竟是何许人也,一瞬间好多念头冒出来,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只有一个『嗯』字漏了出来。
霁子望着我,缄默了一小会儿,直接了当地问:『昨天酒吧门口抱着你的,是你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可以有无数种解释。霁子虽然没有用刺耳的『男朋友』,但他的语气语调以及眼里渗透的神色,都开门见山一般地在告诉我——他问的是『男朋友』,而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抿嘴,觉得『是的』这两个字被什么东西拽住,怎么也说不出来。犹豫半晌,我缓缓点头。
趾高气昂地骑在霁子脖子上的玩具熊缓缓地被霁子拿下,紧紧抱在他的胸前。霁子的脸和玩具熊的脸同时占据我整个的视线,玩具熊憨态可掬的脸无忧无虑地笑着,把下午灿烂的阳光尽数吸引过来。而藏在玩具熊身后的霁子的脸,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无端在我视线中模糊而淡化。我不知道是我不敢在这个时候看他,还是压根就看不到他。
『再玩儿会儿吧,这阵子还没有缆车回去呢。』霁子突然转移话题,『这么好的天儿,不多让太阳公公亲亲就没机会了。』
我点了点头,跟霁子继续往前走,想随便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说,这风和日丽的,特合适拍个什么青春偶像剧,』 霁子的面目又突然由模糊变清晰,阳光像拐了弯儿似的往他脸上照,『来段儿欢快的小曲儿,男女主角搂搂抱抱,再来回加上几段在游乐设施上高声欢呼的蒙太奇,你说,不特招小女生们喜欢不是?』
『不过偶像剧也可以是悲剧么,你想想,要是来个什么导演,在这里拍个悲剧镜头,是不是刚刚还阳光普照,现在就可劲儿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什么的?』霁子继续乱贫,『然后男主角没了命地到处乱跑,跟没头苍蝇似的,雨中狂奔,电闪雷鸣,然后丫跑到悬崖边大喊:‘为什么——’紧接着群山呼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不是哪段相声里面的?』
霁子的笑脸生生地摆在我面前,他说的笑话残酷在我的胸中吞噬我的心,我的牙齿咬住嘴唇,怕自己突然忍不住,于是张嘴对他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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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十二章 
 
霁子在香港做实习,后来的几天都要上班。溪海他们的联谊也就第一天走走过场形式,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都自由活动,于是杨念带着我和溪海在香港到处逛。临走前的一天又去了一次海洋公园,同样也去了那个游艺场,那被霁子和我赢取的玩具熊已然被另外一个硕大的直升机模型所代替。
看海豚表演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开场没多久竟然下起了毛毛雨,雨点细微如丝,扑打在脸上温和而凉爽。训练有素的海豚似乎在细雨中发挥更佳,从水中跃起,跳得比那天更高。溪海在一旁『哇』地一声,连声叫好。海豚落入水面,溅起的水花和飘逸的雨丝一起被带入水底。我在一旁望着津津有味欣赏表演的溪海,入了神。
从海洋公园回到中大,溪海洗澡的时候我又给霁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第二天就要回北京了,霁子说要请我们出来吃饭,我轻咬嘴唇,狠心说了声不用了,他不知道我在这儿有同学。霁子停顿了片刻,说:『好歹你们走之前我们见一面吧……算了算了,』他没等我说什么,继续说下去,『我Intern还有不到两个月,做完了之后我会回北京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电话那头霁子的声音弱下去了很多:『这两天上班心神不宁,脑子跟跌进浆糊桶里似的……咳,再说吧,你那天给我留的电话Email都没错儿吧。』
『没错。』我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阿枫,』霁子京腔京韵的『阿枫』两字,很轻易地把我的心揪住。
『嗯?』
『我直来直去,不多说什么了,高中的时候我对你什么感觉,现在还是。我那时就喜欢你。』
我站着的身子被这句话霍然夺去了支撑的力量,逐渐瘫坐在沙发上。没等我有任何的反应,霁子继续说道:『你也别误会,我这两天想通了,其实那天在海洋公园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咳,其实高中的时候就应该对你说,那时候没有说,现在我怎么都应该让你知道。不管怎么样,你明白了就好。』
『我……我……』我觉得我的舌头无端被上了锁,手中的话筒差点拿不稳摔到地上。
『没什么的,你别上心。我就是觉得这话应该让你知道,这两年不长不短,但足够让我把想说的什么都说出来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面好。你和你朋友回去,一路顺利,我两个月以后回北京,我们到时候再见面。』
溪海从浴室里走出来,我机械式地冲电话那头的霁子说了谢谢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那电话被挂上的『卡塔』一声,把我的心豁然隔成两半,一半仿佛仍然在云里雾里,方向感顿失,另一半则好像被霁子刚刚那些话牵引着,要把我带到一个从未想过的境地中去。

世纪末的北京夏天,出奇的炎热,好像那世界末日的预言也传到了天界,把气温惊得向上窜了一窜似的。从香港回到北京,接连很多天都是四十度的高温,溪海报了新东方的GRE冲刺班,每天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跟几百个和这酷暑同样热情的学生们一起背单词做全真题。
陈剑白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托他哥给找了个暑期实习的机会,听说公司文案那边还要招一个实习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我正想找些事做,以免无事可做时胡思乱想,越想越烦闷。于是立刻答应了去面试,第二天就跟陈剑白一起去了他们公司。这算是我平生头一次的工作面试,虽然一直在做家教,可和这样正式的工作面试还是完全两码事。
陈剑白把我介绍给一个他们公司人事部的小头头,就去他的办公室了。那个小头头知道我是陈剑白的同学,对我还挺客气,说你们这样学校的学生我们公司是最优先考虑的了,然后把我引到了一个小会议室,让我填了些简单的个人资料。我填好了给了他,他让我稍微等等,然后就出了门。
我在会议室里面坐着,有些忐忑,没过多久门被推开,外面走进两个人来,第一个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西装革履的,脸上堆着好几块肉,整个公司里面的空调开的很大,我在会议室里面坐了一小会就有些鸡皮疙瘩,可他还是满头都是汗,好像刚刚泡了桑拿回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个年轻人,个子挺高,一身休闲装,脸上挂着一个单边酒窝,进来以后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就对我眨眼笑笑。我这才想起来,这就是半年前碰上的那个秦晴!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9:00 +0800 CST  
那矮胖的中年人是公司的文案指导,叫卢卫国。他和我握了手,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指着秦晴跟我说:『喏,这是你们校友,今年刚毕业,秦晴,你该叫师兄吧?』
我和秦晴互相望望,伸出手,忍住笑,我说了声师兄好,他单边酒窝稍稍撇了撇,笑着说欢迎师弟。
整个面试比我想象中要简短得多,卢卫国看了我发表过的一些文章,随便问了问几个问题,就开始给我介绍起来公司的情况和即将给我安排的工作情况。秦晴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了些好话,卢卫国和他小声商量了会儿,就让我第二天来上班。
我没想到面试这么顺利,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无奈和烦闷情绪被驱散了不少。第二天一大早,趁太阳还未暴怒升天的时候骑车来了公司。秦晴虽然刚进公司,可他当初毕业实习的时候已经在这个公司工作过一阵子了,所以卢卫国让他负责我们一个文案小组。组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实习的。
秦晴表面上看起来很酷,可私下里接触的时候还是很随和的,成天都是耳边挂着个随身听在公司里面走来走去,嘴里哼着很悦耳的奇腔怪调。卢卫国每次看到他听随身听,都笑着上去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开玩笑一般重申公司纪律,说不许在公司里面听随身听,其实也都随着他去。可以看得出来,虽然秦晴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可在公司里还是很受器重的。这倒不意外,跟着他一起做了好几个项目,每次开会的时候他总是有新点子往外冒,而且都是别人想不到的。很多时候大家都觉得黔驴技穷了,他另辟蹊径总是能找出与众不同的创意出来。

在公司做了几个星期,跟秦晴也越来越熟。有天加班,要赶个稿子,吃了晚饭以后就我跟他在办公室里面最后对稿。我正修改最后一段,他突然推门进来,大大咧咧扔给我一张图,我一看,一个全裸的男子躺在水中,下半身被水浸着。我吓了一跳,差点儿离开座位,抬头看他,他撇着他的半边酒窝冲我直乐,然后说:『你瞎想什么呢,这是咱们那平面实习生找来的图,准备用在那个香水上面的——我早看那小子不对劲儿了,估计哪天在酒吧里就能碰上他。』
我笑,说你这种人戴着有色眼镜,看谁都觉着和你是同类,累不累啊。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说:『那小子听到王菲的歌眼睛就亮三圈儿,下了班就紧往排球场跑,不是才怪了。』
我也只是笑笑,对他的判断将信将疑。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的?』秦晴靠着办公桌沿儿问我。
『你说知道是说感觉到自己是,还是说确定自己是?』
『嗯,感觉的话,大伙都一早感觉出来的吧,说说你啥时候确定自己是的?』
『也没什么确定不确定的吧,挺早的了。』
『有多早?』
『初中吧。』
秦晴瞪着眼睛看着我:『你小子初中就确定自己是了?』
『也没有确定吧,差不多知道了。』我说,脑子里想着当初第一次闯进那街景花园碰上王永波的场景。
『看你小子特纯情的样子,谁知道你那么早就学坏了。』秦晴呵呵地开玩笑,『我上了大学以后才迷迷糊糊看清了自己,啧啧啧,现在的孩子呀——』
聊了一阵子,他说今儿太晚了,等我把最后一段改完送我回家。
我第一次坐秦晴的吉普,特别不习惯。因为是夏天,他把蓬都卸了,坐在车里就听着呼呼的风声,两个人之间说话都要特别大声,好像互相之间隔着好几里似的。不过看上去他还挺自在,单手扶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支楞在车外,手掌大开大合,仿佛想抛出张网去兜住从车身旁掠过的风。
『哎,你那小男朋友呢?叫林溪海是吧?』秦晴大声问道。
『是。』
『你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准备考G呢,天天去新东方。』
『哦,冲刺呢,八月考?』
我点头。
『好啊,多有追求啊,』秦晴扬着眉毛,『你们俩小日子到时候搬到美国去过,模范小两口,同志大聚首……』
我还没说什么,秦晴自己摇摇头,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什么呢。』
我问:『若存呢?你们怎么样?』
秦晴继续摇头:『我们分了,已经好几个月了。』
我有些诧异,问:『怎么了?』
『没怎么,不合适就分了呗。』秦晴很轻松地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嗯』了一下,没说什么。
秦晴突然叫了声:『准备好了么?』
我没明白他说什么,他右手伸过去开了音响,音量极大的摇滚乐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半夜里长啸一声,从音响里爆发出来,和呼呼的风声一起流动翻滚。
秦晴瞟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好像是预警,又好像是挑衅,然后就张嘴和音响里的摇滚歌手一起大吼起来。
虽然从来不听摇滚,可秦晴的歌声总好像有种奇特的魅力。那风格怪异的曲调从他嘴里冒出来,仿佛被添加了些难以名状的调料,尽管和那些流行在大街小巷的歌有着天壤之别,可却让我觉得很舒服,全身洋溢着一种好像被罂粟迷醉了的感觉。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听着秦晴的摇滚,记忆的巨轮不由自主地随着这个音乐而倒转——半年以前,就是在秦晴唱歌的那个酒吧,溪海稍稍颤抖的双手把我搂了过去,向何若存示威,告诉他我是他的新男朋友。秦晴的歌声刺穿时空,像条分水岭一般冒冒失失地从水底直指长空,两边隔开了不同的世界,拥有着不同的时间和剧情。
我轻吁了口气,不再继续想下去,仰起头,闭上眼睛,让脑子里空空如也,任凭呼啸的风声、秦晴的歌声,还有仲夏夜里不知是谁的私语声混合搅拌,相约好了似的一起钻入我的耳朵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29:00 +0800 CST  
下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上班,卢卫国板着脸走进办公室,把一摞稿子扔在秦晴的桌上,我扭头看去,卢卫国的脸比以往出了更多的汗,原本红彤彤的胖脸现在变得铁青铁青的,仿佛被谁不小心刷上了清漆。
『这段是谁改的?我不是说不让改这段么?』卢卫国大声质问秦晴,手指着桌上的稿子。
秦晴拿起来看了看,撇撇嘴,说:『昨儿晚上我和岳枫加班改的啊,怎么了?』
『小秦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其它什么破玩意儿你怎么改都没问题,那些我标了加号的你千万别动,你怎么就不听呢?』
卢卫国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一天晚上我改稿子的时候确实有一大段两头都标注了加号的文字,里面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就改了好几段,秦晴大概也不知道。
我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哪儿出问题了。不过还是走过去,对卢卫国说:『哦,这些是我改的,秦晴不知道,有问题么?』
卢卫国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去问秦晴:『怎么你没跟小岳说?最后你审稿的时候也没仔细看看?』
秦晴嘴里叼着根牙签,晃来晃去,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说:『他才来这么几天,那么多规矩,我哪来得及一条一条跟他说,昨儿晚我们加班加到十二点,公司那么抠,加班费都没有,我哪有那个时间再去注意看你有没有添加号?』
卢卫国声音稍微软下来,跟秦晴说:『我也不是怪你,反正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我今儿早上也急着去开会,根本没仔细看稿子,结果开会的时候黄老邪那边果然又不乐意了,跟我唧唧歪歪半天,谁知道他们那边到时候又有什么动作,你以后小心点,咱们日子都好过。』
卢卫国矮胖的身子一离开办公室,我就问秦晴:『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这帮人争权夺利的,甭理他们。』秦晴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吃中饭的时候秦晴大概跟我说了下情况,公司上面的几个头头互相之间关系都很紧张,当然,秦晴说,这种紧张的关系哪里都存在,卢卫国的位置本来是客户总监推荐的另外一人的,结果客户总监的冤家对头媒体总监先下手为强,把卢卫国先推荐上去了。这下子本来势力均衡的几个派别的平衡状态被打破,媒体总监的势力一膨胀,大家都开始警惕,原来只在创意台面上的明争暗斗转移到了文案这一块儿来。那些有加号标注的文字都是创意部那边配合图片传来的,实际上都是有争议的陷阱,卢卫国特别小心,让文案的人都别碰,里面错综复杂的东西太多,一些细小的改动都会让别人抓住把柄,一回二回三回之后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头头那个头头,这个总监那个总监,我听得头都大了,说秦晴在夸大事实,哪有他说的那么玄乎。秦晴撇撇嘴,笑道:『我还真的已经给你简化了这里面的细节,当初我来实习的时候跟的是创意部的黄老邪,那老家伙看我还挺能耐——你跟我这么多天,我是挺有能耐的吧?』秦晴故意做个鬼脸搞笑的神情,继续说,『——他就让我毕业以后就来公司,跟他。结果卢卫国跟贾母,就是那个媒体总监做了点小动作,先到人事部把我要过来,黄老邪当初气得半死,差点跟贾母翻脸。你看看,就我这么个小职员,他们还步步为营争得跟什么似的……哎,我说你不会吧,就算你没到公司里面来过,你们系里面那些明争暗斗你总见过吧,哪儿都一样。』
秦晴一口喝完他的可乐,拍拍我的肩:『小岳同志,咱们不去加入这些派别斗争,可总得学着看着防着点儿啊,不是么。』
我抿嘴笑,秦晴继续说:『今儿个卢胖子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一哆嗦?他横起来也就那么一下子,纸老虎。』
我说:『他过来大声问谁改的时候我还真有些紧张,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
『嘿嘿,没什么大不了了,肯定是他们开会的时候黄老邪挑了好多刺儿,那些破创意是他们弄的,改了他们的词儿他们就有理由来扁你一通,卢胖子上星期休假,没怎么跟上这个项目,肯定没什么词儿还击,这一场仗这么不明不白地输下来,当然不乐意了。不过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昨儿个太晚了,最后也没和原来的稿子审核一遍。』秦晴冲我眨眨眼睛,说,『把你这么个纯情少男吓成这样,怎么弥补弥补呢……这样吧,今儿晚上我带你去蹭饭去,王府级别的,怎么样。』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30:00 +0800 CST  

下班了以后我进了秦晴的吉普,问他:『蹭谁的饭啊是?』
『嘿嘿,我第一个男朋友的。』秦晴边启动车子边说。
『啊?你第一个男朋友的?』我问。
『是啊,丫三年前就告诉我丫要结婚,结果闹了半天他们当年是订婚,我都不知道。前一阵子居然收到他的婚宴请柬,居然他们这一折腾还折腾了这么久,你说说,这白白蹭一顿饭,我能不干么?我说我不仅干,而且要带多一个人儿去蹭!』
路上秦晴告诉我他第一个男朋友叫洛彬,他管他叫木木——把彬字的两个木拆开,两人在一起有一年半的样子。
『他……他为什么要结婚?』我问。
『还能为什么?原因多了去了,反正丫跟女人上床没问题,』秦晴笑着说,一点都没有黯然的样子,让我想起前一天夜里他叙述他和何若存分手的样子。
很快到了饭店,门口竖着红色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洛彬先生 夏秀明小姐 新婚喜筵 香兰厅』。
秦晴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我跟着,进了饭店。香兰厅的门口喜气洋洋地贴着个大大红红的双喜,很扎眼地守着门。来的宾客看起来不少,熙熙攘攘地往门里面走。那大红双喜字下面站着两个人,穿着西装的新郎和披着婚纱的新娘,喜笑颜开地和每个进门的人打招呼寒暄着。他们大概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从老远就可以看出来新郎的鼻尖不断地冒汗,红彤彤的,倒是和他头顶上那大红的喜字交相辉映。
秦晴回头,冲着我挤挤眼:『那就是木木。』
我笑着说:『看不出来还是块红木。』
秦晴『嘿嘿』笑了两声,领着我走过去。
洛彬正忙不迭地和来宾们一一握手,饭店的灯光打在冒着汗的鼻尖上,竟有些反射的效果,从远处看好象有些细小的珍珠浮在他的鼻子上似的。快走到近前时,秦晴往暗处躲起来,突然蹦到他面前,喊了声:『抢劫婚礼啦!』把洛彬吓了一跳,鼻尖上的好几滴汗珠应声而落,让我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大珠小珠从红木脸上落下之后,洛彬满脸的堆笑立刻现出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不过那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半秒,就立刻又恢复原样,笑着说:『来啦。』然后声音低了下去,小声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接着拉过身边的新娘,介绍起来:『明明,这位是我的小哥们儿秦晴,北大的那个;秦晴,这是夏秀明,』他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你嫂子。』他带着南方口音,『秦』和『晴』两个音发不准,听起来没什么分别,特别是第二次叫秦晴的时候,听起来感觉是在叫『晴晴』,听起来和何若存叫秦晴差不多。不知道是他发音发不准,还是习惯了的昵称,一时改不过嘴来。
新娘打扮得很得体,不妖不艳,妆也不是很浓,看上去很漂亮,她笑着伸出手和秦晴握手,嘴上说:『咳,你看你看,秦晴秦晴,在耳边听他说过多少次你的名字,在他家也见到过不少你的照片儿呢,今儿才见到真人。』秦晴笑笑,说:『我也是今儿个第一天见到嫂子,来,』说着转身把我拉到近前,『大哥大嫂,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公司同事岳枫。』
新娘满脸欢笑,说了几句客套话,显然是今天已经讲过无数遍的了,随嘴就溜出来。洛彬和我面对着面,我才发现实际上他皮肤很白,鼻子高而挺,鼻梁上戴着无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倒应了他的名字。我望着他,他的目光有些迟钝,一个劲地打量着我,那模样象在打量一个出土文物。我伸出手去:『洛大哥好,恭喜恭喜。』洛彬好象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手竟然迟迟没有伸出来,还是盯着我看,身边的新娘捅了捅他,说道:『哎,人家跟你恭喜呢!』洛彬眨眨眼睛,眼神一下收了回来,笑着说:『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今儿个忙得有些晕乎,好好好,同喜同喜,同喜同喜。』这个同喜同喜被他重复了好几遍,我的手想缩回来,可他却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握手的动作,愣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有些哭笑不得,往秦晴身上瞟了一眼,秦晴歪嘴笑笑,问道:『大哥大嫂,你们忙吧,我们先进去了。』新娘笑着说:『好好,别客气啊,人太多,可能招待不周,小秦你多包涵啊。』秦晴笑笑说哪里哪里,就要和我一起进去,洛彬缓缓放开我的手,好象还想说什么,后面的客人已经上来了。走进了门,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望,正好和洛彬的目光对上,他也在一个劲儿地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和他的眼神刚一对上,他就立刻很警惕地吧眼神收回去,继续招呼客人们了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30:00 +0800 CST  
下 第十四章 
 
婚礼的排场不小,来宾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人,分十来个桌子坐下。我和秦晴坐在很靠外的一桌,同桌有些是洛彬的同事,有些是他的大学同学,秦晴和其中几个人认识,寒暄几句后酒席都摆了上来。我低头捅了捅秦晴:『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他老婆?』秦晴点头。我打趣说:『你还挺镇静的么,谈笑自若的,在初恋情人面前。』秦晴撇嘴笑笑:『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能不镇静?我现在又不是像你这样的纯情少男……』他话音未落,我轻捅了他一拳,他冲我做鬼脸。
婚礼上年轻人比较多,鬼点子也很多,作弄新郎新娘的游戏层出不穷:让新郎新娘蒙着眼啃苹果,双手绑一起用筷子,用嘴叼着刀切蛋糕什么的,整个婚宴欢笑声不绝,婚宴喜庆味十足,把香兰厅的气氛烘托地格外热闹,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道:『各位各位,刚才那些小测验新郎官和新娘子都通过了,下面我们要考验考验他们之间的忠贞默契程度了。』台下年轻人口哨起哄声直起。
主持人先让洛彬站到台中间,用红布把他的眼睛蒙上,然后说:『下面我们要请八个人上来,每人亲新郎官一下,让新郎官来判断一下,谁是他的心上人;猜对了,那咱们没话说,人家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么……』——下面的新郎新娘的同事继续起哄——『要是猜错了的话——别人答应,我们新娘子的保镖团可不答应!』新娘的男同事一下子站起来一大堆,故意做摩拳擦掌状,好像如果新郎猜错了他们真的要上前揍新郎一顿似的。台下都哈哈大笑起来。
主持人下台点了几个人上去,最后走到我们桌前,指了指秦晴,让他也上去。秦晴稍微有些犹豫,随后冲我笑笑,露出他的单边酒窝,大步走上了台去。
主持人把新娘排在了第六位,秦晴排在了第五位,然后说道:『大家不要说话,我来给新郎官报数——第一位新娘——』
第一个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女生,满面通红地走到洛彬旁边,羞得都不敢看洛彬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用嘴唇在他脸上划过,大家大笑,主持人为了迷惑洛彬,说道:『咱们的新娘气质高贵,吹气如兰,看看看看,这一吻多么有诗意啊。』台下笑声再起。
随后几位接连亲了过去,主持人滔滔不绝,每一个都说成是新娘,当秦晴上去的时候,主持人在一旁解说道:『大家瞅瞅,这新娘走路的姿势,不比模特还模特啊?咱们新郎上辈子真是不知道修了多少桥哦——』
秦晴的酒窝很明显地挂在他的脸上,我即使离他那么远,也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来,那是他一直都挂着的笑脸。
秦晴走到洛彬身旁,先伸出一只手,搂住了洛彬的腰,然后冲大家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台下的人笑声连绵,主持人急忙抢着说:『你看看你看看,咱们正牌的新娘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先把自己的男人搂住,生怕别人给抢了去。』
秦晴搂住洛彬的手一紧,洛彬不由自主被拉到秦晴的胸前,秦晴的脸凑上去,在洛彬的右颊深深地一吻。这一吻停留的时间很长,台下叫好声口哨声四起,主持人继续点评:『啊哟哟,不得了,正牌的新娘看来是不想让别人跟她有竞争的机会,厉害厉害!』
秦晴吻完之后,那明显的酒窝依然停留。他在台上冲我笑,走到刚刚已经吻过新郎的人中间。
每个人包括新娘都亲过了新郎。主持人来到洛彬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啦,新郎官,刚刚八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好好让你享了福,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大家,一号到八号,谁是你的那位啊?』说完,好像还嫌自己的语气不够重,继续添油加醋,用嗲兮兮的语气说道:『那个你最爱最心疼、日思夜想的心肝宝贝是哪一号啊?』
台下的说笑声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下低了下去,大家凝神细听,想看看新郎究竟会说是几号。
洛彬的舌尖伸出来轻舔嘴唇,因为被蒙着眼睛,所以完全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半晌,洛彬说道:『五号。』
主持人将手指放在嘴前,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继续问道:『你确认吗?我们只问两遍,确认的话我们就把新娘带来了。』


楼主 冰凉のKIRA  发布于 2006-04-14 18:30:00 +0800 CST  

楼主:冰凉のKIRA

字数:125293

发表时间:2006-04-15 00: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23 22:34: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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