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手里的染坊契纸，鹿三少的眼睛都冒出了金光。
不过，就算他知道磺胺怎么提炼，这生意光靠他自己也是做不成的。幸好，他大伯给他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拉开抽屉，看着放在抽屉里的勃朗宁自动手枪，鹿晗笑了。
正在军营中示范跨越障碍的吴少帅，突然脚下一滑，从器械上摔了下来。看着四仰八叉，面朝大地摔得结实的少帅，训练场上一片寂静无声。

再更一章

第九章

这几天，吴大帅的脾气一直不太好，大帅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踮着脚，生怕被大帅的怒火波及，小命不保。
吴夫人拿着拟定好的聘礼单子，刚走上楼梯，就见吴大帅麾下的几个师长陆续从书房里走出来，脸色都不太好。
“夫人。”
这些人自前清起就跟着吴大帅转战南北，资历最浅的，也在大帅的麾下干了五年。吴夫人每次见到他们都客客气气的。
比起南方政府，北方政府算好的，可也不是铁板一块。
这两年北方政府里总是有人在大总统耳边进谗言，说吴大帅拥兵自重，有异心。司马大总统听得多了，也开始起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怎么样？年年军费拖欠，好不容易发下来，还要打个折扣。
现在的世道不太平，吴大帅一边要防着自己人，一边又要防着北边的老毛子，手底下的兵要吃粮拿饷，不能空着肚子打仗，没办法，吴大帅也只能自己出钱填窟窿。
幸好司马大总统到底多少还有些顾忌，默许吴大帅截留一部分北六省的税收，吴大帅这才一直隐忍不发。要是真闹起来，北方非乱了不可，平白让南方那群人钻了空子。
吴夫人目送几个军官离开，敲了敲门，门里传来吴大帅的声音，才推门走了进去。
“大帅。”
“夫人，是你啊。”
吴大帅坐在紫檀木的靠背椅上，室内一片狼藉，茶盏碎了一地，文件也七零八落的，桌子都被掀翻了，可见刚刚屋里这群人没一个好脾气。吴夫人上前捡起一份被撕成了两半的文件，对着拼起来，扫了两眼，顿时气得柳眉倒竖。
“荒唐！大总统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任由手底下的人这么胡闹！”

吴大帅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搓了搓脸，满脸的疲惫，“我也越来越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那群蒙古鞑子不是好东西，可地盘就这么给了老毛子，换回三瓜两枣的有屁用！”
吴夫人皱了皱眉，叫伺候的丫头来把地上的碎瓷片扫干净，自己收拾了吴大帅扫到地上的文件，等到房门关上，才走到吴大帅身边，“大帅，这事已经定了？”
“定了，没看文件都发下来了？盖着总统的大印呢！”吴大帅敞着军装，满脸的煞气：“这帮老毛子不是个东西！庚子年八国联系进北京，他们就趁机派了十几万的军队，想要占了北方这片地盘，早几十年就开始修的那条铁路，安的什么心，谁不清楚？为了东北这块地界，咱们死了多少兄弟？结果我那个好大哥，却……是，南方是好，他想着抽出手来先把江浙那片弄到手，可他这么做，就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吗？！”
吴大帅说不下去了，吴夫人也是咬紧了嘴唇，她不是万事不知的深宅妇人，外蒙古独立，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还是让老毛子给占去了？
司马大总统怎么就答应了？哪怕打不赢，也不能就这么软了腰子！她一个女人都知道的道理，怎么政府里的人就不清楚？要是南方那群人拿着这件事做文章，北方政府还不得威严扫地？
“南方？南方那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吴大帅哼了一声，摸了摸头顶：“郑大炮和他手底下那个新任的财政部长，暗地里和日本人签了条约，许给了日本人不少的好处，才借来了一笔款子。可谁不清楚，这就是寅吃卯粮的事，钱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就郑大炮那个瘪犊子，还在那傻乐呢！”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吴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劝吴大帅，干脆把之前准备的聘礼单子拿了出来，反正她来找大帅，也是为了这事。大总统办事让人憋屈，可他们也不能不过日子。
“大帅，我请人算过，这个月二十六，下个月初八都是下聘的好日子。”
吴大帅拿过吴夫人列的单子扫了两眼，干脆拍板道：“那就二十六送聘礼，初八把人抬回来。”
吴夫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太急了点？”虽说民国了，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要讲究个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的，怎么能这么简单的就把人给抬进门？
吴大帅却道：“这几天尽是些鸟事，难得有件喜事，也让大家乐呵乐呵。”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支勃朗宁手枪，“咱那儿子不是把配枪给了媳妇吗？我这当公公的也不能小气，这也加到聘礼里，刚好凑一对。”
说到一对，吴夫人就想起当初吴大帅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成亲后才知道，那是一对鸳鸯匕，吴大帅送给她的那把略小，吴大帅还贴身带着一把大些的。
“老不修！”
吴夫人啐了吴大帅一口，前几年，吴大帅为了儿子，左一房又一房的抬进门，这两年，吴大帅年纪大了，闹心事也多，这些心也就淡了，夫妻俩的感情，反倒是更加好起来。
“没听说哪家聘礼是送枪的。”吴夫人嗔道：“不是胡闹吗？”
“这有什么？”吴大帅想起儿子总算是要娶媳妇了，哪怕是个男的，他也少了块心病，“要我说，还费那事干什么，让咱儿子把他那个团带上，直接去鹿家把人接回来不就成了？”
吴夫人当真是有些怒了，“大帅，你当勋儿是什么人？占山为王的土匪吗？！”
吴大帅嘿嘿一乐，“他老子当年就差点去占山为王了，这小王八蛋要真能抢个压寨夫人过来，也算是子承父业。”
吴夫人被吴大帅的无赖弄得没辙了，一拳捶下去，却被吴大帅搂住了腰，撑不住，也乐了。

鹿晗尚且不知道自己险些被吴少帅当成个压寨夫人给抢了。他这两天正忙着见染坊和布庄的掌柜，银楼，茶庄和典当行都要靠后。鹿府里那些碎嘴的，私底下都在议论，三少爷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布庄可一年年都在赔钱，染坊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太太给的典当行和银楼才是抱金蛋的母鸡，三少爷怎么偏偏去和那些赔钱的行当较劲？
鹿老太爷这次倒是对鹿晗刮目相看。做人不能忘本，鹿家以贩生丝起家，布庄是鹿家的根本，虽说开埠后受到洋布的冲击，生意越来越不好，庆隆经营的几年好歹有些起色，可交到庆昌手里后，却是一蹶不振。如果鹿晗真能将布庄和染坊重新经营起来，老太爷也是高兴的。
鹿老太爷偏心，毋庸置疑，可他自认偏心也是为了鹿家。老太太见老太爷这几天的样子，只是冷笑一声，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将几本有些泛黄的册子找出来，送去了二房。
鹿晗收到册子，翻开，发现上面记载了布庄和染坊这几年每一笔明细的收支，比掌柜送上来的账册还齐全，就连这些掌柜的籍贯，在鹿家做事多少年，家里还有几口人，是不是在鹿家做事，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鹿晗有些骇然，老太太该不是搞情报工作的吧？鹿老太爷知不知道老太太手里有这份东西？
不过，老太太送来的这份东西，的确帮了鹿晗大忙。
用了几天时间，鹿晗将布庄和染坊掌柜送来的账册和老太太给他的册子一一对照，发现布庄实际上并不如他想的那样赔钱。土布的确比洋布贵上一些，可鹿家几十年上百年经营下来的老字号，也有固定的客源，再加上鹿家爱国商人的名号，生意还是有得做的。鹿家的二老爷鹿庆隆没死前，已经想办法减低土布的成本，布庄难得有了盈余，却治标不治本。鹿庆隆死后，等到鹿庆昌一接手，布庄的生意立刻急转直下，月月赔钱。鹿家手底下的生意，还是用着祖辈传下来的老一套，家长式的管理和经营，就算不赔钱，很难再有更大的发展。鹿晗相信，这样下去，不出几年，连老本都得折进去。可他刚接手，也不好大刀阔斧的改动，要是现在就让一些人“被下岗”，准得出乱子。
合上账册，鹿晗揉了揉太阳穴，这也是块烫手山芋，可他自己要来了，就得想办法经营下去，还要经营好，至少不能让人说鹿庆隆和他是老子英雄儿熊包。

茶杯里的茶已经凉了，喝在嘴里，涩涩的发苦。鹿晗却精神一振，拿起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枝儿端着特地吩咐厨下熬好的补汤走进来，就见鹿晗在奋笔疾书。连忙示意身后的小丫头等在门外，自己放轻了脚步，走到桌边，放下托盘，将汤盅的盖子掀开，舀出了一碗汤。
鹿晗抽抽鼻子，抬起头，裂开嘴，露出一个苦笑，“枝儿，能不能别再给我熬汤了？再补，我就要补出鼻血了。”
枝儿连忙呸了一声：“少爷，你胡说什么呢。汤是夫人吩咐厨下熬的，你要是再敢偷偷给倒了，我就去请夫人来。”
鹿晗无奈了，只得放下笔，端起碗，一饮而尽。好在汤碗不大，补汤里的中药味道也不像之前那么浓。
枝儿不顾鹿晗哀怨的眼神，又给他盛了一碗，探头看了一眼鹿晗写在纸上的字，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钢笔，啧啧称奇：“少爷，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寻了老爷这支笔出来？夫人之前还问呢，说你的字写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就是洋人用的笔？这么个杆子，也能写出字来。”

茶杯里的茶已经凉了，喝在嘴里，涩涩的发苦。鹿晗却精神一振，拿起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枝儿端着特地吩咐厨下熬好的补汤走进来，就见鹿晗在奋笔疾书。连忙示意身后的小丫头等在门外，自己放轻了脚步，走到桌边，放下托盘，将汤盅的盖子掀开，舀出了一碗汤。
鹿晗抽抽鼻子，抬起头，裂开嘴，露出一个苦笑，“枝儿，能不能别再给我熬汤了？再补，我就要补出鼻血了。”
枝儿连忙呸了一声：“少爷，你胡说什么呢。汤是夫人吩咐厨下熬的，你要是再敢偷偷给倒了，我就去请夫人来。”
鹿晗无奈了，只得放下笔，端起碗，一饮而尽。好在汤碗不大，补汤里的中药味道也不像之前那么浓。
枝儿不顾鹿晗哀怨的眼神，又给他盛了一碗，探头看了一眼鹿晗写在纸上的字，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钢笔，啧啧称奇：“少爷，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寻了老爷这支笔出来？夫人之前还问呢，说你的字写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就是洋人用的笔？这么个杆子，也能写出字来。”

这回复量

暂疯

第十章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鹿家染坊的库房里就堆满了鹿晗指定的红色染料。染坊的掌柜亲自上门，告知了鹿晗这个消息。
“三少，凡是北六省内的洋行，下边的人都跑遍了。”
掌柜的名叫鹿秉，祖上三代都在鹿家做事，鹿秉本人颇有些才干，鹿晗的父亲当时正在为染坊和布庄的生意奔走，鹿秉就在那时入了鹿庆隆的眼，等到染坊和布庄的生意有了改善之后，就被提拔成了染坊的大掌柜。鹿秉和鹿府之前的大管家鹿成是堂兄弟，鹿家的人私底下都说，这兄弟俩一内一外，都是二老爷的心腹，当真是前途无量。
可天有不测风云，鹿庆隆被请去南方政府任职，不出一年就死了，鹿庆昌接管了鹿家的生意，大夫人管理鹿家内宅，鹿成被鹿东顶了，一气之下，离开了鹿家。鹿秉的位置，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人来顶替，鹿庆昌也只好继续用着他。即便想真正把鹿家的生意掌控在自己手里，鹿庆昌也不敢轻易在这些大掌柜的身上开刀，否则，鹿老太爷第一个饶不了他。其他人就没鹿秉这么好的运气了，在鹿庆昌插手鹿家生意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凡是鹿庆隆提拔上来的，或者是和这些人沾亲带故的，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辞退，或赶走，这也是造成鹿家染坊和布庄生意一蹶不振的重要原因。
鹿老太爷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明里暗里提点了几次，鹿庆昌表面上答应得挺好，背地里还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大夫人在鹿府内宅做起事来更是没什么忌讳，鹿锦琴和鹿谨行有了大夫人的撑腰，才敢把鹿晗推进冰窟窿，还硬是让人拦着不许救。
后来，鹿庆昌又自作主张，和吴家结了亲，鹿家大房和二房的矛盾彻底摆在了台面上。
老太太赵氏冷眼看着这些，也不言语。等到吴家正式把下聘和迎娶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拿着吴家送来的帖子，冷笑一声，“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一旁的大丫头腊梅正给老太太捶腿，听到老太太的话，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嘴唇。老太太转过头，不出声的看着她，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针，腊梅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腊梅，你伺候我几年了？五年还是六年？”
“奴婢，奴婢从十三岁起伺候老太太，已经……已经六年了。”
“哦。”老太太缓缓合上双眼，有些干枯的手搭在了宽大外套的衣摆上，“十九了，是个大姑娘了，难怪了。”

“老太太……我……”腊梅的话说不下去了。
“我前儿给了鹿晗几本册子，是你告诉了老大吧？当初写着鹿晗生辰八字的批命签纸，也是你从我屋里给偷出去的吧？”老太太睁开了双眼，倚在绣着花开富贵的靠枕上，语气平缓的问道：“你是想跟着大老爷？还是看上了大少爷？和我说说，我身边的丫头，进了大房，怎么说，也得是个姨娘。”
“老太太！”
腊梅吓得一咕噜从床沿上跌到了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倒，不住的磕头，“老太太，奴婢错了，您绕了奴婢这一遭吧！”
老太太看着在地上磕头的腊梅，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现在民国了，不兴说奴婢长奴婢短的，你既然和大房好，我就成全了你。”
腊梅听到老太太的话，彻底的软倒在了地上。
一直等在在门外的大丫头春梅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进来，婆子抓起了腊梅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春梅看着失魂落魄的腊梅，脸上扬起了笑容：“腊梅姐姐，妹妹在这里恭喜你了。”
老太太招手叫春梅过去，春梅走过去坐到床沿边上，乖巧的给老太太捶腿，一边不忘说道：“老太太，您看，腊梅姐姐都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太摆摆手，两个婆子立刻将腊梅拖了出去，不出半天，换了衣裳，戴上首饰，打扮一新的腊梅就被送到了大房，送去的人口口声声告诉大夫人，腊梅是老太太给大老爷做姨娘的。

等到人离开，大夫人的屋里又想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大老爷的另一房姨太太苏秀华靠在门边，踩着门槛，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大夫人房里的热闹。等到红肿着半边脸的腊梅被从屋里带出来，还能隐约听到大夫人的骂声：“贱人！不要脸的骚货！”
苏秀华跟了鹿大老爷八年，明里暗里吃了大夫人不少的亏，可是知道这官家小姐出身的大夫人，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子，看着低头走过去的腊梅，眼中闪过一抹怜悯，随即迅速隐去。嗤笑了一声，她自己都这样了，还有闲心去可怜别人？这丫头能不声不响的勾搭上大老爷，被老太太亲自派人送来，可见也是个有手段的，今后，这西屋可要热闹上不少了。
苏秀华呸的吐掉了瓜子皮，冷笑两声，帘子一甩，门一关，想起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扑到床上，呵呵笑了起来。
半晌，脸上的笑容蓦地收起，纤巧白皙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闪过了一抹狠辣。
老太太和大房的斗法，丝毫影响不到鹿晗。他现在恨不能背生双翼，立刻就飞去染坊。可他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历史上磺胺的发明人多马克远在德国，现在还是个孩子。自己空有满脑子的理论知识，可理论不代表实际，让他亲自动手把磺胺合成出来，根本想都不要想。
鹿晗最初想要通过鹿秉等人招人，目标是专业对口的留学生。可现在的留学生，无论是政府公派还是自己远渡重洋学成归国的，都属于高精尖人才，大都被南北政府或者其下的军政府收拢去做事，学习化学医药的更是少之又少，别看鹿晗，就是鹿家，人家也根本看不上。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这仍是时下大部分人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就算是爱国的热血青年，想要发挥自身的才干，首先想到的，也是到政府和军队中做事，而不是和一个空有钱财，却没什么实权的商人合作。哪怕鹿家有着爱国商人的名号，也是一样。
清朝的洋务运动发展了几十年，甲午战争之后，以张骞为代表的民族资本家和爱国人士，也发出了通过实业和教育来富强国家的声音。可时至今日，偌大的国家，南北分裂，军阀横行，手握巨资的商人，反倒成了军阀眼中的肥羊。
鹿晗知道光靠自己，走通这条路很难，他一开始就想到了吴家。可只凭几句话，红口白牙的，不说吴大帅，吴少帅都未必信他。要想和吴家合作，他就必须拿出让对方信服的东西。
鹿晗沉思了半晌，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墨水瓶，藏青色的衣袖染上了墨渍。鹿晗苦笑了一声，又要被枝儿念叨了，这丫头昨天还说，这墨水难洗，就算打两遍胰子也不管用。
胰子？！
倏地，鹿晗眼中闪过了一抹亮光。
磺胺有难度，做几块香皂出来却难不倒他。仔细想想，国内的肥皂制造业才刚刚起步，就算在欧洲，制皂工艺也刚工业化不久，目前生产的大多是单一种类的肥皂，和后世五花八门的香皂，根本就不能比。

鹿晗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手工皂！当初他为了讨好女友，特地从网上查找了资料，原料不难找，制作过程也算得上简单，虽说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比起磺胺，这至少是自己实打实能拿出来的东西。
没人会拒绝送上们的钱财吧？
吴家愿意和鹿家结亲，除了他的八字命格和吴少帅对得上，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鹿家的银子吧？自己主动把银子奉上，看到了实在的利益，加上自己的身份，想从吴家得到助力，应该不是太难的事。北六省，可是吴大帅的一言堂，到时，大兵扛着枪找上门，不会有人再敢随便甩脸子。
鹿晗茅塞顿开，干嘛一开始就挑战高难度呢？从简单处入手，才是根本。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一支红梅却在冷风中傲然绽放。
距离吴家送聘的日子还有两天，二夫人也忙了起来，自从老太太房里的腊梅被送进了大房，鹿家西屋就开始热闹，一天照三遍的吵，有几次还动起了手，鹿大老爷被妻妾吵得头疼，又传出了秀华姨太太有了身孕的消息，没等鹿大老爷高兴两天，秀华姨太太就被大小姐鹿锦琴给推倒在了雪地里，孩子没保住，秀华姨太太醒来之后，闹着要上吊，鹿大老爷为了安慰她，狠狠训斥了鹿大小姐一顿，鹿锦琴不服气，顶撞了鹿大老爷几句，又叫嚷着自己根本没碰到姨太太，是她自己摔的，却赖到她的头上。

秀华姨太太直接给鹿锦琴跪下了，声泪俱下的说道：“大小姐，是我的错，可，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是你的弟弟啊……”
“呸！”鹿锦琴压根没意识到苏秀华在话里给她下了套：“谁知道那个下流种子是个什么东西，王八羔子的贱种，和我有什么关系，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鹿锦琴话一出口，鹿大老爷的脸色就变了，说秀华姨太太肚子里怀的是个贱种，那他成什么了？！
大夫人想捂住鹿锦琴的嘴，奈何鹿大小姐骄横惯了，仍旧不依不饶的叫骂着，鹿谨行也上前凑热闹，一脚踢在了秀华姨太太的心口上。苏秀华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不闪不避，被踢了个正着，直接倒进了鹿大老爷的怀里，喷出了一口血来。
鹿大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大喝：“反了，当真是反了，你这个孽子！”
就要挥手去打鹿谨行，大夫人一头撞在了大老爷的怀里，哭叫着：“你要打谨行，不如打死我！我们娘三也好作伴，等到谨丞回来，看看他爹多能耐，为了个姨太太，就打死了他娘和他弟妹！”

大夫人哭喊着，也顾不得颜面了，秀华姨太太已经被抬进了屋里，丫头急急忙忙又去请大夫。腊梅趁机在一旁挑拨，三言两语的，西屋里的这把火，烧得更旺了，直闹了一天，到了半夜也没消停。第二天，大老爷也没去上班，据说，是被大夫人抓花了脸，根本就出不了门了。
“嫂子，你可没看见，当时那个热闹啊，比得上旧日里请年酒，戏台上唱戏的了。”
三夫人一边帮二夫人整理着婚礼宴请的名帖，一边呵呵的笑着，二夫人想想当时的情景，也觉得可乐。
“要我说，这苏秀华当真是狠得下心，对自己都能下狠手。”
“这怎么说？”
二夫人奇怪的看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见屋子里没旁人，凑到二夫人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身边的一个丫头和她屋里的画眉说得上话，据说，苏秀华私底下找大夫看过了，这一胎怀着本就不稳，大夫说，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啊？”
二夫人当真是吃惊了，“真的？”
“真的。”三夫人点点头。
二夫人看着手里大红的请帖，叹了口气，“谁也不容易。”
三夫人哼了一声，“看着吧，先是一个苏秀华，又来一个腊梅，够咱们那大嫂喝一壶的了。你说，老太太会不会事先就知道？否则，怎么会突然就把腊梅送过去了？”
“这是哪跟哪啊。”二夫人嗔了三夫人一眼，“这和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别胡说。”
“是，我胡说。”三夫人挑起了修得精细的眉毛，“就当是我在胡说。”
“你啊。”
妯娌俩正说着话，鹿晗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娘，三婶，在忙呢？”
“晗儿来了，快过来。”
鹿晗走到二夫人身边，扫了一眼桌子上大红烫金的喜帖，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到了二夫人的面前，“娘，你看看。”
“给我的？”

“恩，您看看，喜欢不？”
二夫人已经掀开了木盒的盖子，没等她说话，三夫人却已经出声了，“这是香皂？”
“还是三婶有见识。”鹿晗拿起一块，递给三夫人：“肥皂用多了伤手，市面上在卖的香皂也没有我做的这个好。”
“是吗？”三夫人用帕子垫着接了过来，凑到鼻子下边闻了闻：“还别说，这味道还真比你三叔弄回来的那些好。”
鹿晗笑道：“这可是侄子我亲手做的。”
“你做的？”二夫人当先诧异的问道：“亲手做的？”
“当然了。”鹿晗又取出了一个小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朵香皂花，虽然样子略显粗糙，可还是让二夫人和三夫人都眼睛发亮。
“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三夫人捧着盒子就不撒手了，“嫂子，你让让我，这个就给我吧，回头让侄子再给你做。”
二夫人笑道：“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行，给你。”
三夫人忙招呼丫头进来，把盒子收好，“快给我送回去，省得嫂子反悔了。”
“哎！”
丫头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香皂，还以为是什么珠宝首饰，小心翼翼的捧着，鹿晗勾了勾嘴角，看来，这生意的确有门。
等到三夫人离开，二夫人问鹿晗，“是想要做这个生意？”
鹿晗摸摸鼻子，“娘果真是明察秋毫，巾帼英雄！”
“别给你娘灌迷汤！”二夫人不清不重的拍了鹿晗一下，“娘不问你这方子是哪里来的，可你想好没有，这生意做起来，是算鹿家的还是？”
二夫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鹿家还没分家，虽说鹿晗做生意的本钱可以从他的“嫁妆”里面出，若鹿大老爷如果起了心思，鹿老太爷发话，他们还真没太好的办法。他们关起门和鹿庆昌针锋相对没大碍，她是鹿庆昌的弟媳，是平辈，可如果牵扯上鹿老太爷，事情就麻烦了。

二夫人赵凤芸也算是了解自己的公公，为了鹿家，他当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鹿晗知道二夫人的担心，便将自己之前的计划说了出来，不过，磺胺的事情暂且瞒着，毕竟，在这个年月，比起香皂之类的，抗菌消炎类的药物价值，堪比黄金。
“这个生意，我打算交给吴家。”
“给吴家？”
“对。”鹿晗说道：“娘，这只是个小生意，你放心，儿子是不会吃亏的。”
二夫人见鹿晗的态度坚决，便也没继续问下去，既然儿子乐意，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何况，儿子今后是要在吴家生活的，这么做，也能让他在吴家站得更稳。难道，儿子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
如果鹿晗知道二夫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当真会头顶滑下三道黑线，肯定会说一句：娘，脑补不是个好习惯，您当真是想得太多了。
公历1911年12月16日，农历辛亥年十月二十六，是吴家下聘的日子。
一大早，鹿家上下就忙碌起来，连日来鸡飞狗跳，就没消停过的大房，也难得的安静下来。
早上十点，鹿家的正门大开，大老爷里鹿庆昌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鹿晗也被一起叫来。按理来说，他等在这里是不合适的，奈何二夫人不方便出面，作为二房唯一的男丁，他只能站在了大老爷的身后。难得的是，成日里不照面的三老爷鹿庆云也出面了，鹿晗对他这个三叔的印象还不错，当面笑呵呵的和鹿庆云打了招呼，至于鹿庆昌，不在外人面前，鹿晗和鹿庆云，都不怎么爱搭理他。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远处终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整齐划一，就像是战鼓的鼓点，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鹿晗抬眼望去，一片银白中，十几个身着铁灰色军装，一身彪悍之气的军人，正策马而来。打头的，正是吴世勋。
吴少帅胯下是一匹黑色的战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身上黑色的斗篷在冷风中翻飞，露出了猩红色的衬里，像是喷洒在银白世界里的鲜血。
鹿晗眯起了眼睛，只觉得双眼都似乎要被这个策马踏雪而来的男人刺痛。
队伍到了近前，吴世勋拉住缰绳，战马的两只前蹄抬起，发出了意犹未尽的嘶鸣，吴世勋从马上一跃而下，黑色的马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白色的手套包裹着一双大手，宽大的黑色帽檐，遮挡不住他锋利的眉眼，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开了刃的战刀。
这是一个帅到让人连嫉妒之心都无法升起的男人。
随着那个男人的走近，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走到近前，吴世勋用手里的马鞭顶了顶军帽，目光专注的看着鹿晗，那双黑色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
这一刻，鹿晗突然间明白了，怦然心动，是种什么感觉。